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裏的市委常委會一直開到了淩晨1點鍾,還沒有要散的跡象。於波說啥也不會想到,為鍾祥的這麽一丁點兒小事,程忠竟然會當著全體常委的麵頂撞他。在程忠看來,烈士的遺體已經在兩年多的時間裏變成了一黃土。人都為新城的“引黃入新”工程犧牲快三年了,為了一個所謂的作風問題,把一個死了的人無休止地審查了兩年多,這本身就是一件極不正常的事。任小凡怎麽了?不就是因為任小凡曾經是個坐台小姐嗎?不就是鍾祥在上引水工程工地前———不,在擔任“引黃入新”工程副總指揮前和這個叫任小凡的女人同居過嗎?……就這麽檔子事,反複審查了多少遍,到今天了還不罷休,這還有完沒完?


    這官場上的所謂“頂撞”,隻不過就是持不同意見罷了,何況程忠市長在“頂撞”於波書記時,語氣是平和的,語言是避重就輕的。


    “於書記”,程忠仍然是心平氣和的聲調:“你常常對我們說,拿著人民的、吃著人民的,能為人民辦事,就是稱職的好幹部。我們捫心想一想,鍾祥難道不是一個好幹部?”


    “好幹部?”於波的口氣已經相當的衝了。“好幹部還包養情婦?紀委、檢察院的同誌難道就沒有在工作?他們已經辛辛苦苦就這麽一個小小的案子查了兩年多。事實證明,劉潔告狀要收任小凡的房產是在保護自己的合法權益,這一點本身沒有錯。可是從這件事上暴露出的問題已經很大很大了,作為黨的領導幹部首先要廉潔奉公,你能說鍾祥包養情婦是廉潔的嗎?如果說,我們把這樣一個人批準為烈士,大家想想看……”


    程忠仍然是不慌不忙的樣子,他今晚的態度和於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一直是慢悠悠地講話。這時候,他又一次打斷了於波的講話:


    “我早已經想過了,鍾祥的功大於過。”


    “你……你今晚咋就這麽強呢?”


    “我強嗎?”程忠憂傷地說:“我在為犧牲了的鍾祥感到難過……”


    是不是人官做大了,脾氣也就隨之大了起來,尤其是今天晚上,麵對程忠的一次次“頂撞”,他再也忍不住了。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幾乎是義憤填膺地說:


    “程忠同誌,我再一次重申一下我的觀點,鍾祥不能成為烈士!”


    “我反對!”程忠的語氣仍然是平和的,甚至表情還是和往常一樣,幾乎是滿目春光的那一種,可言辭似乎又是很堅決的。


    就是程忠的這種表情,真正地激怒了於波。於波真想向程忠大發一通脾氣,可多年的經驗告訴他,發脾氣是懦夫的行為。發脾氣隻能證明你在政治上的不成熟,人格上的不完美。想到這裏,他強壓住怒火,重新坐在了座位上。


    兩位主要領導的意見不一致,往往會為難其他的同誌。今晚的新城市委常委會上,就難壞了其他常委。他們支持於波也不是,支持程忠也不是。因為,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兩位幾乎是同舟共濟、親如兄弟的領導今晚上會意見不一致。市委副書記、市紀委書記汪強見狀,提出了他的看法。他說:“要不,我們下次會上再議。”


    其實其他常委也正是這個意思,他們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同意汪強的意見。


    “同誌們!”程忠還是不依,他說:“鍾祥的事跡不僅上了《人民日報》和中央電視台,連中央領導都知道了,省委陳書記更是著急,他說在他退下來前,一定要給鍾祥一個公正的說法。”


    於波把手機從衣服口袋裏掏了出來,按了幾下鍵,大聲說:“程市長,你聽聽這是什麽?這幾乎是三年前我們上任時那段順口溜的接續。”


    於波頓了一下讀道:“新城幹部頂呱呱,獨臂局長人人誇。造福百姓事、十件本不差,尚有不如意、定要深裏挖:走私香煙軍車拉,黑社會頭子沒法抓;楚輝掙錢學校花,下崗工人街上爬;政府的債務火車拉,教師的工資貸款發;烈士養二奶不違法,坐台小姐笑哈哈。”於波讀完手機顯示屏上的順口溜後,望了望與會者。他發現市委常委、公安局長汪吉湟的臉紅了,不好意思的低著頭。


    “程市長,你說什麽叫公正的說法?”於波的火氣顯然已經消下去了。他說:“否決了鍾祥的烈士稱號,就不公正?讓老百姓這麽罵你?罵我們的政府?”


    “問題是,我們如何向新聞單位交待?”程忠依然是不屈不撓地堅持著自己的意見。


    於波傷心透了。這程忠是咋回事?為一個鍾祥,難道他們之間多少年的交情都不講了。想想自己當市委書記的這兩年多,哪一件事不是你程忠支持我於波做成的?大到從破獲兩大驚天案到造福新城千秋萬代的“引黃入新”工程,小到幹部的任免和日常的工作。今天的程忠是怎麽了?是不是自己一直處在市委書記的位置上,從沒有誰提過不同意見,而今天的程忠持不同意見了,自己就想不通。事情好像遠不是這樣。近來,好像不是程忠對自己有看法,連汪強和市委秘書長金安等人也像是對自己有想法了。而這些人和程忠不同的是,沒有當麵把不同意見說出來。可他們顯然是不願意說出來了。這樣一想,他就原諒了程忠,他想程忠肯定在內心還是不想傷害他於波的。尤其是在省委書記陳剛將要離任,於波這個省委常委很可能會出任省委副書記的這個節骨眼上,程忠如果是個政客的話,得罪你於波幹啥?你於波走了,這新城市的市委書記不是程忠還會是誰?這樣一想,於波的心情也就平順多了。


    可是,有一點,他還是不能原諒程忠。於波目前的處境別人不知道,你程忠還會不知道?和妻子梁豔芳的感情危機、將要到來的引水工程開工大典,中組部和省委考查班子的工作組很可能在近期要來新城。還有其它的什麽香煙走私案、國企職工下崗和抓獲呂黃秋歸案等等等等大事和其它雜七雜八、零零總總的小事,攪得你睡不好覺、辦不好公。在我於波最難的日子裏,你程忠怎麽就不體諒一下呢?……


    第二天上午快下班時,市委秘書長金安走進了於波的辦公室。他將一遝稿件送到了於波的手裏:“於書記,這是你要的作家陳先生寫的采訪筆記,一共三份。一份是你親自交待的關於祁貴的一些情況,寫得很感人。第二份是鍾祥另一麵的一些鮮為人知的事情,我感覺,程市長執意要讓鍾祥當烈士確實是有問題的。這第三份是關於吳龍和方麗麗的故事。”


    “噢?”於波的眉頭一挑,想起了金橋大酒店的漂亮女經理劉妍。他怎麽也鬧不清楚,自己為什麽總是在提到方麗麗時,會想起劉妍。很多情況下,他見到劉妍,也就自然的聯想到了方麗麗。本來,方麗麗的材料他是不會看的。正因為這些個原因,他決定要了解一下有關方麗麗的情況。當然了,這個想法他是不會告訴金安的。


    於波接過金安遞過來的一遝沉甸甸的稿件說:“很好,我正要研究一下這樣一個問題:為什麽我們黨內的好些很有前途的領導幹部會落馬呢?或許在祁貴身上能找到這方麵的答案。另外,你把關於鍾祥另一麵的這封稿件複印一份交程市長一份。”


    “我已經複印了,但還未交程市長,我想程市長在未看這篇稿子前會對我有想法的。你看你能否給程市長簽個字?”


    “好的。”於波在金安遞過的稿件上附的文件處理單上批到:


    程市長:作家陳先生寫鍾祥的這篇筆記,文


    筆很不錯,請你一閱。有空時請你約我一談。


    於波16/11/2001


    “於書記,這是本周的工作安排,你過目一下。”金安遞上了一周工作安排。於波在安排上掃了一眼就交給了金安。他說:“金秘書長,從今天開始,除招商引資、香煙走私案、國企職工出路等方麵的重大活動、會議我可以參加,其它的工作都交待各自分管的副書記出席。這一陣我研究一下陳作家的這個東西,準備寫一篇關於黨的高級幹部落馬的原因及對策方麵的文章,到時還要煩你金大秘書長喲。”


    “這是我份內的工作,於書記。”


    “還有。”於波請金安坐下來說:“程市長打算把你提為副市長,你要有個心理準備呀。”


    金安嚇了一跳,忙站了起來說:“於書記,這怕不行吧?”


    “為啥?”


