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鬼域,煞氣滔滔,腥光亂閃直漫九重霄漢,吞日飲月之餘,更是橫斷星河,蕩盡諸天!


    而在其下,雲澤亦是遍體鱗傷,汩汩血氣都被凶煞化開,漫入鬼獄之中。山河無盡,赤地千裏,十萬險地惡土盡都震動起來,演化殺生靈紋,演繹鬼龍亂竄,垂落下千絲萬縷的殺伐氣機,便連雲澤也無法躲過。便隻短短瞬間,他一身血肉就已近乎消融殆盡,許多地方都露出白骨森森,偶有赤紅火光流溢,卻也會有寒氣輾轉。


    陰寒炙熱相交,雲澤口中再度傳來一聲悶哼,牙齒都已經咬碎,身體也不受控製地胡亂翻滾。更有甚時,他整個身子都會倒彎過來,而血桃藥力與寒茶藥力在其體內交互碰撞,仍是不肯罷休,便冷熱極端之下,雲澤麵上神情也變得無比猙獰,瞳孔縮如針芒,口中吐的若非是血,便是森森寒氣。


    他體內經絡鼓脹,已經爆開,而若能夠肉眼觀之,便是千瘡百孔的淒慘模樣。藥力遊走不休,躥出經絡,行遍四肢百骸,而及皮肉筋骨,血桃藥力如火如荼,一朝得勝,便似烈火焚身,卻寒茶藥力亦是非凡,如若湧動,便森寒徹骨,凍徹心扉。


    血桃本非尋常寶藥,是藥性陰森寒冷,卻又藥力如火滾燙之物,便無論何人吃下,都得經受一番難以言狀的苦難折磨,更枉論雲澤統共服下一十八隻,藥力盡都沉在體內,如今更是一朝爆發,便更為可怖。而那寒茶也非尋常,是采自鬼山頭顱下的一種鬼草,藥性火熱,卻藥力森寒,是以用作中和血桃之力,最為有效。卻即便如此,雲澤所受苦痛,也絕難言表。


    而許久過後,雲澤又忽的平靜了許多,不再滿地翻滾,反而躺在地上不住地喘著粗氣,隻是眼神已經完全呆滯,再無分毫光彩,也似剛在鬼門關前走過一遭,再無分毫氣力。可血桃藥力卻仍在流淌,而他本已近乎消融殆盡的血肉,也莫名開始迅速生長,便不過短短片刻,就還作原本模樣。


    卻這一切,陶老爺子都未曾理會,他隻在那無盡鬼域出現後便凝神望去,而至此間,方才看穿些許,神情首次微變,是眯起眼睛,眼神中端的陰鬱凝重。


    “異象?”


    他右手擺在白玉桌麵上,食指輕敲,化出靈紋三千,勾勒大道遺痕,將那遮天威勢盡都困鎖在院落當中,以免影響外物,跟著便眉關緊蹙,盯緊了雲澤周身噴湧而出的瑞氣虹光中無盡鬼域,眼神中滿是狐疑。


    “異象者,一說是截取天道所悟而成,二說是天道眷顧所贈,卻無論何種,都得通徹六髒六腑十二橋才行。可這種時候就顯化異象,又如此完整,威力甚大,乃甚於隱有聖道氣息,就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了一些...可若並非異象,又是何物?”


    “啊——!”


    雲澤忽的又是慘嚎一聲,將陷入沉思的陶老爺子喚回現實。而其整個身子都已經躺在地上崩緊後彎,不住地翻騰打滾,短短片刻,藥力衝撞就已經讓他再度落得遍體鱗傷,滿是鮮血,更雙手十指用力勾起,反嵌入土,猛地抓起大把草泥,捏成稀爛。而再一翻身過後,雲澤就直接撞倒了玉凳,卻緊跟著就抬手一拳將之砸得倒飛出去,轟然撞在圍牆上,留下一個極淺的痕跡。


