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貽彤以峨眉派絕技“浮水飄綿劍”威震江湖多年,早年在江湖行走時除惡揚善,扶危濟困,因她平素喜歡穿一身白衣,嫻雅脫俗,百姓都說她是觀世音菩薩下凡,稱她為“觀音俠女”。劉拂雨赴任大散關後,商貽彤隨丈夫與金兵大大小小打了數十場仗,沙場上縱橫馳騁,令金兵聞風喪膽。眾人雖然早知道到他夫妻倆在劍門關遇到埋伏,但此時乍聽到赫赫有名的商女俠落難時的慘狀,仍不禁唏噓。


    黃槐又道:“商師叔身受重傷,氣力已經衰竭,眼見就要昏厥過去,我們忙問她劉師叔在哪裏,她認出是我們兄弟倆,叫我倆馬上帶她上峨眉。師叔傷重,我們也隻好將她連夜護送回玄劍宮。我們馬不停蹄,回到山上時已經天亮,師叔奄奄一息,師父以’臨濟功’內力注入她體內,她才悠悠醒轉。商師叔一睜眼就失聲痛哭,告訴我們劉師叔隻怕已經凶多吉少了,說著又昏了過去。我們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無不震動,師父更是憂心如焚,悲慟之下再施搶救,可是誰都能看出商師叔受傷太重,一口氣遊絲樣的懸在鼻間,直到師父頭上白霧升起,越來越濃,師叔才再次醒轉。師父並不收功,一麵輸送內力,一麵詢問商師叔情況。商師叔氣喘籲籲,平息好久,才斷斷續續地說道,她和劉師叔當時過了劍門關後,暴雨傾盆,劉師叔執意子時前趕到峨眉山,兩人便冒雨行路。當時天黑路滑,在迂回曲折的山路上行駛十分艱難。哪知道兩人還沒走出雁門關十裏路,半路就衝出一個黑衣人。那黑衣人不由分說,拔劍就打。我們從商師叔當時的眼神中,就可以猜想到這人究竟有多麽可怕。據她描述,那黑衣人身法神出鬼沒,劍法也是莫測高深,劉商二位師叔是本門一等一的高手,可竟然被對方三十招之內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劉師叔死命纏住黑衣人,商師叔才有機會逃了出了出來。”


    商貽彤當時傷重,自然不能詳細描述那黑衣人的劍法,黃槐又係轉述,自然也打了許多折扣。饒是如此,在場眾人聽到“三十招之內打得劉拂雨夫婦毫無還手之力”這句話,仍不免驚心動魄,心髒幾乎跳到了嗓子眼來。丐幫眾弟子尤為關心,紛紛問道:“後來怎樣了,商女俠還說什麽了?”


    華鬆、黃槐兩人互相對望了一眼,搖頭歎道:“商師叔說完這些,大呼’師哥,為我夫婦報仇’!就、就咽氣了……”


    眾人垂首不語,無不心中歎惋,峨眉諸俠神色最是淒愴。華鬆道:“商師叔這一走,師父親自率領我們諸弟子下山,疾奔劍門關,尋找劉師叔的下落。我們萬萬沒想到,那凶手如此歹毒,竟然將劉師叔的屍體懸掛在了青韁店的棧道之上。劉師叔披頭散發,遍身劍創,一身戰甲已經血色斑駁,最可恨的是好些烏鴉已經在啄食他的屍身。我師父他老人家見到此情此景,氣得口吐鮮血。我們幾兄弟取下師叔屍身,好在趕到幾時,但許多地方已被烏鴉糟蹋得血肉模糊。”


    群丐紛紛罵那黑衣人無法無天,有的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更有甚者詛咒他斷子絕孫。尚鐵弓毒性已去,此時恢複氣力,拍著樹樁吼道:“一定是金國人幹的,他們明著打不過劉將軍,就派人來暗殺,光殺了他不說,還要讓他身後受烏鴉齧食。簡直是喪心病狂!”神盅子忽然嘿嘿笑道:“錯了!錯了!全都錯了!第一、暗算他夫妻二人的並不是金國人;第二、也不是劉拂雨纏住了黑衣人,而是黑衣人根本就沒打算追劉拂雨的老婆,那黑衣人是故意讓她老婆去峨眉山報信的。”


    眾人大奇,紛紛質問他怎麽曉得。神盅子道:“我早說過,他們夫妻倆怎麽死的,咱們兄弟四人知道的最清楚了。因為那一晚,我們也在劍門關。”


    眾人“噫”道:“你們四個在那裏幹嘛?”馮大海嚷道:“你們四個既然在,為什麽不出手幫劉將軍?”


