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悲傷也沒有激動的情緒,兩個人很自然的坐在火車上,她的話不多,卻很善意。譚非放下心來,聊了半天關於容青夏的瑣碎荒唐事,又突然想起道歉:"那次打了容青夏,讓你不好過了,對不起。"


    "哦,那件事啊,早忘了。"容青可望著窗外,像是在思考什麽,半晌才說,"小夏很喜歡葉橘梗,所以那次對他打擊很大,那晚喝醉了呢,抱著我哭了半天,跟小孩似的。"


    "我一直覺得他把橘梗當個好玩的玩具。"譚非坦白的說,"他看起來就是個很任性的家夥。"


    "你一定不會相信的。其實小夏從初中二年級就開始喜歡葉橘梗。三年級做了同桌,興奮的跟我炫耀了很多天。後來又和葉橘梗報了相同的誌願去了文揚高中,恰好那個年級主任是嬸嬸的朋友,於是又費盡心思的分進一個班。仗著自己可愛跑去跟年輕的女班主任說要和葉橘梗做同桌,竟然被答應了。在情商方麵說不定小夏比遲鈍的橘梗還要低。"容青可完全陷入了回憶中,說起心愛的弟弟,抑揚頓挫的聲調像在唱歌,無神的雙眼都有了波光似的,"哎,根本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每天都纏著我葉橘梗長葉橘梗短的,暗戀得比誰都認真。可是啊,高二過了暑假,他抑鬱了很久,整個人就像丟了魂似的。對了,嘿,那叫害了相思病啊。後來我才知道葉橘梗轉學了,一聲不吭的,怪氣人的。"


    "這些事情橘梗知道麽?"譚非沒想到容青夏的故事和他的人一樣,這麽令人出乎意料。


    "以小夏的性格,他應該死都不會說的吧。害怕被橘梗知道了,會看輕他。那次我去你們家,其實是他拉著我去看葉橘梗的。進門前還叫我不要緊張,樂得像隻偷腥的貓,沒想到發生那種事。"


    "對不起。"譚非更是羞愧,想起來就難受,隻能道歉,"我如果知道我"


    "沒關係,小夏能明白的,他比誰都善良,所以你不用介意。"容青可歪著頭很純真,"其實啊,我現在特別恨橘梗,明明知道不是她的錯,都是意外,還是非常的恨她。對於小夏來說,是心甘情願的,但是,我最愛的親人就這麽沒有了。"


    容青可趴在桌子上,聲音隔著布料傳過來,過濾了層層的痛苦,清晰到撕扯:"我怎麽能接受啊,我不能接受,我總覺得我現在去了s城,打開那扇門,那個壞小子就坐在沙發上嚼薯片,還會誇張的吵著說小可,你鬼現身啦,你怎麽來啦,容少爺我沒心理準備啊。我明明抱回他的骨灰了啊,我卻覺得那把灰和小夏沒半點關係,小夏他,明明還活著啊"


    火車上播放著亂七八糟的音樂,從歌唱祖國唱到甜美情歌,後來開始國外的搖滾。


    她記得有首歌叫《薔薇色塵埃》。是橘梗喜歡的,她說,結局的那四句歌詞,就是一個故事的結局:少年的眼淚,妖精的誓言,死神的救贖,薔薇色塵埃。


    她問過這是個什麽故事,橘梗卻搖搖頭笑著說:聽歌就好了,這是個悲傷的故事,太不吉利了。


    譚非好像有點明白了歌詞的謎底。火車在夜色中疾駛,載著人們駛向不同的人生。有悲就有歡,有離就有合。無論是世界首富還是乞討為生的人都要經曆的人生。


    這巨大的不可抗拒的人生。


    「5」


    所有的事情都沒有任何的轉機。情緒停留在陰鬱,傷痛,困惑,無奈,都是負麵的。在晴空白日之下,愈加顯得肮髒不堪。


    不幸的事情已經過去兩個多月,表麵上看起來橘梗又恢複了那個懂事又善良的孩子。就像染在手上的溫熱的血液,洗個澡就衝刷個幹幹淨淨,她還是香噴噴的往前走,笑容溫婉。即使在被某人的某任女朋友哭紅著眼潑了一身的水罵著"你這個殺人凶手"時,她也隻是說了句對不起,就默默的承受著別人的遷怒。


    一直背負著罪惡感在世上行走的她,一直在贖罪的她,會被壓垮的吧。


    純淵覺得坐立難安,暑假前給天天叔打電話商議著帶她去旅行。天天叔千恩萬謝了半天,最後鄭重的說,我就把女兒交給你了。純淵握著話筒的手微微施力,也鄭重的保證著,我以後會好好照顧她的。


    他相信天天叔能夠明白"以後"兩個字的意義。


    橘梗聽父親在電話裏叮囑,玩得開心點。又聽春緋抱怨著,你如果不去,就我一個女生,那我也不去了啊。她這種好騙又不懂得拒絕別人的傻子便立刻點頭。譚非幫忙準備好了行李,對純淵卻始終沒好氣,送上火車時還在威脅著"如果我家橘梗掉根頭發,回來就宰了你"。


    他們的旅行團加上夏森澈有六個人。一向與夏森澈有些水火不容的純淵表現出相當的配合度,偶爾還會有眼神交流,讓黎空大呼神奇。原本與春緋形影不離的蘇鏡希相當的失落,一直不滿瞅著過道另一邊依偎著打瞌睡了兩個人。深夜似乎很容易讓人想起不好的事情,車廂裏非常安靜,純淵與黎空一開始還強打著精神一唱一和的逗樂,最後也頂不住,靠著軟座的椅背,揚著下巴睡過去。


    橘梗覺得車廂有點悶,便去門口透氣。夜色安靜得非常美,列車碾過軌道的有節奏的"哢嚓"聲,偶爾掠過的燈火,還有打在玻璃上越來越密集的雨珠。她的臉映在玻璃上,已經長到腰的一絲不苟的頭發,劉海下半月形的黑眼睛,圓鼻頭,習慣性微翹的嘴角。雨珠在玻璃上流淌著,像是落了滿臉的眼淚。


    "喂!給你"


    "誒?!"一件外套罩在橘梗頭頂,她怔怔的拉下衣服,蘇鏡希穿著單衣,靠著牆壁低頭點煙,招牌別扭的皺眉表情。自從那次害她受傷,他對她就有點不同,還是冷淡又愛理不理的模樣,卻異常的細心又溫柔。他們一路往南,炎夏大雨的夜還是很涼。橘梗便把衣服披好,微笑著說,"謝謝小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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