諺雲:冬至餃子夏至麵,三伏烙餅攤雞蛋。


    古人說話,都是很有道理的。


    就像讀過很多雜書的雲澤,就很清楚為什麽非得要說冬至餃子夏至麵,而不是其他的東西。多餘的暫且不說,便隻說冬至餃子,就是因為餃子原名嬌耳,其中所包也並非是如今隨處可見的這些餡料,而是各種溫補藥材,用以在隆冬時節驅寒補暖,謂之祛寒嬌耳湯。再要深究為何會有此方,便是因為所謂冬至,乃陰極之至,陽氣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長之至,故曰“冬至”,也俗稱“冬節”、“長至節”、“亞歲”等,天寒地凍,凡人常生耳瘡,有醫聖不忍生民受苦,方才會有如此一方。


    而至如今,代代延續下來,嬌耳也便不再隻是嬌耳,而是變成了餃子。


    有關這件事,無論俗世也或人間,許是冥冥之間的某種規則所致,便大抵相仿。


    一盤餃子一碗湯,並無如此傳統的海外姑娘,終於笑逐顏開。


    負劍少年格外冷冽的神情,也便跟著變得柔和了許多。


    雲澤幾人全部看在眼裏,默然對視,無聲輕歎。可憐項威如今情竇初開的年紀,卻忽然遇見了這樣一位性情奔放的海外姑娘,又因為這樣那樣的許多小事,便終於還是走到了這樣的一條路上,而最終的結果又將如何,便實在難言。


    是該說命有此劫,還是該說天意弄人?


    或許在最初的時候,就真的應該見死不救。


    雲澤默默喝過了餃子湯,與幾人說過一聲,吃完之後便將這些碗筷菜碟之類的東西,暫且擱置在一旁,等他回來再收拾。說完之後,便直接起身去到另一片空地上,練拳練劍,不敢分毫懈怠。隻是相較於過往時候,雲澤所施拳法劍法,要憑空多出了一些別樣的韻味在其中,與春風得意的心性心境有些關係,但更多的關係,還是在於大抵等同“書讀百遍,其義自見”的道理上麵。盡管雲澤如今還不能真正做到根據自身的體會與情況,在原有的拳法劍法基礎上,略作更改,以使其變得更加契合自身,但畢竟韻味已經有了,再更深一步改進拳法劍法,就指日可待。


    顧緋衣與小狐狸,在簡單吃過之後,就依然各行其是,要麽端著那杆十字重槊悵然出神,要麽瞑目趴窩暗自潛修,隻有原本也該努力修行的負劍少年,暫且放下了修行一事,陪著那位並不如何精通本土雅言的海外姑娘閑聊談天。但在兩人之間,往往都是海外姑娘說的極多,以海外雅言參雜著本土雅言說了很久,少年才終於能夠大致猜到這位海外姑娘的意思,然後就以花樣百出的各種手勢配合著本土雅言,與海外姑娘勉強閑聊,偶爾還能說上幾句這些天剛從海外姑娘那裏學來的海外雅言,隻是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就經常會惹得海外姑娘一陣嬌笑。


    無所事事的許穗安,隻隨口說了一聲去周圍看看情況,以免會有野獸異獸出沒,導致晚上睡不安生,但卻因為這幾天禍從口出,就實在是無人願意理會。而眼見於此,許穗安也多多少少有些尷尬,但卻並未在意什麽,直接沿著之前來時開辟出來的小路轉身離開,很快就消失在幾人的視野當中。


    許穗安不聲不響,忽然就出現在北邊那座山的山頂上,出現在席秋陽身後,雙臂環胸,眸中帶笑,見到席秋陽未成察覺,便起了玩鬧心思,小心翼翼緩步靠近上去,然後緩緩伸手,重重拍了一下席秋陽的肩膀。


    “小楊子!”


