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到來,方才不過看了此間地勢凶險,就已經遭到瑤光聖主姚宇的針對,接下來的行程,隻怕就要更加艱難。


    盡管雲澤早就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可當真正麵對瑤光聖主的時候,仍會覺得心髒一陣突突直跳,冷汗直冒,哪怕是在席秋陽的氣機庇護之下,也會如此。便不由得伸手握住了掛在脖頸上的金剛杵掛件,或許是在潛意識裏就覺得,在這種情況下,如同這枚金剛杵掛件一般帶有佛力的物什,能夠更好地消災解難。


    源自大佛寺的金剛杵掛件,不過一指來長。


    瑤光聖主也曾拿在手裏親眼看過。


    如今又一次見到那枚印象極深的小巧金剛杵,瑤光聖主正在跟身旁兩人說話的話音當即一頓,旋即抬起頭來,正視前方,方才想到似乎就在不久前,千林古界崩塌之時,自己就曾親眼見過這個雲姓孽子。而在當時,這雲姓孽子還隻是區區九品武夫罷了,卻在如今,已經擁有了命橋境的修為。


    瑤光聖主一身殺機更濃了幾分。


    亦不免暗恨當時不知這雲姓孽子的身份,導致大好的機會就這麽從眼前溜走。


    瑤光麟子與其身旁溫文儒雅的男子也同樣見到了那枚金剛杵掛件,後者望了前者一眼,可那位真正的瑤光麟子卻從不太將身旁之人當成一回事,隻在聖光中眯起眼睛,同樣想起了不久前千林古界崩塌時方才見過這雲姓孽子。


    諸如瑤光聖主與瑤光麟子這般的人物,生平見過的人太多太多,又怎麽可能會全部記在心裏,尤其當時的雲澤也不過隻是九品武夫罷了,便比之凡人也沒強出多少,就自然不配被這樣的兩位大人物,隻憑一麵之緣,就牢牢記住。相較而言,還是那件出自大佛寺的金剛杵物什給他們留下的印象更深一些,才會在見到這枚金剛杵的時候,才終於想到曾經見過雲澤。


    風聲再起。


    此間喧嘩聲方才有些回暖趨勢,半空中,就又有人撕裂出一道猙獰裂縫,聲勢浩大,卷起陣陣狂嵐,讓此間眾人不由得再次噤聲不言,繼而便見到有人從中緩步走出。


    一本正經的老道人,須發花白,大袖飄搖,看似仙風道骨罷了。


    多多少少帶著些緊張與無措的陸家平,相貌平平,除卻一雙在如今看來還算澄澈的眼眸,就再也沒有什麽其他出彩之處。


    以及哭喪著臉,已經行了一路,到如今卻還在怨天尤人的羅元明,鋥亮光頭格外引人注目。


    而除此之外,還另有一隻看似不過尋常凡獸的小狐狸。


    雲澤見到小狐狸時,當即一愣。


    老道人目光掃過,很快就找見了雲澤幾人的位置,帶著身旁兩人一狐一步跨來,就已經到了近前。那始終安安穩穩被老道人帶在身旁的小狐狸,甫一落地,便一躍跳到雲澤肩膀上臥下來,毛茸茸的長尾巴一如既往勾住雲澤脖頸。


    “這...”


    雲澤張了張嘴,愕然看向老道人。


    後者裝模作樣的淡然一笑。


    “是這小東西自己找到我那裏去的,很通人性,我問它是不是要讓我帶它一起來,它還知道點一點頭。當然,我也已經跟它說過此間凶險,隻是這隻白狐狸鐵了心的要跟來,老道我就隻能帶著它來尋你。想也是你臨走前跟它說了什麽罷,才會讓它覺得有些放心不下,得來看看你才行。”


    老道人口中所言,不算假。


    他也確實已經跟小狐狸說清了此間凶險,畢竟是這座大墓牽扯太廣,消息傳播也太遠,不光人族會有九聖地八世家參與其中,更有妖族之中的更大妖城,乃甚於一些海外之人都會隨後前來。可即便如此,小狐狸也仍是鐵了心的要跟來,老道人無計可施,便隻得如此。


