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


    我和可豪牽著手在站台等著,我們已經決定要跟爺爺坦白這件事,我不出國了,如果他不理解也不答應的話,我們就不再勉強這些奢侈的祝福,一起去北京念書,我想,這也是一種解決方法。


    雖然我們太任性。


    可豪他哭著說:我已經不能沒有你了。我何嚐不是這樣,想到會分離,連血液都仿佛是疼痛的。


    莫驚水,你真的是太自私了。


    “車來了。”可豪推推我拉著我上車。他把我整個人圈在懷抱裏,嘴裏不甘心的嘟囔著:“你怎麽那麽瘦了,以前不是挺胖的嗎?嗯,還是要好好養養你才行,多補充點維生素。”


    “你不是一樣,以前給你一拳打到的是肌肉,現在全是肋骨。所以你要多補補才行,吃什麽補什麽,那你就多吃雞肉吧。”我自以為說的很有道理。


    “吃什麽補什麽?我看說得挺對的,你前些日子老吃什麽豆腐腦,現在腦子裏全是豆腐渣。”


    “莫可豪!”我伸出胳膊肘狠狠的給了他一記。


    可豪在背後竊竊的笑,我明白他是為了殘酷的戰爭而做準備,活躍一下氣氛卻真讓嘴皮子不夠溜的我生了點小氣。


    “hi,莫可豪,真的好巧啊。”身後傳來嬌滴滴的聲音。


    美人,真的是美人!美人的頭發垂到腰間,笑容迷人,我狠狠的吞了一大口口水。


    “哦,這個是姐姐吧,長得不太像呢!”


    可豪淡淡的恩了聲算是回應。


    “原來你家住這邊啊,我們住得很近哦,有時間的話可以一起去上課哦。姐姐不介意吧?”


    可豪本來對任何女孩都很有禮貌,這次臉色也不耐煩的臭了起來。對付這種自信到自戀的女生,唯一的辦法就是摧殘她的自尊心。


    “介意。”我把可豪撥到身後挺起胸脯上上下下的打量她:“還有,我們可豪不住在這附近,是我住在這附近。而且,我不是姐姐,我是可豪的女朋友,以後請多多關照我們家可豪。”我把我們家三個字說得格外清晰。


    美人的大眼睛露出驚慌和不信任。


    “莫可豪的死穴是他姐姐這是全班誰都知道的事啊,而且他姐姐好像很反對他跟別的女生在一起。他姐姐的學校門口有人暴料他姐姐喜歡可豪的事實啊。”


    美人是比較坦白的,可豪的臉都氣白了,他一把將我拉到懷裏:“你說夠了沒有。我就是喜歡她,她就是我女朋友,她也是我姐姐,她是我的。除了我,誰都不能說她!”


    美人嚇得不敢出聲,到了下一站,可豪就拉著我氣衝衝的下了車。


    “幹嗎這麽跟她說啊,她到你們班一宣揚,這就更熱鬧了。”


    “這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而且,我喜歡你,這是事實,這根本就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啊。”


    “嗯,不要生氣了,笨女人,估計是豆腐腦吃多了,滿腦子豆腐渣。”


    可豪撲哧一下笑出來揉揉我的頭發:“走吧,別貧了,一會兒見了爺爺有你受的了。”


    我索性耍起寶來:“為了你的幸福,向我開炮吧!”


    2


    爺爺特意給錦年放假回家了,家裏沒有哭哭啼啼的女人和咄咄逼人的女孩顯得安靜多了。我和可豪的手一直牽著,手心裏都是密集的汗水。


    終於,我耐不住沉默說:“對不起,爺爺,我不能去法國了,我要跟可豪在一起。”


    “孩子,你怎麽這麽糊塗啊,你們還年輕,或許以後會遇見更適合的男孩,為什麽不給自己和可豪一個機會呢?”


