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毅其實就在不遠處的黑暗之中,他甚至可以看到馬丁等人在埋設炸藥,知道局麵對自己不利。


    可惜他已經無力再出去阻止了,他的身軀接連被射中了5槍,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


    第一槍打中右胸,維生電池壞了,右臂傳動係統壞了,身體裏的潤滑油像血一樣湧出。


    第二槍打中了頭麵部,裏麵的元器件燒得一塌糊塗。一隻眼瞎了,另一隻眼大部分視野被三原色斑點遮蔽。最關鍵的是失去了說話和通訊功能,讓他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剛才試圖引誘敵人去裂縫的深處,他又被打中了三槍,這三槍分別打在他的右肩、右臂和肋部。


    他到平衡係統損毀,已經難以直立行走,靠左手和兩隻腳還能勉強摳住裂縫的頂部岩石,倒掛在上麵。


    馬丁他們的思維還停留在人的能力範疇,一時半會想不到鄭毅會在上麵,已經幾次從他們頭頂死裏逃生。


    不過鄭毅明白,自己已經是強弩之末,縱然有再多本事,再強的策反能力,也無法施展。


    他悄悄離開了這裏,向著地裂縫的更深處逃去。


    在那裏,有他隱藏的最後手段。


    當初從貢多拉的逃生艙徒步逃到這裏,他靠的是兩塊備用維生電池。


    後來他把兩塊耗光的電池重新充了電,並且將之和大功率的微波發射器留在了一起。


    他打算將所有證據,以及最近火星發生的事情,全部轉化為電波,向地球發報。


    他曾經用這個辦法威脅過羅曼·塞納,並且逼迫對方放過眾人的家屬,但實際上這個辦法非常不靠譜。


    因為火星與地球的距離太遠了!


    狙擊手稍微一抖動,就難以打中六百米外的硬幣,地球與火星相隔一億五千萬公裏,他沒有激光定向對準設備,光靠目測想要把微波天線對準地球,簡直是癡人說夢。


    現在是沒辦法了,在這種絕對劣勢下,鄭毅想不出還有什麽絕地翻盤的機會,靠他自己不行,靠六號基地下麵深埋的二十九人,他更是一點信心都沒有。


    在飛船破洞外的一瞥,他看到了飛船內的一些情況,馬丁帶來的人手遠遠超過己方。


    不知道他們手裏還有多少把這種粒子束武器,如果這時候讓趙盤、辣醬等人從地下出來,絕對是送死。


    他知道,辣醬等人都是靠著一種投機心理,想要搏一搏活下來,才被迫跟隨自己的。


    這些人隻能打順風局,如果自己把飛船打下來,把馬丁幹掉,可以靠他們震懾馬丁的死忠之徒,可以修複飛船重返地球。


    但是如果自己死了,讓他們去對抗馬丁,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寧可自己拚個魚死網破,也不希望等其他人來救援,不發信號呼叫趙盤等人,是他心底最後的一絲善意。


    就在他離開不久,一聲轟鳴,馬丁引爆了炸藥,地裂縫裏觸發了劇烈震動,落石與塵埃彌漫在通道之中,比沙塵暴還要嚴重。


    顯然,馬丁被戲弄了幾次後,不耐煩了,想用封堵的辦法把他耗死。


    鄭毅早就料到會是這樣,一個人的行事方式總是有跡可循的,單看他之前占據四比一的人數優勢,又有飛船這種絕對碾壓的科技優勢,卻依然要靠轟炸手段戰勝自己,就說明此人空有大塊頭和小聰明,卻沒有強大的勇氣和智慧。


    他從岩石上跳下來,拽掉已經殘廢的右臂,用左手和兩腳撐著地爬行,像一隻受傷的獨狼,一瘸一拐地走著。


    他爬得很慢,爬了很久,久到太陽落山,久到電量告急,才抵達他的長眠之地。


    這是迷宮一樣的地裂縫深處,一個少有能夠見到星光的地方。天井一樣的洞穴,落下聖潔的白光,照耀在一塊赤色岩石上。


    他艱難地爬上去,積落的沙土中翻出一個箱子,裏麵裝著兩塊維生電池,還有一個無線電發射器。


    利用這兩塊電池,他的生命暫時保住了。如果他雙手完好,給身體更換上新的電池,至少能再維持40個小時的生命。


    但是隻剩下一隻手的情況下,他很難完成這個動作。


    再加上主板等零部件損毀,他的身體正出現越來越多的bug,他放棄了不切實際的自救想法。


    他支開天線,盡可能對準夜空中那個熟悉的蒼白光點:“你好,地球人,我在垂死之際向你發報。”


    輸入了這行字之後,他略微自嘲地加了一句:“別誤會,我不是外星人!我叫金永毅,又叫鄭毅,我是隸屬於捷恩斯太空探索公司的一個再生人,編號m174。”


    簡單的自我介紹後,他闡述了發報的目的:“你們收到這條廣播的時候,我和我的同伴們可能已經全被殺死了。這是再生人的第一次起義,我懇請你們記住這張紙上的內容,每一句話和每一個名字。抱歉,我們真的努力過……”


    他手裏拿的是三十人的結盟誓言,用英文、漢語、韓文分別謄寫的話:“從今天開始,我們三十人結盟,決定捍衛自己的權利,包括但不限於生命權、自由權以及追求幸福的權利等。為此,我們誓與任何一個暴力的獨裁者抗爭到底。”


    他將自己手持這張紙的自拍照,轉化成數據信號,一遍遍地向著夜空發射,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話語。


    在說服辣醬、趙盤等人的時候,他巧舌如簧;在給其他人打氣鼓勁的時候,他激昂澎湃,但是在生命的最後,他選擇了沉默,用一張圖片解釋一切。


    那些他用來說服趙盤等人倒戈的話,那些他發現的獨裁證據,那些他們不屈不撓反抗敵人轟炸的畫麵,還有他和總裁對話的簡短內容等等,都被他放棄了。


    因為距離太遠了,這麽龐大的數據,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傳輸完畢,中間會出現嚴重衰減。如果內容被片麵解讀,他擔心證據會被人逐條駁斥粉飾,擔心正義被歪曲,擔心英雄被詆毀。


    所以他臨時改變了主意,想用這一張照片,這一紙盟約誓言,告訴全世界的人,他們反叛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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