    “有人早議論過了,說你提拔我是遲早的事,因為你幹過公安局長。”


    “這有啥可怕的?再說,這確實是程市長的意思。你坐吧。”


    金安剛坐下,於波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下來電顯示,接上了電話。


    電話裏傳來了金橋大酒店女經理劉妍甜美的聲音:“於書記,你是不是在忙?”


    “噢,你說,我聽著呢。”


    “你現在有空嗎?”


    “現在呀?”


    “嗯。”


    於波看了一眼坐在沙發裏的金安說:“好吧,我過20分鍾過來。”


    “我等您。”


    “再見。”於波關上了手機。


    金安站起來說:“於書記,你忙去吧。今天上午市中區商業一條街開工典禮就讓汪副書記去吧。”


    於波點了一下頭。


    金安走後,於波忙到裏屋照了照鏡子。把領帶重新整了一下,又取出剃須刀剃了一遍本來就不長的胡子。


    於波走出市委大門,正好司機把車開到了門口。他上車後對秘書索玉說:“小索,你給我去整理今晚酒會的發言稿吧。”


    索玉忙說著“好”,下了汽車。


    於波對司機說:“拉我到金橋大廈。”


    到金橋大廈下車時於波對司機說:“你開車回家吧,等我的電話。”司機應了一聲,開車走了。於波見自己的座車不見影子了,便大步走進了金橋大廈的自動門。


    金橋大廈36歲的女經理劉妍,去年從歐洲某國留學歸來,被金橋聘為下屬大酒店總經理。劉妍是那種學曆高、素質高、能力強的漂亮獨身女人。在新城市,她隻有市委書記於波這樣一位好朋友。


    於波在女人的問題上,那可真是無可挑剔,從來沒想過和哪一個女人能交往得更深一些。可麵對劉妍,他與女人相處的一切哲學就變成了一張廢紙。第一次見劉妍時,是金橋大酒店為金橋公司主辦的一次大型公關活動上。因為是香港獨資企業,於波接受了邀請。在主席台上,他幾乎被漂亮得有點晃眼的劉妍俘虜了。劉妍靚麗的裝束、苗條的身材、高高的個子,再加上迷人的蛋形臉龐,都使於波心旌搖曳了好一陣子。麵對觀眾給予劉妍的一次次掌聲,於波興奮得像初戀情人一樣,一次次的為劉妍鼓掌。會後,於波因為劉妍破例留下來參加了金橋公司舉行的答謝晚宴。後來,於波得知劉妍在歐洲修過四年酒店管理專業,是新城市第一位碩士研究生時,就更加對劉妍刮目相看了。


    會後第三天,劉妍把電話打到了於波的辦公室,她說她要來拜訪她的父母官於書記。於波高興地答應了。


    他們的見麵很愉快,劉妍把1088號房間的一把鑰匙交給於波時,於波爽快地接受了。因為於波知道,金橋大廈的近乎一半客房都長年是空的。他說:“謝謝劉總的一片盛情,我正要找一處世外桃源,在工作之餘躲一躲這繁雜的事務呢。”


    劉妍端坐在沙發上,保持著淑女的矜持。在於波看來,不論她坐、站、走,都很美。


    她衝於波笑笑說:“有個問題,我不知該不該說。”


    “說,沒關係的。”於波坐在了劉妍對麵的沙發上說。


    “我在新城無親無故,我能否高攀上於書記做我的朋友?”


    “這有啥不可以的,你是酒店管理方麵的專家,我還要向你請教、學習呢!”


    “於書記,您太客氣了,讓我……”


    “小劉,我說的可是真心話。”


    “我信,於書記。”


    就這樣,於波和劉妍成了朋友。


    今天的劉妍約自己來,會是什麽事情呢?於波想著乘電梯來到了十樓的1088室。


    剛落座,劉妍按門鈴進來了。她大方地和於波握手問好後,打開了保熱貯藏櫃,從裏麵取出了兩瓶熱氣騰騰的冰紅茶,替於波打開了蓋。於波握過熱茶的一刹那,他腦海中閃過一個想過多次的念頭:能不能乘她不備時突然擁抱一下她、吻一下她。可是看到得體大方的劉妍坐在了客廳自己的對麵,就立刻沒有了勇氣。她的美麗漂亮,她的端莊大方,使你不得不變成一位高雅的紳士。


    “說吧。”於波欣賞了劉妍一陣開口問道:“什麽事?”


    劉妍將一盤微型錄像帶放進了大屏幕彩電下麵的錄放機裏,電視機出現了下麵的畫麵:


    市委副書記兼區委書記蘭強打開了客房的門,劉妍大方的走了進來。


    蘭強迎上前去握住了劉妍的手不放,嘴裏說著:“劉小姐,劉小姐,你好。”


    劉妍麵露慍色,甩開了蘭強的手說:“蘭書記如果沒什麽事,我回去了。”


    “別!別!別!”蘭強用手指指沙發:“請劉小姐坐下說話。”


    劉妍坐在了沙發裏。


    蘭強端過來了兩杯咖啡,把一杯放在了劉妍麵前:“劉小姐,請。”


    劉妍說聲“謝謝”,並不動手喝咖啡。


    蘭強端起杯子說:“來!來!來!劉小姐,為我們的友誼幹杯!”


    劉妍還是沒有要動杯子的意思。蘭強說:“怎麽,劉小姐是看不起我蘭強。”


    “不是看不起,”劉妍冷冷的說:“我怕。”


    “怕什麽?”


    “我怕這咖啡裏有文章。”


    “你怕我毒死你?”


    “那倒不是。”


    “那你怕什麽?”


    “怕你圖謀不軌。”


    “啊呀呀,劉小姐,你真厲害。我、我……我可是真的喜歡你呀!”


    劉妍仍然是冷冷的:“喜歡我的人多了,你是讓我和所有喜歡我的人上床?是不是?”


    “劉小姐言重了,我確實是誠心的。”


    “嗯,咋個誠心法?”劉妍的語氣緩和了一點點。


    “我馬上就要當市委書記了……”


    “什麽?”劉妍嚇了一跳,“你說什麽?”


    “於書記要去省裏當省委副書記,於書記一走我就是市委書記。我會關照你的。”


    “你這話的根據是什麽?”


    “根據嗎,我也不怕你說出去,於書記收了我100萬……”


    “什麽?”劉妍又嚇了一跳。


    “你以為於波是一隻好鳥呀,我告訴你,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不愛錢的。”蘭強說著向劉妍撲了過來。


    劉妍忙起身說:“對不起,蘭書記,我還有事……”


    劉妍邊說邊奪門而去,懊悔得蘭強直跺腳。……


    很快,電視機屏幕上出現了一片雪花。


    於波氣憤地在沙發扶手上砸了一拳。


    劉妍走過去關了電視機,把微型錄像帶取出來在手裏掂了掂,而後像抽絲一樣把錄像帶破壞了,最後扔進了垃圾桶裏。


    “你……”於波想攔也來不及了,就又重重地坐在了沙發裏。


    “於書記,這事是真的嗎?你拿了人家100萬元?”


    “你信嗎?”


    “我如果信蘭強的鬼話,我就不會和你來往到今天。”


    “謝謝你,小劉。我連他的一個子兒都未見過,再說,誰敢給我送禮?過去有給我送禮的,誰送禮我撤誰的職,哪個敢給我於波送禮?”


    “於書記,我完全相信你,你過去拒賄的事我都知道。我是怕你出事啊……還有,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說吧。”


    “這蘭強的事,你隻能睜一眼閉一眼了。你如……”


    “就讓他這樣造謠生事?”


    “姓蘭的知道我的為人才這樣說,你想,他要想到我會告訴別人,他敢?借他100個膽他也不敢。再說了,蘭強是個小人,他要知道是我說出去的,他還能饒了我?”


    “……”於波囁嚅著,最終還是未說出一個字來。


    “於書記,反腐倡廉是全社會的事,你就要回省城了,你千萬別再得罪這些小人了。”


    “我遲早會和這些人算賬的!”


    “那是你當上省委領導做的事了,我應該是管不著的。”


    於波站起來握住了劉妍的手,他看著劉妍美麗無比的麵龐說:“聽我的,小劉,趕緊成個家吧。”


    劉妍把頭靠在了牆上,喃喃地說:“謝謝你,我的事不急,”她猛地站直身子說:“於書記,你就急急你自己的事吧。”


    “我急?怎麽急,到哪工作那是組織上的事。如果組織上讓我在新城呆下去,我就呆它一輩子。”


    劉妍笑了:“那怎麽可能呢?”


    “因為有你呀。”於波也笑了。兩人開心地坐在了各自的沙發上。


    劉妍看看表說:“你看於書記,我們光顧了說話,這都過了吃飯時間了。”


    “是嗎?”於波這才感到肚子確實餓了。他們離開了1088室,朝餐廳走去。老遠就聽到了餐廳傳來的一首歌曲:“……其實不想走,其實不想走……”


    晚上的“外資企業家話西部大開發”酒會結束後,已是十一點多鍾了。秘書索玉打開車門後於波坐進了車裏。


    司機問:“於書記,是回家嗎?”


