聽到聲音,一直都暈暈乎乎的唐玉書抬頭看去,立即就認出上麵精神十足的小孩就是小豆子。


    這個小廝跟小東西以前一直圍著自己討好,現在跟上那賤人,也是這般跳脫!


    自己婚禮上被秦牧逼著認親,應該就是安氏慫恿的,逼得父子關係當眾決裂。


    安氏,你好狠毒的心!


    此時,老吏沒有聽到唐玉書回答,就自作決定停車:“唐大人,百聞不如一見,王伍長他們對這個安娘子吹捧得這樣厲害,不如我們也去看看?”


    唐玉書猛然驚醒,神經質的拍著車廂板喊道:“別停!快走,我們回戶部!”


    可就在這時,高架上的小豆子也早已經看見了這輛不同尋常的馬車。


    大家都知道今天有戶部過來登記,小豆子見車停下就對著棚裏邊喊:“安娘子、玉嬤嬤,有戶部的官員過來了!”


    棚子裏麵,安春風和玉嬤嬤也看見了外麵停的馬車。


    安春風正拿著記錄著各戶捐獻過來的米糧名單看,聽到小豆子喊聲,就緩步走出來。


    老吏本來就在走與不走之間猶豫,見狀回頭對唐玉書道:“唐大人,看人家已經出來了,我們還是見一見吧!”


    唐玉書在看見安春風出現在棚口的那一刹,他就知道自己此時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他不能服輸,隻能硬著頭皮下車。


    看見下車的人是唐玉書,安春風微微有點發愣。


    自己從進入這具身體到離開唐家,中間隻有幾個小時。


    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年時間,她對唐玉書容貌早就淡忘,或許是全部都淡忘。


    此時再見,也沒有想起什麽前情舊事,就連需要感情的恨都沒有。


    這大概就是換了瓤子,就抹去一切了!


    安春風很淡定,唐玉書卻是心緒難平,從兩人分手,他是第二次見到安氏。


    隻不過,那一次是在國子監門口,而且安春風戴了麵紗,他隻看見身形並沒有看清容貌。


    此時的安春風因為天氣炎熱沒有戴麵巾,肌膚瑩瑩如玉,雙頰嫣紅,嬌美豔麗,身姿輕盈,整個人仿佛一塊珠寶,讓人挪不開眼。


    再想到家裏那個滿臉孕斑,浮腫庸俗的孫如意……


    唐玉書的心態又崩了!


    他眉頭緊鎖,撇開頭才勉強壓抑住自己翻騰的情緒。


    安春風看清是唐玉書後,隻感歎戶部太小,說起來也是上百官員,怎麽會遇上熟人。


    哪怕來人是唐大郎,她都感覺正常。


    安春風站在粥棚邊沒有開口說話,戴著麵巾的玉嬤嬤就從棚裏迎出來。


    玉嬤嬤知道安娘子不慣跟官員打交道,所以這些交際往來的事都是她在承擔。


    對外,她就是安宅的管家嬤嬤。


    “大人是戶部來登記的嗎?”玉嬤嬤一邊把唐玉書往粥棚邊一個小小的涼棚引,一邊出聲詢問。


    跟隨唐玉書出來的老吏接口道:“我跟唐大人已經在治安所看過名單,實在對安娘子佩服得緊,就特意過來看看,以後也能將你們的方法傳授給別人!”


    玉嬤嬤笑得親切:“官爺繆讚了,這些都是我家大娘子的主意。


    暑熱出來辦公辛苦,采藍,給兩位大人送些消暑的酸梅湯過來!”


    兩人說話,唐玉書一言不發站在旁邊。


    老吏也不管他,自顧自在涼棚坐下等著喝茶。


    明麵上吏比不上官,但實際上初入部門的小官是管不住這些老吏油子的。


    武安侯夫人那裏他連棚子都沒有進,在治安所,那些兵痞子大老粗又隻給他喝了幾盅涼水,可沒有什麽消暑的飲子。


    此時見這個嬤嬤說話輕柔體貼,老吏也就多待一會。


    唐玉書見安春風站在粥棚那邊對自己理也不理。


    此時小廝下人都在各司其職,無人關注這邊。


    他終究忍不住走過去,站到安春風跟前,壓低聲音咬牙切齒道:“聽說……我已經死五年了,而且還是屍骨無存,死無葬身之地!”


    第265章 誰是你前妻


    安春風的視線從手中的名冊上緩緩移開,看向唐玉書。


    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隻像是聽到蚊蟲騷擾般微微蹙眉,一臉茫然:“你誰啊?”


    “你……不認識我?你裝什麽!”


