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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期道館友誼賽開始,我每天要忙的事情都極多。


    集訓地點選擇的是郊區懷柔,說是集訓,卻是夏令營的性質。跟一群十七八歲的高中生在一起,每次都被畢恭畢敬地叫著幸教練,真有種前浪死在沙灘上的感覺。館長包了整個農家樂的院子,白天帶著學員沿著公路負重跑步,在空地上練實戰,晚上就是燒烤項目。


    這邊的虹鱒魚是特色,烤起來和羊肉串的味道差不多。


    跟著一群比自己小四五歲的孩子在一起,隻覺得好像又回到高中年代。他們對我的稱呼也由一開始畢恭畢敬的幸教練,變成阿萱。跟一群無憂無慮的半大孩子在一起,這一周過得相當單純愉快。


    一周後回到市區,我累得回到宿舍倒頭就睡。


    次日去道館,剛進門就聽見裏麵亂哄哄的。少兒班的孩子已經被帶到二樓,成人班的學員站得遠遠得看熱鬧。館長和教練都不在,一個女人正揪著穿道服的男生打,那男生也不還手,還有個女生坐在地上哭。


    “我打死你,禍害我女兒,打死你!”


    成人班的姐姐們正看得熱鬧,見我要衝上去,一把扯住說:“小幸教練,已經有倆教練去叫館長了,你可別摻和,那男孩子可是搞大了人家女兒的肚子。”


    我甩開她,衝上去抓住女人的手,這才看見她手裏竟然捏著一根縫衣針。我心裏一驚,再看那男生疼得臉都白了,還是一聲不吭。


    “阿姨,你動武不能解決問題,我們可以告你人身傷害。”


    女人立刻跳起來:“我女兒讓這王八蛋毀了,就算我打死他,也是他應得的。你快滾開,否則我連你一塊兒打。”女人又撲上來,我不能動武,否則隻能更糟。我用身體護住身前的男孩子,背後被針頻繁的一下一下地紮下來,周圍看熱鬧的人差點要搬著板凳,一邊嗑瓜子,一邊喝茶看大戲。


    後來館長來了,女人被拉開了,我坐在地上,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有同事覺得不對勁來問我怎麽了,我想起男孩子一聲不吭的樣子,終於搖搖頭。我打了一輛車去了醫院,掛號後坐在休息椅上抱著身體出冷汗。


    然後我就看見何落凡,他攙扶著一個女人從樓上走下來。女人的頭發很長,卻很漂亮順滑,就像洗發水廣告的模特。她捂著肚子,麵色蒼白,步履蹣跚。我一看就知道她是剛做了某種手術出來。


    何落凡沒有擺臭臉,卻是皺著眉的,眉目間都是肉麻兮兮的憂慮。


    女人抬起頭來,我見猶憐的一個病西施,和何落凡床頭上擺的照片是同一個。


    我坐的地方正對樓梯口,何落凡肯定看見了我,可是裝作沒看見,小心地扶著病美人出了大廳。我也拿了點藥,又擠著地鐵回學校,全身不知道哪裏疼,真的是千瘡百孔。


    宿舍裏的電話響了幾次,我都沒力氣爬下床去接。


    我隱約覺得是何落凡,後來有人踹宿舍門,我怕門被踹壞,隻能起身去開門。


    “你怎麽這副鬼樣子!”何落凡氣勢洶洶地扯住我的胳膊。我疼得冷汗都下來了,想笑都笑不出來,臉肯定扭曲得厲害。何落凡愣住了,溫柔了一點:“到底哪裏不舒服?”


    我本來已經打定主意不跟何落凡有太多牽扯的。大概我太想要人關心我,太想要這點不屬於我的溫柔了。那一瞬間我差點哭了,像隻被虐待過的慘兮兮的小狗。


    “疼,肉裏麵疼,疼得受不了。”


    何落凡又把我帶到他家,還是那張柔軟舒適的床,他掀起我的衣服細細地檢查。下午醫生用碘酒幫我擦了一下,因為沒有很大的傷口,所以根本連藥都不用上。可是被連續不斷紮了五六分鍾的皮膚,仔細檢查下有很多細小的針孔。


    何落凡呼吸越來越急促,卻沒有說話。


    “何老師……”


    “誰做的?”


    “沒事的,已經解決了。”我說。


    何落凡沒有說話,手指在我的小傷口上細細地摩挲,有點癢,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突然,我的背後一熱,一條溫潤濕滑的舌頭在我的背上緩緩地移動。這種感覺讓我覺得不安,像是吸血鬼要吸血的前奏。


    “何老師……”


    “叫我落凡。”


    “嗯……何老師……”


    “落凡。”他的舌頭舔著我的耳廓,像念咒語一樣在我耳邊緩緩地誘導著。我將臉埋在枕頭裏,心裏空得能塞下去整個沙漠。我想了想說,“何老師,你別可憐我。”


    “不是可憐,幸月萱,跟我在一起吧。”


    我搖搖頭:“我不做人家情人。”


    “不是情人,幸月萱,跟我在一起,我來保護你,不讓你受傷。”


    我茫然地看著床頭櫃上溫馨的情侶照。身後何落凡的聲音太溫柔了,我太想要了,就像是一個快餓死的乞丐看見了櫥櫃裏擺著的美味蛋糕。每個人都嘲笑我垂涎三尺的醜態,唯獨有個人把蛋糕買出來扔在地上說,想吃嗎,想吃就撿起來啊——我知道這塊蛋糕是他想送給別人,可是別人想要的並不是蛋糕。


    “小孩兒,我們都忘了別人吧。”


    如果不能繼續等待,就一定要忘記嗎?


    我閉上眼睛:“好。”


    “叫我落凡。”


    “落凡。”


    “阿萱,你就是個小孩兒,以後就讓我來護著你吧。”


    那天後我就在何落凡的房子裏住下來,我住在大陽台的次臥裏,他買了一堆娃娃,還有粉紅色的床單,連地上都鋪了粉紅色的心形地毯。陽台上放了幾盆紫陽花,又訂做了粉紅色的紗簾。


    其實粉紅色的房間從電腦圖片上看起來很可愛,住起來就恐怖了,隨時有種陷入異時空的錯覺。我從不打擊他的品味,我這個人已經習慣了,別人給我什麽,我就要什麽。那天後何落凡床頭櫃上的照片不見了,放進了抽屜裏。


    其實擺在桌子上看,和放在抽屜裏偶爾拿出來看,唯一的區別是,放抽屜裏還要再拿出來。


    我從不跟他說這些,我沒有什麽立場跟他說這些話。


    我跟何落凡什麽關係,我比他清楚。這場感情遊戲他玩得很認真,情人的角色扮演起來很到位。可是演得再好也不是真的。王家衛的《東邪西毒》裏麵,有一種叫醉生夢死的酒,喝了就可以忘記以前所有的東西。


    我不過是何落凡的醉生夢死。


    他給我一點溫柔,我給他一點安慰,我們各取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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