    爺爺看起來很平靜,他打算用講道理來使兩個愛昏了頭的小混蛋頭腦清醒。


    “爺爺。”可豪給爺爺倒了杯茶水說:“爺爺還記得小時候給我們講的找麥穗的故事吧?媽媽讓小男孩去田裏找最大顆的麥穗回來,結果小男孩回來的時候愁眉苦臉,他手裏隻捏著一個不怎麽大的麥穗。因為他每看到一個大麥穗,他就會想,應該有比這更大的麥穗。所以他錯過了那些東西,把失望帶了回來。”


    “爺爺,我不想做那樣的孩子。我已經有獨立思考的能力,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不想在尋找大麥穗的過程中,把最適合我的那一個麥穗給丟掉。”


    可豪的功課學得比我好,講道理舉的例子也是無懈可擊的。我幾乎要跳起來為他鼓掌,我卻感動的坐在一邊快到哭了。是的,會遇見更大的麥穗,永遠都會有更大的麥穗,可是隻要適合自己心意的,那就是最大的了。


    爺爺點點頭:“這個故事是要你們不要貪得無厭,要你尋找更好的是我錯了。可是可豪,你要記住,你是一個男人,作為一個男人應該做的,除了保護自己的妻子,還有母親還有家人。否則就是不孝。掛上不孝的罪名就是一輩子也抬不起頭來了。”


    “是啊,爺爺說的很對。可是在法律上,我和媽媽沒什麽關係了。法律上沒有關係的母子,而且她也沒有撫養過我,我完全沒有盡孝的義務。我之所以跟她相認隻是因為她是我媽,我不在乎她有沒有養過我,隻因為她給了我生命。孝順兩個字,我已經做到了孝,而順這個字,如果她阻攔我和姐姐交往,我也隻能逆了她的意思了。”


    可豪的堅持爺爺看在眼裏,他閉上眼睛想了半天,終於又點了頭。


    “既然你們執意要這樣,那就這樣吧,我老了,年輕人的事我也管不了太多。”


    我握住爺爺蒼老的手說:“可是無論我們怎麽樣,我們都是爺爺的孫子和孫女,我們還是一家人,這不會變的,是吧?”


    “你們打電話叫錦年來做飯吧。”


    哦也!我的心裏歡呼一聲跑到桌子前給錦年打電話,萬裏長征總算走了第一步了,而且出奇的順利呢。


    錦年似乎是一隻攥著手機在等待電話鈴聲響,剛響了一聲電話就接通了。


    “錦年,我是驚水,你現在快回來做飯吧,我現在去市場上買菜……”


    “唉呦,快急死了,到底怎麽樣嘛?今天老爺子是故意把我支開的,臉色那個臭啊……”


    “好啦,好啦,快回來吧,老爺子這裏已經雨過天晴了。”


    “啊,太不可思議了!這怎麽可能哪?”


    “喂,你是高興還是難過啊?”


    “嘿嘿,當然是高興了,老爺子整天擺臉色我看著就暈,你和可豪像蔫黃瓜一樣我也暈……”


    “嗯,謝謝你。”我找不出其他合適的語言來描述現在的心情。


    “傻丫頭,謝什麽呢?我馬上回去了,你快去買菜吧。老爺子最近特喜歡吃燒排骨。”


    我掛了電話便提著菜籃子和可豪去了菜市場。


    終於可以和可豪這樣明目張膽的以戀人的身份走在一切,我感覺自己的腳底輕飄飄的,整個人快要飛起來,臉上像燒了一把火,連心裏都滾燙滾燙的。我想起曾經看過的一本書,作者說,愛情是會讓人死去活來的東西。


    “你不講話傻笑什麽?”可豪摸摸我的頭頂,他看起來也很高興,嘴角一直是上揚的。


    “我總覺得幸福來得也太快太容易太突然了,真怕就像……”


    “喂,你胡說什麽!”他使勁敲了下我的頭,眼中有薄薄的怒氣:“烏鴉嘴,烏鴉嘴,是天使大爺祝福我們在一起的,你忘記了嗎?”


