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我們回家了


    自和長公主談了條件後?, 便是?漫長的拉鋸時間,長公主拿捏褚時英想將褚鮮帶回鄭國的心思,妄想讓褚時英割讓出全部褚商,甚至包括分給褚哲的東褚商。


    對此, 褚時英冷笑連連, 她?自認雖是被過繼給褚鮮的女兒, 但並不是?褚鮮真正的子嗣,如?今呂雪出?現,他是褚鮮的親生兒子, 由他繼承褚商, 無可厚非。


    她?褚時英也不是?一個非要占著遺產不給的人, 但你也隻能要褚鮮留下的那部?分東西,分給褚哲的東褚商那是?在褚哲手裏發展起來的,應屬於褚哲。


    包括她在秦國發展的部分褚商同理, 那是?經她?之手壯大?起來的, 你這時想摘桃子吃, 也未免吃相太難看了些。


    她?隻能將褚鮮最原本最開始的褚商還給呂雪。


    可惜, 長公主不這麽認為, 她?覺得現有褚商都是?在褚鮮基礎上發展起來的,應一同交給呂雪。


    兩?人互不相讓, 事情便僵持在了原地。


    屋裏,褚時英正在看褚哲給她?的信件,她?已將呂國發生的所有事通過商隊告知給了褚哲, 包括褚鮮經曆的一切。


    褚哲收到信後?, 便動身前往呂國, 怕耽誤事,所以先行給褚時英來了信。


    信上讓褚時英務必不能將褚商交出?去, 她?就是?褚鮮的女兒,讓她?不要做傻事。


    褚時英歎了口氣收起信,問向秦歧玉道:“你可對我交出?褚商有怨言?我若交出?褚商,必定傷筋動骨,可能給不了你什麽有力支持了。”


    秦歧玉一邊為褚時英捏腿,一邊翻看著呂國賬本,聞言頭都不抬道:“無妨,時英想怎麽做都行,何況時英想要將白惡城打造成商業之都天府詭城,有此城足矣。”


    有他這話,褚時英放心吃起果子來,詢問道:“賬本看得如?何?”


    “還差三分之一,待我看完後?,將其?分割一下。”


    在兩?人身旁壓著讀書識字的三三撅著嘴說:“反正在呂國的褚商都要給呂雪的,我們還費什麽心替他看賬本。”


    褚時英拿起一顆呂國特有的果子,準確扔到三三頭上,“便是?要交,也要將賬目梳理的清楚、明確,可不能讓對方覺得我們貪墨了銀兩?。”


    三三不服,兀自嘟囔,外麵守衛的宇不知從哪顆樹上監視到呂雪到來,趕忙來報。


    秦歧玉放下竹簡,先將褚時英腿放了下去,為她?整理了一番衣裳,又?給擦了嘴,將她?吃得果殼收拾了,方才起身坐正。


    不管看多?少次,都習慣不了的三三嘖了一聲?,撒腿跑了出?去,到院子裏纏著宇練功夫。


    宇分心盯著呂雪,但見他孤身一人前來,雙腿軟綿,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樣,根本對屋中兩?人產生不了什麽威脅,這才操練起三三。


    屋內,褚時英身子不得勁,半靠在秦歧玉身上,但見呂雪整個人除去一頭黑發有顏色,麵如?雪綢,唇色淺淡,整個人淡得像要化?去了,不禁微微蹙眉。


    怎麽說也是?褚鮮的兒子,她?的弟弟,便道:“你來何意??既然身子不好,還折騰什麽,左右有你親母處理,你安心養著身體便好。”


    呂雪坐到兩?人對麵的榻上,回說:“便是?知道有親母插手,我才更要來此一趟。”


    秦歧玉猜到什麽,掀起眼簾看了他一眼,複又?垂下,為他倒了碗糖水,呂雪點頭謝過,繼續道:“我無意?跟夫人索要褚商,也無意?插手,夫人不必將褚商交出?來。”


    褚時英丹鳳眼盯著他清冷淺淡的麵龐,確定他沒說謊,心下稍有慰藉,終還是?父親的兒子。


    臉色稍緩,回道:“你不用有顧慮,父親的東西理當有你一份,都是?你應得的。”


    呂雪卻是?道:“若照夫人所說,我手裏的呂商也理當有夫人一份,那也是?親父創下的。”


    見褚時英蹙眉,他道:“一如?夫人不想接手呂商,我亦不想接手褚商,不如?就這麽算了。”


