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胖修兒送楚未今酒足飯飽打著嗝從修府出去,又讓七川打著燈籠送楚未今一程,一直等到瞧不到對方身影,正欲轉身回府,卻聽到旁邊一個聲音輕輕喚他,“修少爺,修少爺。”


    他轉身定睛一看,見來者一身皂青色圓領長袍,紮褐色腰帶,頭上無帽,兩手袖在身前,探頭探腦地在修府門口張望,見自己回頭看他,眼現驚喜之色。


    “你叫我?”胖修兒疑惑問道。


    那人忙不迭點頭,“修少爺可還認得我?”


    胖修兒仔細看看,搖頭,並不識得。


    “您不記得了,那一日在縣衙裏,我領您去的牢房?”


    胖修兒恍然,這不是那名獄卒嘛?他用二兩銀子賄賂著讓帶進去以便能旁觀審訊馮大田。後來用潘彩兒的那法子,需要兩名獄卒交替盯著不讓馮大田睡覺,也是有這人一個,攏共從他手裏,這人賺了怕不下五兩銀子。


    “哦,記起來了,原來是牛爺。”胖修兒拱拱手,這些差役雖屬賤民等,但一向能不得罪便不得罪,否則無論是傳喚、逮捕還是巡夜,看押囚犯亦或征收糧稅,無一處不會給你使絆拖延,勒索規費。胖修兒雖年少,可也自京城來,這些俗規都略知一二。


    那姓牛的獄卒忙回禮,低聲道,“可不敢當。修少爺,我有要事相告,有關那個馮大田,您可能借一步說話?”


    原來這牛勇,一向得獄頭的歡心,平日裏進貢也不少,有關那馮大田的事情,獄頭知道的,他也都知曉。


    胖修兒聞言心中一動,瞥了牛勇一眼,稍一思量,便道,“你且隨我來。”遂領著他往修府院子裏去。


    那牛勇卻還謹慎地四顧打量,見周圍沒人,這才小心尾隨胖修兒走進修府。


    二人來到倒座房裏,胖修兒囑咐門子,“盯準了,別讓別人靠近。”便關上房門,等牛大川能說出甚個消息。


    牛勇一出口就石破天驚,“不瞞修少爺,那馮大田用你的法子,其實是招供了真正的主使之人了!”


    胖修兒大聲道,“什麽?!”那一日分明獄頭告知,馮大田是咬死了挾私報複,並無背後主使之人。


    “是誰?”他不由追問。


    牛勇卻麵露狡猾之色,說起了別的,“修少爺,之前蒙您照顧,給了幾個賞錢,我牛勇也正經過了幾天好日子。可最近實是倒黴,手氣不旺,一連輸了好幾場。”說話間,眼神一直覷著胖修兒,那意思分明是不給錢不說消息。


    胖修兒自懷裏摸了摸,掏出塊碎銀,有個一二兩,拋給牛勇,“快說!”


    牛大川不甚滿意,輕輕掂了掂,道,“修少爺,咱這消息,你聽了一準兒吃驚,其中關礙之大,可不是這一兩多碎銀能撐得住的。”


    胖修兒也不傻,瞪圓了小眼睛,“你說有關礙就有關礙?若是你說出王二麻子張屠戶,我這錢花的豈不是冤?!”


    牛勇指天發誓,“絕對是大人物”。


    又道,“您想,若不是幹係重大之人,咱頭兒怎能將這消息瞞了下來?”


    胖修兒冷笑,“你膽子不小,既然幹係重大之事,你也敢未經允許私自泄露,不怕那獄頭找你麻煩?”


    牛勇苦笑,“若不是手頭緊,又欠著鴻聯賭館的銀子,我也不敢冒這個險。其實,我這也算是做好事,喬大夫------”說到這裏,他仿佛意識到說漏了嘴一般,說到一半便禁了口。


    胖修兒道,“也罷,我便信你一回。隻不過你還是要先說出來------放心,我堂堂修府少爺,怎麽會賴你幾兩銀子?”


    牛勇糾正道,“不是幾兩。這消息,值五十兩!”


    “什麽?!”胖修兒盯著這獅子大開口的家夥,愈加懷疑這不長眼的賭紅了眼,跑這裏來訛詐的。


    牛勇瑟縮了一下,主動降價道,“四十兩,不能再少了。”


    “你先說來聽聽。”


    牛勇心說,我也不怕你賴賬,大不了我天天跑來修府門口要錢。修府老太爺為了辟謠也會乖乖付了我銀子。


    “那一日獄頭在裏間審訊馮大田,您在外間吃茶等著。我當時和獄頭一起審問,開頭也是問那些問題,往日裏這馮大田咬死了沒有身後之人。誰知那日三日不睡極其困乏之下,我們隻將平日手段試了一半,馮大田便抵不過招了。他當時神智不甚清醒------”


    牛勇邊說,便回憶起當時情景。


    馮大田幾天不睡,瘋瘋魔魔,一刻不停地用手抓身上的皮膚,問他,隻說“有黑斑有黑斑”,好似他眼睛裏,自己皮膚上盡是“黑斑”。


    獄頭以為他已瘋了,嚐試盤問他一些事情,這人卻說得絲毫不差,可見精神並未失常,隻不過因久無睡眠出現了“幻覺”,獄頭使上各種盤問技巧,終於自之人口中問出令人驚訝的秘密來。


    “卻原來,這人來自於‘姚寧縣’,離京城不到百裏,他說自小在姚寧‘魏郡王’府裏長大,是郡王的第三個庶子之親隨,因主人次女嫁到京城,他被當做陪嫁隨著去了京城。修少爺,你再想不到,這位魏郡王的庶嫡孫女,嫁進了哪家?”