    雖然被打了頭,但是看他生氣的樣子還是很甜蜜,被在乎的感覺還真是不錯哦。我挽住他的胳膊討好的笑:“好啦,像你這麽帥,這麽有型,又這麽體貼溫柔的花樣美型男,你趕我走我都不走了。”


    可豪緊張的表情終於舒展起來,他捏捏我的臉眼中含笑:“那不許說不好的話了。”


    “嗯。”我用力的點點頭。


    兩個人親親熱熱的挽著手到菜市場去買菜。買了爺爺最愛的排骨回到家的時候錦年也剛到。她不知道說了什麽逗得爺爺奶奶哈哈大笑,氣氛從來沒有這麽輕鬆美妙過。


    “嘿,驚水,我做飯,你打下手吧。”


    “好啊。”我爽快的接過菜籃子,門鈴響起來,錦年說:“可能是送牛奶的來了,我去開門。”


    “哦。”我提著菜進廚房,剛進去就聽見驚天動地的哭聲。


    聽見蘇可吟的聲音傳過來,我匆忙跑出去,她顯然沒想到我和可豪會在這裏。她很狼狽的站在那裏,腳上還穿著塑料的拖鞋。


    “可吟,這是怎麽了?”奶奶嚇了一跳把她扯到一邊。


    蘇可吟哭得更大聲了:“媽媽在醫院裏,她吃了過量的安眠藥。”


    我看可豪的同時他也扭過頭來看我,他悶聲問:“媽沒事吧?”


    蘇可吟大聲的叫嚷起來:“媽在市立醫院,不知道她吃了多少安眠藥,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還跟媽媽最討厭的人在一起!媽媽如果出了什麽事,莫可豪,我恨你一輩子!”


    我呆呆的看著可豪,他的臉青一陣白一陣,我的心像針紮一樣想去安慰他,卻挪不動半步。忽然,他抓起蘇可吟的手腕向外麵跑去。


    蘇可吟跑到門口被絆掉一隻拖鞋,她被可豪的樣子給嚇壞了,像沒有知覺一樣被他拉著叫了一輛出租車走了。


    3


    我在家裏坐了一天,錦年在旁邊陪著我。她不說話,我也不說話,偶爾在電視轉廣告的時候換個台。


    一直到了晚上十點,爺爺奶奶才從醫院裏回來,說沒事了,已經醒過來了。


    我支吾了半晌才問:“可豪呢?”


    爺爺的臉上麵有難色:“他在醫院裏陪她媽媽。”


    “哦。”我勉強撐起一個笑臉說:“既然這樣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家了。”


    奶奶攔住我說:“這麽晚了,就在這住一晚吧。”


    我搖搖頭說:“不了。”


    奶奶看出我的難過也沒多加阻攔,我叫了一輛出租車,司機師傅問我去哪,我順口說:“那就去市立醫院吧。”我隻想確定現在的狀況怎麽樣了,隻想確定一下。


    醫院裏永遠都缺不了病人,即使是大晚上的,在醫院門口還是能聽見救護車呼嘯著進進出出。在掛號處詢問了病房的位置,心裏忐忑不安的向三樓走。


    特護病房的樓層特別安靜,每個病房的窗戶裏都透出柔軟的光。


    趴在玻璃上,我看見可豪和蘇可吟坐在病床的兩邊,那女人已經醒來了,笑著握著兩個人的手。


    可豪一直低著頭,昏暗中,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沒事,是媽睡不著多吃了幾片,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情。”女人拍著蘇可吟的手:“你不要怪你哥哥,這事不能怪你哥哥。”


    蘇可吟的聲音裏還夾著哭腔:“他不是我哥哥,我才沒有這樣的哥哥!”


    “你哥哥和沒和你一起長大,所以他對你沒有對莫驚水的感情深,以後你和哥哥多接觸,哥哥就會慢慢的不再依戀她。畢竟血濃於水,聽到媽媽在醫院裏,你哥哥也趕過來了。是不是啊,可豪,你以後要對妹妹好一點。”女人拍著可豪的手說:“就聽媽這一次好不好?”


