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可豪穿上他白色的11號球衣走到門口,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含糊不清地跟我說再見,而是就那麽站著,表情有微微的焦急不安。我正不緊不慢地吃著麵包看連環畫,他不耐煩地問:“莫驚水,你可以快點吃嗎?”


    “幹嗎?上學又不同路。”


    “你廢話真多。”他說:“等你吃完飯,學校的比賽都快開始了。”


    我驚愕地抬起頭:“什麽比賽?”


    可豪臉上露出諷刺的表情:“我以為你有多喜歡尉遲修一,連聯校籃球比賽都忘記了。”


    我這才想起來比賽的事,忙扔下麵包帶著一嘴巴的麵包渣出了門。可豪一路上都不太高興,臉臭得像便密了三天,在擁擠的公交車上,我被擠得像肉包的時候,他毫不客氣地將我拉到他麵前。我隻到他的下巴,微微露頭的胡渣將我的額頭紮得又癢又疼。


    他忽然低下頭問:“你給誰加油?”


    我心虛地瞪他:“你啦啦隊很少嗎?”


    “你給誰加油?”


    “你猜。”


    可豪用力地扳住我的下巴:“莫驚水,如果你不給我加油,那就絕交。”


    我鬱悶地打掉他的手,心裏滿是委屈:“你老姐也很難做人耶。”


    “那就難做一次吧。”


    “真是壞家夥。”我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一下:“那,張拉拉的事,你要怎麽跟我解釋?”


    “我還沒問你,你瘋了嗎,像潑婦一樣拿著刀,如果是別人看到非把你拉到警察局。”


    我瘋了?我不可置信地抬頭看他堅毅的下巴,真不知道張拉拉那禍國殃民的東西給他灌了什麽迷糊湯:“你知道我為什麽瘋了嗎?趁我晚上不在,她就跑去勾引你,而且……”我再也說不下去,像起張拉拉穿著可豪襯衫的樣子心裏像堵了一塊石頭般難受。


    “你誤會了,她是早上才去的,你一整晚沒回家,我去了你們學校找你,聽你同學說,你被關上教室一晚上已經回去了,我才忙趕回家找你。”


    “那,她為什麽穿著你的襯衫?”


    “因為廚房裏的水管被她弄壞了,水噴了一身,如果讓她穿你的衣服,你會生氣。”


    “真的?”


    “真的。”


    可豪是個從來不撒謊的小孩,電視劇上不都是這樣演的,男女主角會被一個壞女人攪和得相互誤會,最後誤會冰釋,一切大白天下,壞女人終究是壞女人。我想著想著就像抽風般地笑起來。


    可豪麵無表情地揪揪我的頭發:“到了,下車。”


    我拉著他的手往校園裏麵跑:“嘿,快點,你還沒熱身呢。”


    “姐。”


    “恩?”


    “你不希望我們隊贏的吧?”


    可豪說完像球場跑去,球場上已經聚集了很多人,信北隊的啦啦隊員們歡呼著簇擁著可豪進場。我呆了半晌,才明白他說的話。我的小男孩,他怕自己的姐姐有了愛情就離他越來越遠呢。我跟著走進去,沈小冰遠遠地就朝我招手:“莫驚水,這裏。”我向聲音的來源看去,楚悅悅正站在她身後,臉上依然是麵無表情,完全不像以前那個溫柔可愛的女孩兒。我心裏忍不住地傷感。


    “莫驚水,我和楚悅悅都是啦啦隊,你也來吧。”


    我尷尬地搖搖頭:“不了,我在旁邊看著就好了。”


    沈小冰誇張地大叫一聲:“不會吧,你不會要做叛徒去幫信北隊加油吧?”


    這一嗓子吸引了很多人,雲澤隊的啦啦隊女生們,還有正在不遠處熱身的尉遲修一。那些女生眼睛像刀子一樣撇過來。我縮了縮脖子好象馬上要血濺當場。尉遲修一跑過來:“沈小冰,不要強迫別人做不喜歡做的事。”


    沈小冰乖乖地低了頭,像小媳婦般說:“哦,隻是莫驚水答應過的哦。”她拽了拽我的袖子:“對吧?”


    “啊。”我含糊地啊了一聲,眼神飄向不遠處的可豪,他心不在焉地做著熱身仿佛這球賽與他無關。


    2


    俗話說的好,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比賽剛開始,沈小冰完全拋棄了大小姐的矜持和那些花癡一樣扯著嗓子為尉遲修一加油。他今天穿了藍色的球衣,黑色的頭發一根一根地豎起來,眼神犀利明亮精神抖擻比他平時溫文而雅的樣子更讓女生們瘋狂。


    就這樣看著,我不由得脫口而出喊到:“尉遲!加油呀!”


