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滾滾而起,將裏麵的情況遮得嚴嚴實實。


    方圓數百米的地麵被飛彈轟得坑坑窪窪,樓房自然也難逃一劫,被爆炸掏空了肚子炸爛了腰。


    “趕緊裝填炮彈!”


    從海麵駛來的頭列戰艦上,軍官招呼催促著手下,視線一刻不離那濃煙的中心。


    慢慢的,黑煙稍稍淡了些顏色,其中顯現出一個巨大的黑影,比周圍的矮樓要高出太多太多。


    ‘有點不對勁!’


    他臉上神情嚴肅,眉頭擠得皺巴巴的。


    濃煙中顯露出來的輪廓怎麽看也不像是個人形,倒反而像是一個巨大的……蛋?


    陣風適時地吹起,濃煙橫走,其中真實情況顯露於所有人視野中。


    那的確是一個“蛋”。


    它靜靜豎立在那裏,蛋殼爬滿粗細不一的裂痕,看上去就如同即將有初生的某種生物要從中鑽出來。


    威利遠遠的望著那個巨蛋,心裏生出不詳的預感。


    那恐怕是利用戰錘巨人的硬質化創造出來的防護罩,隻是拉拉繼承戰錘巨人多年都做不出如此龐大的東西,那個少年才剛剛拿到這份能力就馬上超越了上一任?


    短暫靜默後,巨蛋上有了新動靜。


    密集的裂痕在清脆的“哢哢”聲中同時加深,碎裂的蛋殼碎塊兒也應聲坍塌。


    威利沒有猜錯。


    吉尤達剛剛繼承過戰錘巨人的力量便超過了上一任拉拉·戴巴的水平,就如同當初在超大巨的核爆上超過了貝爾托特一樣。


    繼承者們通過催動意識向“道路”上發出信號來驅使智慧巨人之力,而能將智慧巨人之力使用到什麽程度則是由使用者的精神強度決定的。


    早在當初繼承超大巨時他就已經擁有了異於常人的精神強度,再加上一年多以來刻意的訓練,此時的精神強度水平又提高了許多。


    飛彈們還飛在半道上的時候他就發動硬質化創造了這又厚又硬的甲殼。


    除了炮火最集中的方向漏進來兩顆飛彈,炸在身上留下了連個意義不大的血坑,其餘的爆炸全都被這甲殼分擔了。


    閻羅巨人麵貌上也又有了新的變化,隻不過這次不是形狀的改變,而是顏色。


    如今的它已經不是滿身猩紅,如戰錘巨人極其相似的白色覆蓋於體表。


    四麵八方包圍而來的海陸空守備隊又靠近了些,紅熱未消的炮管中正在被裝填下一發炮彈。


    這是反擊的機會,吉尤達當然不會放過。


    閻羅巨大的右手中有耀眼白光閃亮,它抓住了光。


    正通過望遠鏡密切關注著這邊的長官們都被晃得兩眼發白。


    轟的一聲巨響,他們顧不得眼睛刺痛重新看過去,便見一艘飛艇冒著黑煙落進樓群,火光衝天。


    馬萊引以為傲的飛艇竟然一眨眼的工夫就被擊落了一艘!


    反倒是沒有借助望遠鏡觀察的士兵們看到了經過,那魔神一樣的巨人右手中生成一支粗重標槍。


    甩手間,那標槍就輕描淡寫地插穿了飛艇。


    這種體型的龐然大物竟然能夠擁有那麽快的動作以及那麽高的精準度?


    要知道巨人和飛艇之間可還隔著幾百米的距離!


    士兵們一臉驚駭,同時心裏又鬆了口氣,心道還好那標槍不是衝自己這邊過來的,還好那標槍隻幹掉了一艘飛艇。


    他們這邊可還有無數堅船利炮蓄勢待發呢,這個巨人並非不可戰勝!


    “裝填完畢!”


    陸地守備軍的坦克陣列做好了第二波炮擊的準備,但還未等他們來得及按下發射按鈕,尖銳的呼嘯聲從後方響起,迅速接近。


    轟轟轟轟轟!


    橙黑相間的火花在坦克陣列中密集綻放,七八輛坦克瞬間被炸趴了頭。


    僥幸沒有被直接命中的也有不少履帶斷裂,停滯不前。


    咻咻咻——


    還沒等他們緩過神來,如死神鐮刀般的呼嘯聲再度響起,相同的爆炸在陣列另一角炸開。


    一個士兵推起頂蓋向聲音來處一望,隻見一頭渾身覆滿棕色皮毛的巨人正站在那裏,還保持著剛剛投擲完的姿勢。


    這個身影他們再熟悉不過了,是馬萊之矛——野獸巨人。


    不。


    很顯然現在已經不能稱呼它為馬萊之矛了,因為它鋒利無比的矛頭指向了馬萊!