    可豪沒有動,隻是抿著嘴唇心事重重的模樣。


    “那哥哥以後會回家來住的吧?”蘇可吟說:“哥哥不會再讓媽傷心到睡不著覺亂吃藥了吧?”


    可豪遲疑了一下,終於點了點頭。


    女人滿意的閉上眼睛,她憔悴的臉終於有了一絲光澤:“你們倆回家休息去吧,明天還要上課。可豪快要高考了,不要耽誤。”


    “嗯。”蘇可吟盯著可豪的臉。


    可豪默默的站起來幫女人把被子掖好輕輕的說:“媽,我先和妹妹回家,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放了學就來看你。”


    “嗯,好。”女人躺在病床上微笑著看兒子拉起女兒的手。


    我驚慌的跑掉,我怕可豪看見我狼狽失措的樣子,在走廊的拐彎處,我絕望的看著他們的身影。


    可豪帶蘇可吟從病房裏走出來,他一直低著頭,看見妹妹的腳上隻有一隻塑料拖鞋。他把她按到走廊的休息椅上。蘇可吟一直繃著臉沒有說話。可豪將那隻腳握到手心裏輕輕的按摩:“今天跑得太急了,沒注意你穿著拖鞋,都擦破皮了,很疼吧。”


    蘇可吟低著頭聲音沙啞:“你從來都沒有正眼看我過,你隻在乎莫驚水。”


    那話語裏有賭氣的成分,可豪像沒有聽見一樣輕輕的揉捏著那隻腳:“這樣赤腳怎麽走路呢?”他蹲下身來說:“來,我背你回家。”


    蘇可吟沒有動,她可能在想麵前的這個人是不是那個冷漠的哥哥。


    可豪逕自把蘇可吟拉到自己的背上站了起來:“你很輕,要多吃點飯,少發點脾氣。”


    “你真的要回家住嗎?我以為你隻是騙騙媽而已。”


    可豪沒有回答,他那種仿佛被石化的表情讓我很不安,於是趁他們沒發現我跑出了醫院回家睡了很久。一直在半夢半醒之間,想起許多忘記的事。


    可豪第一次背我是初二的時候,我翻牆扭了腳,他把我背到背上,我固執的說:幹嗎要你一個小孩子背啊,這很沒麵子。


    連自己的姐姐都背不起來那不更沒麵子。


    那以後隻能背我哦,如果背別的女生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恩,你事情真多。


    第一次從可豪的書包了翻出女生的情書的時候,我跑到爸爸麵前哭,我把那封信用剪刀剪成一條一條的,告訴爸爸,如果弟弟變壞了,我就再也不理他了。


    可豪那時候和我一樣高,他默默的拍了拍我的頭說:放心吧,我不會變壞的。


    從此他都是把那些信交給我處置,我都是把那些信撕碎後隨手丟掉。


    可豪第一次吻我,是因為我在家裏看動漫的時候,美麗的少女把嘴唇貼到男孩子的嘴唇上,我很奇怪的拉過可豪一起看說:那樣交換口水不惡心嗎?


    於是可豪很迷茫的把嘴唇湊過來,我驚訝的看了他兩秒然後拚命的抹嘴巴。


    他咂了咂嘴說:還好,不惡心啊。


    ……


    那些記憶清晰而深刻,在我的內心深處,這些可笑又可愛的記憶被翻出來,也是一種預兆吧,這些製造的記憶就永遠的被擱淺了。


    可豪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東方已經露出了魚肚白:“你一晚上沒睡嗎?”


    “沒有,我睡得很好。”我哈哈的大笑著怕不小心就惹得他難過:“你是不是要去學校了?那就快去吧。”


    “我在你的臥室門口,現在能進來嗎?”