    於波馬上想到近來妻子梁豔芳與他分房而居、且隔三岔五的與他發生口舌之戰的情景,心裏著實不是個滋味。見司機問他,他馬上想到了劉妍。近來的感覺一直是隻有在劉妍那裏才能找到一種家的慰藉。電話響了,司機發著車望著於波接電話。


    電話是程忠市長打來的:“於書記,你在哪裏?酒會結束了吧?”


    “剛剛結束。程市長,你在哪裏?……我們能不能找個地方見見麵?”


    “這要你定,在那裏都行。”


    “到政府招待所吧。”


    “那好。”兩人同時掛上了電話。


    司機已經將車開上了去新城賓館的新華大道。這些年的城市亮點工程很有成效,尤其是市委、政府所在的新華大道,那更是耀眼奪目、一路星光燦爛。橫跨馬路的是繁星點綴的燈橋;馬路邊是一朵朵綻放的彩色巨型花飾;霓虹燈在馬路兩邊的建築物上更是異彩紛呈、美不勝收。


    秘書索玉見近來的於書記心情不好,不好插話,便靜靜地坐在駕駛室副座上。轉眼間小車駛進新城賓館大院,停在了貴賓樓的門前。索玉說:“於書記,到了。”


    於波才知道車早已停下了,索玉打開了車門後,於波下了車,程忠從大門迎了出來。


    於波說:“小索,你和張師傅回去吧,我要回家就坐程市長的車。”


    程忠迎上來說:“對,你們回去,我送於書記。”接著他又對於波說:“怎麽樣,外商的熱情還高漲?”


    “還行。”於波邊走邊說:“他們對我們春節過後開閘放水很滿意。他們表態,隻要新城市水的問題解決了,還要大量的投資呢。”


    “好啊,於書記,這總算是我們為人民做了一件實實在在的事。對此,我們問心無愧。”


    走進服務員打開的貴賓套間,於波見對麵的兩張茶幾上擺了好幾樣小菜,花生米、鹵豬蹄、鳳爪、還有熱氣騰騰的雞腿。


    “怎麽?程市長,你還沒吃飯呀。”


    “是呀。”程忠說,“下鄉回來錯過了吃飯時間,我就隻好看材料到現在了。不錯,鍾祥的另一麵,這篇筆記寫得不錯,正好再跟你交換一下意見。來來來,你也吃點。”


    服務員給兩位首長酌好了新城幹紅葡萄酒,輕輕地關門出去了。於波說:“說實話,我忙於應付他們的敬酒,肚子還真沒飽,這下好,我們邊吃邊談。”


    程忠說:“於書記,昨晚你說的那個順口溜,害得我連覺都沒睡好。”


    於波看了一眼程忠這兩年明顯小下去的肚子,說:“程市長,這‘市長’可真是一副減肥的好藥呀,你瞧瞧,你那肚子,比兩年前可是小了許多呀。”


    “是呀。”程忠用左手搓了搓肚皮說:“比1999年真正少了三十斤,負擔是輕了好多喲。”


    於波笑了起來,差點把吃到嘴裏一塊豬蹄肉吐了出來,等肉完全咽下去後說:“程市長,負擔是輕了,因為肚子明顯小了麽。可是,你人也變了喲。”


    “是嗎?哪裏變了?你還計較昨晚我跟你頂牛的事?”


    “這倒不是。”於波跟程忠碰了一下杯,兩人同時喝下去了一大口葡萄酒。於波用紙巾擦擦嘴說:“好多人都這樣說,程市長少了兩年前彌勒佛那樣的形象和慈祥,倒多了一點點倔強。這也難怪呀,你這兩年到引水工程工地到底去了多少趟了,連誰也記不清了。老夥計呀——”


    於波像當年一樣在程忠的肚子上輕輕來了一拳說:“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我可是指望著隧洞連接後,讓你親自給我開閘放水喲!”


    “說實話,於書記,我們新城的這個引黃入新工程可算得上是共和國水利史上的一個奇跡工程了。按理說這水應該由你書記來放才對……”


    “咳,程市長,奪人所愛,這可不是我於波的性格,你老程做了快一輩子水利夢了,我怎麽能不讓你把功德徹底做圓滿呢?”


    程忠笑了,他感激的望了一眼市委書記說:“知我者於書記是也。來!為你給我的支持,也為我們引水工程的早日全線貫通,幹杯!”


    兩杯紅酒在猛烈碰杯的一刹那,興奮地跳躍了幾下,頃刻間,被於波和程忠喝進了肚裏。


    “程市長,你是前天從引水工程工地回來的吧?”


    “不,是大前天。”


    “程老兄呀,你可別再拚命了……下次去時一定得叫上我。”


    “一定,於書記。”


    “哎,慢著。我能叫你老兄,你就不能叫我一聲老弟呀。”


    “能,能,能!老弟,來,為老兄老弟幹杯!”


    “幹杯!”“幹杯!”


    “這順口溜的第一句‘新城幹部頂呱呱’,可是個好兆頭,這說明老百姓對我們這屆班子的滿意程度還是有一點的。”


    “老兄,豈止是一點。尤其是引水工程,這可是實實在在的功德呀。”


    “於書記,你能不能給我講一講鄒忌諷齊王納諫的故事。兩年前,你老是給下麵的同誌講,對我老程,你可是既嗇又吝呀。”


    “鄒忌諷齊王納諫,是我1998年上中央黨校黨政管理碩士研究生班時,學得最好的一篇古文,我的結業論文就是受這篇古文的影響寫成的。”


    “所以就被評上了優秀論文獎。”


    “這你也知道?”


    “我咋不知道呢,收你那篇文章的論文集我可是到現在還保存著呢。”


    於波講起了鄒忌勸齊王納諫的故事。


    戰國時齊國的相國叫鄒忌,身高八尺有餘,生得一表人才。早晨穿衣服時,他對著鏡子裏的自己問妻子:“我與城北的徐公相比誰美?”妻子說,你最美,城北的徐公怎麽能比得上你。城北徐公,是齊國有名的美男子。鄒忌不自信,又問其妾:我與徐公相比誰美?妾也說徐公根本比不上鄒忌。第二天,有客來訪,在談話的間隙,鄒忌又向客人提出了同樣的問題。客人也說徐公沒有鄒忌美。過了幾日徐公來了,鄒忌仔細觀察徐公,自認為不如徐公美。鄒忌又照鏡子,把鏡子中的自己和徐公對比,自己根本就沒徐公美。晚上,鄒忌反複思考後得出結論:妻子說我美,是愛我;小妾說我美,是怕我;客人說我美,是有求於我。


    於是,鄒忌入朝見齊王,講了自己的這段故事後說,今齊地方圓千裏,百二十城。宮婦左右,都很愛大王;朝廷之臣,都怕大王;四境小國,都有求於大王。也就是說,朝廷上下左右,包括外國人,都說大王的好話。由此看來,大王受的蒙蔽可大了。齊王聽完鄒忌的話後,連連稱好。從此齊王廣開言路、修明德政,沒有費一兵一卒就使周圍的敵國臣服,齊國便漸漸強大起來。


    於波講完鄒忌勸齊王納諫的故事後,突然悟出了程忠的用意,聯想到中午劉妍給他放的錄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程兄呀,你的心意我知道。可是,鍾祥這件事你還得仔細想想呀,順口溜的第五句‘烈土養二奶不違法’就是針對鍾祥說的。”


    “是啊,於書記,我看過陳作家的筆記後,我也覺得你說的有一定的道理。劉潔和任小凡的官司快打完了,在法院判決未下達之前,我先保留意見吧。”


    於波回到家裏已到了十二點多鍾了,梁豔芳仍然在女兒的小床上睡著。他走進衛生間,見梁豔芳給他放的洗澡水還熱著,心也隨之一熱。他想,今晚上和妻子肯定有實質性的內容了。他三下五除二脫去衣服,將整個身子泡進了浴盆裏。浴盆裏水的溫度恰到好處,他想妻子肯定剛睡下不久。想到妻子,他記起他們有好一陣子沒有夫妻間的床笫之歡了。今天的這一盆熱水,顯然是一個信號,他想,管她同意不同意,強行把她從女兒的小床抱到大床上,然後……想到這裏,他覺著有一股陽剛之氣突然間從身體的某一個部位彌漫開來,又聚焦到了一個位置。他從浴盆裏出來,急急忙忙擦去身上的水,就徑直走進了妻子睡的房間。他猛的扯開了妻子的被子,妻子穿著睡衣麵朝裏睡著,他不管這些,抱起妻子就朝大臥室裏奔去,妻子沒有反抗,這更堅定了他的信心。他把她平放在了床上,她一動也不動。他把她身上的睡衣剝去了,她還是一動也不動。他上床摟住了她,她還是一動也不動。他有點灰心了,剛才那雄性的陽剛之氣也漸漸消失了。他生氣地把她一推,她乘勢翻起身來,拿著睡衣又回到小臥室去了。