    可雲澤那隻拳頭卻已經骨裂,手臂骨骼更是斷成數節,森森白刺破開皮肉而出,淒慘猙獰,攝人心魄。


    卻藥力之下,骨骼續生,皮開肉綻也迅速恢複完好。而不待片刻,便肌肉鼓脹,再次崩裂,血流噴湧如激射而出,再度變作皮開肉綻、骨骼崩裂的模樣。


    一次次打滾翻騰,一次次慘無人樣,骨骼續生複原,卻又肌體崩裂,如此循環往複,似無止境一般。而最為嚴重的一次,雲澤甚至伸出手去拉扯自己的另一條手臂,用嘴去咬,踩住死拽,疼到定要將手臂生生撕扯下來才行,更甚於雙手其上,十指如鉤嵌入心口皮肉,要將肋骨生生掰開。


    火熱嚴寒交替,雲澤早已不見人形。


    陶老爺子輕歎一聲,無奈搖頭。


    “真要疼得厲害了,就使勁砸吧。”


    他隻分出些許心神護住玉桌不被翻到,而後便重新望向那無盡鬼域的血紅異象,心下不明就裏,麵有愁雲。


    而在院外,木靈兒先前還在忍不住偷看,可如今卻是已經縮了回去,捂著眼睛蜷在圍牆下邊,一張小臉完全繃在一起,死死咬住嘴角,心疼到幾乎哭出聲來。


    院子裏的慘嚎亂響斷斷續續傳來,從白天持續到黑夜。


    又從黑夜,持續到白天。


    木靈兒小臉慘白,哆哆嗦嗦蹲在院落門口的圍牆下邊,聽著院子裏的動靜,唇瓣都在顫抖。而這一天一夜之間,尤其鬼域異象顯化時,驚動了許多雲府中的仆從下人,便盡都趕來查明情況,卻見到是陶老爺子的住處,又隻得縮著脖子各自回去,不敢多看。


    而早已鮮少有人再提的血桃之事,也很快就在雲府重新傳了開來。


    後院經塔頂層,雪姬麵容冰冷,立身穿鬥廊中,黑白相稱長儒裙無風自動,三千雪絲亦如是,而其腳下三尺之內更滿是黑霜冰刺,森寒飄曳,比起往日還要更為冷冽,乃甚於整個後院都能覺得。


    許多自來便在後院做事的雲家仆從都戰戰兢兢,不敢多發一言。


    “澤哥兒這回,可是吃夠了苦頭。”


    青槐現身在人字栱上,手裏拎著兩壇酒,站定之後便遞去一壇。


    “你再擔心也沒用,陶老爺子自來偏向澤哥兒,乃甚於不惜耗費心頭精血,致使自己年老至此,也要灌溉桃樹,使之結果,就自然不會讓他有事。”


    話音落罷,雪姬卻似聞所未聞,一雙雪銀眸子仍是盯著遠處。


    見狀,青槐搖頭一歎,隻得收回。


    “寶藥血桃,絕非尋常,隻一顆便可使人踏入修行之道,更枉論澤哥兒已經服下足足一十八隻寶藥血桃。他體內底蘊太過厚重,潛力也過分龐大,一朝引出,會出現這般境況,也屬正常。熬過去了,未來不可限量,熬不過去,最差不過功虧一簣,但也性命無憂。可我最奇怪的,還是先前那般異象。”


    說著,青槐仰頭灌下大口酒水,又吐出一口酒氣,眉關緊鎖。


    “無盡鬼域之象,怕是跟那支金剛杵有關。卻也不知那金剛杵究竟有著什麽來曆,竟能顯化這般完整的異象,尤其還隱約帶有聖道氣息。若是處理不當,隻怕日後會招來無窮禍端。”


    “嗯。”


    雪姬隻頗為冷淡地應了一聲,如此便罷。


    而在前院,孟支離與雲鴻仁也正待在一起,遙遙望著陶老爺子院落中直射天穹的血腥紅光,麵有憂色。


    血桃之事,孟支離與雲鴻仁並非不知,而也正是因此,雲鴻仁才會再三思量之後,破天荒丟棄了原本雲家哥兒該有的爭奪權利,轉而將寶全部壓在雲澤身上。雖說陶老爺子真正的身份來曆並不為人所知,卻其大聖境界的修為,是無論如何都無法瞞過身在聖人之境的雲溫章。


    天道將塌,徒留一線生機於人爭奪。


    雲鴻仁不知自己究竟那裏不如雲澤,卻陶老爺子此番行徑,就足以支持雲鴻仁做出這個決定。


    可一十八隻寶藥血桃,盡賦一人,便會如此?