    我一驚從床上坐起來,幸好房間的窗簾拉著,屋裏很暗,否則我的黑眼圈和浮腫的眼睛肯定會泄露一切。


    我裝做責備的口氣:“在門口還打什麽電話,那就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開了,可豪走進來,清晨的空氣還是很涼的,他的身體透著微微的寒氣。我拍拍床說:“坐到這邊。”


    “嗯。”可豪坐在床邊問:“你沒睡好吧?”


    “……”


    “我在門口站了很久,一直聽見你的歎氣聲。”


    “沒事,我隻是擔心你。”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其實上次能那麽順利找到月亮島是有原因的,我問了酒店的服務人員,因為許多情侶都會相信那個傳說去找那個島,於是他們就每天關注那個島的位置,然後把信息提供給自己的客人。”


    “那又有什麽關係呢?”


    可豪把頭轉向我的臉:“傳說都是不可靠的,或者說,因為我作弊了,所以會懲罰我們嗎?”


    我心痛得沒辦法呼吸:“那我們要怎麽辦呢?要分開嗎?”


    “可是我不想跟你分開。”我扭過頭無助的看著我。


    我閉上眼睛不看他。


    許久,我一拳打在桌子上:“我知道了。”


    “嗯?”


    “那個女人根本就是故意的,她為了拆散我們讓你回家去,才和她那個該死的女兒串通好,多吃安眠藥,隻要劑量不夠,也不會死人的。她真的卑鄙!……”


    “喂……”可豪的聲音裏有不高興的成分。


    我不理他自顧自的說:“所以,我們不能上當,幹嗎要分開呢,我們就在一起氣死她。讓她的陰謀沒辦法得逞!”


    “喂!”可豪的吼聲把我從喋喋不休中喊醒。


    “你幹嗎那麽大聲,難道不是嗎?”


    “我媽的確是不小心多吃的安眠藥,而且,就算她對你再壞,可是她畢竟是我媽,我不允許你這麽說她。”


    我用力的推搡著他:“對你來說是我重要還是你那個剛見麵的媽重要?”


    “她畢竟是我媽。”可豪站起身來冷冷的說:“姐姐好好休息吧,我要去上課了,還有,今天媽就出院了,我答應她回家陪她。”


    “你給我滾,你給我滾出去再也不要回來!”我拿起枕頭狠狠的朝他砸過去。


    可豪被枕頭砸到停了停還是走出去了。


    可豪,你被我騙了,我是多麽的了解你。


    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在你的心裏,身體發膚受之於父母,無論如何都是你要尊敬的人。你的心裏有多麽的掙紮我怎麽會不明白。


    我已經明白,如果我們繼續在一起隻會讓彼此越來越累,步履艱難。你的壓力不比我少,因為你愧對你的媽媽和妹妹。你也在乎沒有人祝福的愛情吧?


    看著你周旋在這麽多阻礙之間還堅定的跟我說,不想分開,不想跟姐姐分開。這就足夠了吧。看到了你的執著,我更加堅定,以前都是你在默默的守護著我,現在,該我守護你了。守護我的可豪不會變得傷痕累累。


    世界上的守護天使其實有兩種,一種是白色翅膀,一種是黑色翅膀。白色翅膀的天使會關懷照顧你,黑色翅膀的天使可能會用謊言痛苦來守護你。


    所以,如果我做不成白翅天使,那就做黑翅天使吧。給你痛苦讓你絕望死心,這種愛比拚死拚活不顧其他人感受在一起的愛,還要來得更純潔吧。


    你知道為什麽天使一直在流浪嗎?


    因為黑色翅膀的天使進不了天堂,它隻能在這個城市裏流浪。


    4


    爺爺坐在對麵的沙發上閉目養神,我清了清嗓子問:“爺爺,會同意的吧?”


