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它的異性同類,大概在全市也找不出來。怎麽辦?照這樣下去,非出事不可,送又送不走,殺又殺不得,再說自己也舍不得它呀。


    正在他左右為難時,村上專門騸豬的堂哥來找他,請他安排小姨子在果園上班。汪老虎對他說了阿鐵的事,堂哥一拍大腿說:“就包在我身上!”


    他眼睛一亮:“有啥好辦法?”


    “騸了它!就把問題解決了。”


    “讓它當太監?這的確是個好辦法。在部隊裏,我也做過這樣的小手術,可那是小狼狗,這麽大的老虎,它要疼起來咬人怎麽辦?”


    “這……”堂哥也為難了。


    “先用酒灌醉它!”聰明的小翠不知啥時候也來了,“醉了,它就不知道疼了。”


    “好辦法!”汪老虎說,“可是咋灌呢?”小翠說:“我去買幾斤牛肉來!”


    還是小翠點子多,把酒用針管注射到了一塊塊牛肉裏,阿鐵見這麽多的牛肉,一時忘記了煩惱,狼吞虎咽,一口氣把牛肉吃完了,兩斤酒也下肚了,不大一會兒,它就醉過去了。


    堂哥輕而易舉地把阿鐵給騸了。他給堂哥報酬,堂哥不要錢,隻要老虎的兩個卵子兒。


    汪老虎提心吊膽陪了阿鐵十多個小時,它才醒過來了。它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就吃他為它做的牛肉湯。吃著吃著,它感到了疼,就用舌頭去舔傷口,可它的脖子又硬又短,怎麽也夠不上。他緊張得不得了,怕它翻臉不認人。可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阿鐵平靜地臥下,又睡覺了。隻是醒來後便拒絕吃東西,它呼呼大睡了兩天,他也陪了它兩天。他有點擔心,再絕食它就會餓死的。他就抱著它的頭哭,老虎也哭。小翠把熱好的牛肉湯端來了,放到了它的嘴邊。


    “阿鐵,吃了吧!”他擦去了淚水,也幫阿鐵擦去了淚,“男子漢,別這麽沒出息,快吃了吧!”


    阿鐵悲哀地低吼了兩聲,就去喝湯,竟然三口五口把牛肉湯喝光了。他又讓小翠去切牛肉,它也吃下去了。他這才把心放到了肚裏。從此後,阿鐵更離不開他了……


    四


    我們談得很投機,直到第二天淩晨兩點多鍾了,還是沒有一點睡意。我說:“該睡覺了吧,明天再談。”


    汪老虎笑著斟滿了啤酒:“我不想睡,也睡不著,你就陪我到天亮吧。”我答應了他。一來我很想聽他說下去,二來我也是一點睡意沒有。


    我找了個話題:“李大德為什麽叫‘李燒’?這個外號是不是跟作風問題有關?”


    他說,是指作風問題。在農村,公公和兒媳婦有那種關係,叫“燒白頭”,“李燒”和“燒白頭”是一個意思。可是又不確切,因為他和兒媳婦隻是在她嫁給他兒子之前有過那個事。村民們在背後就叫他“李燒”,也有和他平輩的膽大者當麵開玩笑叫他“李燒”,他也笑笑過去了,從來不生氣。


    李燒四十多歲,他是汪莊村有名的美男子。因為人長得俊氣,再加上受苦不多,看上去也就三十多歲的樣子。說起他在汪莊村的名氣來,那是人人皆知呀。十幾年前剛改革開放時,他創辦了汪莊村農工商公司,使村民人均收入由不足一百元上升到了一千多元。他在工作上很有一套辦法,也正是這個原因,受到了上上下下的普遍讚賞。這是他的一個特點。他還有第二個特點:風流成性,貪酒好色。