    “真是瘋了~”


    野獸巨人低沉的嗓音響起,它頎長的手臂在腦袋頂上撓了撓,“我本來想把事情做得更低調些。”


    “我也覺得您瘋了,竟然會答應那個少年。”


    車力巨人四腳著地,長得誇張的嘴巴一張一合,聲音聽上去像是個走陰柔風的漢子。


    巨人後頸中的皮克臉色凝重,銀牙緊咬。


    ‘興許連我也一起瘋了,靠一個小島解放艾爾迪亞什麽的……’


    這天中午時分,跟吉尤達互相攤牌後的吉克便找到了她,將自己和吉尤達的計劃和盤托出並勸說她加入。


    據吉克所言,車力巨人的力量其實並不是必要的,之所以坦白是為她和她的父親考慮。


    在野獸巨人挑明叛變的情況下,就算她繼續堅守在馬萊,以她和吉克常年合作的關係也十有八九會被當作叛變者處理。


    另外吉克還列出了馬萊並沒有盡力醫治她父親的病。


    和貝爾托特一樣,她加入戰士候補生的原因也是為了讓患病的父親接受到更好的治療。


    但吉克告訴她馬萊隻是口頭答應得好好的,做足了表麵工夫,畢竟這是她為馬萊賣命的原動力。


    這一點她和母親其實也早有猜測,父親的身體狀況是比以前好了些,但好轉的速度可遠遠沒有馬萊所承諾的那般快,甚至時不時反彈。


    她父親的情況還算是好的,貝爾托特的父親可是病情日漸加重。


    或許是情況相似,有些惺惺相惜,她對貝爾托特父親的病情關注不少。


    最開始戰士四人組出發的那年還是好轉了很多的,但隨著貝爾托特失聯的時間越來越長,便開始在下坡路上一去不複返。


    ‘始祖之力嗎?現在隻能寄希望於這東西真的能改造尤彌爾子民的身體了……’


    車力巨人碩大眼瞳中的光彩不再閃爍不定,它側身卸下最後一箱炮彈放在野獸巨人腳邊。


    野獸巨人將炮彈抓在手裏,瞄準剩下的坦克和裝甲車甩出。


    ‘庫沙瓦先生,我們的理想就再往後放一下吧,因為連我也想看看,那個少年所描繪的國度究竟有沒有存在的可能!’


    轟!


    三波炮擊讓坦克陣列受到重創,近7成已經失去了作戰能力,僅剩十數輛趟過被炸得坑坑窪窪的地麵繼續前行。


    “不要慌!”


    臨時推舉出的小隊長冒出半身,“野獸巨人那邊估計已經沒有炮彈了!繼續向超大型巨人靠近!剩下的炮擊一定要全部命中!”


    野獸巨人那邊沒有再起呼嘯,他心安了些。


    僅僅過了半秒,他便覺得自己心安得有些早了。


    在他視線末端,一頭十餘米高的金發巨人正壓身向著這邊衝刺過來。


    是女巨人!


    “調轉炮頭!女巨人過來了!攔住她!”


    話音未落,一截覆蓋著白色硬質化結晶的小腿極速接近,占據了他的整個眼球。


    咚!


    鐵王八一樣的坦克被踢得變形,小隊長的上半身劃出一道拋物線飛向遠方。


    女巨人拳頭、腳掌、膝蓋、小腿上都附著硬質化的結晶,在坦克陣列中連踢帶打,迅速報廢了三輛,扭曲的坦克將裏麵的士兵也擠得看不出人形。


    其他坦克剛剛調轉過炮頭開始瞄準,又是一頭巨人冒出來,也有十餘米高。


    它身上披掛金甲,長發隨著奔跑的動作飄飛。


    細看時它雙手分持來自閻羅的兩柄通體潔白的長劍,揮砍起來優雅地像是在跳舞。


    坦克的炮管隨著劍刃翻飛,鐵殼被利落地斬為兩截。


    本來一頭已經殺入陣型的女巨人就已經很難對付了,現在又多了一頭女武神一樣的巨人。


    不到一分鍾,陸地部隊最後的餘火也被徹底撲滅了。


    海陸空其中一方已經被抹除,雲下的飛艇和海上的軍艦也好不到哪兒去。


    總共五艘飛艇已經有四艘變成了地上的火堆,殘骸上橫七豎八地紮著白色長槍,它們到底是被如何擊落的已經一目了然。


    最後還掛在天上的獨苗也已經遭了迫害,十數米長的白色長槍斜穿了它的頭部,好在動力裝置沒有被破壞。


    “來不及裝彈了!衝上去!給我撞死這混蛋!”


    眼睛碎掉一半的中年士兵歇斯底裏地大喊,操縱飛艇的士兵膽戰心驚,但也隻能聽從命令轉向超大型巨人的頭部全速衝刺。


    他們已經沒有可能活下去了!


