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畢忠良推門走進會議室,陳深兩手插兜,完全是個看戲的閑人做派。


    同他產生鮮明對比的,是坐在一側椅子上的唐山海。


    隻見其麵對幽禁,依舊挺直腰板,看似從容麵對,實則眼神虛光散發,木訥的一張臉上更是寫滿了未知和疑惑。


    在眾人看來——


    他明明美人在懷兩天整,卻遠不比幾天前那翩翩公子哥的模樣了。


    坐在其對麵的是柳美娜,比起唐山海的故作鎮定,她佝僂著背,渾身發著顫,聽到門口的方向起了動靜,她眼神飄忽,卻完全不往唐山海的方向瞧。


    顯然,二人已經在避嫌了。


    可經過劉二寶那一張嘴的肆意宣傳,關於二人睡到一個被窩的故事早就傳遍了整個76號,現如今再怎麽費力表現,隻怕是也堵不住悠悠眾口了。


    不僅如此,陳深發現柳美娜還穿著兩天前的那身旗袍,外麵套著一件棕色呢子大衣,他不由得勾唇一笑。


    陳深清楚的記得,那大衣唐山海曾向他介紹過,是徐碧城的。


    而後在陷害唐山海和柳美娜的那天晚上,陳深“隨手”在唐山海的車裏找到了那件大衣,又“隨手”套在了柳美娜的身上。


    陳深知道,這兩個人受迷藥作祟,回家之後肯定會徑直倒在床上昏迷不醒。


    等到被劉二寶“捉奸在床”的時候,柳美娜依舊還會穿著那件棕色大衣。


    又因為時間關係,匆匆忙忙、頭腦遲鈍的柳美娜還會將那件大衣穿到76號來,唐山海彼時也顧不得那些,定然不會注意到。


    那徐碧城回來...


    嗬嗬,好戲也就開場了。


    計劃越進行到後半程,陳深心裏的主意漸漸偏向於支走唐山海。


    為什麽?


    《麻雀》原劇情中,唐山海雖聽命於軍統,可他到底也是個鐵骨錚錚的救國好漢,隻是身處於76號,又有徐碧城這麽一個一心隻顧愛情,不顧搭檔安危的後腿,他的結局實在遺憾,也是在不該!


    故而,陳深突然認為,眼下是將錯就錯,利用畢忠良的疑心,李默群的怒氣,讓唐山海離開76號的最佳時機。


    “二寶,怎麽不給山海和美娜倒杯水喝?”


    畢忠良說著,坐到了會議室的主位,接著又對唐山海和柳美娜意味深長的道。


    “二位,辛苦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心裏都稍稍掀起一絲波瀾。


    凡是有些頭腦的,誰聽不出來他話裏有話,可麵對強權,柳美娜不敢吭聲,唐山海也隻有用一記強有力的眼神示意畢忠良:


    他什麽都沒有做過。


    收到指令,劉二寶當即去照做。


    陳深先是站在原地觀察了一圈場上的所有人,隨後坐到柳美娜身邊去。


    柳美娜見狀,心裏起了些安慰,她順勢向陳深投去一記求救神色。


    陳深也立馬衝她點了點頭,以示寬慰。


    “美娜,別著急,有什麽事照實說就是了,老畢會還你清白的。”


    真的會還她清白嗎...


    柳美娜聽聞此言,顫顫眼瞼,不由得擔心起來。


    畢忠良和唐山海並沒有覺得陳深坐到柳美娜身邊有什麽不對。


    別說在76號,就是在放眼望去整個上海灘,他陳深原本就招女孩們喜歡。


    再加上和柳美娜認識的時間遠比唐山海要久,眼瞧著柳美娜即將要遭受毀人家庭的輿論,陳深當然要做出點什麽。


    可在陳深看來,他選擇坐在柳美娜身邊隻有一個原因。


    他要親手將唐山海推入輿論漩渦,自然要與其站在對立麵才好看些。


    沒辦法,誰叫遠在重慶的戴老板非要讓他們互相爭鬥呢?


    “熟地黃”和“冥王”若隻能活一個——


    那不好意思,隻能由他陳深能來做決定了。


    “山海,你和美娜...到底出什麽事了,你要不要再給我們詳細的講一下?”


    沒等唐山海說話,畢忠良率先做起了好人。


    這是他一貫的審訊方式,先禮後兵。


    唐山海也不是蠢材,他當然也聽說了櫻花號列車被炸一事,也知道畢忠良正在全力抓捕將76號內部消息透露給國共兩黨的內鬼。


    他把自己關到這來,一定是巴不得讓自己承認了炸車,幫所有人頂了罪才好!


    可問題是...