    據說,周圍但凡有點姿色的女人,有相當一部分跟他有那種關係,餘翠翠的媽張巧雲便是其中的一個。而他的原配妻子“壓塌炕”則成年累月睡冷炕,忍氣吞聲的過著日子。至於他兒子,在知道了老子和自己妻子婚前的醜事後,當即拿起灶頭劈柴的利斧朝他爹的腦袋砍去,幸虧他躲得快……兒子還借此要挾他,他花重金活動了個體麵工作,在鎮工商所上了班。


    “這,你可曾聽說過?”汪老虎問我。


    我說:“沒。就是聽說了,也管不了!”又問他:“他和小翠中間發生的事就讓人費解了。你應該緊緊抓住小翠才對。她怎麽變成李燒的新娘子了呢?”


    汪老虎說,他承包果園後不久,就曾托人去向張寡婦提親。張寡婦聽完媒人的話,“哈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差點背過氣去。


    “我思謀著汪強跟你家翠翠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怎麽光笑不說話呢?”媒人耐心地說。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心高妄想!”張寡婦終於收住了笑,冒出了這麽一句。


    “餘大嫂,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汪強那娃可是有出息的,在部隊立過功受過獎,回來後又能吃苦耐勞,承包果園,又肯動腦又有見識,你怎麽說配不上翠翠呢?”


    “他呀,”張寡婦點上一枝煙,狠勁吸了一口,又從塗了口紅的嘴裏吐出個煙圈來,“要是去鎮上當幹部,我說不定還答應這門親事呢。避開肉塊子吃豆腐,不懂個好歹。現在可好,包上個破果園子,還貸那麽多的款,讓翠翠跟上他去喝西北風呀?”


    張寡婦絮絮叨叨了一陣子,見媒人無話可講了,又說:“你給汪家娃子捎上個話,就說翠翠已經有主了,讓他趁早死了這個心。”


    媒人走後,張寡婦開始打扮,她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去氣氣李燒的婆姨“壓塌炕”。“壓塌炕”是李燒老婆的外號,因為她太老實太實在而得名。張寡婦從李燒嘴裏知道,“壓塌炕”因為丈夫在外麵胡搞亂搞,又氣病了,而且病得不輕。她想借“壓塌炕”生病之機,實現自己一箭雙雕的計策,或許還能如願以償。


    那是去年的事了,那天張寡婦和李燒在他家幽會偷情時被下地回來的“壓塌炕”堵在了房裏。“壓塌炕”這個老實得能壓塌炕的農家婦女一下子發怒了,她指著張寡婦的身子破口大罵,你把自己男人弄死了,又來勾引別人的男人。你謀害親夫,還有臉活著!你個死不要臉的騷狐狸!


    什麽話難聽解氣就罵什麽話,張寡婦也和她對罵,罵著罵著二人便動了手,等李燒拉開後,張寡婦的嘴被撕爛了,好長時間沒敢出家門,這一箭之仇她是要報的。


    還有丈夫橫死這件事也是多年來壓在張寡婦心上的一塊大石頭。本來那件事早被人們忘了,可她不懂得那是誤傷,卻一直認為是自己殺了丈夫,是害死親夫的殺人犯。那時候她還年輕,丈夫餘老二又是個地道的病秧子,還不會體貼人,哪有風流倜儻的李燒那麽情感熾烈雄壯強悍呢?李燒還很會體貼女人,深得女人的歡心。那天夜裏,丈夫去她娘家未回,她就在家裏和李燒做那事兒。不巧的是半夜裏餘老二卻回來了,發現炕上睡著李燒,他氣急了,從廚房取把菜刀進來就砍。李燒年輕力壯,推開餘老二就跑出門躲了起來。餘老二早就為老婆和別人胡搞氣得七竅生煙,今天又雙雙捉奸到炕上,火氣更不打一處來。見李燒跑了,他就舉起菜刀朝老婆頭上砍去。因為急急慌慌,砍下去的是刀背,刀刃卻正衝著他自己。


    張巧雲見一道白光衝自己腦袋飛來,嚇得大叫一聲,一把抓住丈夫的手用勁迎著一推,把男人推了個四肢朝天,菜刀則不偏不斜,照頭把餘老二劈死了。


    這一切都讓李燒看了個一清二楚,他本該推門進屋上前搶救餘老二的,可他沒有這麽做,卻反而威嚇她:“好你個張巧雲,殺人可要償命的!”嚇得張巧雲跪在地上求饒。


    李燒見事已至此,就丟下一句:“往後,你要敢不聽我的話,我就把這件事給你捅出去!”


