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太學東邊,小院前。


    李子夜回應,毫不猶豫用掉了儒首給的唯一一次承諾。


    “吱呀!”


    小院中,木屋的門打開,孔丘站在屋簷下,看著外麵渾身濕漉漉的少年,平靜道,“將人帶進來吧。”


    “多謝儒首!”


    看到儒首同意,李子夜態度立刻恭敬了許多,背著小紅帽走入小院中。


    院外,四位儒門掌尊見狀,默默退了下去。


    小院內,屋簷下,孔丘看著眼前渾身濕透,還傷痕累累的少年,神色稍微溫和了一些,道,“進屋吧。”


    “嗯!”


    李子夜點頭,邁步走了進去。


    簡陋的小木屋,隻有一張書桌,一張床榻,一盞油燈,除此之外,就隻剩下一些隨意擺放的書籍,然後,便沒有了。


    木屋的簡陋,有些出乎了李子夜的預料。


    至少,他以為,這老頭就算再簡樸也還有一兩樣值錢的古董,畢竟,老頭子已經活了上千年。


    “將忘語放下吧。”孔丘說道。


    “放……放哪?”


    李子夜左右看了看,有些為難,他們渾身都濕透了,但小紅帽受了這麽重的傷,也不好放地上。


    “自然是放在床上。”孔丘回答道。


    “哦……好!”


    李子夜回過神,上前兩步,將背上的小紅帽放在了床上。


    頓時,血水混雜著雨水,將素淨的床榻染汙。


    “你可知道,忘語為什麽會受這麽重的傷?”孔丘問道。


    “都是我的錯。”


    李子夜看著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小紅帽,臉上閃過濃濃的愧疚之色,道,“我以為,以小紅帽的修為,吸引了那法海和尚的注意力後,至少逃到儒門沒有問題,是我低估了五境大修行者的實力,此事,是我錯算了。”


    “這隻是其一。”


    孔丘平靜道,“這世間沒有人能算準所有的事,老朽也不行,忘語之所以會重創至此,最大的原因不是你的錯算,而是他,不懂變通。”


    “變通?”


    李子夜皺眉,道,“什麽變通?”


    “你為何能逃入太學宮?”孔丘問道。


    “我跑的快。”李子夜說道。


    “不。”


    孔丘搖頭道,“是因為你比較無恥,做事,不擇手段,為達目的,可以毫無下限。”


    “……”


    李子夜不想說話,要不是現在就這老頭能救小紅帽,他真想給這糟老頭一悶棍。


    “老朽這話,並不是在嘲笑你,而是誇獎。”


    孔丘正色道,“其實,忘語距離太學宮隻有一步之遙,隻是,他沒有選擇想方設法衝進來,而是選擇了和那法海硬拚,除了他確實沒有你聰明外,還有一個原因同樣也在阻止他進入太學宮,你知道什麽嗎?”


    李子夜聞言,神色一怔,片刻後,輕聲開口道,“他不想給儒門招惹麻煩。”


    “不錯!”


    孔丘點頭道,“這便是老朽說的,他,不懂變通,儒門,何懼任何人,他的法儒師尊,那些教習都在等著他衝進來,可惜,到了最後,他寧願施展浩然篇的禁式,也不願將麻煩帶到儒門。”


    “儒首,您就別說了,小紅帽就這性格,一時半會兒也改不了,快救人吧!”李子夜開始有些著急的催促道。


    “罷了。”


    孔丘感歎一聲,邁步上前,幹枯的手抬起,放在了白忘語胸膛上。


    頓時,一股浩瀚無比的氣息自老人手掌彌漫而出,源源不斷沒入昏迷的小紅帽體內。


    “這老頭子這麽厲害。”


    李子夜站在一旁,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習武至今,李子夜已不是當年的武道小白,孰強孰弱還是能夠分辨的出來。


    僅僅從儒首體內隱現的真氣強度,李子夜便知道,這老頭要比那法海厲害的多。


    甚至可以說,根本不是一個級別。


    約莫一刻鍾後,孔丘收手,蒼老的臉上閃過一抹疲憊之色,道,“好了,現在死不了了,接下來就隻能靜養,忘語這次受傷不輕,要想徹底痊愈,至少也要半年的時間。”


    “這麽久?”