    楚悅悅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我身邊,她狠狠地推了我一下:“驚水,你瘋了?”


    “啊?”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楚悅悅指著場上像獅子一樣瘋狂的人:“你看,要是你沒瘋就是尉遲修一瘋了。”


    “他不挺好的嗎?”


    隻見尉遲如魚得水般地穿梭在信北隊員之間,那球掌控在手中,如同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一個兩分連著又一個三分,信北隊的鬥誌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削弱了。誰都看見了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那就是信北隊的隊長莫可豪。


    可豪打得心不在焉,這會兒正像夢遊一樣在場上晃來晃去,完全沒辦法控製局麵。


    楚悅悅扯起嗓子喊:“可豪,加油啊!加油啊!”她眼神裏都是焦急,臉因為激動而泛起來微微的紅色。


    我呆愣在那裏想起可豪的話,他說,姐,你不希望我贏吧?


    “你怎麽了?”


    “沒什麽,我去廁所。”我扔下楚悅悅朝信北隊的方向跑去。可豪,姐姐是希望你贏的,管他媽什麽雲澤隊,什麽沈小冰,什麽尉遲修一,都見鬼去吧。


    信北隊的拉拉隊員們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她們心裏肯定在想,這女的是來刺探情報的吧。


    我嘿嘿地笑指著場上蔫黃瓜一樣的可豪說:“我是他姐姐。”


    哦——


    女生們呼啦一下都圍上來,一個個的像是見了美味蛋糕的蒼蠅。


    “莫可豪他在家也老繃著臉嗎?”


    “姐姐,可以給我張莫可豪的照片吧?”


    “我可以到姐姐家做客吧?”


    我尷尬地打著哈哈,忽然發覺自己脫離的虎口又進了狼窩。


    遠遠的,在雲澤隊的方向,有幾個打扮得另類的女生走過去。我一眼看見領頭的藍小風,她走過去拍拍楚悅悅的肩膀。


    楚悅悅嚇了一跳,我感覺事情不妙,我和藍小風有過節,可豪還打過她,而悅悅此時在為可豪加油。


    她一把扯住楚悅悅的胳膊就往場外走。


    我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追出去。


    球場的外麵,楚悅悅被揪著領子進了學校後麵的小樹林裏。她甚至沒有反抗就那麽乖乖地跟著去了。她彎著背,雙手捂住頭,很狼狽的樣子。


    我衝過去拉住她的胳膊將她護到身後:“藍小風,你想怎麽樣!”


    藍小風似乎並不意外我的出現,眼裏的仇恨如刀一般割在我的臉上:“莫驚水,我警告你別多管閑事。”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開,否則我要喊人了。”


    女孩子們都哄笑起來,眼神諷刺地打量著我,一個頭發短短的女孩子上來推了我一把:“你真是個笨蛋啊,都是看籃球比賽了,哪還有人啊?”


    楚悅悅的指甲陷進我的胳膊裏:“驚水,你別管我了。”


    楚悅悅這副懦弱的樣子的確惹惹惱了我,我氣地衝她大吼:“你是笨蛋嗎?我不管你誰管你啊?”


    我們是好朋友,是姐妹,是可以上刀山下火海的。


    藍小風卻笑了:“莫驚水,你才是笨蛋,沈小冰把你鎖到教室裏的時候,她就站在她旁邊,她本來有機會阻止的,可是她卻沒有。這就是你要冒著挨打的危險救的人。”


    楚悅悅的手從我的胳膊上劃了下去。


    一個女孩子狠狠地撅住她的胳膊將她拉離我的身邊。


    原來,不是她。


    我突然發現我們像兩隻可憐的刺蝟,要不停地靠近,然後不停地傷害。最後才發現,那刺原本是不屬於我們的。


    楚悅悅的眼睛裏有很多淚水湧出來,仿佛在一遍一遍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短發的女孩大笑起來:“還愣著做什麽,手都癢了。”


    藍小風把頭別過去算是默許了。


    我一直都小看了,她們留得花花綠綠的長指甲,這是很好的攻擊的武器。楚悅悅想要努力地撲過來,可是被她們又拉了回去。她們似乎對楚悅悅並不那麽感興趣,隻是拉著她,而那些花花綠綠的指甲卻尖利地劃在我的皮膚上。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回擊,抓,咬,踹。有幾個躲閃不及的也吃了不少苦頭,竟然不再敢靠近。


    楚悅悅放聲的大哭,有人用手去捂她的嘴,卻被她狠狠的咬了一口。


    “求我們放了她啊。”藍小風抓起楚悅悅的頭發。


    “藍小風,莫可豪會殺了你的!我保證莫可豪會加倍地還回來!”楚悅悅的聲音歇斯底裏。


    藍小風愣了一下,那些瘋狂的女孩子全住了手,她們不知所措地望著藍小風。隻聽見遠處的有結束的哨響傳過來。她咬了咬嘴唇說:“我們走。”


    3


    我的裙子被撕壞了,全身上下已經不知道哪裏疼,隻能被楚悅悅扶著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她的手微微顫抖。


    “驚水,剛才你救我的時候不害怕嗎?”