    “既然還是要這樣,為什麽原來要弄得驚天動地的,讓大人們為你們操心呢?”爺爺雖然責備,可是明顯的有鬆口氣的意味。


    “原來是因為沒遇見爸爸,現在遇見爸爸了,所以想像可豪那樣回到父母的身邊生活。而且爸爸也有送我出國念書的念頭,所以……”我推了推坐在旁邊的爸爸拚命朝他使眼色:“是吧?爸爸。”


    爸爸點點頭說:“的確是這樣的。感謝您為我照顧了那麽久的女兒,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如果您不介意,我就認您做父親吧,這樣還是一家人。”


    來之前,爸爸最害怕的事就是爺爺不肯把我還給他,那麽多年了,已經是真正的親孫女了。所以爸爸想出來這麽一個主意,認了父親不就可以了嗎?怪不得爸爸自己可以經營那麽大的公司,還真的是有頭腦的人。


    爺爺微微的笑:“其實,隻要驚水高興有什麽不可以的呢?認父親也不是個不錯的主意,可是如果是單純的怕我不讓驚水跟你一起生活,那就沒什麽必要了。我已經老了,我的孫子孫女有人照顧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爸爸一聽這話忙拍著我的肩膀說:“驚水啊,你就放心出國念書吧,不用擔心爺爺奶奶,他們就等於是爸爸的父母了,我會好好照顧他們的。”


    “謝謝叔叔。”我想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爺爺忽然問:“跟可豪商量過了吧?”


    “啊。”我努力的笑著擺擺手:“還用商量嗎?那小子早就同意了,說去法國是好事,不能耽誤我的前途。是吧?爸爸。”


    “是啊,是啊。”爸爸附和著說:“還是孩子們的前途比較重要。”


    “嗯,你們總算是懂事了。”


    爺爺和奶奶很高興的留爸爸吃晚飯,我借口說家裏的窗戶沒關怕進小偷,於是匆忙的走了。一路上,爸爸還沉浸在父女團圓的喜悅裏,不停的問我:寶貝,爸爸今天在爺爺奶奶麵前表現得帥吧?


    “帥,帥呆了。”我無奈的問:“媽媽當年怎麽會喜歡上你這麽自戀的人?”


    “這怎麽叫自戀呢,你看我們生的小美女吧,這麽漂亮的女兒是繼承了爸媽的優點啊,你看,你的鼻梁多挺,和爸爸的一個樣。眼睛圓圓的,像媽媽。”


    “你以前很愛我媽吧?為什麽又分開了?”


    “因為爸爸當年很窮,去工地做工被掉下來的磚頭砸了脊椎,醫生說我喪失了勞動的能力。於是我就跟你媽媽提出離婚。”


    “那我媽因為這個跟你離婚了嗎?”


    “是我要跟她離婚的,我跟你媽離婚的時候,還沒有想到會有今天,否則,就不會離婚了。如果不離婚,也許驚水的媽媽就不會死了。”


    是的,那我也就不會遇見可豪,也不會讓石頭那麽難過了。


    “盡快把證件辦下來,我想學畫畫,去什麽學校都好。”我把摟住爸爸的脖子說:“我也要像叔叔這樣做個好人。”


    像爸爸拋棄媽媽那樣做個好人。


    我依舊不習慣有這樣一個爸爸,叫他時還是會有些生疏和害羞。他送我到樓下,擰著我的鼻子說寶貝晚安。我和可豪的爸爸,也是這麽可親的人。也許天下的父母都是在孩子麵前才會表露那種慈祥的溫柔。


    可豪躺在沙發上看dvd,他把我的韓國偶像劇的碟片都翻出來了,扔得到處都是。


    “你怎麽又回來了?不是讓你滾了嗎?”


    “剛才是誰送你回來的?你的那個弟弟嗎?”他心不在焉的問著,眼睛一直盯著電視機的屏幕。我走過去把電源拔掉,偶像劇的女人的哭聲嘎然而止。


    “那個是我爸。你知道我爸是做什麽的吧?我爸有兩家商場一家酒店,他很有錢,所以我以後會過上好日子。我和他剛從爺爺家回來,爺爺已經答應爸送我出國讀書了。而且……”我頓了頓把頭轉到一邊:“而且我竟然跟你談什麽愛情。我真是瘋了。這都是小孩子的把戲。我玩夠了。有媽媽對吧?媽媽更重要對吧?我就知道。所以,你沒資格愛我。已經這是時候了我沒必要假惺惺了。姐姐玩夠了,所以滾回你媽媽那吃奶去吧!”


