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學府考核的這些事,不算什麽隱秘,雖然談不上人盡皆知,可但凡修士,或多或少都會有些耳聞。


    不下千餘人,手持界字牌,麵麵相覷。


    有人按捺不住,最先以氣韻灌入其中,界字牌立刻綻放出千絲萬縷的白光纏繞而上,將那人包裹在內,一條條絲線像是冥冥之中有著怎樣的牽引,如同水流一般,溫潤綿長,最終重新倒灌回到界字牌中,隨後玉牌本身綻放靈光,同樣消失在原地。


    人群傳來一陣喧嘩。


    有人緊隨其後,以血氣灌入其中,場景一般無二。


    其實該說大同小異,隻是真正能夠看出兩者之間那些許不同的,少之又少。


    雲澤隻看得出那些白光如絲,其實是靈紋纏繞,因為落地之處的不同,所以靈紋纏繞之時,不同界字牌之間,也就必然有著些許出入,隻是用以勾勒這座陣法的靈紋太過繁多,便極難看出那所謂的些許出入,究竟暗藏於何方。


    雲澤手握玉牌,沒有著急,壓低了聲音緩緩言道:


    “你們可以先走,項威要跟我去一趟師父那裏,應該是要幫我解決追蹤之法的問題。”


    聞言之後,青雨棠幾人稍稍點頭,不再遲疑,俱以血氣氣韻灌入界字牌中,靈光落定,人與玉牌,便一同消失在原地。


    大殿門前那位血肉飽滿的府主之一,隻額外寬裕了半刻鍾時間,倘若半刻鍾已過,還是有人依然留在原地,便要收回界字牌,同時也就意味著失去了學府考核的資格。


    時間還算充裕。


    雲澤並不著急,扭頭看了一眼仍是無動於衷的趙飛璿之後,方才領著項威走出人群。


    那位血肉飽滿的學府府主,臉色微微一沉。


    席秋陽卻是不予理會,徑直邁步而出,走下大殿。


    前者雙眼虛眯,緊盯席秋陽。


    “所為何事。”


    聞言如此,席秋陽意外停下了腳步,並不轉身,略作沉默之後,方才言道:


    “本長老並不知曉瑤光姚家究竟為你許下了怎樣的好處,但看在贏老先生的麵子上,今日可以暫且饒你一次,倘若再敢仗著身份便利,暗做手腳,本長老,定會要你形神俱滅,贏老先生也保不住你。”


    話音落地,席秋陽微微轉頭,斜視而來,眼眸之中寒光流溢。


    那血肉飽滿的學府府主,神情一緊,當即悚然。


    席秋陽隻冷哼一聲,便回過頭去,重新邁步上前。


    至於兩人方才所言,因為聲音不大的緣故,便隻有殿前一眾學院長老以及另外三位學府府主能夠聽聞,卻即便如此,但凡有心之人,哪怕隻是遠遠瞧見,也能依稀看出些許不妙。有些學員便不再停留,以血氣氣韻灌入界字牌,立刻進入古界小洞天,也有些人想要看個熱鬧,畢竟世間還很充裕。


    另有兩人人,或也是因興趣使然,亦或其他原因,竟然精通唇語,也便席秋陽究竟說了些什麽,看得清楚分明。


    其中一人更是不留情麵,壓低了嗓音與身旁知根知底的好友複述出來,也便一傳十,十傳百,短短片刻,山門附近還未離開此間的一眾學員,約莫小幾百人,便全都已經盡數知曉。


    有人為席秋陽驚歎,哪怕如今早已不是天下第二,卻也依然不容分毫小覷;有人嘲笑那位血肉飽滿的學府府主,言說這位贏家太上,原來是個銀樣蠟槍頭;也有人不言不語,隻將目光放在已經來到席秋陽跟前的雲澤兩人身上,眸光閃爍,而後盡快去往古界小洞天。


    趙飛璿臉色奇差無比,眼睜睜看著席秋陽輕飄飄兩掌分別按在雲澤與項威身上,便將自己一番苦心謀劃徹底摧毀,當即冷笑一聲,不再停留,以自身氣韻灌入界字牌中,消失在原地。


    席秋陽解決了雲澤與項威兩人身上的殘香之後,略作思量,開口叮囑道:


    “你二人身上這些殘香,名喚深巷酒,乃是天下萬般追蹤所需之物的其中一種,可以香飄三千裏,常人雖然嗅不出,卻會被一種名喚酒蟲的精怪準確捕捉。若你二人之後再被種了深巷酒,身在古界小洞天中,為師就不好再次出手,並且深巷酒殘香也會在你二人身上存在整整一月時間,隻以你二人如今這些手段本事,斷無可能驅除深巷酒殘香,所以進入古界小洞天後,倘若需要與人廝殺,就還要盡可能避免太過接觸。”


    雲澤狐疑問道:


    “項威會被種了深巷酒暫且不說,這事怪我,沒能提前預警,可我身上...”