    自己是內鬼不假,可櫻花號列車被炸,他全然無參與啊!


    這一回是真真切切的冤枉他了!


    “畢處長,我已經和二寶講過無數次了,是他自己不信,非要把我抓到這來,我是被陷害的,我不知道櫻花號列車是怎麽被炸毀的!”


    “全總部上上下下那麽多人,你不能因為我沒辦法說明自己這一天去了哪,就認為我是凶手吧?”


    見唐山海一臉激憤,陳深緊著看向畢忠良。


    是,現在的唐山海說什麽都沒有用了,他再三口頭證明有什麽用?


    在這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世界裏,畢忠良才不會對他網開一麵。


    見畢忠良無動於衷,唐山海的解釋也漸漸變得語無倫次起來!


    說來說去不過就那幾句話,一時憤懣之下,他羞愧的低下了頭!


    唐山海不知道自己一手好牌怎會打成這幅模樣,先不說搭檔徐碧城會不會誤會他什麽,那黨國,戴老板又是否會懷疑他的忠誠......


    “熟地黃”哪還有顏麵立功回重慶去呢?


    “是是是,我當然不能這麽草率的定你的罪。”


    “可是山海,話又說回來,我們先不要管其他人,單單說你,你要怎麽證明,櫻花號被炸毀期間,你在哪裏呢?”


    劉二寶問了無數遍的問題,畢忠良又兜兜轉轉問了回來。


    彼時柳美娜也在場,他卻全然置之不理。


    很顯然,矛頭就是對準了唐山海。


    唐山海也有些沉不住氣了,他拍桌起身,憤懣的低吼道。


    “畢處長!”


    “我已經說過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懷疑宴會當晚我就被人下了藥,我完全沒有意識,隻知道我一直都在...”


    說著,唐山海指向了柳美娜。


    他欲言又止,其意大概是不好直接說一直在柳美娜家,又或者是想讓柳美娜幫忙說幾句話。


    沒曾想柳美娜卻起了應激反應,她抬起雙臂抱緊自己,渾身更是抖動不已。


    這架勢倒像是被人欺負了一樣。


    不過也是,站在一個女人的視角來看,自己與有婦之夫平白無故的睡在一起,還被人發現,這本身就是極為損害名譽的大事。


    陳深見狀,趕忙上前護過柳美娜。


    “美娜,你慢慢說,這兩天發生了什麽?”


    “唐山海是不是一直都在你家裏?”


    柳美娜雖渴望一段真摯的感情,對唐山海也多多少少產生過不一樣的情愫。


    可也僅限於此。


    柳美娜在特工總部做了這麽多年,她十分清楚,一旦和國共兩黨扯上關聯,那她別說是愛情了,隻怕是連命都保不住。


    “我不知道,這兩天我一直都睡著。”


    話落,柳美娜顫顫巍巍的抬起眼,她看向唐山海,突然又補了一句。


    “我沒辦法證明唐隊長一直在我家裏,因為我也被下了藥,什麽都不記得。”


    “柳美娜!”


    聽聞此言,唐山海深覺沒了希望。


    彼時的他就和剛才身處於地牢裏的汪曼春一樣,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他人精心打造已久的圈套之中。


    柳美娜看似也是受害者,但其實更像是對他最後一擊的幫凶!


    “美娜,我們不是一同被下了藥嗎?


    “你和我明明都是受害者,為什麽一定要這樣明裏暗裏的誣陷我呢?


    “你說,是誰給了你錢...還是給了你什麽別的好處?!”


    柳美娜顯然也被唐山海的話刺激到了。


    她本以為唐山海是個溫文爾雅,尊重女性的好男人。


    沒成想,這家夥居然會翻臉不認人,還止不住的往自己身上潑髒水。


    明明她才是受傷最深的那個呀!


    “唐隊長,你瞧瞧你這說的是什麽話呀!”


    “我一個清白姑娘被你有婦之夫玷汙,我該找誰去說理?你居然還覺得我收了別人的錢,而後再加害於你?我柳美娜是愛錢不假,但我也是有人格的!”


    “咣當!”


    柳美娜話音落下,緊隨而來的是會議室的門被撞開的動靜。


    眾人回身看去,隻見身著一襲風衣,頭發稍許淩亂的徐碧城站定原地,呆呆的望向唐山海,下一秒,唐山海趕忙衝到徐碧城身邊拉起其手,道一句。


    “老婆...”


    別說,這兩個人假扮夫妻的戲碼演的還是不錯的。


    有時候或許還帶些假戲真做的意味。


    陳深正觀賞著,隻聽隨之而來的是一記十分有力的巴掌聲,徐碧城怒吼道。


    “別這麽叫我!”


    “唐山海,你對的起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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