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暑假裏道館之間的友誼賽很多,最讓學員興奮的就是全市的友誼賽,可以看到很多的高手。龍騰道館裏的少年組裏,隻有兩個黑帶,另一個叫蕭何的男生暑假跟著父母去旅行,再一個就是我。


    夏玨對道館特別感興趣,一直吵吵著要去見識見識跆拳道美少年。這天下課後她死皮賴臉地要跟著,末了還拖上趙尋和顧若薰。果然不出所料,顧若薰一進道館,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都不好好練習了,眼睛往這邊溜來溜去。


    我換了道服,看見有女生湊過來假裝喝水,於是“和顏悅色”地問:“學妹,今天我教你練側踢好不好?”


    女生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夏玨撲上來摟住我的脖子說:“阿萱,你真帥!”說完還在我臉上親了一口,趙尋又橫著眼睛說她“幼稚”。我隻能訕訕地笑笑,顧若薰看著我,嘴角微微上揚著。


    有一種近乎甜蜜的氣息湧在胸腔裏,想著顧若薰是看著我的,我出腿就特別利落,連踢做得幹淨漂亮。夏玨像個花癡一樣在旁邊又蹦又叫,被我警告了n次安靜以後,才不甘心地閉上嘴手舞足蹈。


    從道館出來已經是晚上九點,夏玨興奮起來就想喝點小酒。


    幸好道館旁邊有個口碑不錯的燒烤排擋,點上肉串,雞翅,豆角,茄子,魚,再來上兩瓶啤酒。我和顧若薰都不喝,夏玨非要拉一個人陪喝,也隻有趙尋舍命陪瘋丫頭。


    趙尋還在介意夏玨剛才的白癡行為,數落著:“以後可不跟你出來了,你不嫌丟人我們還丟人呢。還喊什麽‘阿萱必勝’,你額頭上怎麽不綁個布條啊?”


    “哎呀,丟人這個事情嘛,丟著丟著就習慣了。你沒看見我們家阿萱很鎮定嗎?我們家阿萱真的很帥啊,若薰,你說是不是啊?”夏玨還在興奮中,搖晃著顧若薰的袖子,“若薰,你說是不是啊,那個踢人的動作看得我好愛她啊!”


    “對啊,那個踢人的動作看得我也好愛她。”顧若薰笑著附和。


    夏玨對趙尋說著“你看吧,若薰都這麽說了”。我的心漏跳了一拍,趕緊低頭吃燒烤。我吃完一串,看見顧若薰將剔好刺的魚夾在我的碗裏,正當我有點飄飄然的時候,我看見顧若薰又將另一塊剔好刺的魚夾到夏玨碗裏。


    他再夾過來的時候,我忙不迭地拒絕了:“謝謝,不用了,我自己弄就可以了。”


    顧若薰愣了一下,一輛車鳴笛而過,我隻看見他的嘴一張一合,說什麽完全沒聽見。可是我又不好意思再問一遍,隻能衝他笑了笑。可是很明顯的,我感覺到顧若薰繃著臉不再看我,也沒有再對我笑。


    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第二天去學校,他還是像以前那樣給我講筆記,教我那些可惡的方程式。可是感覺不同了,他太禮貌了,滿口的“可以嗎”“謝謝”“對不起”之類的,讓我心情一落千丈。


    夏玨曾經說過,假如你總是想一個人,見到他又不好意思看他,他對你好你就開心,他對你不好你就心如刀絞,那麽恭喜你,你肯定已經墜入情網了。


    我連著幾晚上睡覺都睡不好,踢個破木板都踢傷腳趾,丟人丟到家。顧若薰還是對我愛理不理的,每天跟夏玨出雙入對的,對她笑得像朵花。我想破了腦袋也不知道那天到底怎麽得罪他。


    很快全市的友誼賽就開始,我請了幾天的假,帶隊,安排參賽師弟師妹住宿,指導比賽。我想了半天,終於是沒跟顧若薰說,隻給夏玨和趙尋打了個電話。我的比賽狀態並不佳,早就聽說移風道館有個很厲害的黑帶二段的女生。那個女生簡直能用凶悍兩個字形容,我稍不留神就被踢中了左手腕,負傷下場。


    劉繁星陪我去醫院拍片子,幸好骨頭沒什麽問題,隻是普通的踢傷。他氣得揪著我的耳朵罵:“幸月萱,你是豬腦殼吧?你連你平時的一半都沒發揮出來,你知道不!”


    我忙說知道知道,他才氣呼呼地放開,我像鬥敗的公雞一樣坐車往學校走。


    公交車的廣播裏整天緊張兮兮地播著湘江的水位,大概是溫水裏煮青蛙,大家都已經聽得麻木了。我剛下車就看見許多人慌慌張張地在街上跑,瘋喊著大壩要垮了。這正是學校的上課時間,我急忙往學校裏跑,教室裏已經空了,門打開著,甚至沒來得及鎖。我站在門口,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


    突然我的胳膊被人抓住了,顧若薰跑得上氣不接下去,吼人也根本不凶:“你在這裏做什麽,等著水來把你衝走嗎?”