    席秋陽緩緩搖頭。


    “自是在你住處。”


    雲澤一愣,終於恍然。


    想來也是昨日黃昏動身前去尋找鍾乞遊時,才會被人潛入弟子房中,於各處塗抹深巷酒,方才一時不慎中了詭計。


    雲澤臉色奇差,回頭再看,卻是見到山門附近的學員,已經所剩無幾,都是一些膽大妄為所以才會故意留下看熱鬧的,但其中並不包括趙飛璿也或其他瑤光、姚家、火氏之人。


    席秋陽忽然看向還在雲澤肩頭上的那隻小狐狸。


    “下來吧,今時不同往日,瞞不過去的。”


    聞言如此,小狐狸睜開雙眼,眉頭輕輕一皺,最終還是縱身一躍而下,落在席秋陽腳邊蹲坐在地,尾巴盤起,仰頭看向雲澤,清冷嗓音亦是隨之響在雲澤心間。


    “萬事小心。”


    雲澤輕輕點頭。


    席秋陽繼續言道:


    “關於今日考核諸多之事的改變,為師也是昨日才知,此間雖在北城,卻也是與姚家有關,當然表麵意思是為簡化舉辦考核之時的諸多繁瑣,同時也為優中擇優,再加上贏光煜此人收了瑤光姚家的諸多好處,便大力推崇,最終通過。為師知曉之時,已經為時已晚,所以進入古界小洞天之後,定要萬般小心,盡管贏光煜此人未必有膽把事做絕,卻也難免會將你的落地之處安排在凶險之中,畢竟學府雖有四位府主,可考核主管之職,卻是輪流去做,今年恰好輪到此人。”


    雲澤目光越過席秋陽,看向大殿門前那位滿臉陰鬱之色的贏家太上,順便瞧見了一旁老神在在的姒家太上與姬家太上,以及滿臉無奈之色的薑家太上,隻向最後一人微微點頭示意,後者亦是微笑點頭。


    雲澤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席秋陽。


    “若是大肆殺人,可有麻煩?”


    席秋陽淡然回道:


    “凡與瑤光、姚家、火氏有關之人,大可隨意出手,其他無關學員,隨你心意,但也還是能饒便饒,無需做絕,或有餘手,又是能交之人,亦可出手相助,也算是為自己留條路。”


    雲澤當然知曉這個道理,卻也依然點頭答應下來。


    席秋陽背負雙手,抬頭看了眼天色。


    “半刻鍾將至,盡快動身吧,這無垢道體的青丘狐,為師自會護它無恙。”


    雲澤深呼吸一次,拱手作謝,而後便就不再遲疑,以自身靈韻灌入界字牌中,與項威一道,消失在靈紋白光之中。


    感受頗為古怪。


    就隻千絲萬縷的白光迅速連成一片,充斥整個視野,隨後迅速消散,再看時,就已經落在了一片野林之中,古木參天,亭亭如蓋,根須綿延如同虯龍一般,紮根於泥土之中,地勢起伏不平,這邊綠蘚濕滑覆於土石之上,那邊藤蔓攀附粗如水桶一般,抬頭再看,通過細密枝葉之間的縫隙,依稀可以瞧見外麵是個豔陽天,可身在此間,卻又偏偏略感寒涼,並且仿佛牛毛細針一般,無孔不入。


    雲澤眼神微沉,眉關緊蹙,目光掃過不知何時已經懸掛腰間的界字牌,並未理會,隨後四周看去,當然已經見不到項威。


    卻也未曾見到其他人。


    身後便是懸崖雲海。


    加之此間冷風陣陣,寒涼刺骨,想也知會是某座險地惡土。


    雲澤細細回想,方才大致確定自己是在這座古界小洞天的最西端,如那輿圖標注所寫,此地名喚白虎抬頭,殺氣極重,往年亦有不少學員甫一進入這座古界小洞天,便被丟在此處,而真正能夠順利走出去的,則往往不過十之一二。


    倒是看得起自己。


    雲澤扯了扯嘴角,倒是已經有些相信那張輿圖的真假,卻也不敢全信,隻是白虎抬頭這種地勢,雲澤本身便有一定的了解,乃是西高東低所成之處。當然白虎抬頭這所謂的西高東低,並非籠統意義上的西邊地勢高於東邊,而是東西兩座大山之間的龍脈差距,無論大小,定要不多不少恰好九丈六尺三,便會導致兩山之間形成白虎煞,殺氣化風,於兩山之間來回流竄,能夠將人吹得魂消骨立。