    我跑進自己的臥室收拾東西,眼淚不停的滲進衣服裏。


    我要離開這個地方,這是沼澤,會讓人泥足深陷。


    門“喀嚓”一聲開了。


    可豪從背後抱住我:“不要騙人了,你說謊的時候眼神總是飄來飄去。”


    “……”


    “為什麽要說那樣的話,把自己說得像貪圖富貴的壞蛋一樣?我們非要分開嗎?時間會讓媽媽心軟的,你等不及了嗎?”


    我一咬牙將他的手掰開:“是的,姐姐等不及了。世界上什麽樣的女孩沒有呢?像個白癡一樣,快滾會家去吧,我受夠了。”


    我每說一次心上就有一把刀在狠狠的刺下去。


    我麻利的把衣服塞進箱子裏,急急的拖著往外走。


    手被他狠狠的握住,我的聽見骨頭裏辟裏啪啦的聲音:“世界上的女孩那麽多,可是我的莫驚水隻有一個。跟我在一起真的那麽累嗎?”


    “很累。”


    “如果放你走的話,你會開心嗎?會不會好好照顧自己?不會再出現幻覺了吧?想起我的時候,不會難過吧?”他仿佛用全身的力氣說這句話。


    我狠狠的吸了一大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呼吸變得平穩,我不敢看他的臉,我怕我的眼淚和眼神泄露了我的秘密。


    “是的。會開心。會好好照顧自己。不會再出現幻覺了。想起可豪的時候不會覺得難過。”


    手上的力道慢慢變輕,終於放下。


    指尖沒了溫度,變得冰冷。


    “我放你走。”他說。


    可豪,我覺得街燈都滅了。我一定要做對,你一定要過得好才行。否則我們這樣兩敗俱傷,漁翁得利的會是誰?不要讓別人沾到便宜,所以你一定要過得很好才行。


    5


    “驚水,真的要走嗎?”沈小冰不死心的問。


    麵前的餐桌上是滿滿的山珍海味,爸爸讓我在自家酒店的總統套房裏請這些朋友吃離別的晚餐。


    “原來是雜草,現在是公主了,我們的公主應該有公主的生活吧?”魏淨石把酒杯舉起來:“讓我們為公主偉大的決定幹杯吧!”


    沒有人動,他索性自己把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尉遲修一從始至終一直盯著我的臉:“是自己決定的吧?”


    “嗯。”


    “是因為我嗎?”


    “啊?”我抬起頭,他清澈的眉眼立刻就笑開了:“不是因為我為什麽要離開可豪呢?原來不是像天塌下來都不怕的嗎?我和小冰差點為了你們驚天動地的愛情而決定做編劇了呢。連電視劇都沒有你們精彩。”


    張拉拉抓著一隻龍蝦猛啃:“悅悅,趁我們的公主還在,你能敲詐一頓就敲詐一頓了,你看你那臉跟苦瓜似的。驚水做這樣的決定可以理解。你不知道有種愛情叫放棄嗎?”


    楚悅悅抬起頭說:“這樣放棄的話,可豪不是很可憐嗎?”