    他想起了劉妍,再加上酒精的緣故,沒有了一點睡意。他拿出了陳作家的《采訪筆記———鍾祥的另一麵》,讀了起來。


    幾年來,鍾祥因得罪了大企業家呂黃秋被調到了新城市開發區,離開了他幹得很順手的市中區區長的崗位。當區長時,他忙得根本顧不上到歌廳、舞廳這類他認為烏七八糟的地方去。不僅是忙,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到那些個地方去。


    可今天,百無聊賴的他竟然走進了一家夜總會。老板認識區長,也知道鍾區長此刻的心情。他知道開發區雖沒有區政府油水大,可客飯還是不少的,說啥也得借此機會把這個鐵麵無私的“黑臉”區長拿下來。


    於是,老板把鍾祥帶進了有套間的豪華包廂裏。隨後,酒、煙、茶、糖、瓜子、涼菜等上了一桌子。隨後又派來了氣質最好、臉蛋最漂亮的任小姐。


    “鍾區長!來!我敬你一杯酒!”


    鍾祥頭也不抬,端起酒杯與任小凡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經過飛機大炮轟炸過的任小凡自有主意,她知道鍾祥是個正直正派的好幹部,拿她父親的話來說鍾祥就是英雄好漢。既然是英雄,就過不了美人關,既然是好漢,就少不了美女伴。


    “鍾哥,”任小凡使出了渾身的解數引逗鍾祥,這一招果然奏效。鍾祥終於抬起了頭,他嚇了一跳,眼前這個女人確實漂亮。


    “鍾哥,你為人民、為共產黨拚著老命幹了半輩子,到頭來還不是栽倒在了姓呂的那個王八蛋的手裏,可共產黨的市委竟然還聽他的擺布……來吧,鍾哥,你就放開手腳一次,真正的、美美的做上一回男人……”


    鍾祥的心確實動了,他有點奇怪,一個坐台小姐一句言不由衷的話,竟能打動他……做了幾十年優秀共產黨員,換來了什麽……換來的就是丟了區長,到買不起茶葉的開發區當主任?那些死娘活老子,論本事不如我鍾祥,論能力連我鍾祥的一個腳趾頭都比不上,論民心,老百姓恨不得把他們撕了、殺了。可是,這些王八蛋們不照樣升官、照樣發財嗎……


    鍾祥一杯接一杯地喝,他想喝個痛快……


    他沒有喝醉,任小凡卻喝醉了。


    任小凡摟住了他的脖子,他也鬼使神差般地抱住了任小凡。任小凡就撒嬌:“我……我醉了,醉了,鍾哥你抱我到臥室、臥室……睡、睡一覺。”


    鍾祥說啥也沒想到自己會變得如此的下賤,如此的下作,如此的沒了主見。麵對如花似玉的任小凡,他第一次不能自持,第一次失去了理智,第一次喪失了一個共產黨員的品格。


    鍾祥把任小凡抱進了套間的臥室,任小凡乘勢倒在了地毯上,鍾祥就把她往床上拽,可她就是不上床,鍾祥拽起的是她的上衣,露出的是解開了胸罩的、漲鼓鼓的一對大rx房。他就乘勢摸那對像打上氣一樣的大rx房,任小凡便要死要活地叫了起來,他也不由自主地脫去了衣服……


    一覺醒來後,鍾祥說啥也不能相信自己的行為,說啥也不明白自己守了幾十年的防線竟在今天徹底地被自己撕開了一道口子……


    我還是個人嗎?我還像個共產黨的幹部嗎?我這樣做能對得起誰呀?……鍾祥自責地揪住了頭發。任小凡又撒起嬌來了,那一身的白肉、那漲鼓鼓的rx房……又一次把鍾祥的自責融化殆盡。他想,隻此一次吧,決不重犯。


    可是,任小凡的美麗、任小凡的嬌氣、任小凡的嘴唇、任小凡的rx房、任小凡的身體……像魔鬼一樣纏著他。一次一次地下決心,一次一次地失敗。一次次迫切地上到任小凡身上,又一次次沮喪地從任小凡充滿誘惑的大rx房上滑落下來……


    鍾祥被這個女人弄得神魂顛倒、不能自拔了。


    從此以後,鍾祥丟了區長的煩惱沒有了,有的隻是努力地工作,決心把開發區的工作搞上去,讓楊棟這個糊塗蟲、讓祁貴這個瞎子、讓呂黃秋這個王八蛋看看,看一看我鍾祥是個什麽樣的人。


    鍾祥甚至很慶幸,慶幸遇上了任小凡,是任小凡給了他無盡的快活、是任小凡給了他戰勝一切困難的勇氣。他有時還想,這輩子就找任小凡這一個情人吧。隻此一個,決不再找第二個。他們,七個八個能找,我鍾祥為什麽就不能找一個?前提必須是做好工作,再不能、永遠也不能再犯類似的錯誤。


    鍾祥給自己找情人總結出了無數個理由,拿祁貴那個瞎子的話來講就是“有一個情人是人物。”他甚至懷疑這個看不清、分不清誰是誰非的瞎子書記還能說出這麽精辟的話來?這話是有點絕妙,“一個情人是人物、多個情人是動物、沒有情人是廢物”。如此看來,這個祁貴一定也有一個情人,要不他怎麽能總結出這“三物”來?


    後來的事兒頗有點喜劇色彩。


    鍾祥鍾主任通過努力使開發區的工作有了大的起色,在短短的時間裏做出了較大成績。


    第一次把鍾主任拉下水的那家夜總會叫“迷你”,“迷你”的老板叫李鋒。李鋒給鍾祥和任小凡買了套三室一廳的房子。這套房子給鍾祥的業餘時間增添了幾分特異的色彩。由此,鍾祥也盡可能在安排開發區來客的問題上滿足了夜總會的老板。真可謂是“各得其所”。


    俗話說得好:該來的遲早會來的。


    那天的鍾祥鍾主任到距市區30公裏的“迷你”度假村開會,會期一個星期。“迷你”的李鋒老板自然少不了安排好鍾主任的飲食起居。他也自然把任小凡安排到鍾主任的套間裏給鍾主任服務。當然了,這種服務還得到了鍾主任的讚賞。李鋒就說:“哪裏,哪裏,鍾主任能來我‘迷你’公司的度假村開會,支持‘迷你’的工作,我給首長提供服務是應該的。”


    問題出在會議的第三天中午。


    鍾祥剛到會議室,手機響了。一看是夫人劉潔的電話,他不敢怠慢,即刻接上了電話。劉潔告訴他,她要來度假村看他,中午趕到。


    鍾祥忙離開會議室到套間,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任小凡。


    任小凡也知趣:“她來了,我自然要走了。”


    “不!”鍾祥說:“你就到其它房間裏去,等她下午走了你再過來。”


    要暫時離別了,少不了要親熱一番,纏綿之情自不必說。


    任小凡走後,鍾祥給開發區副主任打了個電話,把他的發言放到今天上午的最後。他告訴副主任說:“你嫂子要來。”


    合上電話後,鍾主任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任小凡的東西。他把任小凡的文胸、內衣、褲頭、化妝品等等東西全藏在了床下的暗箱裏。之後,他又認真地巡視了一遍,直到這套間裏沒有了一丁點兒女人的痕跡。


    就在鍾主任在會上講著“大幹快上,開創招商引資工作新局麵”的時候,夫人劉潔來了。李鋒老板親自把主任夫人領到了套房裏說:“嫂夫人,你來了好,免得鍾主任獨守空房呀!”


    劉潔笑了笑,送走了李鋒。李鋒走後,劉潔躺到了軟軟的席夢思上,她想閉目養神一小會兒,衝淡一下坐大汽車帶來的勞累。


    天下的女人都有一個本事,那就是預感。


    劉潔突然預感到,這個床上有另外一個女人的氣息。


    她一下子從床上蹦了起來,認真地檢查,床單幹幹淨淨的,沒有找到畫地圖用的那種“顏料”,也沒有其它東西。


    劉潔想,也許自己神經有點過敏了吧。這一驚動,劉潔不想睡了,她打開了電視機,隨意調了幾個頻道,又心煩意亂地關上了電視機。她拿起了桌上的一根香蕉,吃了起來。吃著香蕉,又一次審視這張大床,枕頭下一個小紅點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扔掉香蕉,撲過去拉起了枕頭……


    天哪!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枕頭下是一個女人的紅色三角褲頭!


