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話什麽意思?”


    汪曼春朱唇輕啟。


    麵對畢忠良這冷不丁的一句提醒。


    她說不上害怕,但也當真是愣了愣神。


    其實仔細回想,這句話沒什麽錯處。


    畢忠良要是就這麽死了——


    自己不過是高興一會兒,慶幸官場裏的競爭對手少了一個。


    可少了他這一個,緊接著還會有下一個。


    就比如那個剛剛被送去醫院的陳深。


    汪曼春漸漸發覺,那簡直是比畢忠良還要難對付的滑頭。


    可真正會為此慶祝的是什麽人?


    中共兩黨。


    他們最喜歡看的就是敵方的內部爭鬥。


    如此一來,不費一兵一卒,頗有點漁翁得利的意思。


    畢忠良死了,那些人下一個矛頭對準的就是她汪曼春。


    到時候自己不僅要同陳深相鬥,還要同國共兩黨斡旋,沒了叔父的幫襯,南田洋子又對她冷淡了許多,嘶...


    想到這,汪曼春倒吸一口涼氣。


    要不是畢忠良提醒,她倒真沒往這處想。


    將手裏的虎鞭鬆了鬆,汪曼春抬腳走上前,稍稍染上灰塵的鞋麵突然滴上了一抹鮮紅血點,暈染開來,十分刺眼。


    她見狀,緊皺眉頭,抬起眼來,湊在畢忠良耳邊小聲回話。


    “你想讓我救你?”


    汪曼春本想試探畢忠良。


    沒成想,畢忠良淡笑了笑,其中似乎暗含譏誚,惹得汪曼春很是不爽。


    她緊著右手使力,抬起虎鞭,一把壓製在畢忠良的喉嚨上,麵露陰狠的道。


    “畢忠良,別耍花招!”


    “你信不信我現在捏死你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畢忠良被逼退的麵紅耳赤,沒了應對之力。


    猙獰半晌,待汪曼春消了氣,撤了手,他才嗆的輕咳了幾聲,緩緩道。


    “我當然信。”


    “我隻是笑,你我都為東京人做事,你我都是華夏人,你我最深知彼此的苦楚,所以明明我們才是最應該親近的人...”


    “為什麽偏偏要鬧到這步田地?就連救不救都要再三思慮了?”


    見汪曼春不說話,畢忠良深覺有戲,他乘勝追擊繼續做起了思想工作。


    “我可沒跟你套近乎,我說的是真心話,前幾天陳深被暗殺,我就知道,你我二人身為76號高層官員,應該更是早就在軍統颶風隊的暗殺名單上落了名。”


    “就算地下黨不喜來這一套,可他們派到76號的內鬼臥底也夠我們喝一壺了,劉二寶、錢秘書、還有逃竄在外的宰相...”


    “可你當真以為隻有這些數的上的人嗎?”


    順著畢忠良的話音,汪曼春與其對上視線。


    隻那一瞬,她忽感全身寒栗。


    那是汪曼春第一次在審訊他人的時候握不住了分寸。


    畢忠良的話中之意實在顯然:


    劉二寶和錢秘書的真實身份令所有人大吃一驚。


    現在回想,他們平日裏的潛藏實在是叫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可見地下黨的潛伏能力不容小覷!


    那除他們之外呢?


    76號還有沒有地下黨了呢?


    亦或者是軍統的人?


    那個唐山海不就是從軍統過來的嘛?


    聽說他好像是因為個人作風問題離開的76號,又聽說後來李默群保了他,可這其中真正的彎彎繞繞,誰又知曉呢...


    還有那個徐碧城...


    那個自己從未在意過的、總是喜歡躲在角落裏的女人。


    她背後會不會也隱藏著什麽秘密呢?


    要知道,劉二寶,錢秘書一開始不也是不受人關注的小蝦米嗎?


    汪曼春還沒將問題思考透徹,隻聽畢忠良又緊著道。


    “走私,貪汙是我的錯,可我也隻是想讓我太太過上好日子。”


    “汪大小姐,你是過好日子出身的,想必不懂這些...可我也要告訴你,你看不慣我,想弄死我,大可換一種方式,沒必要弄得魚死網破...”


    “如此一來,我的性命是沒了,東京人會把我的死和你掛鉤,我太太會恨你,陳深會恨你,國共兩黨更是會直接把矛頭對準你,你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76號裏若還潛藏著什麽牛鬼蛇神...”


    說到這,畢忠良又笑了。


    他這一笑成功叫汪曼春起了猶豫。


    汪曼春顫顫眼瞼,索性將虎鞭甩到地下,臉上的陰狠也隨之消散。


    “畢忠良,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


    “你我怎麽說也共事過一場,你的話,我信三分。”


    “我可以留你,但也隻是暫時,我說不準東京人是什麽心思,你自求多福吧!”


    話音落下,殺人麻利,行事果斷的汪曼春就這麽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她看似陰狠毒辣,實則卻更是快人心腸。


    這也是畢忠良第一次體會到了和此等人打交道的好處。


    他本應該利用這些,同汪曼春好好合作一場。


    為76號栽出更多更具價值,更有利處的果實,可現在看來...


    為時已晚。


    梅機關的地牢更大些,更空曠些,也更陰森可怖些。


    汪曼春的高跟鞋聲嗒嗒作響,漸行漸遠。


    畢忠良硬挺著一口氣,聽著那動靜徹底沒了。


    他才長呼一口氣,徹底暈死過去。


    隻閉眼的那一瞬,劉蘭芝回首的笑容又一次浮現在他的腦海裏。


    ...


    與此同時,被送往醫院的陳深開始馬不停蹄的謀劃著他的下一步。


    他為什麽要聯合李小男,先被汪曼春抓去地牢後再裝暈逃離醫院?


    一來是為了見一麵南田洋子,為接下來的計劃做準備。


    二嘛,下一步計劃之前,也要先去地牢裏看看畢忠良的情況,才好隨機應變。


    果然,為著劉蘭芝,那家夥還留著口氣要和汪曼春硬剛。


    以陳深對畢忠良的了解,他若是硬的來不過,定然會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將汪曼春的利益最大化了,再順勢和她捆綁,跟她求情。


    說一千道一萬,汪曼春到底是女人。


    她再陰狠毒辣,如今的靠山沒了,便極有可能被畢忠良那三寸不爛之舌說服。


    這怎麽行?


    自己籌謀多日,徐碧城亦順水推舟!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既事情已經發展到這一步,那畢忠良就必須得死!


    不然等他日後東山再起,回想身邊的劉二寶和錢秘書,必定更不會再相信身邊的人,萬一以他職權暗中調查76號...


    那對“箭毒木”的潛伏工作顯然是有影響的!


    所以,等陳深到了醫院,做了檢查,送回病房,他就立馬讓李小男作掩護,隻身一人逃了出去,一路飛速折返回梅機關。


    彼時南田洋子正在對畢忠良的走私證據做著一一排查。


    汪曼春敲門走進,南田洋子頭也不抬的衝其問道。


    “怎麽樣?他說什麽了?”


    汪曼春當然不能和東京人明說:


    畢忠良向她求了情。


    畢竟以東京人的角度來看,這廝雖為他們忠心耿耿的做事。


    可賣了他們的武器,用了他們的物資發財,就和背叛了他們沒什麽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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