    雲鴻仁不知,孟支離不懂,而遠觀那腥光一線直衝霄漢,鬼獄浩大吞盡星辰便知,日後的雲澤,或許當真有望爭那一線生機。


    ...


    整整三天。


    雲澤似人而非人,遍體淋血,已然是隻能勉強瞧出一個人形的模樣,仰麵躺倒昏死在陶老爺子的院落草坪上,到處都是血跡,泥土也都被翻了起來,一片狼藉,卻其體內澄澈如琉璃,肉身無垢無暇,一縷仿若初生孩提般的稚嫩氣韻,更是緩慢遊曳在軀幹經絡中,伸展舒張如金枝玉葉一般,走過渾身三百六十五座氣穴,裹挾氣穴生機,不斷壯大。


    隻短短片刻過後,那原本隻是針線一般細弱不存的氣韻,就已經壯大變成一條溪流。人之身軀,有十二正經,奇經八脈,後天食用五穀雜糧,自有濁氣沉澱,以為阻塞。卻如今,氣韻行走遊龍暢通無阻,而如今勢大之後,更是橫衝直撞,近似於掠奪般催動周身三百六十五座氣穴,吸納天地靈氣,引為一陣風暴,攝入體內,匯入溪流。如此勢頭,似如鯉魚化蛟龍般,直至一整天後,即將魚躍龍門,衝撞氣府,卻唯獨缺少經文功法指引,方才停滯下來。


    九品武夫而至一品練氣士,四天方成。


    陶老爺子始終穩如泰山,端坐一旁,而那一壺寒茶也早已飲盡。


    “木靈兒。”


    他放下茶杯,瞧了眼氣息逐漸穩定下來的雲澤,叫了門外的小姑娘進來。


    “將他帶回去休息,最近幾天便先沉澱一番,練練拳腳功夫,練體之事不能落下。這些事情,我已全權交由你來負責,不得出現絲毫疏漏。待我尋到合適的經文功法之後,再助他魚躍龍門,開辟氣府。你可明白?”


    “是。”


    木靈兒戰戰兢兢,得了揮退之命,方才轉身看向雲澤。


    卻地上那個,又哪還有先前那個澤哥兒的模樣?也不過勉強可以認出是個人形罷了。


    木靈兒慌忙捂住嘴巴,以免叫出聲來,好不容易回神,上前幾步,卻又不知該從哪兒下手將雲澤攙扶起來。


    “他肉身無恙,不過血痂罷了,並無傷勢。”


    陶老爺子麵露不愉,頗有些不耐地催促一聲之後,木靈兒才慌忙領命,伸手將雲澤攙扶起來。而其入手之處,隻聽嗝吧嗝吧一陣碎響,竟是那些血痂大多脫落掉下,露出內裏無暇肉身。也似藥力還未完全沉澱,肌膚血肉之間,還有虹光隱現,走如遊龍。


    木靈兒鬆了口氣,眼神中也跟著帶上喜色,知曉雲澤是真的挺了過去,乃甚於往後的金鱗化龍,也指日可待,這才放心大膽得勉強將他抱在懷裏,匆匆忙忙跟陶老爺子告退之後,便帶著雲澤回去寧心院。


    卻如何選擇經文功法,又讓陶老爺子好一陣苦惱。


    後院經塔中,收錄藏納了不少經文功法,但大多尋常,至少在陶老爺子看來都是不過如此,而如雲鴻陽曾經修煉傍身的《九轉星辰訣》,便是出自經塔之中,勉強可以算得上登堂入室,卻也難以入眼,尚且比不了雲鴻仁與孟支離所修經文,隻大抵與呂夢煙相仿罷了。


    後山有一妖道祖經,刻在一處險崖石壁上,是上古妖帝所留,陶老爺子自然知曉。但妖道並非人道仙道,縱然強於天下諸多經文功法,也與雲澤而言稍有不合。失之毫厘謬以千裏的道理,陶老爺子並非不知,就斷然不能允許雲澤走上許多人族都在走的歧途。妖道祖經固然極強,惹得天下人趨之若鶩,殊不知,真正對其有所求的,除卻妖族,便不過都是為了借鑒其中道理,畢竟大道無常、殊途同歸,上古妖帝能夠成就大道王者果位,所修經文,終歸是對各般修行者有著極大的幫助,卻也斷然不會真正著手修行。而那些心比天高、豬油蒙心的,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而思來想去,陶老爺子已經有意傾向經塔中早已蒙塵許久的一段口訣,書於一枚黑石之中,正是魚躍龍門開氣府所需篇章,卻不知來曆,並無接續。也因此,陶老爺子終究還是無法自行拍板,便拿定了主意,轉身去到隔壁正房。


    ...