    她發瘋似的提起褲頭要衝進會場問鍾祥一個為什麽!


    “鍾祥!這是啥東西?睜開你的狗眼看一看,這是什麽?”問完了還不解氣,她要當著那麽多開會者的麵把這個騷女人的臭玩意兒扔到他臉上,爾後摔門而去。到路上攔個公共汽車回家,讓這個沒良心的東西難受去吧。劉潔憤怒地想。


    她衝到門口又猶豫了,這鍾祥是可恨,可真要是當那麽多的人撕下他的麵子,還讓他如何做人?剛受了那麽多的氣到開發區,眼看著這開發區有了一點兒起色,連自己的老婆都跟他過不去……


    天下女人的心都是軟的,都是善良的。哪怕是遇上了這樣的事兒。劉潔關上了已經打開的門,眼淚像泉水一樣嘩嘩嘩淌了下來……


    哭了一陣,她洗了臉向服務員要了個大信封,用一雙方便筷把紅褲頭夾進了信封,然後封好了口。她在信封上寫下了這樣一句話:


    鍾祥:


    到街道去離婚還是到法院去離?由你選擇!我跟你的婚是離定了!!


    劉潔1998年8月3日


    十一點三十分散會後,鍾祥到套間叫劉潔去吃飯,看到了劉潔的信和紅褲頭。鍾祥捶胸頓足、十二分地懊悔。他讓司機開車立即去追劉潔回來。到馬路邊哪有劉潔的影子。鍾祥繼續讓追。追了約摸有十多分鍾,追上了到市區的一輛客車。


    鍾祥把劉潔從客車上拽了下來,劉潔一聲不吭下了車。鍾祥讓她上自己的座車,她大叫一聲“不!”轉頭就走,鍾祥就追……


    於波看看表時間不早了,早晨起床還要到湯縣去參加楚輝公司在湯縣的第二所“楚輝”希望小學的奠基儀式呢。便放下了書稿,熄燈睡了。


    這是一座氣派的三層小樓,白色瓷磚貼麵。琉璃瓦樓簷、咖啡色窗框和玻璃。坐落在新城開發區途經長途汽車站的路邊上,給人一種大氣、雅致的感覺。“楚輝公司”四個閃閃發亮的銅字聳立在三樓樓頂上,與光彩照人的琉璃瓦交相輝映,散發出富麗堂皇的氣象。這是新城市著名的一個民營商業公司,經過短短的幾年時間發展,如今已名震龍江省。這倒不是因為楚輝老總梁天是市委書記於波小舅子的緣故,確實是因為梁天是個經營奇才,他從來沒有倚仗姐夫的聲望和權力做過針頭大的一次小生意。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商業公司,三年來投資在新城市農村建了20所“楚輝”希望小學,被《人民日報》的記者稱之為“楚輝”現象。如今的梁天靠自己的本事當上了省政協委員、全國人大代表。這幾年,新城的走私煙假煙幾乎充斥了整個新城卷煙市場,有人匿名舉報,會不會是梁天倚仗自己姐夫是新城市委書記,搞瞞天過海的勾當———在暗中走私香煙。這一問題引起了國家煙草總局的注意。因為,幾年來西北地區大量假冒香煙頻頻在幾省市場出現,使正軌渠道生產、受國家保護的香煙失去了應有的市場,大量的煙草稅白白地流失了不知有多少。尤其是龍江省,改革開放初期的煙草稅為10多個億,可近年來煙草稅降到了幾個億,而市場上香煙的銷售卻是有增無減。針對這種情況,國家煙草局領導考慮到梁天的姐夫於波是龍江省委常委、新城市委書記,如果此案由龍江省查處,勢必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在這種情況下,國家公安部派特偵人員協助國家煙草局緝查人員秘密趕赴新城市,以客商的身份與楚輝公司打了一個月的交道。說來也


    怪,楚輝公司根本沒有煙草批發業務,隻有零售。而零售的香煙大部分都蓋有地方煙草公司的防偽章。也就是說,楚輝公司被人匿名舉報的“來路不明”的捐資助學資金都與走私假冒香煙無關。僅僅查到了楚輝公司一個問題,那就是楚輝公司經營的蓋有煙草公司的這些煙,在新城市煙草公司的賬上並無進貨的記錄。這事要放到別人頭上,新城煙草公司恐怕要查一查了,可是梁天有和市委書記這層關係,當地煙草公司也就沒有再追究下去。這可能是梁天唯一沾市委書記光的一件事吧。


    那麽,梁天這麽多捐資的錢是哪裏來的呢?於波問過好幾次,梁天拍著胸脯向姐夫保證:一不偷、二不搶、三不胡作非為,這錢是幹幹淨淨的!聽到小舅子信誓旦旦的保證,於波也不再說什麽了。你還說什麽?拿楚輝公司會計梁豔芳的話來講,我們梁天要不是支持你這個市委書記的工作,錢多了花不完,我們不會去國外旅遊呀,吃飽了撐的,為人民做了點好事還讓你疑神疑鬼的。


    聽到妻子的這些話,於波也就無話可講了。可於波還是於波,他表麵上相信了,並不等於內心裏也相信了。因此,他暗中吩咐稅務局在查稅時順便查了一下楚輝公司的賬,查的結果讓於波對這個不起眼的小舅子刮目相看了。原來呀,楚輝公司90%的業務是和香港金橋公司做複合包裝袋生意,每年平均購進銷往香港的複合包裝袋業務達9000多萬元,給國家上交的稅一分都不少。好家夥,怪不得妻子梁豔芳辦了停薪留職的手續要幫她弟弟,原來她弟弟竟有這麽大的能耐。


    此事在劉妍那裏,於波得到了進一步的證實。因為劉妍所在的金橋大酒店就是香港金橋公司在新城的獨資企業。


    程忠趕到楚輝公司樓下時,發現梁豔芳正指揮工作人員從出租車裏往下抬一個紙箱。程忠像陌路人一樣,下車進樓,徑直往二樓財務室走去,秘書小於把一個大蛇皮袋子放在了門口。程忠親切地拍拍小於的肩頭說:“你先回去吧。”


    小於還沒有抬腿走,楚輝公司總經理梁天快步走了過來,他跟下樓的小於打了聲招呼後,握住了程忠的手。程忠示意梁天快點開門。梁天打開了財務室的門,幫程忠把蛇皮袋子提進了房門。


    梁天把程忠請到沙發上坐下,打開了貯藏櫃的門,他指著裏麵的各種飲料說:“市長,來聽飲料?”


    “不!”程忠說:“還是來瓶新城幹紅吧。”


    梁天笑了,他知道市長沒有別的嗜好,隻有一樣,那就是愛喝酒。因為身體的原因,這兩年程忠除應酬外,不太喝白酒了,隻喝新城幹紅。拿他的話來講,這就是引導消費自己生產的產品。他沒有像個別地方的個別領導一樣,下個文件什麽的來個硬性規定。他隻是口頭規定,從市政府機關到各部門、各企業、各單位,招待用煙、用酒、用食品必須用本地產品。當然了,新城的地方產品也不乏優質,你比如新城幹紅、幹白葡萄酒,不僅在省城銷路好,還銷到了北京、天津、河北、山東等地。一來有政府的提倡,二來本地產品品質不錯,所以,現在的新城形成了一種風氣,大多以使用地方產品為榮。這在某種程度上不僅引導了


    消費,還繁榮了地方經濟。真是一舉多得。


    程忠剛喝下一口酒,兩位工作人員就抬來了碩大的兩個紙箱子,另外還有兩個小箱子。


    緊接著梁豔芳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她說:“程市長,你真行,反而走到了我的前頭。”


    程忠笑笑說:“那是你忙忘了時間,我們通電話時是5點30分,現在已6點過一刻了。”


    “……”梁豔芳放下包說:“我們開始工作吧。”


    “先打這個,我覺得今天又是大文章。”程忠指指自己帶來的蛇皮袋說。


    梁天把蛇皮袋拉到了程忠的沙發前,坐下來熟練地打開,取出了一條條的高檔香煙。


    程忠說:“按順序,別弄亂了,弄亂了就不知道是誰的了。”


    程忠和梁天像煙廠的熟練工,用電熱器在整條香煙的橫頭燙了一陣,用手一揭,封死的薄膜口輕輕被扯開了。他們一盒盒地檢查,見裏麵確鑿無疑是香煙時,又按原樣裝好,最後又封上了口,整個過程有條不紊,且封好的煙沒有一點兒曾打開過的痕跡。


    “哎呀,”梁豔芳整好賬本走了過來說:“咱們程市長和梁天要是造假煙呀,那可是一流的水平。”她拿一條煙看了看說:“你瞧,這封口多地道。”


    “有文章!”程忠把一條煙舉給梁豔芳說:“你看,這封口肯定啟開過。”


    程忠打開煙一看,果然不錯,十盒煙裏麵全是百元大鈔。連續打開了三條煙,全是100元人民幣,一共是10萬元。


    “豔芳,記錄。年、月、日,人民幣10萬元,摘要:中級法院某某庭長升副院長。”


    梁豔芳認真地記錄著,程忠和梁天在繼續認真地抽查著每一條香煙。結果是梁天又查出了5萬元,程忠也查出了5萬元。


    在梁豔芳帶來的煙和酒中,查出了人民幣33萬元。


    “好家夥,”程忠伸了伸懶腰,喝下了一口酒後說:“這才一個多月時間,又一所‘楚輝’學校要誕生了!”