    “害怕。”我虛弱地笑了一下:“我怕得要死,可是有什麽辦法呢,總不能眼睜睜地看她們欺負你吧?”


    楚悅悅的眼淚又來了。


    “驚水,我不該不相信你的。”


    “這下我們扯平了,我竟然會相信是你把我鎖進教室裏。”


    “那個周六,沈小冰跑到我家告訴我說,你約我去你家吃飯。可是我去了以後可豪告訴我,你已經和沈小冰去海邊了。而且,沈小冰還問我是不是喜歡莫可豪。她說是你告訴她的,還說,你不可能讓可豪喜歡我。我不優秀,而且……”


    我洗臉的動作慢下來:“悅悅,過去的事不要再說了。”


    楚悅悅乖乖地閉上了嘴巴。


    原來,沈小冰早就知道我喜歡尉遲修一,而且自從看見我們擁抱的那一刻就可是計劃今天的這一切。朋友的背叛,被喜歡的人丟棄,一連串的惡作劇。她不過是隻調皮的貓遇見了被圍剿的老鼠,每一寸老鼠的掙紮,都是她的樂趣。隻是她忘記了玫瑰有刺在摘下來的同時也可能會傷到自己。


    我把家裏的鑰匙給了楚悅悅讓她去拿幾件換洗的衣服。


    學校的小樹林後麵有個很隱秘的小角落,有一張很幹淨的竹椅子,平常沒有人會來,躺在椅子上能看見樹葉的縫隙裏搖曳的陽光。


    我躺在椅子上,也許是太累了,竟然不知不覺得睡著了。


    我夢見了天堂,裏麵有很多的天使,他們都在睡覺怎麽叫都叫不醒。


    嘿,天使,我的魔術師呢?


    他會找到你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睜開眼睛,一個清晰好看的輪廓遮住了我視野的大半。他的眼睛像在看著我,眼神卻是渙散的,落在很遙遠的地方。


    尉遲……


    我清醒過來,眼睛睜得圓圓的一時間還無法搞清楚現在的狀況。


    “莫驚水,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我此刻就像小醜一樣在他麵前,狼狽不堪。


    我尷尬的把爛掉的裙子小心地攏了攏說:“沒事,你球打得很棒,再見。”


    我回頭,卻發現自己根本邁不開步子,我的胳膊被牢牢地鉗住:“莫驚水,是誰把你抓成這個樣子的?”


    我憤憤地甩開他:“你不覺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嗎?”


    “你……”


    “我什麽我,拜托你沒事就離我遠一點,這樣我就離危險遠一點,否則的話,我遲早會被人算計死。我還要畢業後出國念書啊,然後結婚生小孩,我不想這麽快地與美好生活說拜拜。”


    我喘了一大口氣轉過身。


    “你說夠了?”


    “我說夠了,你走不走?”


    身後的人沒有半點動靜,他應該很生氣地拂袖而去,已經再也不會看我這種潑婦半眼,哈,這樣真的好極了。


    我很酷地拽拽裙子:“你不走是吧,那我走,再見,最好以後再也不要見麵!”


    我大踏步地往外走。


    那個我喜歡的人正在離我越來越遠,我們像兩趟永遠都不會有交集的火車,如果在同一個岔路口遇上就會車毀人亡。


    可是,這麽想著,我為什麽那麽難過呢?


    我覺得自己每走一步腿就會失去很大的力氣,心裏就會絕望一點,眼睛就會疼痛一點。我仿佛快要在白花花的陽光下丟失掉身體裏的最後一滴水分,連眼淚都是奢侈的。


    我忽然蹲在地上無法抑製地哭了。


    心裏有天使的聲音在呼喚:回去,告訴他你喜歡她,不管他接受不接受,都不要有任何的遺憾。就算就這樣死去,也不會有任何的遺憾。


    可是……


    可是……


    我哭得沒有力氣去思考,還是丟掉他了。


    ……


    驚水……


    嗯?是叫我嗎?