    褚時英笑了一下,丹鳳眼柔和下來,“雪能有這份心,很好,但你能做得了你親母的主嗎?我要確保能帶回父親的屍骨。”


    呂雪沉默了,在長公主麵前,他確實沒什麽話語權。


    琉璃眸子認真看著褚時英道:“我會想法子的,一定讓親父回家。”


    他搖搖晃晃起身,險些摔倒,秦歧玉上前攙扶了他一把,不經意?將其?寬袖擼了上去,露出?滿是?陳舊傷痕的手臂。


    呂雪下意?識地推開秦歧玉,狼狽地放下寬袖,連告辭都沒說,匆匆出?了房門。


    褚時英從榻上起身,望著呂雪的方向擰眉,“你說,他能有什麽法子?”


    秦歧玉垂下眸子,說道:“左不過,是?賭長公主還在意?他。”


    回到長公主府的呂雪,絕食了。


    抻了三日,滴水未進?,他連榻都起不來了,長公主終還是?坐不住,去往他的院子,對著照顧他的奴仆就是?一頓處罰。


    屋外慘叫連連,屋內,長公主喝道:“你這是?做什麽?我還不是?為了你,褚鮮的東西,憑什麽給褚時英,你才是?他兒子。”


    呂雪沒有一點力氣,說話都軟的不成樣子,他說:“可,兒不願要,兒連呂商都不願要。”


    長公主氣得眼角皺紋都加了一條,她?走到他榻旁,問道:“你怨恨你親父,怨恨我,無妨,但人不能跟自己過不去,呂商和褚商本就應該屬於你,為何不要!”


    “你鬧絕食給誰看?”


    呂雪那同長公主一模一樣的琉璃眸子怔然看著暴怒的親母,而後?說:“給我自己一個交代,兒就不該存在世?上,若兒死了,一切恩怨都將了了。”


    在長公主氣得抬起手要扇他巴掌時,他道:“親母要褚商,真得是?為了我嗎?”


    難道不是?想借褚商,把控秦國經濟命脈嗎?


    他笑,“我算什麽呢親母,我從未有一日享受過父母親情。”


    “親父他恨我,他混沌時打我罵我,清醒時又?悔過哭泣,我戰戰兢兢活著,到如?今,又?要變成您手中的棋子,去傷害親父的親人嗎?”


    “您,也從未將我當過兒子看待,我不過是?親父的——什麽呢,代替他給您出?氣的東西?”


    長公主猛地退後?一步,瞳孔緊縮,隻聽他道:“親母,我真得累了。”


    她?捂住胸口,“好,好好!那你便死去罷!”


    “來人,給我給公子雪灌羊奶!”


    奴仆快步而來,“喏。”


    然後?她?望著榻上閉眸,了無生趣的呂雪,終是?道:“你贏了,我會放褚時英走,將你親父屍骨給她?。”


    呂雪沒有一點動靜,長公主寬袖一甩,憤而離去。


    次日,褚時英收到長公主宴請,同秦歧玉盛裝出?席,席間聽聞呂雪以絕食相逼,長公主會還她?褚鮮屍骨,不禁恍神。


    腦中浮現出?呂雪那不知該怎麽與人交流,而總是?清清冷冷的樣子,那密布陳舊傷痕的胳膊。


    舉起爵說道:“時英以水代酒,敬長公主。”


    長公主揮退纏在她?身邊的男寵們,眸如?利劍射向褚時英,“不必在我麵前惺惺作態。”


    褚時英半點不怕,丹鳳眼挑著,說道:“這段日子,我同良人已經將在呂國的褚商賬目梳理完成,我將按照之前所承諾的,將父親最原始的褚商交還給呂雪。”


    “至於父親在呂國發展出?的呂商……”


    長公主身子一正,臉色陰沉下去,“你莫想插手。”


    褚時英笑道:“我既是?父親的女兒,為何不能插手?”


    眼見長公主都快起殺心了,褚時英方道:“那呂商我便不要了,給我都嫌髒。”


    她?說:“父親的財產我會一分為二,不會虧待呂雪的,他雖是?長公主之子,但也是?我褚家人,我褚家人自會護著家族子弟。”


    聽聞長公主宴請褚時英,掙紮著拖著虛弱身體趕來的呂雪,巧聽見這一句。


    他躲於柱子後?,聽褚時英繼續道:“送我父屍骨回家時,我要求呂雪陪同,他得親眼看著父親下葬,祭拜才行。”


    “同時,我要求分給呂雪的財產,均由他一人處置,就連您都不許插手。”


    “這是?我分他財產的要求。”