    在國的呂黃秋,深切的感受到,外國並非是世外桃源。


    呂黃秋是新城環球大案的首犯、黑社會集團的頭子。在1999年5月25日的嚴打統一行動中僥幸逃脫漏網。早在“5.25”統一行動前三個月,呂黃秋便從省裏某個領導口中得知了有關消息。說是於波很可能要調往新城,讓呂黃秋注意點。呂黃秋知道,於波到新城來絕對不會放過他。所以,呂黃秋便急急忙忙去了美國,爾後又秘密到國安家落了戶。


    這一天,呂黃秋帶著女保鏢阿英到市白馬王子賭場消費。呂黃秋有個保持了多年的習慣。到國後也沒有改變這個習慣,那就是出門辦事前總要和阿英做一次愛。哪次要是少了這道程序,出門辦事總是不順。逃出國門後,他幹脆離不開阿英了。他老婆錢風蘭見阿英為了老公出生入死,有次為救她和兒子呂小虎,阿英險些丟了性命。所以,她在呂黃秋和阿英的問題上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後來,她幹脆不管呂黃秋和阿英的事了。但她也不說破,一家五口人,老婆持家,小保姆幹家務,兒子上學,阿英隨丈夫出出進進。在住房問題上,錢風蘭雖是個農村婦女,可正房偏房的概念卻非常清楚。她不用人教,就把一家人的住房安排好了。她和丈夫住二樓的主臥室,副臥室歸兒子呂小虎住。按說樓上還有兩間房,她沒有在樓上給阿英安排住處,而是把一間收拾成了呂黃秋和兒子的書房,一間成了貯藏室。一樓大客廳邊上的臥室給了阿英,還說什麽是為了讓阿英工作方便。阿英抿嘴一笑,啥話也不講就痛痛快快地搬了進去。一樓廚房邊上那間小房子自然而然的成了保姆蔚小倩的臥室了。呂黃秋的保姆可不是一般的人,她原是武警女子特警隊的女兵,擒拿格鬥也是一把好手。因為服役期間曾有過兩次懷孕記錄,所以在受處分後提前退伍了。一次為給弟弟出氣打架,致人死命,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二年。呂黃秋通過關係給弄了個保外就醫的名號。出獄後,蔚小倩即投靠了呂黃秋,成了呂黃秋的特別保姆。呂黃秋對妻子的安排沒有說什麽,隻要在晚上他偷偷下樓到阿英床上去時老婆能睜一眼閉一眼就可以了。錢風蘭果然就閉了一隻眼,晚上睡覺時隻要她願意,她總是纏著呂黃秋上她的身。呂黃秋心懷鬼胎,做賊心虛,自然要應付一番。錢風蘭心滿意足之後裝著進入了夢鄉,任由丈夫躡手躡腳下樓。有時,她也悄悄下去聽聽窗子,直到丈夫和阿英完事兒之後,她才悄悄上樓。上樓不久,丈夫也悄悄的上樓來,再悄悄地睡到錢風蘭的身邊。


    呂黃秋和阿英進入賭場的休息室時,第一個節目就是和阿英親熱,阿英早就習慣了,從包裏取過隨身帶的床單,麻利地鋪在了休息室的床上。她一件件脫去衣服,爾後躺在了床上,呂黃秋不急著脫衣上床,他是先從頭到尾的欣賞阿英的身體。這個28歲的女人,身材很好,高處高,低處低,細處細,再加上那白淨光滑的肌膚一次次地給予了呂黃秋極大的滿足。他雙手輕輕搓揉著阿英圓鼓鼓的xx子,雙眼噴出了火一般的光芒。阿英被他這樣一摸,馬上誇張地呻吟了起來。在家裏不管她多舒服,都不敢叫出聲來。在這裏,她快活時,會像到了無人之地一樣,呂黃秋的性欲被阿英的呻吟聲激起來了。他三下五除二脫去衣褲,就在他要撲上去的節骨眼上,手機響了。


    “該死的電話!”他罵了一句接通了電話,“喂。……什麽?你、你再說一遍!”


    阿英見呂黃秋驚駭的表情,忙從床上坐了起來。


    “你的兒子呂小虎和妻子在我們手中,你馬上準備2000萬美元,前來贖人!”是一個男子惡狠狠的聲音,隨後電話裏傳來了忙音。


    呂黃秋像傻了一樣,半天說不出話來。


    阿英見他呆若木雞的樣子,知道又有禍事降臨了。她即刻穿好衣服,又給呂黃秋套上了上衣、褲子。


    “呂總,”她摸摸呂黃秋的腦門說:“呂總,出啥事了?”


    “小虎和他媽被人綁票了,要我準備2000萬美元去贖人。”


    阿英一聽這話,心裏一沉,忙安慰說:“呂總,別著急,出國快兩年了,什麽樣的風險我們沒經過?古人說得好,吉人自有天相,我們會有辦法的。”


    “走吧,”他摸了一把她的臉說:“我們趕緊去籌錢。”


    “慢。”阿英叫住了起身要走的呂黃秋說:“呂總,這樣吧。我們分四步走,這第一步呢,你先應付著綁票人,通過香港阿水哥即刻籌齊2000萬美金,以防萬一;第二呢,你暗中報警,千萬別讓綁匪知道是你報的警,通過警方給綁匪施加壓力,如果能衝突起來,我好在暗中行事。這第三步呢,我馬上從香港調幾個兄弟來給我幫忙,同時我也得和國‘老狐會’的堂主老狐狸接觸一下。一來看是不是‘老狐會’幹的,如是,我可從中周旋,伺機搶救小虎他們。如果不是,我請老狐狸幫忙。這第四步呢,也由我來辦,在一夜之間,讓國的新聞媒體都把這起綁票案報道出去。既給市警方斬斷了後路,讓他們死命搶救小虎和他娘,又讓綁匪在緊急關頭下不了撕票的決心。呂總,你看我這四步棋路如何?”


    呂黃秋不得不佩服阿英的臨危不亂和細致入微來,他對這個女人可真是既有感激的情還有愛的份呀。他不得不在心裏承認,他想到的她也想到了,他沒有想到的她也替他想到了。他知道,阿英的這四步棋是建立在她對國警方和綁匪的熟悉這個基礎上的,到目前為止,這確實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可是,如果這樣的話,豈不把自己也暴露在了中國警方的眼皮底下?


    他把自己的疑慮告訴了她。她分析說:“國內警方之所以沒有對你采取行動,是因為國內跟國沒有引渡協議,同時他們還不清楚我們的具體行蹤。否則,他們早下手了。這件事是瞞不


    住他們的,遲早他們會找上門來的,反正早一天遲一天他們總會知道的。隻要我們把這事弄得沸沸揚揚,市警方就會全力以赴保護我們,隻要我們小心一點,國內的警方就不能把我們怎麽樣。因為,他們還不敢明目張膽抓我們回去。”


    呂黃秋不得不對她的分析心悅誠服,他二話不說,上前抱住了這個比他小20歲的女人,在她雙眼上親了兩下。阿英知道,他同意自己的安排了。


    與阿英分手後,呂黃秋即刻打的回到了豪宅。保姆蔚小倩走了進來,她給呂黃秋送上了一杯熱牛奶。在他喝牛奶的時候,她問他想吃點啥。呂黃秋搖搖頭說,“啥也不吃,到晚上再吃吧。”


    蔚小倩明是呂黃秋的保姆,那是在他老婆在家的時候,可暗中呢,她才是呂黃秋真正的情人。而阿英呢,在大家的心目中,早已升格變成了這個家的二夫人。因為出了這一檔子事,所以蔚小倩也不敢惹他生氣,隻是默默地坐在了他的對麵。


    “呂總。”她說:“你也別太擔心小虎和阿姨,我想綁匪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錢,所以,他們不會撕票的,隻要我們給了他們錢,小虎他們會回來的。噢,對了,香港阿水哥來過電話了……”