    “夏玨和趙尋呢?”


    “已經走了,快點,學校都沒人了。”顧若薰果斷地拉住我的手,往樓下跑,我們的手心都是汗,他卻抓得緊緊的。學校裏已經看不見人了,我落後顧若薰一步,他深棕色的頭發飄在風裏,天氣是昏暗的灰黃色。那種感覺就像是到了世界末日,一場洪水會將地球淹沒,我們葬身在渾濁的水中,永無天日。


    可是我一點也不害怕,甚至有種被顧若薰這麽拉著跑,即使死了也甘願的想法。


    我們一直跑,腳下的水卻一直沒有漲起來。本來回家需要坐六站公交車,我們跑到他家卻一點也都不覺得累。我先給父親和阿姨打了電話,又給母親打了電話,確定平安無事,這才和顧若薰靠在他家的大沙發上呼哧呼哧的大喘氣。


    事實證明,我們到家還不到半個小時,電視台就發布了關於大壩垮掉完全是謠傳,請市民不要驚慌的報道。


    我的衣服已經完全被淋濕了,隻好借了顧若薰家的衛生間洗澡,又借了他的衣服穿。顧若薰手長腳長,我挽起一大截褲腿,襯衫也隨意的擼到手肘上。出門看見顧若薰把我的衣服洗好正往陽台上晾。


    他隻看了我一眼就把目光轉開了,本來皮膚就是象牙白色,臉紅起來就像憑空飛來兩朵紅霞,格外的紮眼。


    我也忙縮著身子捧著熱水“咕嚕咕嚕”地灌。


    “夏玨和趙尋都走了,你還在教室裏幹嗎?”我猜著,“難道你去上廁所了?”


    顧若薰隻是笑了笑,明顯著不願意跟我說。


    借著今天氣氛良好,我和顧若薰好久沒這麽心平氣和的坐一起說話,借著高興勁兒把話也問了出來:“對了,你前兩天為什麽不理我?”


    這麽一問,顧若薰又斂下眼:“我哪有不理你?”


    “還說沒有!”我忍無可忍的跳起來,“那天吃燒烤的時候,你就不對勁了,第二天就對我不冷不熱的,我到底怎麽得罪你了,你說啊。”


    顧若薰看了我一眼:“我已經說過了,那天就說過了。”


    我真想穿越回那天將那輛鳴笛而過得破車給砸個稀巴爛。我委屈得要死,瞪著顧若薰眼睛都紅了,隻能鼓著腮幫子扇著鼻翼,一副快氣哭的模樣。


    “我沒聽見。”我握著拳頭說。


    “你吃了趙尋夾給你的茄子,他吃了一口不喜歡的雞雜也放倒你碗裏了,可是你沒跟他說‘謝謝,不用了,我自己弄就可以了’。”


    “什麽意思?”我有點不明白。


    “你對他就沒那麽見外,連去比賽都隻跟他們說,果然是後加入的就不行嗎?”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一怔,不知道怎麽開口,總不能跟他說,因為他給夏玨挑魚刺我吃醋了吧。於是隻能絞著手指扭捏著不說話。顧若薰也沒追問什麽,兩個人坐在沙發上無聊地看著搶險救災的節目。


    我和顧若薰之間有什麽東西已經慢慢發生了變化。


    這種變化連趙尋都感覺到了,他並不愛說人是非,卻忍不住跟我說,那天他拉著夏玨往外跑,顧若薰跑到操場,突然對他們說了一句,他還有事讓他們先走。夏玨看見顧若薰往教學樓跑就要跟上去拉他,可是被趙尋死活拖走了。


    後來趙尋才想到,早上夏玨偶爾提起今天下午幸月萱就能回來了,所以顧若薰跑到一半又跑了回去。


    “我總以為你不會回來,沒想到你回來了,你不會也在擔心顧若薰吧?”趙尋用詢問的句式,口氣卻是很篤定的,純粹是《名偵探柯南》看多了。


    我橫了他一眼叮囑他以後多看點《灌籃高手》,說不定個子就能長得快一點。趙尋氣得伸手掐我的臉,正好被進教室的顧若薰撞見。我連忙拍掉趙尋的狗爪子,心虛地在一旁揉耳朵。


    4


    暑假剛過完就傳來高三分班的消息。


    這個消息都讓我和夏玨有點始料未及,精英班當然沒我倆什麽事情,可以被挑進精英班的都是每班期末考試的前三名。意思就是趙尋和顧若薰都會進入精英班,而那個該死的精英班和我們並不在一個教學樓,而是在西邊辦公樓的二樓,就在校長辦公室的樓下。


