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西行,毗南城下。


    大軍壓境,巨大的石頭宛若流星一般一波又一波砸在城牆上,將年久失修的城池砸的千瘡百孔。


    大商的腐朽,在戰爭中,被無限放大。


    李子夜站在漠北大軍前,靜靜地看著城池被破,親眼目睹了這一場人間慘劇。


    城池的老化,兵力的懸殊,將帥的差距,甚至,大商曾經引以為傲的戰爭器械,如今都已被漠北八部全麵碾壓,在大量匠人的研究下,漠北八部已然實現投石車、箭塔、攻城車的完全拆解與組裝,最大限度地緩解了戰爭器械難以運輸的問題。


    這也是李子夜,不願意將火藥帶到這個世間的原因。


    一旦火藥普及,那麽,火藥出現最多的地方,絕對不是煙花炮竹,而是戰場之上。


    “轟!”


    終於,夕陽落盡,殘月東升之時,千瘡百孔的城池被巨大的攻城車撞開了城門,城內,一身浴血的澹台鏡月和剩餘的三位五境大修行者站在那裏,周圍,數不盡的將士倒在血泊中,震撼人心。


    五名五境大修行者,一死一重傷,其餘兩人也多少染了紅,唯有澹台鏡月,有長生碑護體,毫發無傷。


    五境大修行者和漠北大軍內外夾擊下,毗南城破,殺戮,也正式開始。


    漠北鐵騎宛若洪流一般湧入城內,迅速擊潰節節敗退的守軍,從守城戰、陣地戰、再到巷戰,大商守軍不可謂不頑強,隻是,巨大的實力差距下,一切反抗都隻是徒勞。


    李子夜站在城中,看著滿城的戰火,眸子深處,怒火不斷跳動。


    曆史,又一次重演了。


    同處一個時代,別人的戰爭器械、軍事素養全都在提升,唯有大商,不僅沒有進步,反而還在退步。


    “憤怒嗎?是不是感覺到很無力?”


    這時,澹台鏡月邁步走來,神色淡漠地問道,“你一個人,能改變一個病入膏肓的中原皇朝嗎?”


    “何時出發?”


    李子夜沒有回答,轉過話題,詢問道。


    “明天一早。”


    澹台鏡月回應道,“我本來以為,最少要兩天才能攻下毗南城,沒想到,一天都沒用完,正好,省下了時間,我們提前動身。”


    “好!”


    李子夜應了一聲,剛要轉身離開,又頓下了腳步,提醒道,“寒冬將至,你們若將人殺完,今後,人族將無力對抗妖族,所以,還請手下留情。”


    “放心。”


    澹台鏡月淡淡道,“隻要不攻城,老幼婦孺,我們沒興趣,都留給你們。”


    李子夜聞言,沉默下來,片刻後,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言,轉身離開。


    不遠處,白狄大君縱身下馬,邁步上前,看了一眼離開的某人,說道,“他心中,終究對這個中原皇朝還有一絲期待。”


    說到這裏,白狄大君轉過身,平靜道,“本君去陪他聊幾句。”


    說完,白狄大君邁步朝著前方的年輕人走去。


    夜下,千瘡百孔的城樓上,兩道身影並排坐在那裏,遙望幅員遼闊的中原大地。


    兩人全都默契地背對城池,都沒有去看後方那滿目的戰火和殺戮。


    “小子,你知道,本君幼時的夢想是什麽嗎?”靜坐許久,白狄大君開口問道。


    “不知道。”


    李子夜搖了搖頭,應道。


    “將整個草原打下來,供族人放牧。”


    白狄大君輕聲道,“這應該也是每個草原人的夢想,可惜啊,我們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月是故鄉明。”李子夜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輕歎道。


    “不錯。”


    白狄大君點了點頭,應道,“若非漠北被冰雪覆蓋,已經不適合族人居住,我們漠北八部是絕對不會舉族南遷的,中原雖然富饒,卻不適合我們,草原,才是我們的家,不過,現在說什麽都已無用,活著,才是我們現在唯一要考慮的事情。”


    “活著,不易。”


    李子夜神色複雜地說道,“漠北如此,中原,亦一樣。”


    “不管怎麽說,這都是人族內部的爭鬥,小子,本君聽澹台天女說,大商皇宮,可是在製造怪物。”


    白狄大君沉聲道,“這可是能毀滅整個人族的禍患,你們奉天殿的那位商皇到底在想什麽?”


    “高位者,所思所需,無非兩件事,鞏固權力、追求長生。”


    李子夜冷聲道,“商皇,打擊李家是為了鞏固權力,製造不死不滅的冥土,或許同樣有此目的,不過,最大的野心,應當是長生。”


    “人心不足蛇吞象。”


    白狄大君感歎道,“長生固然誘人,但是,成為行屍走肉一般的怪物,又有什麽意義?”


    “曆代帝王,對於長生,都有異乎尋常的執著,大君,你有嗎?”李子夜轉過身,問道。


    “本君?”


    白狄大君聽過前者的問題,神色一怔,旋即忍不住大笑起來,回應道,“你覺得,本君像白癡嗎,人活一世,已經不短,為何還要追逐那些虛無縹緲的事情,樹有枯榮,月有圓缺,人,就該有悲歡,本君一生,為族人征戰,為家人浴血,也挺累的,就不要長生了。”


    “也對。”


    李子夜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城樓上,兩人整整聊了一夜,對於身後戰火,仿佛一無所聞。


    城中,百姓淒厲的求救聲,漠北將士猙獰的笑聲,大商守軍絕望的嘶吼聲不斷回蕩,一夜未休。


    黎明時分,旭日東升之際,毗南城內,各種吵雜的聲音漸漸消散,預示著這一場殺戮,臻至尾聲。


    清風徐來,兩人後方,半身染血的澹台鏡月邁步走來,開口說道,“走吧。”


    李子夜察覺到身後的動靜,起身,詢問道,“天女不換身衣衫嗎?”


    “沒必要。”


    澹台鏡月搖頭應道,“到了南嶺,再換不遲。”


    “好吧。”


    李子夜應了一聲,轉身朝著城下走去。


    澹台鏡月邁步跟上,一同離去。


    兩人剛離開毗南城,李子夜看了一眼身邊的女人,想了想,開口問道,“天女,你這麽聰明,又這麽厲害,是不是也渴望長生?”


    澹台鏡月聽到這個無聊而又白癡的問題,眉頭輕皺,片刻後,淡淡地吐出一個字:“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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