    席秋陽被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得神經緊繃,下意識擰過腰杆,回手就是一道陰陽匹練纏繞手臂交錯盤旋,但卻方才推出身前不足三寸距離,就被許穗安隨手一巴掌輕易打散了其手臂上的陰陽匹練,繼而手臂一抬,食指微曲,就在席秋陽十分愕然的眼神之中,賞了一記爆栗在他額頭上。


    砰的一聲!


    席秋陽身形後仰,眉心紅腫,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下意識捂住額頭上紅腫的地方,臉上滿是無法相信。


    而當席秋陽終於看清了來人之後,盡管已經是因為那一聲“小楊子”,就已經知曉了此人的真正身份,可即便如此,席秋陽也依然有些惱羞成怒,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許久才終於平複下心湖中的激蕩澎湃,強忍著沒有繼續出手。一是因為尊師重道,畢竟席秋陽本身也是補天閣曆代以來走出門去的眾多弟子之一,二是因為深刻知曉眼前之人的性情與實力,如果還要繼續出手,就肯定會像當年還在補天閣的時候一樣,不僅不會討到任何好處,反而還會被揍得鼻青臉腫,很多天都消不下去。


    靈株寶藥誕生靈智,在最初的時候,就隻是能夠懂得最為簡單趨利避害和納靈潛修,而並不能算是真正的靈智初開,在更多的方麵看來,都是與凡物昆蟲之流沒有什麽太大區別。盡管在這種時候,就已經可以算是靈族生靈,但這也是成為靈族之後,最為危險的時候。畢竟靈族本身就並非尋常凡物,一旦被人抓住煉化,成為手中兵刃,便大抵可以算得上是半件一方重器,而一旦吞服入體,就能夠算得上是半件造化聖藥,最是引人趨之若鶩。諸如此類的靈族生靈,能否存活下來,並且隨著修為境界的步步攀升,靈智越發成熟豐富,在很大的層麵來講,都是要靠運氣才能行,畢竟這種時候的靈族生靈,能夠用以自保的手段實在是極其有限,而如眼前這位靈族大聖一般,有幸可以安穩修行,境界步步攀升,並最終成長到如今地步,實屬不易,以至於是在幾十萬年甚至上百萬年以來,真正的靈族大聖,也就隻出現過眼前這一位。


    而也正是因此,被這位本體乃是某種靈株寶藥的靈族大聖親手打出來的傷勢,才會出現藥石無用的情況,隻能靠著自身恢複能力緩慢愈合,但卻比起正常的傷勢,愈合速度要慢上十倍不止。


    曾為此多次遭人取笑的席秋陽,就實在是沒什麽太好的臉色。


    真名即為許穗安的靈族大聖,如今一副粗野莽漢的模樣,見到席秋陽模樣,咧嘴笑了笑,伸手在自己臉上狠狠揉搓了片刻,就重新變回原本該有的少年模樣,唇紅齒白,容貌俊秀,兩腿盤起浮於半空,與席秋陽等高,一臉笑嘻嘻的模樣。


    “小楊子,見了本閣主不乖乖敬禮,還在想什麽呢?是不是又在回味當初還在補天閣時,本閣主的格外恩寵了?”


    聞言之後,席秋陽臉色一沉,重新站直了身體,不輕不重冷哼一聲。


    迄今為止已經活了不知多少載的許穗安,咧嘴一笑,並不介意席秋陽的不敬重,身形浮於半空之中,轉過身去,看向雲澤一行幾人所在之處,伸手指向還在刻苦練拳的雲澤。


    “那小子,就是小雲子的兒子吧?真巧,本閣主原本隻是想著來青丘妖城看一看具體的情況,以免會有一些不知輕重緩急的後輩小娃娃試圖深入其中,沒想到事情辦完,竟然正巧遇見了這小子經過附近,而且看起來似乎還有一些很有趣的事。”