    高一的時候,我們曾經去西樓打掃衛生,二樓的教室裏門有空調,放映機,如今還搬進去了電腦。


    好學生果然有好學生的待遇,想到以後不能抄趙尋的作業,我和夏玨看他的眼神就有點吃不飽穿不暖的。


    夏玨警告著他,一定要幫我看好若薰啊。趙尋還是那副懶得理的表情,又拋過來一句“幼稚”。不過顧若薰和夏玨家對門,見麵也很容易。六班的女生就慘了,聽說顧若薰收拾東西的時候,有人當場就哭了。六班從此愁雲慘霧了很長一段時間,高三上學期的期中平均成績是全年級最低的。


    高三和高二的氣氛完全不同,連空氣都是緊張的。班主任老胡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個小時,把所有的知識都往學生腦子裏灌。當然像我和夏玨這種棄子,他也懶得管了,我們過得反而比高二還輕鬆。


    我反而更自在一些,放學後直接奔到夏玨家,兩個人跑去顧若薰家裏討教問題。


    暑假時打好的基礎,很多東西都是共通的。顧若薰看著我的試卷,笑容也越來越多,我也高興得不行,覺得人生都有希望了似的,每天都是光芒萬丈的好時光。


    期末測驗時,數學一百五十分的題我考了一百一十分。我驚得揉了好幾次眼睛,我相信班主任老胡也揉了好幾次眼睛。


    我顧不上晚自習,拿著試卷就往西辦公樓跑。精英班的晚自習是沒有老師巡查的,顧若薰視力好就坐在倒數第二排。我踮著腳在門口興衝衝地往裏麵張望,顧若薰今天穿了成套的灰色休閑衫,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


    我正要敲玻璃,卻看見他同桌的男生在跟他商量問題。可是讓我不舒服的是,那個男生靠得太近了,臉都快湊到顧若薰的脖子裏,像是在聞他身上的氣味,怎麽看怎麽別扭。


    我敲了敲玻璃,是顧若薰同桌的男生首先回過頭來,是六班的第三名,也是校籃球隊的,叫彭嘉陽。我毫不客氣地瞪著他,顧若薰聽到聲音回頭看見我,有點吃驚,眉目卻一點點柔和下去。


    我站在透著光的樓道裏,顧若薰走出來問我:“你不上晚自習嗎,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


    如果他不問,我差點忘記了自己是來炫耀成績的。


    來時那種興高采烈的心情似乎被那個彭嘉陽衝淡了,我完全提不起精神,覺得偶爾考個不錯的成績,好像是故意來丟人現眼似的,於是更加不好意思把試卷拿出來。


    “沒事了,我就是無聊來這邊轉轉。”我說,“我走了。”


    我轉身往樓道外麵走,感覺到顧若薰在後麵跟著,我也不願意回頭。剛走到樓下,胳膊就被顧若薰抓住往通向地下室的樓梯上拖。


    燈光從縫隙裏散開在樓梯上,顧若薰的臉有點模糊不清,一如我模糊不清的心情。


    “幸月萱,說吧,找我什麽事?”


    我想了想,還是把試卷拿出來說:“我數學考了一百一十分。”


    “啊?”他有點始料未及,借著光看見上麵鮮紅的分數,笑容慢慢地散開了,“我就知道沒問題的。”顧若薰看起來比我還高興,有點忘形的把手放在我的頭頂上用力地揉。我吃痛地抓下他的手,不知道怎麽就變成顧若薰的長臂攬著我的腰,麵對麵地擁抱了。


    我和顧若薰同時怔住了,但是他沒有放開,我放在他胸前的手也沒有推開他。


    “夏玨喜歡你。”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我知道。”顧若薰低頭望進我的眼睛裏,說話聲音很輕,像是在囈語。可是我們都知道他有多認真。我認識的顧若薰是個害羞的人,一點點的曖昧都可以讓他臉紅,可是這次他卻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敢,“那你呢?”


    “什麽?”我沒出息的裝傻。


    “……喜歡我嗎?”顧若薰沒有退縮。


    “我……”他也沒給我退縮的機會,我剛說出這一個字嘴就被堵上了,像是怕我說出他不想聽的話。


    他的吻很青澀,甚至不能稱得上一個完整的吻,他隻是用柔軟的嘴唇摩擦著我的嘴唇。我卻連呼吸都忘記了,鼻翼間都是他皮膚上幹淨森林的氣息,隻能睜大眼睛借著他瞳孔微弱的光看著他。


    後來每次想起那個平凡無奇的晚上,我因為忘記穿毛外套是凍得第二天發燒請假。身體的疼痛和難受肆虐著我的身體,不過我卻覺得像是撿到了世界上最幸福的禮物。因為我躺在床上靜靜地想了顧若薰一整天。


    從我第一次見到他,他加入我們四人幫,他教我數學,他第一次生我的氣,他在生死關頭緊緊地抓著我的手,他擁抱著我,他親我的嘴唇。


    還有我們都沒說出口的喜歡。


    那麽簡單的兩個字,卻像一座巧克力房子,因為太過珍惜,所以不敢去吃掉它。


    愛情是不甘寂寞的蝴蝶,它停留在我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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