    是一個很溫暖的胸膛將我禁錮起來。


    我抬起頭看到那張令我狂喜的臉。


    “莫驚水,你說謊的時候就容易很激動,嘴巴像機關槍一樣,可是你跑不了多遠就會原形畢露。”


    “莫驚水,做我的女朋友很麻煩,要忍受其他女生的攻擊和嫉妒,你敢不敢?”


    “莫驚水,你每次都會受傷,真是笨透了,你不會喊人嗎?威脅也可以。你以後可以說,如果誰欺負我,尉遲修一會把你的腦袋打成被豬親過的樣子。”


    “要不然這樣吧?我還是說點好話鼓勵你一下吧。你其實特別的可愛,就是有點愛犯傻,可是你越犯傻我就越著迷呢。我就是喜歡你迷糊傻氣的樣子。這些話太肉麻了,我隻說一遍,你要記好了。”


    他是在說喜歡我吧?


    好象是這樣的沒錯。他很真誠的看著我的眼睛說得臉不紅心不跳,而且,他的嘴唇落在我的鼻尖上,那裏還有幾顆我沒有來得及清除的黑頭。


    “我怎麽感覺像是做夢一樣呢。”我歎了口氣,眯起眼睛:“一會兒是噩夢一會兒是美夢,說不定我一會兒醒了自己還在做噩夢。”


    “莫驚水,你醒了沒有?”


    “如果是夢就做得久一點吧。”我輕輕地把下巴磕在他頸窩的位置,好聞的海飛絲的味道騷動著我的鼻子。朦朧的眼波裏,我看見可豪的臉在我麵前晃了兩晃,我終於體力透支睡了過去。


    4


    我是被肉香給薰醒的。


    客廳裏很喧鬧,有很多人的聲音。我穿上兔寶寶的拖鞋走出去馬上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大跳。


    客廳裏擺滿了鮮花和氣球還有一個超級無敵的大蛋糕。楚悅悅,尉遲,可豪還有錦年在打麻將。


    我指了指廚房,又指了指錦年,這丫頭才歡天喜地地去照顧她的燉肉。


    我指著尉遲的鼻子問:“你怎麽會在我家?沈小冰呢?”


    尉遲修一好看的臉唰得下就白了:“你不會忘記了發生過什麽事吧?”


    在學校樹林的一幕幕襲進我的記憶裏,像黑白的,被切割的畫麵,遙遠而不真實。我捂著頭啊啊的怪叫:“不會是真的吧?”


    楚悅悅翻了個小白眼不屑地說:“要我回家拿衣服的空擋就釣了個帥哥回來,你可真有本事啊。”


    我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突然發現自己有了個男朋友,一時間還真不知道怎樣和諧的相處:“我是落花有意他是流水無情。”


    “不對,是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有情戀落花,隻可惜,這花落到了流水的岸邊,這流水就誤解了花的意思。”尉遲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繞了這麽一大圈,還是回來了。”


    錦年端著燉肉進來啊啊地大叫:“你們什麽落花啊流水啊,我的土豆燉牛肉包你們吃得落花流水。”


    楚悅悅歡呼起來,可豪默默地低著頭收拾麻將。


    我的心霍霍地疼了起來。我從來沒想過可豪有了女朋友以後會是什麽樣子,他也許會把全部的心思放在她的身上,就像我現在對尉遲修一一樣。那樣的話,他也會像我一樣很難過吧。


    尉遲修一的手機煙薰火燎地響起來。


    他看了一眼就掛掉說:“我去樓下一趟。”


    “是沈小冰啊?”


    “恩。”


    “我陪你去吧!”我下了下決心,終究是要麵對的。


    沈小冰站在樓下的自行車棚前,她的額頭上都是汗水,眼睛盯著我們扣緊的手嘴唇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著。


    “莫驚水!你真卑鄙!”她攥緊了拳頭,美女發火的時候也是那麽的猙獰可怕:“你除了用你可憐的樣子來迷惑他,你還會做什麽?”


    我歎了口氣:“有些事不要說得那麽明白吧,我沒有對不起你。”


    沈小冰的胸脯強烈起伏著,她乞討般看著尉遲修一,眼睛裏泛出眼淚來:“尉遲修一,你沒有要解釋的嗎?”


    “對不起,沈小冰,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朋友?好,那就重新做會朋友吧。做不成情人,朋友也好。”沈小冰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抹掉眼淚走到尉遲麵前:“一個goodboykiss,可以嗎?”


