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你見過恐龍?"女孩滿臉的求知欲。


    "沒見過活的。"夏森澈漫不經心的整理著從商場了買回的大堆東西,都是過完年回鄉下準備送給親戚的禮物。


    "聽說恐龍蛋能孵化出恐龍?"繼續追問,"是某個奇幻小說上說的。"


    "啊——恐龍蛋當然能孵化出恐龍但是那已經不能稱作蛋了,是石頭。"夏森澈不想將話題進行下去,"九菜,不是說餓了嗎?"


    "不要叫我九菜,叫我阿九。阿夜總是夏九菜夏九菜的叫我,我同學都嘲笑我是下酒菜,爺爺為什麽取了這麽個名字給我。六月,七香,八樵——到我這裏偏偏是九菜!哼!偏心的老糊塗鬼!"


    她個頭稍矮,單眼皮短卷發的可愛女生。大約十五六歲的光景,是傳說中少女漫畫上的loli型。必殺。


    服務生來點單,九菜托著下巴為難的說,阿澈,我今天胃口不太好,就吃個十寸的水果披薩再加一份海鮮麵吧——對了,沙朗牛排也來份吧,反正分量不大,而且是阿澈請客。


    說到最後簡直自言自語。


    夏森澈微笑著應允,口氣又輕又勻。


    隔著略顯擁擠的大廳,春緋抱著托盤在出菜口氣憤難平的站了半晌。聖誕節是清水掛麵學生妹,逛街又帶著無敵必殺loli,再然後呢,是不是妖豔水蛇腰禦姐?


    有錢又帥的男人頻繁換女友叫風流,沒錢又醜的男人頻繁換女朋友叫下流。緊接著下麵的話是,人不風流枉少年嘛。


    "呦,瞧這小臉跟包大人似的。"迎麵而來的經理說。


    她頭腦猛得清醒,後來便沒有時間想些亂七八糟的,領位點單上菜收拾一條龍。本打算眼不見為淨,卻見同事心急火燎的求救,後門送貨的過來了,廚師長找人去幫忙,8號和9號桌你先幫我招呼。


    春緋心情簡直是壞透了,在loli第二輪叫服務點單的時候,她沒好氣的把菜單往桌子上一扔。夏森澈一抬頭,她臉就漲紅了。沒辦法了,根本掩飾不住內心快要迸裂的火山。


    為什麽要到這裏來。為什麽要帶女生到這裏來。明明知道她在這裏還毫無顧忌。可恨。可惡。可恥。簡直沒有半點作為前男友的自覺。


    她簡直有點欲哭無淚,與夏森澈定定的對視了十幾秒。


    "你出來。"她下了戰書。


    不管夏森澈答應不答應,她扯起他的胳膊就往外走,幾個同事莫名其妙卻又像打了雞血般無比振奮。他們出了店門,撲麵而來的寒風,在街道的對麵是個新小區,隔著護欄能看到大片雪壓著枝頭凍僵的濃綠。一個人的時候總覺得這世界太冷清,兩個人卻發現到處都是人的目光,交織成密集的網。


    也不知道能去哪裏,三拐兩拐,在成片的樹木綠化帶停下來。


    鋪著鵝卵石的小道,沒有人,兩邊是瘋長的冬青。


    春緋這才發覺自己拖了他的手,像針紮似的縮回來,尷尬又激動退了兩步看著他。因為走得太急,她急促得喘息著,過於單薄的製服藏不住溫度,臉頰漾起與她的蒼白不符的緋紅色。


    夏森澈將手抄在口袋裏,長腿筆直的立著,不知道是不是天氣的原因,他的聲音如往常一樣溫和,卻涼得厲害:"什麽事?"


    根本沒什麽事,這樣冷漠的句子堵得她答不上來。當時為什麽會做出拉他出來的瘋狂舉動,跟鬼上身似的,大腦一片空白。自己也不知道有什麽事,連心平氣和的麵對他都做不到。


    這樣又氣又急,情緒立刻被逼到崩潰。


    春緋下意識的捂住眼睛,大片的溫熱湧出來,滲進袖口,皮膚溫了又涼,是更涼。


    女孩聳著肩膀,努力的去壓抑自己的失態,卻根本沒有,幾乎要岔氣,斷斷續續的喘息越來越粗重。單薄的身子隻裹著單衣,顫抖得如風中簌簌落下的落葉。不,是蝴蝶。


    她像蝴蝶,稍微放手就會飛走。


    夏森澈立刻絕望了,自己根本不該來這個地方,隻要遇見她,所有的事情都不對。


    看到她哭,他就疼。看到她笑,他也疼。


    越疼越要折騰自己。


    他越來越不能控製自己,總忍住想要去碰觸她,想表達親密。指尖想纏繞著她水滑的頭發,手臂想擁抱她,嘴唇想親吻她害羞卻裝作無所謂的臉,眼睛想觸及到她經過的每一個地方。


    越想就越疼,就越發要折騰自己。如此反複。


    夏森澈將風衣脫下來將春緋整個人裹住,嚴嚴實實的,像一個繭。他也在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總不能兩個人都失控,他不能這樣,用四平八穩的音調說:"我明白了,我以後不會到這裏來了,是我不好,別哭了——"