    而在聞言之後,雲澤麵上神情則是多多少少有些複雜。


    再想一想何偉,當真是人不如獸。


    雲澤不免深深一歎,鬆開金剛杵,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小狐狸的鼻子,出乎意料的,小狐狸這次卻是不曾躲閃,隻是在雲澤收手之後晃了晃腦袋,似乎是不太情願的樣子。而雲澤也是有話想說,卻又有些張不開嘴,便隻得化成深深一歎,卻也已經在心裏暗自打定了主意,要將小狐狸暫且留在席秋陽與老道人身邊,不會讓它跟著自己一並深入其中。畢竟隻是凡獸罷了,而大墓之中又多陰氣沉重,絕非尋常凡獸能夠承受得住,一旦入內,就必死無疑。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朗笑聲,跟著便就見到那一副黑煞神模樣的開陽聖主帶著顧緋衣踏空而來,一身灼燙血氣滾滾而動,三丈之內不容落雪,一旦靠近,就全部都得蒸發消失。


    席秋陽麵上神情立刻變得有些古怪。


    可開陽聖主卻並不介意,咧嘴大笑著衝上來就在席秋陽胸膛上不輕不重錘了一拳,兩人之間並無過多言語,甚至就連開口招呼都不打。而那開陽聖主也在收拳之後,就直接站在席秋陽一旁,先是咧嘴獰笑著望了一眼對過遠處的瑤光聖主,跟著便就來到雲澤麵前,抱著膀子低頭審視這位年輕人。


    八尺之身,豹頭環眼,麵如韌鐵,虎須鋼髯。


    開陽聖主的模樣,著實有些嚇人。


    卻畢竟早先時候也曾見過一麵,再次見到,雖然是被開陽聖主一身灼燙血氣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可雲澤卻也知曉這位黑煞神並無惡意,便依然站得筆直,直視著開陽聖主的目光。


    許久之後,開陽聖主又一次咧嘴大笑。


    “還不算太差!”


    一旁的顧緋衣,眯著眼睛笑了起來。


    緊跟著,這位開陽聖主便轉過身去麵朝瑤光聖地一群人,上前兩步,卯足了氣勢,一雙環眼直勾勾盯著那位不以真麵目示人的瑤光聖主,一身氣機雄渾滾滾,直衝天雲。


    “那姚宇孫賊,你要是個帶把兒的,就當麵劃下道兒來,別在背地裏做那些狗狗祟祟的破爛勾當,你爺爺我,全都接著!”


    聲如雷震,在這片群山峻嶺之間陣陣回蕩。


    四野之間,聲落之後,落針可聞。


    一群魚龍混雜之輩,正聚集在大墓之外的不遠處,等待著稍後一眾聖人開禁製,就要深入其中渾水摸魚,卻不曾想,眼下竟會見到那黑煞神一般的開陽聖主當麵喝罵瑤光聖主。盡管開陽瑤光兩地不和,早已算不上什麽隱秘,可真正如今日這般撕破臉,還是第一回。


    一眾人麵麵相覷,甚至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那顧緋衣麵容冷峻,鳳眸含煞,望向瑤光聖主身旁兩人。


    不遠處,薑家聖人亦是帶著薑北薑星宇一並趕來,落地後,衝著席秋陽一拱手,旋即無奈苦笑望向那開陽聖主張翼鳴的背影。


    薑北麵上不動聲色,看不出什麽。


    而那位終於破天荒第一次出現在外人麵前,甚至是第一次出現在薑北麵前的薑星宇,則是眼神玩味,正望著雲澤上下打量。


    席秋陽眼神不留痕跡掃過薑星宇,再看向不動聲色的薑北,隨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眼簾略微垂下,不知心中究竟是個什麽想法。


    瑤光聖主姚宇,聖光之下,臉色鐵青,強忍著心中怒氣一揮大袖轉過身去,不願理會,卻也聲音不大不小罵了一句:


    “混人!”


    “你爺爺我就是個混人,總比你個沒有卵蛋的強!”


    開陽聖主冷笑連連,不依不饒,仍是大聲喝罵回去,將那不願在眾人麵前出醜的瑤光聖主氣得咬牙切齒,已經捏緊了拳頭不住地發抖,恨不得立刻出手將那混人斃於此間。


    席秋陽方才抬起眼眸。


    “夠了,回來吧。”


    不輕不重的一句之後,那從來就連老天爺都看不進眼裏的開陽聖主,立刻朝著瑤光聖主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然後乖乖回過身去,衝著席秋陽咧嘴大笑。


    “不罵那孫賊兩句,心裏不痛快!”