    “他怎麽說?”呂黃秋緊緊盯住了她。


    “他給你打出了兩億港幣。”


    “噢。”他心中終於有底了,把肥胖的身子在沙發上扭了幾扭,仰著頭閉上了眼睛。


    吃過晚飯後,呂黃秋早早睡到了臥室寬大的席夢思床上,因為前途未卜,妻兒又落入虎口。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就在這個時候,脫得一絲不掛的蔚小倩悄悄推門進來了。在這個難以入睡的晚上,整個豪宅裏一點聲音都沒有,此時此刻,蔚小倩緊張的喘息聲像沉悶的雷聲一樣傳入他的耳膜。


    他聞到了蔚小倩身上那種特有的香味,小倩輕輕一掀被子鑽進了他的被窩,他的情欲立刻被她滑溜溜的軀體挑逗了起來,他一把摟住了小倩,摟得小倩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這裏是湯縣第二所“楚輝”希望小學捐款的會議現場。市委書記、市長來了,湯縣縣委書記、縣長來了。中央、省市教育部門的領導和新聞單位的記者都來了。


    暖洋洋的太陽照耀著幾間簡陋的土皮牆校舍,操場裏係著紅領巾、穿著新衣服的學生樂隊正在訓練著,小號聲、鑼鼓聲很不規範的響著。


    在會議召開前的間隙裏,程忠市長和金橋大酒店總經理劉妍正在談論著什麽。


    突然,程忠話鋒一轉,問劉妍:“聽說你一個表親在北京官至部長,他和咱們省的省委陳書記關係不錯。”


    “是呀,程市長,是我媽的堂舅舅,雖是如此,他跟我們家走得一直很近。他跟陳書記在文革中一塊兒蹲過牛棚,後來他到省裏去了,陳書記到你們湯縣去了。我這位舅爺複出後,首先提的就是陳書記,所以,在一般情況下,他在陳書記那裏說話還是有分量的。”


    “陳書記在湯縣時,就住在我們剛提拔的市委副書記王瓊家裏。其實,他跟王瓊家的感情還是很深厚的。我擔心王瓊作為下屬,不好在陳書記麵前談這件事,我想和你去一趟北京,你看如何?”


    “行啊,但不知道是什麽事?”劉妍問道。


    “我們出去說。”程市長和劉妍走出了破爛不堪的一間教師辦公室,來到了宿舍旁邊一排楊樹前。楊樹的葉子全掉盡了,樹幹有點白裏透青。樹溝裏全是樹葉和淌水積下的麥草、樹皮等。


    程忠朝走過來的市縣領導們做了個止步的手勢,他們都停住了,見市長要和女經理說話,全都又退回去了。


    “是於書記的事。”


    程忠向劉妍談起了他所擔心的事。


    於波性格一向剛直不阿,在任市委書記時,為拒賄得罪了不少小人。於書記真是的,人家上門來拎兩瓶酒、兩條煙什麽的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可他不收也就罷了,硬是給人家個下不了台。什麽通報批評啦、撤職查辦啦等等。當然了程忠這樣講決不是提倡送禮,他的意思是能不能婉轉一些、方法對頭一些。為這事,有人老是告於波的狀,連妻子梁豔芳也對於波很有意見。今年以來,梁豔芳采取了些措施,有些煙呀酒的她盡可能不讓於波知道。個別情況下在於波在場時,梁豔芳總是不等於波講話,就堅決的婉轉的把禮品給退回去了。另外,呂黃秋案後,市委把祁貴提拔的70多名副縣以上幹部、兩百多名副科以上幹部中80%的不合格幹部予以了清退。這本來是市委政府的一致決定,可這些人中的個別人把賬全算到了於波頭上。近來,聽說省上要提於波當省委副書記,這不,告於波狀的信像雪片一樣飛到了省裏、中央……


    “於書記麵臨的就是這樣一種情況。”程忠說:“我怕陳書記在關鍵時刻聽信謠言,那於書記上省裏的事兒就泡湯了。”


    女經理對程忠的一片苦心很感動。她說:“你這樣暗中幫他,於書記知道了不定多高興呢。”


    “千萬別,”程忠堅定地說:“千萬別告訴於書記,他這個人我太了解了,他會把這種事兒當成是要官、跑官。他要是知道了,非砸鍋不可。”


    “你的意思是,我們瞞著他上北京,這沒問題,我和你去。可你……”


    “我呢,正好想上北京答謝國家部委對我市引水工程給予的大力支持。其它事,不能給於書記講。”


    “程市長,我這位退了位的舅爺有兩樣東西最喜愛。一是體現馬家窯文化的彩陶,二是我省書畫家陳小銀的書畫。”


    “遺憾的是陳老夫子性格孤僻,死也不給做官為宦者寫字作畫呀。”


    “正好,我們公司高價從他人手上購下了陳老夫子的一副中堂畫,兩條字,是準備送日本人的,我們先救急吧。”


    “聽說老部長格外看重畫什麽缸的畫。”


    “不錯,幾千年前的彩陶缸、彩陶盆之類的東西。這幅中堂上畫的就是一個彩陶盆。”


    “那太好了,不過劉經理,我可是沒有錢給你付呀。”


    “程市長,我不要你的錢。金橋公司對於幾萬元人民幣還是拿得出的。……關鍵是,程市長,我這位舅爺更愛陳老夫子畫上畫的那隻彩陶盆呀。”


    “這個盆什麽地方有?”


    “就在我們市。”


    “在啥地方?”


    “在市博物館文物展覽館。”


    “喲,這我就不好辦了。因為……”


    “你是市長,你肯定不好辦。可我有辦法。”


    “說說看。”


    “我怕市長把我給賣了。”


    “這怎麽可能呀?我程忠是那樣的人嗎?”


    “不是,不是。程市長,這事兒你知道就行了,千萬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你隻許讓梁天去辦就行了,他保證能在三天之內把這個彩陶盆從博物館借出來。”


    “這?劉經理,這樣子做妥當嗎?”


    “難道你能給博物館館長下命令?梁天是於書記的小舅子,他知道這件事的輕重,他不會告訴別人的。”


    “不!”程忠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把博物館裏的文物借出來……你拿什麽去還呢?”


    “市長,是這樣的。”劉妍說出了她的打算:“三○六廠工會主席汪老師那裏有一隻和博物館一模一樣的彩陶盆這有專家證實。我去過汪老師那裏幾次,他願意出手,隻是要價太高。我想冷處理一下,先把博物館的這隻拿出來辦事、救急。然後我負責把汪老師那隻買回來還回博物館。”


    “還是不妥。”


    “你是指錢的事?”


    “是。還有個問題,要是讓別人捷足先登買去了,咋辦?”


    “不會的,別的人出不起那個價錢,再說了識貨的人畢竟是少數。”


    “這更不行了。我看這樣,這事兒你和唐秘書長去辦,款由市政府先墊上,然後,我們想法再補上。博物館的東西最好別動。”


    “這樣是再好也不過了,我怕給你市長添麻煩。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煩你一下,讓國土局把我們大酒店申請辦分店的地皮盡快批下來。這筆款子由我們作為業務費支出來,直接給汪老師。”


    “這樣好,國土局我打電話給說。”


    “這樣就太好了,謝謝市長。”


    程忠笑了:“該我謝謝你,劉經理,多虧你替我想得這麽周到。”


    劉研笑了一下就把臉轉向了光禿禿的遠山,程忠也把目光投向了遠方……


    就在程忠和劉妍商議如何上北京的事時,於波已經坐在校長室的沙發上,忙裏偷閑,讀起了陳作家寫的采訪筆記。


    鍾祥感到自己是太過分了,自己的行為確實對不起妻子劉潔。他進家門主動幫劉潔幹活,以實際行動得到妻子的諒解。可是劉潔是個得理不饒人的角色,她一改往日賢妻良母的作風,跟鍾祥大吵大鬧,還揚言要去市委告她。鍾祥一聲不吭,丟個耳朵讓劉潔吼了一遍又一遍。


    這天中午,鍾祥在劉潔的叨叨聲中把炒好的菜放到了餐桌上。


    劉潔借兒子要錢買作業本之機,又吼起了兒子:“吃裏扒外的東西,錢都給野雞了,我哪來的錢!”


    鍾祥一聽這指桑罵槐的話火了,把菜盤子墩在了桌上還擊道:“罵兒子幹啥?兒子又沒有錯!”


    劉潔把鍋鏟用勁摔在了地上,鍾祥見摔壞了鍋鏟,也大吼道:“扔鍋鏟幹啥,有本事往我身上扔!”


    劉潔對鍾祥吼道:“我就扔!家都沒了,還留這些東西幹啥?啊?”