    張巧雲頭磕得“咚咚”響:“從現在開始,我就聽你的,你……你讓我走東,我絕不敢走西。我要是再跟別的男人來往,你就去告我……”。


    “好了”,他拉她起來說,“現在想辦法吧!”


    二人合計了一陣,想了一個絕妙的辦法,就說餘老二和張巧雲給牛鍘草,當他抬起鍘刀的時候,心髒病發作,雙膝一軟一跪,頭正好撞在了鍘刀上。李燒恰巧從門外路過,聽到哭聲就來幫她的忙……


    這件事策劃得很周密,瞞過了村上所有的人。事情已過去好多年了,可始終是張寡婦心上一塊病,總怕李燒去告她。於是,她就百般討好李燒。她想,如果李燒的婆姨“壓塌炕”死了,她就有可能嫁給他。做了他的老婆,這件事就會永沉海底。可是,“壓塌炕”那麽壯的身體,她連病都不生,自己能如願以償嗎?不管怎麽樣,氣氣她再說吧。


    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來到了李燒家,“壓塌炕”正圍著被子靠著掛著花布炕圍的牆縫衣裳。


    “喲喲!李家嫂子,你是給兒子縫衣裳還是給孫子縫衣裳呢?”


    “你……你個臊母狗!給我滾出去!”“壓塌炕”一見她火兒便冒上來,氣得拿衣服的手抖了起來。


    張寡婦卻滿不在乎,故意氣她,一扭屁股貴客般坐在沙發上蹺起了二郎腿,點根煙抽著,不慌不忙,慢聲細語地:“有本事管住你的男人,有本事你倒著活,變成十八歲的漂亮小丫頭呀。我比你漂亮,他才要上我的炕,上我的身,就是不上你的炕,不上你的身。你生氣麽?吃醋麽?那就氣死你,醋死你!”


    “壓塌炕”立刻就氣暈過去了。張寡婦怕李燒回來,便腳底板抹油,悄悄溜走了。


    晚上,“壓塌炕”氣得睡不著覺,就哭著罵李燒:“你這個沒良心的,到處拈花惹草,讓那個婊子貨到家裏來欺負我……你摸摸心口想一想,我為你李家當牛做馬一輩子,你也丟掉四十奔五十的人了,你給我指條路吧!”


    李燒白天也因處理村上一件事生了一肚子氣,本想回家好好睡個覺,見婆姨絮絮叨叨個不停,就火了:“你再叨叨,我出去睡!”


    “壓塌炕”哭得更響了:“你去,你去呀,找那老妖精去,我不想活了……”


    李燒一賭氣真的出了門。壓塌炕越想越生氣,越想越傷心,就喝下了半瓶“敵敵畏”。早晨兒媳來打掃屋子時,才發現婆婆死了。


    李燒懊悔得直跺腳,他摸摸老婆的胸口,早已冰涼涼的了,就一下子癱倒了。他想自己昨晚也太過分了,不該賭氣出去,她正在氣頭上怎麽能讓她氣上加氣呢!想到這裏,他流下了悔恨的眼淚。


    五


    快天亮了,我們才睡的覺。睡覺前似乎有點睡意,可躺在這熱乎乎的土炕上時,我卻怎麽也睡不著了。是“老虎搶親”、“強奸”等懸案吊著我的心。


    汪老虎睡得很香,頭放在枕頭上就拉起了輕微的鼾聲。我強迫自己快點睡,睡吧,明天還有不少工作等著做呢。這才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夢見了葉茂花榮的果樹林,夢見了轟隆隆的機器和裝好箱的果產品運到了藍藍的大海邊……