    神盅子幹笑兩聲,道:“幹麽要救他,咱們兄弟本是要去殺他的。”


    此言一出,群情聳動。蘇柳激越而出,喝道:“我以為四位是俠義之輩,想不到也是不分黑白之人。我兩位師叔與你們有什麽過節,你們要害他們性命?”


    金屋仙接道:“咱們受大金宗室、東京留守完顏雍大人相邀,去東京遼陽做客卿,自然要帶點見麵禮去見他。思來想去,劉拂雨夫婦的人頭是最為合適的了。”


    眾人萬萬沒想到嶽陽四怪竟然與紫雲三尼一樣,都是金人的奸細,無不嘩然。金屋仙又道:“咱們兄弟四個從大散關一路跟著劉拂雨到劍門關,那劉拂雨的老婆可真是個絕色美人兒啊,雖然都結婚這麽些年了,仍然風華絕代,叫我瞧得心癢癢,是以幾次下手,我總舍不得對他老婆下手。”金屋仙說到此處,口水幾欲流下來,蘇柳等峨眉門人不禁感到煩惡,罵他無恥。金屋仙不以為意,仍自說道:“哪知道那婦人看出了這一點,連連用詭計騙我們上當,最後把我們兄弟四人甩得遠遠的。”馮大海哼道:“就憑你們四個草包,也想害了劉將軍和商女俠?”


    眾人均想:“劉將軍和商女俠宅心仁厚,一定是製住他們後又放了他們,這東京留守完顏雍是何等樣人,怎麽會千裏迢迢邀請這麽四個頭腦簡單的怪人去?不過他們四人武功不弱,對方若是看中了他們武學上的造詣,倒也似乎合理。”


    金屋仙道:“等我們追過劍門關,到了青韁店時,那黑衣人已經和他倆打在一起了。”


    神盅子搶道:“三哥,這裏讓我來說。你們可知道?那黑衣人劍法,嗬,好不了得!一柄長劍在他手裏,就像是長綾一樣柔軟,他使劍的身法就像神仙跳舞一樣,劍氣縱橫,雨點落在他周圍,寸許之內,忽然就像蓮花一樣,朵朵綻開。劍招綿密,劍勢瀟灑,一劍連這一劍,也分不清哪一招是哪一招啊!我們兄弟四個藏在樹叢後麵,都被這黑衣人神出鬼沒的劍法驚呆了,大氣也不敢出。他有幾招劍法我還記得,端的好看!”說著雙手捏成劍訣,上跳下躍,翩然舞動了幾下,雖然他身材醜陋,但劍招意態學得大致不錯,可以看出不是尋常劍術。蘇柳心頭一凜:“他所說的這劍法的樣子,我怎麽好像從哪裏見過?是了,當晚在密室裏,思嶽妹子和那華山派姓葉的比劍,最後幾招和他剛才演示的幾招十分相似。難道,難道這劍法是他龍泉山莊家傳的?殺害劉師叔的是他龍泉山莊的人?”想到這裏,心中充滿酸楚,不斷提醒自己:“不可能,不可能,龍泉山莊一門豪傑,怎麽會做出這種事來。”丐幫四老“啊”的大叫,尚鐵弓向賽嚴霜叫道:“大哥,這,這劍法,難道是?”賽嚴霜麵露恐懼:“絕不可能,那人已經銷聲匿跡多年,怎麽可能又重出江湖?”


    眾人紛紛問道:“長老所說是何人?”賽嚴霜睜大眼睛,顫聲道:“二十五年前,在華山一秤峰,有一位自稱’小陶朱’、複姓歸海的男子,和華山派掌門溫布衣先生比劍,他的劍法中有幾招和這黑衣人的一模一樣,都是如此飄逸絕倫。盡管最後這’小陶朱’比輸了,但溫先生也被他大傷元氣。華山一役後,這個人就無影無蹤了。我懷疑,這黑衣人就是當年的’小陶朱’……可是他和劉將軍有什麽深仇大恨呢?”