    我一把扯住尉遲大聲喊:“不可以!你敢親她那就絕交。”


    尉遲優雅的抓住我的手:“對不起,沈小冰,既然是朋友那要什麽吻別?我們要去吃飯了,再見。”


    我幾乎是被尉遲修一給拖上樓的,沈小冰不甘心地大叫:“尉遲,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他是個聰明的男生,這樣下去,不是沈小冰動手,就是我動手。


    “不許接她電話,知道了嗎?”


    “聽你的。”


    在樓梯的轉角處,我猛得停下來,走得正急的尉遲修一措手不及地把鼻子撞到我的背上。


    “唉呦,你怎麽了?”


    我眨了眨眼睛問:“你這次是認真的吧?”


    “什麽?”他似乎沒弄懂我的意思。


    我不好意思地漲紅了臉:“我的意思是,就算是蘿卜青菜各有所愛,那也總要有原因吧?你是從什麽時候喜歡上我的?”


    “從那次抱你的時候,你倔強得像頭小豬,自卑又可愛,而且,還死不承認。那次在海邊,隻要你說喜歡我,我就跟你在一起,可是……”尉遲上了一個樓梯握住我的手:“都怪我可笑的自尊,早像現在這樣不知道多好。”


    不知道為什麽,那一瞬間我真有點天荒地老的感覺。不過那感覺也是一瞬間的事情,楚悅悅忽然打開門朝樓下喊:“驚水,可以開飯了吧?”


    我歡呼著跑上樓去。


    錦年的手藝的確不錯,她使勁地攬著可豪的胳膊往他碗裏夾菜。楚悅悅雖然不高興,也說不出什麽,隻能低著頭吃飯,食不下咽的樣子。


    我氣得大叫:“錦年,你收斂一下不好嗎?”


    錦年不客氣地回嘴:“姐姐,你現在有男朋友管著還要管弟弟啊,真是好無理取鬧啊!”


    “男朋友是男朋友,弟弟是弟弟,都是我的,我都要管。”我站起來插著腰做出一個茶壺的姿勢。


    錦年吐了下舌頭:“說不過你,大家幹杯,要慶祝些什麽呢?”


    我舉起盛滿果汁的杯子:“慶祝友情愛情和親情吧。現在有了悅悅,有了尉遲,有了可豪。”


    有他們的感覺,真的很好,如果時間能永遠停在這一刻,那麽就應該沒有任何的遺憾了吧。


    錦年不服氣地皺眉:“那我呢?”


    “你就勉為其難的做我的朋友吧。”其實她除了刁蠻點,喜歡纏著可豪以外,基本上還是挺好玩的一個女生。


    “那就這樣了,幹杯!”


    幾個杯子齊齊地舉起來,兩個男生話都不多,隻有我們唧唧喳喳的不停。那個美好的夜晚很快很快的就過去了,快到十二點的時候,我送他們離開,在樓下我一遍一遍地囑咐錦年:“不許告訴爺爺奶奶我交男朋友的事啊。”


    錦年捶捶心口的位置:“放心吧,我又不是大嘴巴。”


    尉遲在暗影裏跟我說再見,他的臉在昏暗的燈光裏顯得特別的不真實。直到他走了很遠,我才驚覺他要走心慌地追上去。


    “驚水,快回去吧,明天見。”


    “我總覺得像在做夢。”


    “如果是做夢就一直夢下去吧。”尉遲指著三樓窗戶上的影子:“可豪在窗台上看呢!明天見。”


    我像快樂的鳥兒一樣朝家裏的方向飛去。


    我真想啊哈哈地朝全世界傻笑。原來愛情真的可以把人變成傻瓜,再把人從傻瓜變成大傻瓜。


    可豪倚在窗台上。


    我不好意思地走過去揪揪他的耳朵:“回魂了,老姐已經安全歸來。”


    “姐,我有話跟你說。”他並沒有回頭看我的意思,依然望著窗外。


    “什麽事啊弄得緊張兮兮的,如果是今天白天的事就算了,藍小風估計也不敢再惹我了。”


    “姐,我要去學校住了。”


    “啊?”我以為我聽錯了:“你要去住校?”