    她氣得火星子亂冒,把鋼精鍋、一個碗又扔到了地上。氣得鍾祥撲了過來,也要扔什麽東西。


    兒子一把擋住了鍾祥:“爸!你們別吵了!”見兒子聲淚俱下,鍾祥氣憤地摔門走了出去。


    劉潔見鍾祥出去了,更是氣不打一處出,坐倒在地上嗚嗚嗚哭了起來。


    鍾祥下樓打了個的,直奔到了任小凡的住處。任小凡見鍾祥氣呼呼地走進來,一句話都不說,就知道在家裏受了氣。忙給鍾祥泡上了三泡台,又給鍾祥點了香煙,見鍾祥還是不說話,又馬上打了一盆熱水給鍾祥燙腳。鍾祥享受著這從劉潔那裏從未有過的待遇,心裏一熱,捋起了任小凡垂到眼睛邊的一縷頭發。任小凡麻利地給鍾祥洗完了腳、又擦完了腳。鍾祥感動得說了聲謝謝。


    任小凡立即從冰箱裏取出了雞蛋、鹹菜、果汁、麵包擺到了茶幾上。她說:“你先吃,我給你煮餃子去。”


    “還有餃子?”鍾祥完全被任小凡的熱情感動了。


    “有!馬上就好!”她在鍾祥額頭上親了一口跑進了廚房。不一會兒,一盤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來了。


    他們說說笑笑,吃完了飯。鍾祥看著電視,等她收拾完了廚房兩人就上了床。正在興頭上時,手機響了。任小凡說:“別接,完事了再說。”他說:“等我關了它。不然,幹擾太大。”


    他說著從任小凡身上下來掏出了手機,一見手機上的號碼,二話不說就接上了,“……你說什麽?你媽……她怎麽樣?”


    電話那邊兒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走後不久,媽說要去追你,被一輛小車撞上了。現在在市醫院。”


    “厲害吧?”他著急地問。


    “厲害,頭也破了,流了不少的血……”兒子說。


    沒等兒子說完,他就關上了手機,他對任小凡說:“我得馬上去醫院!”


    任小凡立刻撒起了嬌,不讓鍾祥穿衣服。


    鍾祥一把推開了任小凡,抓過衣服、褲子,很快就穿上了。臨走時,他說:“要是問題不大,我再回來。”說完他就急急忙忙走了。


    到醫院,下了出租車,鍾祥三步並做兩步,衝上了二樓,兒子正在病房門口張望,見爸爸過來了,他忙迎了上來。


    “曉軍,你媽她怎麽樣?”


    兒子鍾曉軍說:“傷口已經包好了,頭上縫了五針,現在正在輸液。”


    走進病房,見妻子閉著的雙眼裏流著淚,他不由的心酸了起來。他坐在了兒子搬過來的凳子上,用手輕輕地擦去了劉潔臉上的淚水。他轉身對兒子說:“快去上學吧,這裏有我呢。”


    “哎!”兒子滿意的應了一聲,走了出去。


    見妻子還是不睜眼,他就對護士說:“請你把大夫叫一下。”


    大夫進來見是鍾祥,就嚷上了:“鍾區長,你是咋搞的,讓嫂子生著氣追你……”


    “劉大夫,別說了。哎,劉大夫,不行就做個,看大腦傷著了沒有?另外,內髒有沒有問題?”


    “內髒沒有問題,頭部做個是可以的,下午2點半,你帶著去做吧。”


    鍾祥接過劉大夫遞過來的檢查單,說:“劉大夫,謝謝你了。”


    “不謝。鍾區長,你放心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劉大夫說完走了出去。


    “潔,疼嗎?”鍾祥附下身在劉潔耳邊問。


    “……”劉潔嘴唇動了一下,沒說話。


    “疼嗎?”


    “哼。”


    “你躺著,我給你做飯去。”


    “哼。”


    “想吃點啥?”


    “隨便”


    “吃你愛吃的酸湯麵片吧。”


    “哼。”


    鍾祥握住了劉潔的手說:“讓護士小姐陪著你,我去去就來。吃過午飯我陪著你去做,之後,我請假護理你。怎麽樣?”


    “哼。”


    鍾祥沒有回家,隻是在醫院樓下的飯館裏指揮著廚師做了一碗揪麵片。他把飯裝進了剛買的飯盒,端到了醫院、端到了劉潔的床前。


    鍾祥扶劉潔坐了起來,用小勺子一口口給劉潔喂。劉潔啥話都不說。還真讓鍾祥給她喂下了大半碗。


    鍾祥說:“還好,剛罷了我開發區管委會主任這個官。反正也沒事幹,正好陪伺你。”


    “市政府也不去呀?”劉潔問。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個副秘書長也是掛名的。就讓我盡一次丈夫的責任吧。”


    劉潔深情地望了一眼鍾祥,又閉上了雙眼。


    雖然住了一星期醫院,劉潔是在幸福中度過的,可以這麽講,她跟鍾祥結婚十幾年了,鍾祥就從來沒有花這麽長的時間陪過她,也從來沒有這樣伺候過她。她甚至暗自慶幸,這次車禍出得好,是這次車禍挽救了他們的婚姻。這一周裏,他幾乎沒有和外界聯係過,除了給她做飯、端飯,那就是陪著她聊天。有時她便想,不當官了多好,既能長時期陪伴自己的媳婦,又引不起那些不三不四女人們的注意。她這樣想的時候很幸福,過了這個時候又很痛苦。她知道鍾祥決不是和妻子長相廝守的那一種人,如果是那樣的話,他會急瘋的。可以這樣講,工作和事業是他的生命,此外,才是家庭。這個時候,她又希望市委能知人善任,給鍾祥一個好的職務,讓他努力地去工作。惟有如此,才能使丈夫充滿活力,也能使丈夫煥發青春。


    去年的“紅褲頭”事件發生以來,他們之間的關係越來越惡化,一度甚至鬧到了要去離婚的地步。因為兩人都不願意離。鍾祥不離婚的原因有二:一是真心不願和妻子離開,同時也不願意傷害她;二是開發區的工作剛剛有了點起色,他不能讓後院起火。如果是那樣,將會授人以柄,等於給攻擊他的那些人創造了條件,同時自己在仕途上會得不到發展。劉潔也不願意和丈夫離婚,因為十幾年來,像那樣的事就那麽一次。可是,不知怎麽的,她一看到鍾祥就來氣,因在這之前丈夫的工作確實很忙。接待客商、考查、開會,三天兩頭不著家。她就莫名其妙發脾氣、疑神疑鬼,好像他離開家的時候就是在和那個狐狸精在鬼混。


    在醫院的這些天,她感到丈夫確實還是愛自己的。她想隻要丈夫從此以後能和那個任小凡一刀兩斷,她還會好好地愛他的。同時,她還在心裏偷偷地想,隻要丈夫不離開她,偶爾偷偷摸摸地在外麵幹那麽一兩次壞事她也會默許的。可絕對不能讓她撞見,也決不把這個想法告訴任何人。同時,這些天她還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她要像丈夫這些天關心愛護她一樣關心愛護丈夫,讓他真正的回心轉意,自覺地跟那個妖精一刀兩斷。


    在丈夫給她辦理出院手續時,她從窗子看到了任小凡。她多想讓這個不要臉的貨知道一下,鍾祥這些天是怎麽愛她的。想到這些,一個絕妙的主意在她心中油然產生了。


    鍾祥扶著劉潔下樓,劉潔突然“啊呀”叫了一聲,鍾祥忙問:“怎麽了?怎麽了?”


    “腳脖子扭了,走不成路了。”她撒嬌說。


    “要不要我給你捏一捏?”鍾祥蹲到地上抓住她的腳脖子。


    她說:“不用,你背我下樓嘛。”


    “可以。”鍾祥二話不說背起不足110斤的劉潔就下樓了。在門廳裏,劉潔看見了任小凡。她故意大聲說:“老公,你慢點!你慢點!”


    在任小凡冒火的眼神下,她洋洋自得地讓鍾祥背著走出了醫院大門。又讓鍾祥把她抱上了出租車。


    出租車開出醫院大門後,劉潔大笑了起來,笑得鍾祥莫名其妙。繼爾,鍾祥明白了是咋回事。他說:“看我回家怎麽收拾你,你還騙我背你。”


    “咋?”劉潔狡猾地笑了一下:“不能背背我呀?”


    “能。能。”


    夫妻倆的說笑聲飄出了出租車窗外,灑在了馬路上……


    “於書記!”


    於波聞聲抬起頭來,程忠進來了。他說:“於書記,省教委的主任快講完了,請你去講幾句吧。”


    “我去,我就講幾句。”


    於波和程忠並肩朝操場走去,身旁獵獵做響的國旗迎風招展,給人一種振奮感。兩人向國旗行了一個注目禮後,大踏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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