    唐玉書瞬間暴怒,卻沒有了氣勢。


    麵對安氏的茫然,他憋在心中的積怨如同蓄勢已久的一拳,卻劈落打空,什麽都沒有傷到。


    而且這突如其來的挫敗感還讓唐玉書差點岔氣。


    果然,安春風是裝的。


    見唐玉書被自己的無視氣得漲紅臉,她嗤笑一聲:“原來是唐大人啊!你說話站遠一點,莫挨老子!”


    “你說什麽……老子?”唐玉書真的是被氣著了,但暴怒也消了!


    安春風黑下臉:“聽不懂人話,我就再說一次。滾遠些,別出現在我麵前。”


    唐玉書雙拳緊握,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他冷聲道:“你既然是我前妻,已經離家,又為何讓兒子鬧我的婚禮?”


    安春風詫異道:“唐大人,說話得講證據!


    誰是你前妻?


    唐大人一無婚書,二無憑證,三無媒人就跑來認妻。


    是誰給你的勇氣,是你家死了八百年的老祖宗嗎?


    強搶民婦,知法犯法,唐大人前十幾年書讀到狗肚子裏去了,現在是準備把後半輩子也搭進去?


    而且我還是一個寡婦,難道你是不想活了,還是屍骨無存,死無葬身之地那種。”


    “還有你兒子……我記得唐大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承認沒有兒子。


    要不要我找幾個證人來,把唐大人當天如何毆打小乞兒的事再說一次?”


    安春風聲音不大,不吵不鬧,可劈劈啪啪不停嘴。


    不僅沒有給唐玉書反駁的機會,還連一絲縫隙都不給人留,全方位無死角封死。


    唐玉書呆立著,隻感覺這些話如同一桶冰水從頭澆到腳,就連他心中突突亂跳的怒火都熄滅了,隻留下透骨涼意。


    用什麽證據來認妻?


    沒有,什麽都沒有,當初沒有給安氏一紙婚約,連酒宴都沒有辦過,現在自然也拿不出憑據。


    用什麽證據來證明兒子?


    沒有,連妻都沒有,哪裏有兒子。


    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道理人人都懂,更何況在婚禮現場,自己親口說牧哥兒是收養的小乞兒,還要抓捕送官。


    要人作證?


    那證人就太多了,不說已經是大理寺丞的陳槐會不會踏上一隻腳,將自己狠狠踩進泥裏。


    就是以前依附廣安伯府的那些官員,也會立即撇開關係,甚至倒打一耙。


    唐玉書臉色青白交加,隻能急促的喘息著。


    他原本一口氣憋在心裏,隻希望將安氏痛罵一頓。


    看著她被揭破身份後的驚慌失措,痛哭流涕,甚至跪下來求自己不要說出秘密,就可以把自己長久以來的怨恨發泄出來。


    可是,在自己說出“前妻、兒子”之後,卻感覺更憋屈了!


    以前總感覺還有一點希望,一絲把柄,現在才知道什麽都沒有!


    “你就不怕我告訴金湛,你就是個被我趕出門的棄婦?”唐玉書咬著牙問,他還不死心。


    這一次,安春風連看都懶得看他,對手太弱,這些答案還是唐玉書自己準備的,她都沒興趣出招。


    現在唐玉書要去金湛麵前揭發自己,那就去吧!


    自己也好看看護食的金湛拳腳功夫到底如何,能不能把人打到內傷還沒有一點破綻。


    看安春風這懶洋洋無動於衷的樣子,唐玉書腦子一熱。


    眼前這個活生生的人,曾經跟自己山盟海誓耳鬢廝磨,現在卻像陌生人一樣,就連喜怒都沒有。


    唐玉書上前就想抓她的手,想要安氏承認跟自己有關係。


    安春風哪裏能讓他一個文弱書生抓住,連退數步就躲開。


    隨著安娘子的一聲:“登徒子!”黑豆就像一頭獵豹從旁邊角落衝出來。


    他剛才一直在棚裏默不作聲,此時見唐玉書意圖不軌,就狠狠一腳踹去。


    唐玉書猝不及防挨了一腳,整個人也橫飛出來。


    還好外麵有災民在排隊,隻聽到“哎呀!媽呀”幾聲驚呼,唐玉書橫著砸翻幾個人就跌成一團。


    有人墊背,他沒有摔傷。


    可那些災民正閑得找虱子,此時見這官員當眾調戲善人大娘子被打出來,頓時就來了精神。


    官員不能打,疊羅漢總會吧!


    粥棚的騷動很快就被兵馬司的軍士打散。


    唐玉書被人從人堆最下麵扒出來時,身上官服不整,小腰差點壓折,就連俊臉都被臭腳丫子踩黑了。


    戶部老吏指著這些災民跳腳大罵:“全部抓起來,統統抓起來!”


    毆打朝廷官員不是小事,必須嚴查。


    黑豆被暫時控製,那些災民卻一哄而散,扛著自己的簡易包裹就跑回十裏巷去了。


    水退泥幹,反正最遲也是這一兩天就要回去搭自己的窩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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