    “恩,馬上快放暑假了,暑假過後就是高三了,學習會很緊張。學校離我們家那麽遠,我不想來回跑了。”


    “可是,為什麽那麽突然?”我手足無措:“學校的環境很差的……”


    可豪忽然轉身抱住我,我看不清楚他臉上是什麽表情,他的聲音就漂浮在耳邊,分外動聽:“姐,能看見你這樣幸福開心,真好。”


    “可豪,你不要去住校。”我幾乎在可憐巴巴地求他。


    “姐,我知道從小到大,我們一直沒有分開過,可是我們總是要分開的。如果順利的話,明年我們都考上大學,我去我想去的北京,你去你想去的法國留學。不管是怎麽樣,我們終究會分開的。我知道你肯定會說,你怕黑,你怕沒人給你買早餐,還有,沒有我的話,家就不像家了。你要記住,我隻是你的弟弟,不是一輩子會陪伴你的人啊。”


    不是一輩子會陪伴你的人。


    我一驚推開他,臉上麻麻的,像是被抽了一巴掌。我早該想到的,樂極就會生悲。他的語氣溫柔而決絕,他是定要搬出這個家的。


    可豪低下頭歎了口氣,亞麻色的頭發遮住了他的眼睛:“姐,晚安。”


    他徑自從我身邊走過去。


    “可豪。”我叫住他。


    “恩。”


    “不是因為尉遲修一吧?”我想,這大概是唯一的可能。


    他頓了頓步子,什麽都沒有說,徑自進了房間。門輕輕地叩上,客廳裏的時鍾響了12下。午夜的灰姑娘就會變成原來的樣子,那一場歡樂終究成了空。


    5


    時間總是過得特別的快,一眨眼便是暑假了。我慢騰騰地收拾著書包,心裏想著,還是不要放暑假好,老師在耐心地在講台上給我們介紹哪個補習班好,不光是這樣,那一堆亂七八糟的試卷和作業就足已讓我喘不過氣來。


    班上已經亂作一團,大家都在商量要不要上補習班的問題。


    楚悅悅扁著張小臉,一看就是她專製的媽媽已經給她做了她不喜歡的決定。


    我關切地問:“你有很多補習班要上吧?”


    “恩,驚水,你呢?”


    我搖搖頭:“不上補習班了,下學期就會很緊張了,為什麽不輕鬆一下。”


    “你真想得開。”


    我收拾好書包和楚悅悅慢吞吞地往外走。走到門口才發現尉遲修一已經在那裏等了。楚悅悅調皮地做了個鬼臉:“驚水,我先走了,不打擾你們幸福了。”


    尉遲修一今天穿了一套白色的休閑衣,眼神溫暖清澈,衝我微微地笑。他一衝我笑,我就忍不住的臉紅,就像被太陽爆曬過一樣。


    “有什麽打算?”


    我不解地問:“什麽什麽打算?”


    “暑假裏有什麽安排?補習?還是別的?”


    “哦,不打算補習了,也沒有別的安排。”我低下頭看著腳下的路,有不少女孩的群擺在我麵前停停頓頓,偶爾還能聽見兩句竊竊私語,看見了吧,那個就是搶別人男朋友的莫驚水。


    “想不想去別的城市旅遊?”


    “旅遊啊,這是個不錯的想法,可是,隻有我們兩個人嗎?”


    “當然,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們還可以多叫幾個人去。”


    “那要去哪裏呢?”


    “你想去哪裏?”


    “我想去一個可以看得清楚星星的地方,也要有美得讓我驚豔的湖水。”


    “星星和湖水有什麽聯係麽?”


    “因為星星會倒影在湖水裏,我就可以觸摸到它了。”


    尉遲修一停下來,我抬起頭才發現我們不知不覺已經走了很遠了,兩邊都是參天的喬木,葉子綠得沁人心脾。


    “尉遲?你會變魔術嗎?”


    “簡單的撲克魔術會一點。”


    我有些許的失望:“那你就不是我的魔術師了。”


    尉遲捏捏我的鼻子,眼睛溫暖得要流淌出陽光來:“小豬,收起你的魔術師理論吧。魔術師是可以像變魔術一般的讓你的生活充滿驚喜的人,而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魔術師。如果你夢裏的小天使聰明一點的話,他就會明白莫驚水是個小豬玀,根本就不明白他的意思,還不如說清楚一點比較好。”


    他一直都是了解我的,隻是這種感覺不太像情人,應該是知己吧。我最喜歡他微笑的樣子,像春天的陽光,或者說深山裏纖塵不染的泉水。我情願為這世界上最幹淨純美的東西赴湯蹈火。


    回到家,放下書包去冰箱裏找了塊麵包就當是晚餐了。麵包生冷毫無滋味,兩三個月下來已經變成我麻木味覺的大餐。客廳裏空蕩蕩的,沒有聲音,我帶回家的流浪貓又從窗戶裏跑走了。雖然這裏溫暖有好吃的東西,可是天台上那裏有它牽掛的貓,所以這個裏並不是它向往的天堂。


    我感覺到累了,全身沒有一絲力氣,今天放假,可豪應該會回來了吧,仔細算來,我們已經有兩個月沒有見麵了。他的電話也很稀少,每次打電話匆匆兩句就掛掉。


    突然,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來。


    我猛得睜開眼睛,天已經黑透了。電話閃著綠熒熒的光,我接起來,沒有人說話,隻有微微的呼吸聲。我竊竊地喊:“可豪嗎?”