    另一邊的軍艦陣列見空軍也已經完全敗落,便也沒了會誤傷友軍的擔憂。


    “我就不信它還能再生出那麽大的防護罩!”


    “第二波炮擊,發射!”


    嗵!


    數十炮管齊鳴,黝黑炮彈帶著尖銳的哨音鋪蓋而來。


    “來得好!”吉尤達低喝。


    的確,他沒法再向之前那樣創造出能夠遮蓋閻羅巨人整個身體的巨型護盾了。


    但要說還有什麽東西能替他擋一擋炮彈,這不是有個現成的嗎?


    眼看飛艇要撞上巨人的頭顱,吉尤達控製閻羅巨人身形一矮輕鬆地讓過去。


    它雙臂舉起,指甲深深剜進飛艇外殼,濃黑瞬間淹沒了手臂上白色的皮膚,赤橙色的紋路在雙臂上裂開,大團雲紋火焰吞吐。


    暴走之力!


    在巨人身形尚小時可以覆蓋整個身體,但體型膨脹到如今的六十米級之後便隻能覆蓋一部分了。


    強大的力量抵消了飛艇衝擊的動能,任憑發動機如何轟鳴也無法再動彈一分。


    閻羅雙臂一轉,將飛艇豎在身側當做盾牌,遮蓋不到的地方則用硬質化結晶補足,悍然迎向疾射而來的彈幕。


    轟轟轟轟轟!


    閻羅附近又變成一片煙與火的海洋,將滾著黑煙的飛艇殘骸扔下,它如同神明一般屹立不倒。


    士兵們機械地往炮管中裝填彈藥,時不時抬頭瞥一眼那個一步步靠近這邊的龐然巨物,他們有些絕望。


    “抓緊!抓緊!動作快!”


    軍官高喝,催促士兵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他又何嚐不絕望呢?


    那摩天巨人越來越近,明顯不是要過來跟他們問好的,他猜不到這怪物想幹什麽,不是什麽好事兒就對了!


    閻羅在海岸線上停下腳步,忙得熱火朝天的艦隊就在距離它不到百米遠的地方。


    ‘這個距離應該在射程內了吧?’吉尤達自語。


    閻羅巨人左臂上的暴走紋絡消散,隻保留右手的,白光閃動,光團從右手然後向前蔓延。


    形狀奇特的武器出現在它的右臂上,將右手全部包裹進去,六根狹長槍管聚成一束,正好分列在正六邊形的六個角上。


    加特林機關槍。


    或許說機關炮會好些。


    閻羅巨人左右提住機槍上麵的扶手,將六根粗壯槍管對準艦隊。


    順著黑洞洞的槍口往裏,超大號的子彈正在最深處成型,每一枚子彈都具備足夠碾碎一個人的大小。


    當然,這加特林隻是徒具其形。


    吉尤達構造不出真正的加特林機關槍裏那些複雜的傳動裝置,隻是做了個外形相似的玩具而已。


    到時真正推動這些子彈的是閻羅巨人的右臂。


    這是對超大型巨人蒸汽噴發的新發現,如果意念集中控製,隻讓身體的某一部分噴發蒸汽,再疊加暴走之力的加成,將產生極其可觀的爆發推力。


    “接受審判吧!”


    哢噔。


    超大號加特林一聲脆響,對麵艦隊上所有士兵同時打了個哆嗦,然後便見那駭人的六個黑洞緩緩轉動起來,越轉越快。


    騰騰騰騰騰——


    槍口煙流噴湧,裹挾著巨大動能的“子彈”射出,一下便釘穿了軍艦厚實的甲板。


    雖然沒有直接將船底捅漏,但這樣的“子彈”數目可是成百上千!


    射了沒幾發,槍口的蒸汽就飄成了一團濃雲,什麽都看不見。


    吉尤達索性憑借記憶,向著視野被遮蔽前軍艦的位置猛地突突一番,到最後他也數不清到底射了多少發,隻知道自己已經耗光了全部精力。


    吉克、皮克、希斯特利亞、阿妮、三笠以及威利全都被這場麵給驚得呆住。


    海風將蒸汽吹散,吉尤達看清了那邊的情況,軍艦們被紮成了刺蝟,接連沉沒。


    唯有一艘幸存。


    不知道是哪個小機靈鬼的主意,它開到了海邊,吉尤達因為視野被遮蔽沒有掃射近處。


    但它衝得太猛了,以至於直接將自己送到了閻羅身前。


    吉尤達利用最後的精力智慧閻羅向前直挺挺地撲倒,自己從後頸中彈出身體。


    噗!


    轟!


    那是這場混戰的最後一聲響,像是為這落幕時刻獻上祝福的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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