    許穗安目光掃過身上披著一件寬大鬥篷,正在擦拭十字重槊的顧緋衣,盡管不曾知曉具體發生了什麽,但許穗安畢竟也是因為不與常人同,就已經活了不知多少歲月的靈族大聖,在整座曆史長河很長的一段河道之中,都留下了自己存在過的痕跡,並且至今也在一直隨著歲月長河的蔓延流淌,一直延續下去。便對於許穗安而言,在如今的這個世界上,就很少會有什麽是連他也不知道的,看不出的。


    而對於發生在顧緋衣身上的變化,許穗安自然是隻需一眼就能看得明明白白,分毫不漏。


    但就是不說,反而饒有興致地斜瞥著旁邊的席秋陽,臉上掛著洋洋得意的笑容,是存了心思想要逗一逗這位多多少少也能算是他門下眾多弟子之一,更與補天閣一脈共存的聖人大能。


    席秋陽臉膛黝黑,許久才終於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伸出一根手指按了按眉心紅腫之處。而就在許穗安覺得席秋陽終於忍不住要問一問他,發生在顧緋衣身上的那些變故,究竟是怎麽回事的時候,席秋陽卻是忽然轉身,在一旁找了個還算幹淨的地方直接盤腿坐下就開始入定調息,以期能夠在雲澤幾人趕到開陽聖地之前,就讓眉心處的紅腫徹底恢複過來。


    憋了一肚子話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說的許穗安,嘴角抽了兩下,當真是比起活活生吞了一隻皮開肉綻的癩蛤蟆還要惡心難受。


    “小!楊!子!”


    許穗安猛地衝了過來,毫不客氣直接雷霆般伸手拽住了席秋陽的耳朵,逼得席秋陽隻能重新站起身來。畢竟許穗安好歹也是堂堂一位靈族大聖,想要教訓固步自封始終不肯解開心結真正邁入聖道席秋陽,並不在話下。


    可即便如此,席秋陽也依然隻是冷眼相對,任憑許穗安仗著個子小巧,大馬金刀坐在了自己脖頸上氣憤不已,抓著頭發一陣亂撓亂揪,也始終悶不吭聲,根本沒有任何開口的打算。


    直到許久之後,許穗安終於鬧得累了,才終於有氣無力從席秋陽身上下來,依然盤膝坐於空中,沒什麽好氣白了席秋陽一眼。說實話,許穗安是可以認定席秋陽是一百個一千個想要知道顧緋衣身上的變故,究竟是何種原因,所以許穗安也是完全可以忍著不說,跟這位在他口中隻是“小楊子”的席秋陽,比一比忍性耐力,瞧一瞧最終會是誰最先忍不住開口。


    可忍字頭上一把刀,一旦為此憋壞了身子,可是天大的不值當。


    許穗安實在是憋得難受,終於還是惡狠狠瞪了一眼席秋陽,主動開口問道:


    “那小張子的女弟子,是不是修行了《九龍圖》?”


    純屬廢話。


    席秋陽斜瞥了一眼許穗安,知道是這位補天閣閣主正在給自己找台階,想要將那些在肚子裏已經憋了許久,憋得難受的話全部說出來,便隻得輕輕點頭,嗯了一聲。


    許穗安當即咧開嘴巴笑了起來,抱著膀子格外輕佻地挑了挑眉頭,眼神之中意味分明:


    算你小子識相!


    頓了頓,許穗安才終於洋洋得意開口道:


    “那你可知,為何開陽聖地得到《九龍圖》如此之久,卻隻有這小張子的女弟子,才終於能夠修行有成?”


    不待席秋陽開口回答,許穗安在問過之後,就立刻回答道:


    “那是因為這小張子的女弟子,天生就是特殊體質,真龍寶體,氣府之中先天藏有一條大龍脈,隻有以此為基礎,才能真正修行《九龍圖》。那你是不是還要問,為何這《九龍圖》的修行,一定要有龍脈作為根基才行?這事兒啊,嘿嘿,那可就是說來話長嘍!”