    電話的對麵輕輕地歎了口氣:“我是魏淨石。”


    “哦。”我失望地重新閉上眼睛:“我以為……”


    “一個人在家?”


    “恩。”


    “你怕黑嗎?”


    屋子裏沒有開燈,是黑的,不過已經不可怕了。我笑笑:“我不怕黑,為什麽問這個?”


    “因為,你家的燈沒有亮著。”


    我吃了一驚,奔到陽台上看。昏黃的路燈下,魏淨石抬著頭看著窗戶,那表情模糊成一團,很落寞的樣子。


    “你……”我忽然發現自己沒有了表達的能力。


    “或者,你願意陪我出去走走。”


    “好吧。”對於他,我沒有拒絕的勇氣。自從我發現他喜歡上我後,我便一直逃避,因為,我不愛他,也不想傷害他。他是個很好的少年,幹淨通透,不懂得去傷害任何人,也不懂得去爭取愛情,隻是在不遠的地方看著,看著我幸福或者痛苦。


    我下了樓,他蹲在路邊,手指在地上不知道劃著什麽。我走到他麵前,他抬起頭微笑,那笑容格外滿足。


    “你在這裏多久了?”


    “兩個小時了。”


    “為什麽不打電話?”


    “如果我打了電話,你不出來怎麽辦?”


    “傻瓜。”我摸摸他的臉,冰涼冰涼的:“我怎麽會不出來?”


    “你是可憐我吧?”


    “我為什麽要可憐你?”


    “因為你不忍心傷害我。”


    “那不叫可憐。”


    我順著路燈慢慢地走:“那不叫可憐,人的感情是很複雜的。我喜歡你,可是並不像對尉遲那樣,而是像對可豪那樣的。”


    “你不快樂。”他拉住我的手:“你現在不快樂。否則你不會回到家不開燈,隻買一大堆麵包回去。你是個離不開美食的人,可是你現在變得都不像你自己了。”


    我挫敗地低下頭,連尉遲都不知道的事,他卻知道了。


    “為什麽?”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現在的生活很不好。我的弟弟拋開我獨自生活,我的同學把我當成第三者處處為難我,我現在很獨孤,可是沒有人相信。”我蹲在地上,路燈將影子拉得長長的,眼淚落到地上,馬上幹掉了,一點痕跡都沒有。


    “莫驚水,我本來打算放開你了。”


    “莫驚水,你真的很殘忍,在這種時候讓我止步。”


    “莫驚水,如果我在你身邊的話,你就會快樂吧?”


    “莫驚水,我會不擇手段的。”


    我驚訝地站起來麵對魏淨石決絕的臉,心裏慌做一團,他說的什麽意思,我想他是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勉強地笑著捏他的臉:“豬,你在想什麽,女生沒事就會傷感的,我隻把你當弟弟的啦。”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晚安。”魏淨石恢複常態,一臉微笑地衝我揮手。


    “哦。”我雲裏霧裏總覺得他哪裏不對勁。


    “莫驚水!”


    “啊?”我一回頭卻被他結結實實地抱住,也就一秒,他說:“晚安。”


    6


    又是一個陰雨連綿的天氣,衣服晾在陽台上是潮濕的,我將它們一件一件取下來塞到旅行包裏。前幾天已經決定要去瀘沽糊。尉遲說,是一個同去的人的提議。那的確是個很美的地方,在雲南,我們坐飛機幾個小時的路程。在網絡上搜索了不少瀘沽糊的圖片,那湖水真的是美得驚人,水天相連,幹淨純澈,夜晚的星星倒映下來就像童話世界那麽美好。


    旅行的東西碼得整整齊齊放在腳邊,我拿起電話想了想還是把號碼撥出去。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可豪好聽的聲音慵懶地響起:“喂……”


    “喂個頭,你老姐啦。”


    “姐,什麽事?”他的口氣淡得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要去旅遊了,去雲南。”


    “跟誰?”說完,他輕輕地笑了一下像自嘲般說:“肯定是尉遲修一吧。”


    “可豪,你放假為什麽不回家?”


    “我報了很多補習班。最近,張拉拉沒有去打擾你吧?”