    風水堪輿,往往風水不離堪輿二字,所以無論洞天福地氣運造化,還是險地惡土主板凶險,絕大多數都與風水二者有著極大關聯。


    雲澤緩步而出,知曉此間還在白虎位的大山上,雖有煞風流溢至此,卻也不會對於修士造成什麽影響,可若換做凡夫俗子,隻怕此間就已癱軟在地,六髒六腑俱無完好,嘔血將亡。


    雲澤攀上一根宛如虯龍一般的粗壯樹根,皺眉不已,隨即伸手在眼前一抹,有雷光一閃而逝,眼神立刻變得渾濁起來,繼而躍上一根古木枝杈,身形方才落定,便腳尖再次一點,再次高掠而去,最終來到樹冠頂端,雙手揣袖,腳踏嫩枝,任憑長風吹拂,衣袍獵獵,登高望遠。


    頗有些仙人之資。


    隻是雲澤如今心思並不在於風流與否,畢竟他如今低頭能見到的,不過匆促學來的雷光幻象製造出來的矮樹罷了,尚且不足一人高,所以能夠安然無恙,隻是需要借助此法,一觀此間地勢全貌罷了。


    所以親眼見到遠處青龍位的那座山後,雲澤方才知曉,青龍白虎位的兩座大山,並不僅僅隻是青龍位大山龍脈更低,便連本身的地勢,也要比之腳下這座白虎位的大山更為低矮。


    想也知兩山之間的白虎煞,已經形神兼備,便端的純粹無比。


    難怪能夠順利走出去的,竟會十不存一。


    原本還以為那個名叫贏光煜的贏家太上,會將他的落地之處安排在圍殺之中,卻不想,竟然會是這種鬼地方。


    雲澤隨後望向山南山北,茂林蔥蔥,看不到人影。


    要躲白虎煞,其實並不算難,隻需南北下山,不走山坳鞍部即可,便任憑白虎煞如何凶險,也吹不出兩山之間,故而白虎抬頭雖然凶險,可若能夠提前知曉,便無妨大雅,最多就是浪費些時間罷了,隻有一無所知,貿然闖入其中之人,才會落到一個十死無生的地步。可瑤光、姚家,真正要的畢竟還是斬草除根,隻有火氏是為殺人奪寶。


    雲澤深思片刻,便大抵知曉,瑤光姚家是想穩妥為主。


    雲澤對於風水堪輿一道,有著些許了解,瑤光姚家俱都知曉,也便早已猜到,倘若雲澤手中並無輿圖,就必然是要闖入白虎煞中,或會不知凶險,最終死在其中,如此當然最好,兵不血刃,可若雲澤有所察覺,哪怕及時選擇退而繞行,也難免會被白虎煞傷到些許,屆時倘若再有精魅酒蟲相助,便無論雲澤走南走北,動向如何,都會以負傷之軀身陷圍殺之局,就會省去不少力氣,也可保證殺局穩妥。


    所以腳下這座白虎位的大山兩側,與瑤光、姚家、火氏有關之人,必然為數不少。


    更改考核布置、收買贏家太上贏光煜、深巷酒、精魅酒蟲、圍殺之局...當真是苦心謀劃。


    所以那張輿圖,果真出自徐老道之手?


    但時候畢竟太早了一些,所以輿圖倘若當真出自徐老道之手,那徐老道本意,就理應不是為了破此殺局。


    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雲澤忽然腦袋一歪,恰到好處,躲過一支由自背後飛掠而來的箭矢,幾乎是擦著耳邊飛過,帶起鬢間一縷發絲,破空聲端的刺耳。


    偷襲之人,手持一張黃木硬弓,眼見於此,當即愕然。


    雲澤伸手輕輕拍了拍胸口,讓那嗡鳴起落已經十餘次的尋靈蜂暫且安靜下來,當然聲音不為外人所知,畢竟得到尋靈蜂那晚,雲澤回去弟子房後,還曾特意找到懷有俊問了一些能夠避免聲音外傳的靈紋陣法,如今施展出來,雖然略顯粗糙,並且隻能持續短短半柱香時間,卻也已經完全夠用。


    十裏方圓之內,大概便是整座山上,共有瑤光四人,姚家三人,火氏六人。


    想要斬草除根的,人少一些,反而想要殺人奪寶的,人多一些。


    是怕自己身死之後,還要與瑤光弟子姚家子弟爭那一尺雪光,所以才會多派人來?