    "澈。"她聲音細小如蚊蠅,"你帶我走吧——"


    他呼吸停止了幾秒。


    "不喜歡我也沒關係,交別的女朋友也沒關係,在你心裏可有可無也沒關係。"春緋哭得泣不成聲,雅典娜公主該有的矜持,自尊,驕傲,全部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被隨意踐踏著,"隻要能跟你在一起,我怎麽都沒關係。"


    有大片的霧氣湧進眼眶,看不清了,他握緊拳頭又氣又心疼。他根本不值得她這樣,不值得她這麽糟蹋自己。


    他氣急敗壞地吼她:"安陽春緋,你給我清醒點,你在說什麽鬼話,你能做到我做不到!我喜歡一個人沒辦法三心兩意,你死了這條心吧!"


    她說不出什麽話,也無話可說,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被拒絕了。


    天立刻黑下來。


    人高腿長的男生拉著她的手走過長長的街,怎麽走過來的,就怎麽走回去,像倒帶。時光卻不能倒帶。她哭過頭,夏森澈栗色的頭發遮住了雙眼,薄薄的深色的暗影。兩個人的手指交疊在一起,總是糾纏不清。


    不是所有愛情的終點都是相守。


    這個城市的夜很快就到到來,會覆蓋所有人的心事,完美的外衣,心照不宣。


    虔誠的人,不要怕,請相信時間會賜予幸福。


    公主說,請帶我走吧。


    王子說,我不能帶你走,但你可以帶走我的靈魂,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8


    除夕夜黎空來湊份子,三個男人湊一起玩鬥地主。


    春緋在旁邊咬著蘋果看春節聯歡晚會。


    三個人單獨在那裏擺著都很正常,放在一起就變了味,完全是一部**裸的bl後宮爭寵小說。不時能聽到蘇鏡希的大呼小叫,大蛇丸,你在摸哪裏,麻煩精啊,你純潔的哥哥被染指了!


    大蛇丸,邪惡加變態的代名詞,虧他想得出來。


    黎空也是個惡趣味的人,勾著純淵的下巴,嘴唇湊到他的臉上,"叭",一個香吻。蘇鏡希帥氣的臉立刻猙獰成盛怒歐吉桑吼著,再來一盤,輸了我就用戀妹狂的襪子堵你的嘴巴!


    純淵卻帶著閑閑散散的笑意,一邊喝著春緋自製的蜂蜜柚子茶,一邊聽他們兩個人鬥嘴。


    熱熱鬧鬧,歡歡喜喜的過大年。


    春緋也不自覺的被感染,給他們添了幾次熱水,切了水果,有人伺候著,蘇鏡希舒服得直哼哼。黎空看到他高興就想惡作劇,手臂一撈,一雙兄妹左擁右抱的。蘇鏡希又開始發瘋,新一輪的爭鬥開始。無意義的男人的爭奪戰。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盡歡麽。她想也是,過了年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取護照,退房子,辭工作,去佳期申請提前畢業。想起來的和想不起來的,瑣碎淩亂的事情。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去一個隻在旅遊手冊上見過的國家,還是隨遇而安吧。


    大年初一不用再挨家挨戶的拜年,三個男生一個女生的組合,她很容易就被忽略,因為他們太惹眼。去電玩城玩投籃,兩個人一組,空純組是無敵的。累了就去街邊找個椅子坐著,扯皮,鬥嘴,怎麽都行。餓了就跑去小吃宮殿,滿滿當當的人。


    有點醉生夢死的意味。


    但是人不能總是生活的快樂中,有快樂,有離別這才是生活。春緋是幹幹淨淨的一個人,少的可憐的幾個朋友,小彩和裴羽全部通知到,少不了依依不舍和眼淚。連同房東太太都會她產生了感情,退房時握著她的手搓來搓去,有時間回來和我聯係啊,跟嫁出去個女兒似的。


    春緋將每個人的叮囑全部記下來,甚至像黎空這種厚顏無恥要禮物的也答應下來。


    純淵抱歉的揉著她的頭發說,對不起。


    她笑,像他從前對她那樣,用食指戳他的眉心說,傻氣——


    其實純淵,我很感謝母親能把我們帶到這個我並不喜歡的世界。


    你這樣不擇手段的愛著我。


    結成牢不可破的繭,我沉睡與此,等待破繭成蝶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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