    “沒有。”我皺了皺眉忽然想起這個幾乎要被我淡忘掉的災星,她安靜得異常,這更讓人覺得可怕。


    “恩,旅行中注意安全。”


    “謝謝。”我掛了電話才發現自己說了連平時想都想不到的敬語。我說謝謝,我們難道真的幾個月沒見就會生疏到那種地步了嗎?


    巴士站上人來人往,到了和尉遲約定的地方,我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在那塊巨大的招牌底下,不僅有尉遲,還有兩個我做夢都不想夢到的人。魏淨石坐在行李包上,沈小冰穿著白色的衣裙向我招手,那款式和尉遲的真像情侶裝。酸酸的泡泡從胃裏泛出來,我撇著嘴巴走過去。


    “她怎麽會去啊!”我幾乎要把手指戳到沈小冰的鼻子上,那張漂亮的臉馬上就垮了下來,委屈地皺皺鼻子:“莫驚水,你真小氣,你搶走修一我都不在乎了,你還在乎個屁啊?”


    被她一句話堵回來,我鼓著鰓幫子氣得說不出話。


    魏淨石適時地出來打圓場:“你們這兩個冤家怎麽碰在一塊就吵個沒完啊?”


    沈小冰舉起雙手澄清:“我很大度的是某人沒風度。”


    “你……”


    尉遲笑著捉住我伸出去的手指:“好啦,兩個大美女,巴士都快開了,你們不怕誤了飛機啊。”


    被尉遲暖暖的手心窩住,再寒冷的冰都會化做一池春水。我低下頭乖乖地不再講話,隨著大家上了巴士,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馳著一個小憩的工夫就到了機場。


    飛機起飛的那一刹那,我看見腳下的這個城市離我越來越遠,心忽然就慌了起來。我握住尉遲修一的臉色煞白。他柔軟的嘴唇輕輕地湊過來,眼神溫柔得要淌出水來:“你暈機吧?躺在我肩膀上就好了。”我順勢躺過去,旁邊坐的兩個人靜悄悄的,很有默契地一言不發。沈小冰甚至別過頭去假裝沒看見,而魏淨石的眼神很陌生,掠奪般看著這一切。


    我隻覺得頭越來越暈,那種想吐的感覺在胃裏翻江倒海,眼皮越來越重。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飛機降落的時候了,我們馬不停蹄地坐汽車趕往裏格半島。


    一路上魏淨石就和開車的司機師傅打開了話匣子,關於瀘沽湖和裏格半島還有半島上的木屋以及木屋裏居住的摩梭人。他們都聽得入了迷,我卻強烈地忍著山路十八彎的顛簸使我暈車得更厲害。


    用尉遲的話說,一路上我都是在昏睡中度過的。


    到了我們訂好的客棧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天邊燒起了火燒雲。我腿軟得厲害,隻能任尉遲修一抱進了那湖邊的小木屋裏。


    沈小冰一邊放行李一邊打量著和我同住的小木屋,她聳著鼻子抱怨:“這屋子好潮好涼啊,還有種腐爛的味道。”


    尉遲修一倒了一杯水給我笑道:“這不是腐爛的味道,是湖水的味道,一開始不習慣,可是過一會兒你就會發現你迷戀這種味道了。”


    “我才沒有那麽變態呢。”沈小冰把窗戶打開,夜風立刻就衝了進來,她沉醉得閉上眼睛聲音懶懶的:“莫驚水,你有那麽虛弱嗎?這麽大的人了還要別人抱來抱去的。”


    我沒好氣地回嘴:“你不信自己接連一天暈機暈車暈船試試。”


    魏淨石從另一個房間收拾好進來見我們拌嘴好笑極了:“小冰,你就少說兩句吧。”


    沈小冰不依不饒地跺腳:“哼,你們都向著她,明明是她對我像對仇人一樣的。”


    我得意地對著魏淨石做了個謝謝的手勢。


    窗外不遠的地方已經燃起來了篝火,來旅行的人們已經圍著火跳起了舞。沈小冰一看就來了精神拉著尉遲修一就往外衝:“你不是會跳那種舞嗎?不累的一起去啦。”


    在得到我的同意後,兩個人向火堆旁跑去。我太累了,雖然魏淨石一直坐在旁邊陪我聊天,可是不一會兒我就睡著了。


    這一覺我睡得極其安穩,伴隨著溫柔的湖水輕輕澎湃的聲音,還有寒冷的夜風從窗戶裏吹進來的歌聲,我仿佛進入了美麗的仙境。


    我希望自己陷入這美麗的幻覺裏,一輩子都不要醒來。


    睡美人沉睡了幾百年隻為了等待王子的吻,而我不知道自己在等待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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