    李子夜詫異道。


    “逆衝真氣,施展禁式,他體內的經脈全都已經受損,你應該最清楚,經脈的傷勢是何等難以修複,半年,已是最少。”


    說到這裏,孔丘看向眼前的少年,微笑道,“你李家富可敵國,府中大藥的儲量甚至比做藥材生意的長孫家還要多,老朽可聽說你每天都要用這些大藥泡藥浴,不如,每次也給我家忘語用一些。”


    “都用完了。”


    李子夜聞言,趕忙搖頭道,“而且,李家最近被各方勢力打壓,生意也不好做,銀子周轉不開,儒首,還是讓小紅帽留在太學宮裏養傷吧,我看你們丹房的丹藥還有很多,怎麽也能撐到小紅帽痊愈。”


    “嗬。”


    孔丘淡淡一笑,道,“我家忘語可是為了幫你才受得傷,小子,過河拆橋可不太好。”


    “哪有。”


    李子夜哪能被這糟老頭子給忽悠了,咧嘴笑道,“我隻是覺得太學宮內有儒首這樣的絕世高手,小紅帽留在這裏能安全一些,畢竟那法海很有可能還不死心,不知何時就去李園找麻煩。”


    這遭老頭壞的很,李家養他這麽一個敗家玩意已經很頭疼了,畢竟那些大藥又不是大蘿卜,要多少有多少,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再加上一個小紅帽,李家非破產不可。


    “放心,那法海被梅花劍仙重創,短時間內不會再去找你麻煩,況且,李園還有一個劍癡,老朽很放心。”孔丘微笑道。


    “老頭,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麽主意。”


    李子夜也不再裝了,咬牙切齒道,“養一個藥罐子你知道要多少銀子嗎,除非你給點補償,不然,我回去沒法和我那長姐交代,李家的賬都是她管,這麽一大筆開銷,她要是不給我,我就隻能賣身去賺了。”


    “補償?”


    孔丘想了想,道,“儒門這些年的效益也不太好,銀子肯定沒有的,丹房的丹藥也就那麽多,你已經拿了不少,再拿的話,恐怕那些老教習都會有意見,你自己看著辦吧。”


    “……”


    李子夜無語,咬著牙說道,“儒首的意思就是什麽都不想給了?”


    “老朽可沒說。”


    孔丘微笑道,“這樣吧,太學宮最近需要采購一批儒袍,就從李家定購如何,讓你李家大賺一筆。”


    “嗬。”


    李子夜皮笑肉不笑道,“就幾件破校服,還大賺一筆,老頭,我雖然不管賬,但也不是傻子,不行,除非太學宮所有的采購都由我李家接手,不然,小紅帽還是留在太學宮養著吧。”


    李子夜也有些自己的小算盤,他清楚,隻要將太學宮綁在李家這條船上,未來,即便朝廷要想對李家下手,也要有所顧忌。


    “哈哈,你小子,可真是個一點虧都不肯吃的主。”


    孔丘當然也看出了眼前小家夥心中所想,大笑一聲,點頭應道,“也罷,反正交給誰都一樣,交給你李家,今後忘語若接老朽的位置,以你倆的關係,合作起來也更方便一些。”


    “有遠見。”


    李子夜豎起大拇指,道,“那我走了,這一夜給我折騰的都快散架了,幸好我年輕,還挺得住。”


    “走吧。”


    孔丘也沒有挽留,笑道,“好好照顧我家忘語,儒門,以後還要靠他來重振呢。”


    “知道了。”


    這一刻,李子夜並沒有聽出儒首話中之話,隨口應了一句,旋即上前背起小紅帽便要離開。


    “小子。”


    李子夜將要離開木屋時,後方,孔丘開口,輕聲道,“極夜開始了。”


    木屋前,李子夜身子一震,旋即點了點頭,邁步離去。


    糟老頭,就知道催他。


    他已經很努力了,隻是天賦差,他也沒有辦法。


    木屋內,孔丘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蒼老的臉上閃過濃鬱的疲憊之色。


    極夜降臨,妖怪吃人,這是定數。


    而人間,需要變數!


    他已找到了這個變數,但是。


    還不夠強。


    都城,街道上,李子夜背著小紅帽,撐傘前行,奔波一夜,又受傷在身,其實,自己的情況亦不算太好。


    大雨已經下了整整一夜,李子夜走回李園時,已經臨近黎明。


    東邊,魚肚白泛起的一刻,天空上,大雨也離奇的漸漸停下。


    前院,李幼薇撐著傘等了大半夜,待看到小弟回來後,提起的心終於放下了一些。


    然而,當李幼薇看到李子夜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後,神色頓時一變,上前兩步,關心道,“小弟,你受傷了?”


    “還好,小紅帽傷的比我更重,更慘的是那小禿驢,現在是否還活著都不一定。”


    李子夜咧嘴一笑,道,“幼微姐,這次虧大了,我的兩個打手一下全沒了,以後隻能靠自己了。”


    “有機會再找。”


    李幼薇心疼道,“走,回房,長姐給你上藥。”


    “嗯。”


    李子夜點頭,背著小紅帽朝內院走去。


    ……


    漠北,極夜和白晝的交界處。


    夜幕降臨,白晝也變成了黑夜。


    刹那間,漫天黑氣洶湧,無數怪物湧出,瘋狂撲向了已準備休息的漠北四部將士們。


    “啊!”


    慘叫聲響徹黑夜。


    殺戮由此開始。


    當白晝重新降臨時,漠北四部的大營,已是滿目殘肢斷臂,血骨滿地,淒慘異常。


    妖怪吃人,極夜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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