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府家裏的修少爺,那還算是個小有名氣之人。其他不論,單是他圓滾滑稽的身材卻配著一臉的桀驁霸氣神情,這清沛縣裏大大小小的店鋪,就絕對不會認錯。


    有修小少爺親自作保,錢莊掌櫃的態度簡直是前倨後恭,對著胖修兒一頓恭維,又親自拿了放貸書,給他詳細地解釋清楚條款,對於潘家貸一百五十兩的要求也是滿口應承。


    潘明好暗自撇嘴,這位胖得好似個球的少爺,又是什麽“達誠申信”之人了?還是他小小年紀竟已經取得了舉人功名?


    掌櫃的雖說態度恭維,可在商言商,利錢仍舊是月利三分,若逾期不還利息,按照每日半錢銀子計算罰金。


    對於潘家來說,四兩五的月息還是無法承擔,於是按照潘彩兒之前的辦法,拿出來房契地契,欲將月利降低一二分。


    “這位客人,我之前已經說了,您這契書並不值幾個錢。”掌櫃的態度倒是比以前耐心了,說辭卻還是那番,“不過看在你家急需用錢的份上,我給您減低一分利錢也是可以的。隻不過這兩份契書須押在我們錢莊裏,且那鋪子我們暫歸興盛錢莊使用。”


    “這是憑的什麽?”潘明好怒道,“我們每月照給你利息,憑什麽還要占著我們鋪子,又不是真賣給你們了?!”


    “客人您想想,我給您降低一分利錢,那就是每月少還一兩半銀,一年就是十五兩。你這鋪子,一年的出息可有這麽多?說來說去還是您這邊占便宜。您若是不情願,那咱們還按照月利三分來。”


    潘明好被他問住,一月少賺一兩半,確實不是這些錢莊的風格,他們開錢莊又不是做善事。


    那掌櫃的說這番話時,其實眼神一直覷著胖修兒。他們這些人慣常察言觀色,他這話說出去,一半也是試探,想知道這鄉下的農戶,到底和修府的小少爺關係如何。若後者不僅樂意為其作保,甚至幫他們爭取利益,則他會再將拒絕的話圓轉回來。


    此時胖修兒卻背抄手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也不搭話,好似完全沒有替潘家說話的意思。掌櫃心思一動,他們這些富戶大家,雖然名聲比商家好聽些,其實也都是不利不起早的主兒。若說此次作保是和潘家的交情,看起來卻又不是那麽回事,這胖子少爺自從來了清沛縣,雖不能說是為非作歹,可也不是什麽善心人-------難道紆尊跑來給鄉下人貸銀作保是另有所圖?


    若是他能幫到這胖少爺達成心願,豈不是就此算是和修府結了善緣?日後這胖少爺若回了京城,自己是否也能求得他幫著自己回到京城的錢莊裏?一家子老小都在京城,偏生自己被主家放到了清沛縣這偏遠之地。


    想到這裏,他遂清清喉嚨又道,“當然此事也並非無轉圜餘地。修少爺一家在清沛縣裏名聲斐然,若他願意為你們擔更大的幹係,這月利二分也不無可能。鋪子錢莊可以不收到手裏,但若被你們背地裏賣了又怎說?”


    “我們不是同意將契書押在你這裏,又怎麽能賣給別家?”


    “你這契書都是白契,沒有官府裏備案,轉身偽造一份賣了,我們怎能知曉?”


    潘明好這算是領教了什麽是商人的奸猾,之前潘家的小布店,完全不能算是經商。


    “那你說怎麽辦?”


    “既然這鋪子你家不樂意給錢莊管著,錢莊也不放心你家繼續收著鋪子,索性就把鋪子給保人暫且用著,這樣你我雙方都信得過保人,也都放得下心。修少爺為你家作保擔著幹係,這也算是你家表示的一點謝意吧?”


    掌櫃的說完這番話,就看到胖修兒臉上先是詫異,繼而眼中有一絲喜意轉瞬而逝。他便知道,這一樁押對寶了!


    胖修兒連忙搖手,“給我作甚,我要他那破布店有何用?鄉下鋪子,巴掌大的地方都下不去腳來!”


    其實掌櫃的也是這麽想,他根本搞不懂,胖修兒一個堂堂的京城少爺,怎麽稀罕起鄉間的一個破布店來?


    潘老頭琢磨一番,覺得這掌櫃的說法也還可行。本來這鋪子就不甚賺錢,有時候還沒有家裏的幾個男人出去打零工賺的銀錢多。比起每個月少交一兩半利錢來說,將鋪子托給修少爺管還更有利些。既然鋪子的出息這錢莊是打算好了不讓自己家再得,那索性他們也別得了!給這胖少爺管上幾年,也算是請他作保出了報酬,看來潘彩兒所說,還能將鋪子另行出租的想法是不能實現了。


    潘明好眼看事情要辦成了,急忙將潘老頭拉到一邊,“爹,我舅兄說了,他出二百兩買咱們的兩成份子!還了欠債,咱家還能落下四十兩。”


    潘老頭生性多疑,丘家越是急於買他手裏的份子,他就越疑心那鋪子賺錢,對方擔心將來潘家分紅分得多------他就越覺得眼前的難關,隻要有這兩成份子在手,都能一一挺過去。


    “你不必說了,份子我是不會賣的。等這事徹底了了,我要親自去那知味居看看賬目!”