    聞言之後,席秋陽著實有些無奈。


    可深知開陽聖主究竟是個什麽性情的眾人,雖然對於此番雷聲大雨點兒小的罵戰有些心驚膽顫,卻也並沒有什麽意外。


    如今的席秋陽,當年的楊丘夕,與那位曾經一身光芒照亮了整座曆史長河的雲溫書乃是亦敵亦友的複雜關係,早在當年雲溫書下落不明之後,楊丘夕隻身殺上瑤光聖地的時候就已經廣為人知。而與楊丘夕關係緊密的開陽聖主張翼鳴,以及此代薑王,也正是因此才會與瑤光聖地關係緊張,不曾直接大打出手就已經算是極好的結果,區區一場雷聲大雨點兒小的罵戰罷了,對於早就習以為常的天下人而言,算不了什麽。


    很快,人群喧嘩聲便再度響起。


    此間尚早,距離午時還有一些時間,哪怕很多人早已急不可耐,卻也隻得按捺住心思,繼續等待。


    雲澤也在繼續觀望此間地勢,以期能夠憑借自己還算不錯的風水造詣,看出一些凶險的苗頭,便如那二十四年氣運氣盡運過之後的必造大難,又究竟是個什麽大難,也好在進去之後,能夠提前有所準備,提前繞開。


    景博文,薑北,顧緋衣三人,也都圍在雲澤身邊,聽他解釋這霸王卸甲之地的凶險也或神奇。


    開陽聖主張翼鳴,化名席秋陽的楊丘夕,花白胡子老道人,以及那位薑家聖人,則是自然而然地另外聚在一起,擋在雲澤與瑤光聖主之間的位置上,以免那不擇手段的瑤光聖主會突下殺手,措手不及。


    隻唯獨薑星宇獨自一人。


    而在旁望著幾人圍繞雲澤的模樣,席秋陽看了許久,很快就在眼神中帶上了些許笑意,雖然不太明顯,但也足夠被開陽聖主與薑家聖人和老道人察覺,有些意外於自從雲溫書下落不明之後,就一直不苟顏色的席秋陽,竟然也會露出這幅神態,忍不住麵麵相覷一眼。隨後,三人也一同望向景博文,薑北與顧緋衣三人跟在雲澤身旁,聽他解答風水地勢的景象,才終於大抵明白了席秋陽為何要笑。


    盡管接觸修行的時間太晚,可如今卻也已經築成命橋,尤其命橋之勢貫通任督二脈,非是尋常一般,架在氣府之上,就注定了雲澤的氣府將會有著無窮潛力,而究竟又能走到哪一步,卻尚且不太好說。


    畢竟氣府所在之處,天下之間任一修士都是廣闊無窮,倘若時間足夠,這氣府之象,又能開辟多遠多深,就真的不太好說。


    哪怕是親手寫出了這般學問的席秋陽,也不敢肯定雲澤的氣府將會在未來呈現出怎樣的遼闊之象。


    小雪有小雪,雪勢漸大。


    雪滿山河。


    隻唯獨那霸王卸甲中五立極所在,不沾片雪。


    雲澤站在遠離山崖的地方,遠遠眺望,眉關緊皺。


    霸王卸甲之地不沾雪,大抵是與每逢天變必遭雷擊有些關係,可更大的關係,卻極有可能是與墓穴深處的大難有關,隻是無論雲澤如何推演,都不能知曉這其中究竟有著怎樣的大難潛藏,甚至是當雲澤轉而望向席秋陽時,後者也隻得輕輕搖頭,無奈輕歎一聲。


    魚龍混雜之中,有幾位造詣頗深的土夫子散修,不隻是風水堪輿方麵的造詣頗深,而且修為境界也不差,此間正遠遠躲在人群最後方,眯著眼睛觀察這片霸王卸甲之地,存了心思要讓別人先行進入其中探路,待得大難過後,再深入尋查。