    經塔上,青槐早已離開,隻剩雪姬一人。


    她也將將才從經塔底層回來,重新站在頂樓,隻是手裏卻已經多了一枚竹片也似的古怪玩意,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瞧不出什麽來曆,原本還滿是灰塵,而被擦拭幹淨之後,才能見到竹片頗為通透,更有金字浮動其中,可卻誰都看不清楚,一片囫圇囹圄,猶若墨團。


    “陶先生與雲家主尚未有所決斷,你便將之取出,可是已經想過後果如何?”


    雪姬方才立定,塔中便傳來老邁人聲。


    跟著,一駝背老人的身影便出現在經塔穿鬥廊中,卻大半身子都被陰影遮蔽,瞧不清麵容,唯獨露出腿腳蔽膝與雪白長須,那蔽膝黑邊黃布,織有雲紋繁複,流溢銀光。


    “無妨。”


    雪姬麵上神情固然依舊清冷,卻較之先前,儼然是已經緩和了許多。


    聞言,駝背老人不再多問,轉身沒入陰影之中,繼續奉命看守經塔。


    雲家府邸中並不存在什麽家族子弟亦或仆從下人不能隨意涉足的地方,便連收藏歸納經文功法的經塔也是如此,卻相較其他而言,經塔也能算是重中之重,方才會有這雲家眾多仆從口中所說的老鬼看守。而先前那駝背老人,便是這所謂的老鬼,卻其真身如何,就連雪姬也從不知曉。


    隻待老人回去經塔之中,雪姬手指緩慢摩挲石片,暗自等待。


    山肖來得有些不合時宜。


    這個骨瘦嶙峋又身材高大的山上鬼依然滿臉堆笑,皮膚都褶皺在一起,端的難看無比,是比起前院老桃樹上的那些早該剝落的死皮還要難看,也一如既往的保持著蹲坐姿勢落在人字栱上。


    “澤哥兒的運氣著實不錯,一十八隻血桃的底蘊潛力被一朝釋放出來,我還以為他是死定了。當然,最差才是一死,但陶先生畢竟偏向澤哥兒,依著那位的本事,理應沒有意外,可我一直覺得,就憑澤哥兒的那副身子板,便是吃了一十八隻血桃都沒用,最好的結果也就回到原本模樣。嘿,卻沒成想這個軟骨頭的裏子還挺結實,硬是憑著一股倔勁扛了過去。而如此一來,便連我也得好好思量思量了,澤哥兒、仁哥兒、支離小姐、夢煙小姐,他們四個,我到底該把寶,押在誰的身上啊?”


    雪姬不答,隻是眼神變得冷了幾分,而其腳下立足之處,也悄然附著了一片黑霜。


    山肖臉上笑意更甚許多,可卻讓人莫名覺得陰森古怪。他將兩條長臂交錯著盤在膝蓋上,掩住了下麵的半張臉,而唯獨露出一雙笑成縫隙的眼睛,緊緊盯著雪姬。


    “話說,開哥兒,也是選擇之一吧?你說呢?”


    ...


    雲澤醒來的時候,已經月上三竿,恍恍惚惚記不清時日,便拿著手機看了一眼。


    八月十三日,夜半醜時。


    依稀還記得飲寒茶、食血桃是在九日,卻不知不覺一晃便四天時間,卻如今想起,那時血光噴湧的畫麵也依然曆曆在目,讓雲澤禁不住激靈靈一個寒顫,臉色發白,呼吸也跟著變得粗重許多,帶著顫音,是再不願意經受那般寒暑交織的折磨。


    木靈兒正趴在床邊,不遠處的桌上搖曳著一點燭火,卻讓房間顯得更為昏暗。窗外一縷月光透過漫天枝椏照射進來,影影綽綽落在她的臉上,小姑娘粉粉嫩嫩,頗有些鄰家女孩的柔軟氣質,便怎麽看都不像是有著可怕來曆的怪物——至少在雲澤看來,這雲府上下約莫百八十的仆從下人都是怪物,也是不可捉摸的、真正的山上人。