    現在他倒有些懷疑,這種種將潘家逼到角落的事情,都和丘家有關了。


    盡管胖修兒一再推拒,在掌櫃的極力促成下,這一樁協定還是在三房的同意下達成了。


    潘家,借由胖修兒作保,得以月利二分的低利息從興盛錢莊借貸紋銀一百五十兩,月底最後一日償還每月利息,其布店契書由錢莊收押;


    興盛錢莊,借貸一百五十兩,月利得益三兩;收入鄉間房契地契各一份-----掌櫃的私人最大收益,給修府裏賣個好,結了一份善緣;


    胖修兒,平白得了一個破布店的不定期使用權------所謂布店歸他管理,即是在潘家還清本息之前,這鋪子隨便他使用。


    而潘彩兒,費盡心力促成這一切的幕後推動者,終於成功地暫時切斷了潘家的一個經濟來源----布店生意。


    潘老頭父子二人,拿著千辛萬苦籌措到的一百五十兩,不由感概萬千。這在富貴之家不值一提的小錢,卻險些使得潘家人分崩離析、父子離心,兄弟反目。


    潘彩兒第二日就如願回到了其膳堂------潘明強對於此次她能夠挽救潘家分家的局麵,非常滿意,便不再對她出去上工多做反對,其膳堂門可羅雀,小霞一早得知潘彩兒那邊進展順利,此時正坐在前廳裏,無聊地扒拉著算盤珠子,吵得店內僅有的兩名就餐客人直抗議。


    小霞忙向客人笑著臉致歉,其膳堂門口卻驟然出現一個龐然大物,身高五尺,圓胳膊圓腿,四肢漆黑,腹肚雪白,最特別的,是這東西有兩隻半月型的黑眼圈-------這赫然是店裏放大版的潘達熊貓!


    呀!店裏的兩名客人都訝然地望著門口,和小霞一起微張了嘴。


    然後這胖貨慢慢地移動進來,離小霞越來越近,就在他忍不住要倒退一步之時,突然從它身後探出一個腦袋,“哈!”


    梳著雙髻閃著一雙杏眼的潘彩兒,正自笑嘻嘻地看著他。


    “姑娘!”小霞驚喜異常。


    潘彩兒將那胖熊貓放到凳子上,狠狠喘了兩口氣,“累死我了。”


    “姑娘您回來了!”小霞仿佛不相信一般,又重複道,“真是太好啦!”


    兩名客人也笑眯眯地和潘彩兒打招呼,最近沒了這丫頭,店裏也沒什麽生氣呢。


    “我回來啦!”潘彩兒直覺神清氣爽,全身充滿了幹勁,多日不來,她真是懷念其膳堂裏的每一處。


    “方叔,我回來了!”她又跑去廚房和方叔打招呼。後者看到他驚喜地接連比劃。


    潘彩兒笑眯眯地點頭,“好,我們今日加菜,慶祝我重新回歸其膳堂!”


    小霞忙道,“我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少爺去!”


    “也好,正好我有事情和他商量。”


    “對了,”小霞的腳步路過那大熊貓不由止住,“這是你做的?這麽大!”


    “恩,這是我這些日子來做的最大的一隻,抽獎用!”


    “抽獎?”那兩個客人也圍過來玩那大熊貓。


    “對,咱其膳堂要搞活動,用餐滿一百文可以參加抽獎,最高的獎項就是這隻大大的潘達熊貓!”


    “這有啥用啊?”幾人看著巨大的玩偶,不明所以。


    潘彩兒但笑不語。


    小霞便出門去隔壁找還沒起床的喬其善。


    潘彩兒讓兩個客人幫著將潘達大熊貓,抬到了其膳堂的門口,將其放在一個凳子上坐好。遠處隔得遠的路人,也能清楚地看到這巨大的黑白醒目的玩偶。潘彩兒將這隻超大熊貓玩偶,做得憨態可掬,裏邊的棉花塞的很足,胖胖的別提多惹人愛。


    剛剛將這玩偶放好,就跑過來一群人駐足觀看,小孩子又忍不住上前摸摸的,潘彩兒也不阻止,不過說了一聲,“摸摸可以,須手裏洗幹淨了才可以。誰要是把髒手抓到我們這隻熊貓身上,大家來舉報他。其膳堂獎給他一塊糖。”


    小孩子們立刻嚴厲地盯著彼此。


    喬其善遠遠走來,就看到其膳堂多日以來不見得場景-----又是一堆人圍在門口不知道做啥。


    他心說這真是見了鬼了。怎麽那丫頭一回來,這店裏就馬上能熱鬧起來,自己來的那些日子,客人們路過其膳堂都繞道走。


    潘彩兒給吵吵嚷嚷互相揭發的小孩子們發糖。


    喬其善多日後第一次見到這小女娃,心中不知覺地湧上一股暖意。一直以來漂泊在潘家村這裏,他都覺得自己是孤獨的,幾乎與世隔絕的。盡管有個小霞在身邊,但這娃又怎懂得自己心中的苦?


    可自從莫名結識了這個潘彩兒,被她帶著推著被動地攪進她潘家的事裏,又開了這麽個店,又進一步認識了那個胖修兒,還有最近的一個風流人物楚未今,想想不過數月,他竟然成了一個有朋友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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