    “哪一家?”


    “京城平家。”牛勇仔細端詳胖修兒的表情,見後者並無驚訝之色,可見也不曉得這平家與他修家有何相幹。


    “平家?”胖修兒細細思量,“可是那個從前一府裏出過兩個爵位的宿騫平氏?”


    胖修兒不禁用厚手掌托著下巴,凝思道,“聽說他家曾一時煊赫風頭無兩,若我沒記錯其鼎盛時期應該是高祖在世之時,就算是先皇之時,也是有名的豪貴門閥,說起來,當年我四歲時,還參加過平府裏尚公主的大禮呢。”


    胖修兒的思緒一時間飄遠,仿佛回到了自己孩童時代,比現在更加肥胖渾圓,扭著小炮彈一般的身軀幾進幾出殺入爭搶喜錢的人群裏------至於公主下嫁平府的那場奢華,他也隻是留下極其清淺的記憶而已。


    牛勇不得不打斷他道,“正是這個平府。現如今他家裏早就不複從前的繁華鼎盛了。”


    胖修兒自回憶中醒來,見他這般說,頗好奇道,“想不到你一個偏遠縣城的衙役,竟然知曉京城的熱鬧,還對這些豪門如數家珍?”


    牛勇叫他說的尷尬,撓撓頭道,“這些富貴之人,原不幹小的事。隻小人一向喜好打聽搜集這一類消息,您別看清沛縣地處偏遠,其實越是遠離京城,越是喜歡傳些望族豪門的消息哪。”


    “你接著說,這魏郡王的孫女嫁給了平家的哪個?”


    “這卻是關鍵所在。修少爺,本來這魏郡王孫女嫁給無論平家哪個,都與咱們並不相幹。可是您再想不到,咱這清沛縣裏,卻有個一直不為人知的平府長房的嫡長子流落在此!”


    “而這位魏郡王的孫女,正是嫁給了這平家長房當家的做填房來!”


    “什麽?!你慢些說,我捋一捋。”


    牛勇耐心解釋道,“我原也不知道。那一日從馮大田嘴裏審了出來,這才明白為何他這樣的人物,卻跑到您府裏去做一名廚下雜役,還蓄謀害死了東山先生嫁禍給您,原來這一切,根源都在於一個人,喬其善喬大夫!”


    “你是說-------”胖修兒一驚,他雖然早就懷疑喬其善出身不簡單,可並未曾想,竟然是京城平家!即便是如今早就沒落不如往日煊赫,平府仍然能躋身一流的世家門閥之列,他再想不到,喬其善身為平府嫡子竟然會跑到清沛縣裏的一個村子裏,滯留數年而不歸。


    “正是如此。”牛勇見胖修兒果然驚訝之極,心中不禁有些微得意,他之所以費心思平日盡打聽這些不尋常的消息,一則為了賣個好價錢,二則,也為了說出來讓人驚訝佩服。別看他隻是一名獄卒,可這打探消息的本事,清沛縣裏也沒幾個能比得過。


    “這魏郡王的孫女,從身份上講,便是喬大夫目前的繼母了。”


    “也即是說,喬其善的繼母,派人來殺他?可死的是東山先生啊。”馮大田還想著嫁禍給我來著,胖修兒不解。


    “實情並非如此簡單。要說起來,喬大夫早已是別人的眼中釘。聽馮大田的意思,似乎當年喬大夫是被他父親的寵妾害得離家逃命躲來這清沛縣的鄉下。那寵妾生了兒子,嫌喬大夫礙事;這繼母嫁進平家後,先時應該也還好,但後來也生了個兒子,喬大夫這原配之子,占著嫡長之名便成了眾矢之的。您想必知道,平府裏因有兩個爵位,便不同於其他家族,有兩個主枝。喬大夫父親這一枝,襲的是陟山侯位,比另一個武寧伯還要顯貴一些。本朝襲爵向來是立嫡立長,喬大夫那魏郡王孫女出身的繼母,可不是嫌喬大夫礙眼麽?”


    “這繼母自生了兒子,便密切關注起喬大夫的去向來。派了馮大田出去四處打探,今年卻是被他在清沛縣裏發現了喬大夫蹤跡!”


    “本來喬大夫一向在鄉間行醫,而馮大田亦不曾想到他一個大家公子能躲在鄉下,一向隻在縣城裏尋找。所以馮大田跑到您府上去做雜役,一邊隱匿身份一邊打探消息。沒曾想您家老太爺做壽,喬大夫作為其膳堂的主家,被請去了修府裏。恰恰被那馮大田瞧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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