    果然是狼狽為奸,相互之間還要勾心鬥角。


    雲澤扭頭看向左右兩邊一個接一個掠上附近幾棵“矮樹”的圍殺之人,並不隻有瑤光、姚家、火氏十三人,包括其他一些受到籠絡,不知跟腳何在的學員,統共能有二十四人。


    修為境界最高的幾個,也才初入十二橋境罷了。


    左邊十二人,右邊十二人,背後乃是古界小洞天邊緣所在,自然無需布防,可麵前卻又並無任何一人,原來是想要以量取勝,逼得自己不得不設法逃走,進入東邊那處白虎煞。


    雲澤忽然扯起嘴角笑了起來,連連搖頭。


    目的真是有夠明顯的。


    畢竟統共二十四人,瑤光、姚家、火氏三家,又各自派了一位初入十二橋境的在這裏,再加上其他兩個跟腳不明的初入十二橋境,倘若換做尋常修士,哪怕天之驕子一類的,雖然能將眼前之人斬殺過半,卻也未必能有足夠的力氣再去解決其他人。


    但雲澤也是相當清楚,自己比之鳳毛麟角或許還有些許差別,當然主要是在修為境界與修行速度上,畢竟比起那些鳳毛麟角,雲澤走上修行之路顯然是要晚了許多,所以一旦當真動起手來,究竟誰勝誰負,誰生誰死,哪怕不去借助身上僅剩的兩張符籙,也仍是猶未可知。


    當然也要因人而異。


    像是年齡稍長一些的瑤光麟子姚鴻飛,如今修為境界具體如何,雖不知曉,卻想也知必然極高,就連已經踏足煉精化炁境的可能性,都絕對不低,一旦遇上,倘若不去借助兩張符籙,雲澤就幾乎沒有可能最終勝出。而若換做其他年齡相仿的,雖然雲澤起步極晚,起點也低,卻又因為木靈兒於其成人禮時慷慨相贈的靈株寶藥,以及靠著席秋陽出手相助方才建成的陰陽雙命橋,便敢言說是在伯仲之間。


    所以一旦比起那些所謂的天之驕子,雲澤亦敢言說,絕對強出不止一點兒半點兒。


    而在當下,區區二十四人罷了,又無聖地世家走出的鳳毛麟角。


    到底是瑤光姚家與火氏高估了自己門下的弟子子弟,還是低估了他?


    所以不待這些人多說廢話,雲澤身形就忽然消失在原處,隻在那棵古木頂端的細嫩枝葉上,留下一片焦黑灰塵散落下去。


    雷光一閃而逝。


    雲澤笑意收斂,最先盯上了那位十二橋境的瑤光弟子,眼神依然略顯渾濁,卻也遮擋不住陣陣寒光森然流溢,不過尋常修士罷了,並無太多出彩之處,並且還是瑤光之人,所以雲澤沒有半點兒留情的意向,身形甫一出現在其麵前,就立刻一閃而逝,隨即便在此人身後出現,手中已經多了一顆麵帶驚色的頭顱,轉身時,一拳打出,立刻將之砸成血霧。


    剩餘二十三人,尚且沒能回過神來。


    雲澤沒有半點兒停留,腳踏虛空,雷光遁行,再次出現在一位瑤光弟子的麵前,神情冷冽,眼神森然,雙臂之上拳意流淌,雷光覆護,光明璀璨,轟然一拳直搗黃龍,便將此人前後、洞穿,隨後手臂一震,這方才隻有命橋境的瑤光弟子,就連反抗都不能,立刻炸成血霧飄散。


    血氣氣韻洶湧奔騰,火龍走道。


    雲澤身形輕晃,已經來到最後一位瑤光弟子身前,五指如鉤,宛若出洞蛟龍,一把擒住那人脖頸,將其所立之處取而代之,旋即手指發力,便聽哢嚓一聲,就將這最後一位瑤光弟子脖頸擰斷。


    再伸手將其腰間懸掛界字牌捏碎,五指一鬆,那瑤光弟子的屍首便無力墜下,尚未落地,就被千絲萬縷的靈紋白光完全包裹,離開了此間古界小洞天,回去北中學府。


    瑤光三人皆死,方才不過一息之間。


    剩餘二十一人,終於回過神來,臉上再也不見半點兒得意也或陰森,全部嚇得兩股戰戰,麵如死灰。


    雲澤神情冷硬,忽然擰了擰脖頸,再活動兩下肩膀,發出一陣哢哢聲響,一身殺機,時至此間方才終於洶湧沸騰起來,立刻向著四麵八方卷出一陣森然寒風。


    所及之處,無論修為境界具體如何,盡都如墜冰窟。


    “三息之內,要麽自己捏碎玉牌滾回去,要麽直接死在這裏。”


    “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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