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女生試著解釋,"就是跟他們從校門口走了——"


    "去哪裏了?"


    "他們的聚點是個地下台球廳,應該是去那裏了吧。"


    不知道人心險惡,天真地去相信每一個人,這真是她的風格。夏森澈捏緊拳頭,從窗外吹來的風讓他的頭腦稍微冷靜些。在第三次催促出租車司機快點開車時,中年人忍不住開他玩笑,約會遲到了啊,女朋友好像是個很厲害的人。


    他突然想起自己從未沒有向人介紹過,這是我女朋友。就像春緋從來也沒向人說起,這是我男朋友。


    他從未跟她說過我喜歡你之類的話,就算是春緋也沒有認真地說一次我喜歡你。


    雖然不說,那些感情並不是不存在。


    他的確夠霸道,潛意識裏覺得對方能明白,那麽肉麻兮兮的東西根本不適合自己。所以在潛意識裏也可以自我催眠,自己根本沒多喜歡她。因為沒有承受那幾個字的分量。


    我喜歡你。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三個字如落葉穩穩地飄落在心髒上。有點久違的無可割舍的情緒,突兀地被這三個字填滿。無數次安陽春緋的名字在別人口中都是被這三個字代替。而那時並沒有覺得什麽不同,從未有這種突如其來的心疼和滿足感。


    時間可以證明。我多麽想重新回到過去擁有這三個字的使用權。但是春緋,用時間可以證明的東西還有很多,比如我的自私和無情。


    6


    從入口噴湧而來的是薄薄的煙氣,女人和男人在休息區肆無忌憚地調情,舉止粗魯的保安擠在一起打牌。從裝扮上看來,多是附近學校的不良學生,說話的口氣都帶著痞氣。他皺了皺眉在櫃台詢問文靜的小妹,有沒有看到一個長頭發看起來很乖的女生來。


    這裏沒有那樣的女生——小妹突然想起來,眼睛一亮說,對了,好像有一個,和音樂學院的學生去樓下的倉庫了。


    夏森澈暗暗地罵了聲該死,尋了樓梯就往下跑,中途就聽到架子鼓和電吉他的聲音,還有男人略微嘶啞的歌聲。黑暗被射燈的光線鋪滿,倉庫半敞著門,在一堆集裝箱前,女孩坐在地上低著頭,看起來像在沉睡。他三步兩步奔過去,音樂聲嘎然而止。


    "春緋!"他衝著滿臉莫名其妙的男生們吼,"你們對她做了什麽?"


    "哈?"唱歌的男生聳著肩指著自己,"我?我們?我們能對她做什麽?你和這個迷途小羊羔什麽關係?長得這麽帥,難道是傳說中的男網友?"


    好像聽到了夏森澈的聲音。


    總是沒出息的遵循內心的意願想起他麽。半掀開眼瞼,是逆光而來的溫暖,嚴峻得嚇人的表情和覆在肩膀上的溫度。她努力地想要看清楚,男生的身影卻如風般地消失,野獸嘶吼般的聲音回蕩在耳際,她瞬間清醒過來。


    重物落地的聲音,話筒刺耳的回想,男生的悶哼,稍許淩亂的畫麵。


    夏森澈騎在男生身上,另一拳要打下去的時候,其他人才反應過來阻止。不過春緋更快地擋在麵前,大叫他的名字:"夏森澈,你在幹嗎,他是我哥的學長,他是個好人!"


    自從春緋從便利店離開後去就學校找純淵,問來問去,竟然又碰到了那個男店員。他陪著她打聽了許久,下午樂隊要練唱,春緋的手機沒信號又怕他得到了純淵的消息,於是就跟了過來。


    春緋掏出紙巾幫男生擦著嘴角,不停地道歉說,對不起,他太衝動了。男生尷尬地笑著說,哈哈,好久沒被當成誘拐小紅帽的大灰狼了。


    夏森澈卻絲毫不領情,見春緋拿了樂隊學長的手機,這才扯著她頭也不回地往外走。他的臉色太過難看,讓她許多疑問根本不敢問出口。出租車在室內繁華的商業區停下來,夏森澈已經讓阿夜幫他在網上訂了酒店,兩個人都髒得不成樣子,進了房間,她洗完澡出來還沒開口,卻被夏森澈一句話頂回去,在我還在生氣的時候,你最好什麽都別說。


    氣氛根本不對,但也不是吵架的時候。


    用酒店的電話撥通了父親的手機,響了兩聲就被接起。春緋喊了聲"爸",電話的另一頭立刻傳來父親的怒吼聲,"老師都打電話到家裏來了,你課也不上跑哪裏去了,還嫌不夠亂麽,快點給我回來!"


    "我來找哥"雖然知道不會有多麽好的反應,春緋的心還是涼了一下,"哥有沒有往家裏打電話,他沒去上課,也找不到他住的地方,他應該告訴媽了吧"


    "別提他,他不是你哥,那個女人也不是你媽!我和那個女人明天就去離婚,那女人要純淵,她都不要你,她不是你媽!"