    許穗安滿臉笑意,忽然伸手攬住了席秋陽肩膀,滔滔不絕繼續開口道:


    “《九龍圖》這部靈決古經,其實並非人族先輩所留,也並非妖族先輩所留,更與我靈族沒有任何關聯,而是出自一個被我等先輩之人稱為‘原人’的種族所留。但這所謂的‘原人’,究竟是個怎樣的種族,本閣主也並不如何知曉,畢竟當初‘原人’猖獗之時,本閣主也就隻是一個剛剛誕生了靈智的小豆丁,根本沒辦法參與到那些打生打死之中。不過很值得一提的是,在這些所謂的‘原人’之中,每個‘原人’的體內都會生而自有一條或大或小的龍脈暗藏,也可以說作每個‘原人’都是天生的真龍寶體,而這也就導致了‘原人’所修經法,與我等人族妖族靈族所修功法完全不同的情況。如此說法,你可明曉為何那部《九龍圖》,就隻有這小張子的女弟子一人可以修成了?”


    席秋陽眼神古怪,但卻並無懷疑。


    對於這位總是喜歡滔滔不絕、戲耍人間的補天閣閣主,盡管席秋陽一直以來都懷有很深的成見,畢竟當初還在補天閣時,當時還名為楊丘夕的席秋陽雖然是號稱同輩之中天下第二,卻總會因為這位補天閣閣主的一時興起,就被迫隻能鼻青臉腫現身人前,而且還曾因此醜態百出,惹人笑話,自然就會懷恨在心。可即便如此,席秋陽對於這位補天閣閣主的話也仍是深信不疑。


    一方麵是因為這位真名即為許穗安的補天閣閣主,沒有必要欺瞞自己,而另一方麵則是因為許穗安確確實實已經活了十餘萬年,所見所聞,絕非如今天下任何一人能夠與之相比。


    而也正是因此,席秋陽才會始終沒有想過許穗安所言為虛的可能,而是認認真真考慮著顧緋衣之所以會有這般異變的緣由。


    “這《九龍圖》,既是‘原人’所修經法,那這般變故...”


    “當然是因為《九龍圖》真正的修行之法,乃是以吞噬惡氣龍氣為基礎,就像在如今時代盛行於世的各種修行經法一般,始終都是萬變不離其宗,脫不開淬煉肉身,吸納靈氣的修行之法,便在這些方便而言,可以說是大同小異。”


    許穗安口中嘖嘖有聲。


    “隻可惜啊,‘原人’的所修經法畢竟也是‘原人’的經法,倘若不曾修了惡氣在身也就罷了,可一旦修了惡氣在身,就難免會對自身產生一定影響,以至於修行越深,就越會向著‘原人’的模樣靠近過去,更有可能會在達到某種程度之後,就徹徹底底變成了一個‘原人’,而不再是人族。倒是可憐了這位姑娘著實好看的臉蛋與身段,說不得以後就會變成那種渾身黑毛像是猴子一樣的‘原人’。”


    “若是自斬...”


    “自斬也沒用,已經發生的改變,是變不回去的,更何況如今她體內滿是惡氣,一旦自斬了修為根基,就反而會被體內的濃重惡氣,直接奪走性命。”


    許穗安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不厭其煩。


    “除非是心甘情願不再修行,就還能維持著現在的樣子不會繼續改變。但通過本閣主近兩日以來的觀察,這姑娘,可不像是那種會因為這種小事,就心甘情願自此以後泯於眾人的人。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開陽聖地的這部《九龍圖》,其實是來源於‘原人’最初現身之時,那位統領了整個‘原人’種族的大道王者,雖然本閣主不曾親眼見過,但據說那位最終以命換命,斬殺了上古妖帝的‘原人’道王,在容貌的方麵幾乎是與常人無異,大抵就與這位姑娘現在的模樣相仿。再加上這部《九龍圖》本就來曆非凡...”


    說著,許穗安忽然咧嘴一笑,伸手戳了戳席秋陽的臉頰,一臉賤兮兮的模樣開口道:


    “所以啊,即便是你已經知道了那姑娘身上究竟為何會發生這般變故,也是根本沒有任何辦法能夠挽回的!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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