    不多時,遠處又有猙獰裂縫憑空出現,一般的聲勢浩大,引得眾人側目,甚至就連更大聖地世家與妖城之人,也都轉身瞧去,忍不住暗下談論,猜測來者何人。


    畢竟人族九大聖地八大世家,除卻鮮少會在這些大墓古界出現時橫插一腳的洞明聖地之外,包括妖族的幾座妖城與一些強大散修,都已經早早到齊,那花白胡子的老道人就算是最後一個,可如今卻又有人橫渡虛無,來到此間,自然也就會格外的引人注目。


    率先邁出裂縫的,乃是一位白發老者,身披金色盔甲,手中拄著一杆龍槍,胯下獅馬異獸威風凜凜,高有丈許,馬鬃飄逸而顯現出純金顏色,四蹄踏著金色火焰,恍恍明亮。


    在其後,則是兩位同樣騎乘四蹄踏火獅馬異獸的年輕人,皆為女子,身披金色鎧甲,一位神情清冷,也似高高在上一般,另一位則是麵帶笑意,嬌媚可人。兩人長相模樣近乎一般無二,除卻神情上的不同之外,也似再無其他異處,卻最為惹人矚目的,仍是這兩位年輕女子的金發碧眼,與波濤洶湧。


    四蹄踏火獅馬異獸踏空有聲,清脆的馬蹄聲緩緩靠近,這三位海外之人另外選了一座無人的山峰暫落。


    白發老者碧眼清亮,將手中龍槍插入山頂頑石之中,隨即上前幾步,學著此間的禮法,四麵抱拳,操著一口並不怎麽流利,十分拗口的雅言朗聲道:


    “老夫,羅德裏克·布拉德,見過諸位。”


    而那兩位金發碧眼,著實波濤洶湧的高挑女子也一並上前兩步。


    “莉娜·布拉德。”


    “蒂娜·布拉德。”


    華夏雅言說得格外拗口,聽起來也十分不順,但大概的意思卻也可以聽得明白,大體說來便是這貌似一胞兩胎而生的姐妹二人,神情總是格外清冷的那個,名叫莉娜,而另一個總是眉眼帶笑,嬌媚可人的,則是蒂娜。但究竟哪個才是姐姐,哪個才是妹妹,就無從知曉。


    瑤光聖主開口回應,以盡地主之誼。


    雲澤不再理會,隻是皺起眉頭,望向席秋陽,想不通此間是在華夏境內,又怎麽會有白人出現。


    “華夏、西歐、南非、美利堅,天下間,有此四國之分。”


    席秋陽同樣收回目光,略作沉吟之後,才輕聲解釋道:


    “但說是四國之分,卻也不過是為了讓你們這些俗世出身之人,能夠更好地理解天下格局罷了,並非真的是各據一處,隻在地域劃分的方麵,大致可以列出如此四方。而之所以這般劃分,其中所涉及到的問題也有很多,包括膚色、語言、習慣、傳承,等等等等諸如此類的許多方麵。而說是天下有四國之分,但在實際上,這個區分卻相當模糊,而且也並不存在。簡而言之,便是拋開咱們所在的華夏不談,另外的西歐、南非、美利堅三國來者,都可以說做海外人。”


    “海外人...”


    雲澤恍然,再次望向那兩位金發碧眼,而著實稱得上波濤洶湧的雙胞胎姐妹。


    學院之中,並非沒有海外人,甚至就是雲澤所在的第八班,也同樣存在著幾位海外人,華夏雅言說得要比這幾位更加流利順暢。隻是平日裏不太交集,雲澤也就從沒在意過這所謂的國界之分,到如今才終於知曉,那所謂的天下四國,竟是形同虛設。


    席秋陽不曾繼續深入解釋,可雲澤卻也已經大概明白,正是因為那所謂的天下四國形同虛設,故而才會在這座大墓之處,見到海外人的到來。


    顧緋衣忽然冷哼一聲,目光瞥向那兩位海外女子一襲金色鎧甲之間的波濤洶湧與溝壑深邃,咬牙切齒,神情不善。


    景博文與薑北對視一眼,一個笑意古怪,一個搖頭無奈。


    而在隨後的一段時間裏,則是又有兩方海外來人橫渡虛無,出現在這座大墓周圍。


    時辰將至。


    瑤光聖主暗下估算時間,不再繼續以地頭蛇的身份與那些海外人閑聊,而是轉過身形,將目光望向了遠處那些魚龍混雜之人。於聖光之下,瑤光聖主眼神詭譎,笑意玩味。


    “午時將至,該清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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