    我哈哈的笑:“有什麽可憐不可憐的,離開那小子是福氣,跟他在一起太累了,像沒長大似的。他同學說的沒錯,他是戀姐狂,可能就是會喜歡年齡比自己大的女生吧?還沒從戀母情節中進化過來呢,那個好笑的家夥。”


    我笑著笑著就咳嗽起來,咳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我擺擺手不好意思的說:“我去趟衛生間啊。”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笑的,鏡子裏的女孩臉上都是難看的眼淚。像蟲子一樣橫七豎八的爬了滿臉。


    那個晚上在記憶裏變得很漫長,出了張拉拉,誰都沒有吃下東西。我一杯一杯的喝紅酒,那些葡萄果汁將我的心烘得暖洋洋的。


    我說了很多的話,那些話也都不記得了,隻記得石頭一直在笑著罵我胡說八道。大家的臉色都很難看,張拉拉一直在吃,楚悅悅的眼睛是紅的。


    那個晚上匆匆的就過去了,還有很多晚上匆匆的過去,包括我去機場的前一晚。


    那一晚可豪將我約到冰室見麵,我穿了很貴的裙子,戴著爸爸給我買的鑽石項鏈,整個人就是珠光寶氣的暴發戶模樣。


    我埋著頭一口接一口的吃冰,吃完整整一盒,他還是沒有講話。


    我抹抹嘴問:“姐姐吃完了,你快說吧,我還要趕去預訂的發廊去做頭發。”


    “隻是想看看你吃東西的樣子,怕忘記了。”


    “哦。”我把桌子上的包拿下來:“沒事姐姐要走了,明天早上要趕飛機呢。”


    “嗯,姐姐,一路順風。”他把手伸給我。


    我輕輕的握了一下就鬆開,匆匆的往外麵走,我不能接觸他太久,如果不是那一碗冰,我怕自己會頭腦發熱原形畢露。


    剛走出冰室,信息聲就滴滴的響起來:姐,你的包裏有一封信,等上了飛機再看。


    我拉開拉鏈,裏麵果然有個粉紅色的信封,是趁我吃冰的時候放進去的吧。


    第二天在飛機場,送行的人都來了,很壯觀的場麵。他們都小心翼翼的不去提那個名字。我知道他肯定來了,藏在機場的某個地方偷偷的看著我們。


    他們的祝福使我淚如泉湧。


    可豪,你看見了吧,我是為你掉眼淚的,我不是那樣傷感的人。


    “驚水,要好好照顧自己。”悅悅抱著我說。


    我提著行李往登機口走去。


    一步都沒有回頭。


    這個過程讓我每一寸都覺得撕扯,以前也有離開這個城市的時候,可是都是雀躍的。而這次感覺卻是要永遠離開了一樣。我把頭藏在大衣裏一直哭。可豪的信就在手心裏,粉紅色的信封,連裏麵的信紙都是粉紅色的。


    我顫抖著打開。


    超級大笨蛋莫驚水:


    在哭鼻子吧?


    真是勇敢啊,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個就走了,那幹嗎要哭呢?哭就哭了吧,反正也沒人看見,也不會丟人。真是偉大啊,成全了我的孝心。你這個傻瓜,真的就不能等一等嗎?或者去法國也是好的,等你再長大一點或許就能知道今天的做法有多愚蠢。


    你覺得我會放棄那個不聽話的自己的跑掉的大麥穗嗎?


    不可能的。


    我是比較懶的人,摘下來了,就沒有丟的道理。


    所以,你這個笨蛋大麥穗,我不留你,不表示你就真的跑掉了。


    我會等你的,也等時間把這種恩怨都擱淺,我會留在這裏贖罪,背負一切你丟掉的東西。


    三年也好,五年也好。


    即使那個大麥穗被剝了皮,磨成了粉,做成了水餃或者是麵包。


    即使那個大麥穗變成什麽樣子,我也會把它找回來,吞到我的肚子裏。


    聽到了吧?大麥穗。


    我會等你回來。


    一直等。


    無敵聰明王莫可豪


    飛機上,我看著窗外的白雲,臉上的露出微笑。那就等吧,三年或者是五年,等再長大一些有對彼此負責的能力。


    也許那時候就可以在一起了。


    我閉上眼睛,仿佛聞到了薰衣草的味道。


    我仿佛看見幾年後我的可豪會站在普羅旺斯一望無際的薰衣草中朝我喊:大麥穗,我找到我的大麥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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