    春緋斂了眉眼,電話的另一端接著傳來碗碟碎裂的聲音和女人的咒罵聲,她是我生的,我不要她也是她媽。男人也不甘示弱,既然你要兒子就永遠也別想見到女兒,你給我滾出去。


    綿綿不絕的,每一句話都能在心頭劃一道傷口。


    7


    她無力地放下電話隔絕這些噪雜,地毯上的腳步聲很輕,她抬起頭見夏森澈提著肯德基全家桶站在門口。都聽到了吧,無所謂,已經夠難看了,一家人**裸的醜態。


    "我已經讓我媽問過了,你媽不知道純淵住哪裏。"夏森澈將東西放在床上,"吃吧。"


    春緋默默地打開盒蓋,他為什麽會來這裏,答案清晰明了,她不想知道了。他是來找她的,可憐她也好,純粹的好心也好,對她舊情未了也好,她都不想知道。在夏森澈麵前如果太聰明,隻是徒增煩惱和一些不必要的羈絆而已。


    "我留下來找純淵,你明天就回去,課程不能耽誤太久,而且,他們不是還要離婚嗎?"


    "找不到我哥,我哪裏都不去。"春緋聲音裏是無法忽略的堅定。


    "這個時候,不要讓純淵來擔心你了。"夏森澈扶著額頭,"現在他應該很痛苦,所以你好好的就是對他最大的幫助了。"


    春緋吃東西的手停下來,他在關心純淵,可是明明不應該是水火不相容的兩個人。卻隱隱約約地建立起外人無法言喻的默契。


    "這事跟你沒關係,我不會回去的,我哥總會去學校的,我等他。"


    "他不會再去那個學校了。"夏森澈突然而來的怒氣,"你對純淵的了解難道隻限於這麽一點麽。他接受學校的保送來這裏,並不是多麽喜歡鋼琴或者這個學校,而是要打工賺錢,沒時間準備高考。他反對我跟你在一起的原因,你也從來沒關心過。隻要他認為是對你好的事情,即使被你不領情,甚至覺得討厭也沒關係。他從來不告訴你,你對他有多任性,多惡劣。"


    "對,我就是這麽惡劣的人!"春緋目光灼灼地瞪過去,"不過,這也跟你沒關係,在我心裏,我連恨你對你惡劣都嫌麻煩,因為你什麽都不是!"


    "我什麽都不是,我明白。"夏森澈攫住春緋的肩膀,"但是,我親耳聽純淵說過,在這個世界上,父親也好,母親也好,隻要是傷害春緋的人,都是我的敵人。所以,隻要你好好的,純淵就不會有問題,因為這個世界上能毀掉純淵的,並不是父母離異,明星私生子或者別人的眼光。能毀掉他的,隻有你。"


    能毀掉他的,隻有你。


    她不想毀掉哥哥,隻是想他過得好一些而已。不要太辛苦,像其他男生一樣去談戀愛,去玩,去做想做的事。她隻是沒有想過,自己的這份任性和自私能毀掉他。


    "你現在固執又任性的樣子和我剛認識你時,沒有什麽區別。"不知道是從哪裏吹來的冷風,還是因為他眼中的冷漠,"所以說白了,像你這種隻會給喜歡你的人帶來麻煩還自以為是的女人,我才不會認真!"


    "啪。"格外清脆的耳光。夏森澈後退一步捂住右臉,真的不疼。些許淩亂的頭發擋住了眼睛,不想去看她爬滿悲傷的臉。


    指尖像竄過電流,無可抑製地傳染到身體,控製不住地發抖。


    她打了他,"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夏森澈轉過身,"我去給你買火車票。"門磕上的時候,兩個人隔了一扇門,卻身在兩個世界。


    他走不進去,她出不來。


    對不起,對你說了那麽過分的話,傷害了你。很疼,我能感覺到。我以前總覺得純淵是個難相處又冷淡的人,後來和你越來越熟悉,與純淵要保護的東西達成一致,所以才明白了那種感覺。


    你就像去尋找幸福的公主,他是你的騎士揮著寶劍劈荊斬棘。公主在馬背上抱怨著,為什麽不讓我去下麵走路呢,我想自己走。他會生硬的拒絕說,不可以,這樣會很累。你根本看不到他殘破的鞋子和腿上的斑斑血跡。


    你路上遇見了拿著紅豔豔蘋果的和藹可親的老婆婆,你說,我隻要吃一口就可以了。他卻更加冰冷的告訴你,不許吃陌生人的東西。你氣他太過小心翼翼時看不到巫婆氣憤到爆炸的臉。


    你在山的另一邊遇見微笑的迷人的王子,你想接受王子舞會的邀請,他卻在南瓜馬上蒙住你的眼睛。當你再睜開眼時,劍上滴著血,王子不知所蹤。你不知道黑暗中發生了什麽,你恨騎士的專製和殘暴。但是你看不到騎士劃開自己的胸腔,將心髒獻給魔鬼作為交換,讓公主永遠幸福。


    因為你是被保護的公主,所以你什麽都不知道。


    但是春緋沒關係,隻要能占據你的心,即使是憎恨,我也要活在你的生命裏,根深蒂固,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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