    而這所謂山上人,便是民間廣為流傳的,用以形容修道之人的說法,畢竟世道變遷距今仍是不遠,短短幾年時間罷了,而許多早已習慣了早出晚歸尋常生活的凡人就一時之間很難接受,更在經曆了災變黑暗時期之後,忽有一朝見到搬山倒海也不在話下的仙人,便將其奉若天上神明,認定是其受天旨意,下到凡間來止戈平亂。畢竟那時的凡人尚且還算愚昧無知,不懂修道所謂,大抵是在那些山人看來,這些凡間生靈就如野人一般,不知這些神明本質同樣是凡,更不知那所謂的仙靈,正是修道所求的最終頂點。


    而在之後,凡人逐漸開化,便不知何時就忽然多了山人這麽一種稱呼,用以區別入道與否。


    可那兩年究竟還曾有過什麽,雲澤便一概不知,畢竟那時的他還尚且年幼,初嚐劇變,就連怎麽才能活下去都成了格外棘手的難題。而若非雲溫章及時下山將其尋到,出手相助,更在隨後幾年有孟支離和雲鴻仁相繼支援,隻怕雲澤就早已變成了路邊一具無人問津的枯骨,被丟棄在荒無人煙之處。


    卻話說回來,幼兒三月認母,四歲記事,而災變發生時,雲澤已然是始齔之年,又如何不能記得那時所見所聞、所言所行?隻是每當有人問起,雲澤都是敷衍了事,對於那兩年的經曆絕口不提,便是有人追問,也隻回上一句“記不得了”,就算糊弄過去,跟著便改口說起其他話題。


    有些事,本就該被曆史掩埋。


    至少在雲澤看來是該如此。


    可今次之事,卻又讓他莫名想起了那兩年。


    蒼天震怒,凡人受災,兩年時間裏,科技與未來一同沉默,而生命,則是偏向了本能,就連如今的曆史文獻,也對人性保持著本就該就有的敬畏,寥寥數字,便詮釋了所有陰暗——馨竹難書。


    昏沉沉的房間裏,雲澤的呼吸聲越發粗重起來,帶著顫音,而他放在一旁的雙手也不禁捏住被褥,兩手用力攥緊,指節都已經發白。心頭的煩悶感,讓雲澤覺得像是有著一口鬱氣堵在喉嚨裏,吐不出,也咽不下。他瞳孔一次又一次地收縮著,顫抖著,而眼前交織著的,則是那兩年猶如刀刻斧鑿般印在記憶深處的畫麵。


    燒殺搶掠,不過尋常。


    握在手裏的刀斧匕首,並非凶器,而隻有丟棄人性後的極致殘忍,才是真正的殺人利器。


    可這所有一切,都是為了活下去。


    因而,有人易子為食,有人析骸以爨,乃甚於,就連一些埋在廢墟裏的腐爛屍首,都會變成鍋中肉糜...


    有些事,雲鴻仁與孟支離並不知曉,甚至就連雲溫章,都未曾發覺。


    雲澤忽然覺得那口鬱氣出來了,跟著就是一陣幹嘔。可他卻已經幾天水米未進,便隻能吐出一些酸水,直到吐得涕淚橫流,腸胃翻滾,也依然不停。聲音驚動了趴在一旁不知不覺睡去的木靈兒,她揉著眼睛醒了過來,瞧見雲澤模樣之後,困意一掃而空,神色慌張地爬到床上,一邊輕撫著他的後背,一邊掌心吞吐著明滅不定的朦朧綠光,查探情況。


    角落裏,半天前方才終於回來的小狐狸抖了抖耳朵,睜開眼睛看向不斷幹嘔的雲澤,就隻是看著,眼神中略有波瀾,意味難明。而其眉心處,更是不知何時就莫名多了一抹朱砂紅雲般的花鈿紋。


    直到許久之後,雲澤才終於平複下來,躺在床上沒過多久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木靈兒滿臉憂色,不知雲澤究竟狀況如何,查探不出,有心想去陶老爺子那裏問個究竟,卻又不敢貿然打擾,便隻得待在床邊守著,再不敢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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