    長公主後?續說了什麽,呂雪悉數沒有聽見,隻覺得冰冷的身體,在一點點回暖,似乎又?有了可以活下去的理由。


    等呂雪的身體好得差不多?,褚時英的肚子也確定沒有問題,他們便要啟程往鄭國趕。


    呂雪親自拉著馬車而來,上麵停放著一具白色的棺槨,褚時英不禁上前摸了摸它,輕聲?道:“父親,時英帶你回家了。”


    他們走出?白鹽城,一路東行,穿過三個郡縣後?,終於與千裏迢迢趕來的褚哲匯合了,他亦帶了一副棺槨而來。


    兩?方人馬匯合,隻一個對視,便叫人忍不住熱淚盈眶。


    但誰都沒有功夫寒暄,褚哲快步上前,整個人盡力環抱住白色棺槨上,顫聲?道:“鮮兒,兄長來了,兄長來接你回家了。”


    這最後?的幾個字,褚哲泣不成聲?,待他盡情哭夠後?,他方對褚時英等人說:“你們都回避一下,我給他換身衣服。”


    他的鮮兒,想來不願意?穿呂國的衣,睡呂國的棺。


    “伯父,可要我們幫忙?”


    褚哲擺手,“不必,我自己一個人來就行。”


    他的鮮兒,那麽好麵子,肯定不願意?讓小輩看見自己的殘軀。


    褚時英抬眸與秦歧玉對視,便帶著人主動退後?,呂雪站在馬車後?,呆愣地看著褚哲,被她?強製性的要求轉過身。


    當再沒有人看時,褚哲方才返回自己馬車上,為了能盡快趕來接褚鮮,他特意?駕馬車出?行,而後?拿出?一路嗬護的衣裳,又?將準備好得黑棕色棺槨打開。


    那棺槨內壁貼著黃綢,下麵墊著軟墊,生怕褚鮮會刮到,覺得棺槨太硬。


    裏麵亦放滿了他為褚鮮準備的陪葬品,都是?褚鮮年輕時喜歡把玩的東西。


    隨後?他將白色棺槨打開,裏麵露出?褚鮮的屍骨,同時異味散出?,而褚哲就像聞不到一樣,仔細又?貼心地,將新衣為他換上。


    嘴裏念叨著:“別?人都以為你是?個多?瀟灑肆意?的人,隻有兄長知道,你可是?兄妹幾人最嬌貴的,親父真是?把你寵壞了,衣裳都非綢不穿。”


    “看看,兄長給你準備的新衣如?何?這用得可是?上好的鄭綢,價值千金,我還專門給你找的藍色,你啊你……”


    他的聲?音在為褚鮮穿到腿部?褲子時斷掉了,摸著那截斷腿,淚水不受控地流出?來。


    他深呼吸一口氣,也不知是?安慰褚鮮,還是?自己,說道:“沒事,沒事,現在不疼了啊,鮮兒不疼了。”


    說著,他一點點挪動著褚鮮的屍骨去黑棕色棺槨中,仿佛冥冥中褚鮮真得在這裏,他移動過程中,沒有一根骨棒掉落。


    將褚鮮整個人放到棺槨中,褚哲扶著棺壁,看著褚鮮的屍骨,隻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裂了。


    “你還想讓我和親父不罵人,如?何能不罵你!你瞧瞧,你瞧瞧,你把自己糟蹋成什麽樣子,你竟走在我前麵?”


    “啊!?我才是?長子,我比你大?那麽多?歲,你怎麽能比我還早去呢!”


    他道:“你竟讓我送你走。”


    淚水一滴滴落在他胸前衣襟上,他擦著淚,原本整齊的發也亂了,被風吹地迷了眼,他自顧自道:“知道了,兄長這就換衣服,還不是?因?為想早點接你回家,這才沒有功夫收拾自己。”


    說完,褚哲上馬車,細心為自己修剪胡須,換了新衣,這才回到棺槨那去,繼續囉嗦道:“你還不知吧,親父將時英過繼給你了,她?,我對不住她?,你可要保佑她?。”


    “嗯,你有了兒子,兄長亦為你開心,放心吧,褚家不會不要他的,我還得帶著他回去給親父上墳。”


    “我就把你葬在親父身旁了啊,我估計你都見到親父了,怎麽樣,他有沒有用寬劍打你。”


    “該,我看你就是?被打得輕。”


    將這些年,家裏的事情都說的差不多?了,褚哲最後?扶著棺身道:“兄長給你蓋棺了,你可別?走丟了,牢牢跟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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