    蘇柳聽到“小陶朱”的名字,更增驚懼,腦子裏疑竇叢生:“小陶朱、黑衣人、思嶽妹子怎麽會同一門神秘劍法?龍泉山莊和小陶朱有什麽聯係?”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丐幫四老,麵麵相覷,神色間都顯出十二分的憂慮。神盅子道:“反正,那個黑衣人,就是這麽使劍的。沒過多久,他們夫妻倆身上中了不少劍,姓劉的眼看不行了,雙手抱住黑衣人,叫他老婆趕快去峨眉山報信。任那黑衣人一掌一掌地打在他後背上,打得肋骨咯吱咯吱斷裂,他就是不放手。哎,若不是那姓劉的處處護著老婆,她是不可能支撐到峨眉山的。這樣看,姓劉的倒是個英雄,隻是功夫太差了些。”


    賽嚴霜冷冷地道:“商女俠一走,你們四個想必打定主意,等那黑衣人打倒劉將軍後,你四人坐享其成,從屍身上割下人頭來,送給金賊是不是?”


    金屋仙啐道:“話雖如此說,但我們嶽陽四俠向來行事光明正大,怎麽會撿那黑衣人留下的便宜?“


    賽嚴霜道:“你敢說你們沒去偷偷追商女俠,想趁火打劫害她嗎?”


    神盅子麵露訝異:“這老乞丐怎麽知道我們的心思?”其實他們兄弟四人當晚確是隱蔽在一旁,黑衣人故意放走商貽彤時,四個人心想:“擒不住劉拂雨,拿了他老婆,去獻給完顏雍大人也好。”於是趁黑衣人與劉拂雨酣鬥之時,準備動身追趕。哪知道黑衣人早有警覺,竟然將他們四人幾下製住。待黑衣人將劉拂雨一劍一劍斫害致死,便解開四人穴道,審問他們來幹什麽。四怪如實回稟後,黑衣人大喜,令他們將劉拂雨吊到棧道之上,接著逼他四人服下毒藥,說是一個月內取不到解藥,就會五髒六腑腐爛而死。四怪嚇得連連告饒,那黑衣人命他們照著自己的話行事,一個月後定能拿到解藥。四怪起初以為是多難辦到的事情,那黑衣人卻輕飄飄地演示了幾招劍法,命他們一路東去,沿途散播劉拂雨、商貽彤被黑衣人殺死的消息,還囑咐他們必須要把這幾首劍法亮出來給人看,但是決不能說出這些事是黑衣人指使他們做的,否則就休想拿到解藥。四怪均想:“這樁買賣真是太好做了,想不到這世上還有比我們兄弟更怪的人,當下二話沒說答應了。”嶽陽四怪平時做事確實是幹了就幹了,從不賴帳,但黑衣人拿解藥逼迫四人就範,眼下如何能實話實說,隻好狡辯道:“我說沒追,便是沒追,嶽陽四俠說到做到,從不扯謊!若是扯謊,生個兒子沒屁眼!”心裏卻想:“反正我沒說誰生個兒子沒屁眼,老天爺算報應也算不到我頭上。”


    賽嚴霜逼問道:“那麽你們好端端地跑到鄂州來是幹什麽?是衝丐幫來?還是衝峨眉來?或是衝紫雲洞三個尼姑來?”


    金屋仙、神盅子同時怔住,那鬼杜康自露麵以來一直在喝酒,此時搖搖晃晃地走來,熏熏地道:“咱們四個想幹嘛就幹嘛,還須跟你叫花子費唇舌?今天就大開殺戒,叫你們這些名門正派都去見閻王。這麽多人頭交給完顏雍大人,也抵得過一個劉拂雨了。”


    縱然劉拂雨沒有死在他們手上,但他們這等投敵賣國的行徑如何能忍。蘇柳恨意陡長,踏上兩步,舉起長劍道:“如此,你們便和紫雲洞這三個尼姑是一個路子了,今天四位叫丐幫與我峨眉派撞見,隻怕走不出這柳林。”


    金屋仙笑道:“蘇六俠,我們跟三個尼姑可不是一路的,她們是尚書省神機府的手下,咱們是完顏雍大人的客卿,兩不相幹。”


    尚鐵弓叱道:“管你什麽神機府,什麽完顏雍,做了金賊的走狗,就得死。”說著鐵弓抬起,往金屋仙頭上削去。金屋仙輕飄飄地讓開,回身抖出漁網,那漁網係軟鋼絲織就,鐵弓擊在上麵,擦出星星火花。尚鐵弓隱隱感到網上有一股粘力,鐵弓一旦接近,就不由自主地向漁網靠近,借著月光一看,才看到那漁網結節處,鑲著一塊磁鐵,磁鐵想必不是易得之物,雖然一小塊,但是引力奇大。尚鐵弓雙手握緊鐵弓,跳出圈子,叫道:“胡老弟,你來跟他比劃比劃!”胡克柔會意,挺起綠竹杖,讓過尚鐵弓,與金屋仙鬥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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