    上午九點了我才睡醒,我聽到了小翠拾掇屋子的聲音。這聲音很輕,輕得我無法抗拒想偷看一下她的欲望。


    我輕輕地翻了個身,才發現汪老虎不知啥時候已經起床走了,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的,炕也掃得幹幹淨淨。朝地上一看,小翠正小心翼翼地擦著地上的桌子、茶幾、沙發扶手,水泥地麵早已經拖得幹幹淨淨了。從粉紅色窗簾邊緣透進來的太陽光,斜照在噴塑的牆壁上。屋內的一切都顯得雅致、大方、整潔、漂亮。這是多麽勤勞的一對啊!


    從汪老虎口裏我知道,他還沒有和小翠同房,原因一是小翠和李燒領了結婚證,二是他不願意在未正式娶她之前跟她發生關係。不料,他這份好心卻給小翠造成了心理壓力,她猜疑他是嫌自己被李燒強暴過,所以才這樣對她。這就是小翠一直心事重重的主要原因之一。


    汪老虎知道這些後,跪在地上指天發誓:“我姓汪的要是不要你,不好好對待你,就不得好死!”


    餘翠翠也跪倒在汪老虎對麵,忙用手掩住了他的口:“別胡說,我相信。”他倆就抱在了一起,……


    我被一聲低沉的吼聲驚得一下子坐了起來,拉開窗簾朝外一看,原來是阿鐵馱著汪老虎威風凜凜地躥出果林,來到了門前。


    這情景真讓人激動得不得了。當年武鬆在景陽岡打死老虎,在陽穀縣城裏遊街時,顯得那麽威風,今天的汪強騎著老虎巡視果林,他比武鬆不知要威風多少倍呢!


    小翠把早已熨好的西服遞給了我,我說聲謝謝就接過來穿在了身上。她說:“這阿鐵隻認他一個人,別人喂它無論好賴的東西,它聞都不聞一下,旁人連摸它一下都不可以。上次縣上來人摸了它一下,它腰一弓,兩隻前爪長長地伸出去,都插進地裏去了,還齜牙咧嘴,嚇得那人出了一身汗。我喂它時,故意蹭它一下,它雖不嚇我,身子刷的一轉就躲到一邊去了。”


    汪老虎走進來說:“鎮公安分局的人來了,要找小翠了解情況。陳幹事就勞你陪陪他們吧,吃完早飯,幹活的人們就來了,我得去照看一下。”


    我說:“沒有問題。”


    鎮公安分局的陳副局長和小劉、小於我都很熟,客套了幾句就進入了正題。小翠按陳副局長的意思,談起了她那段辛酸、屈辱的經曆。


    那天天氣很熱,她指揮著雇來的姐妹們摘果園裏的果子。豐收的喜悅把她和汪老虎拉得越來越近了。


    可是,她媽反對她和汪老虎的婚事,開始她認為是媽對他的事業不理解,怕女兒跟了他冒風險,她沒有和媽爭辯,她想等他掙上錢,讓媽看到果園的發展前景時再說服媽。後來她才知道,自己想錯了,果園景況好了,錢也掙了,她媽反倒越來越反對他倆的婚事。她就認為媽簡直是毫無道理,就越來越不願意見她媽了。


    於是,她就住在了村上好姐妹的家裏。


    張寡婦風流成性,見女兒住在人家,不再管自己的閑事,就送個順水人情:“你哪天想媽了,想家了你就來,我也不反對,可有一點,不能誤了田裏的活。”


    這天早晨,她媽帶話讓她下午收工後回家,說有重要事情。她這幾天忙於平整果園裏的地,準備修剪果樹,操持給葡萄蓋房子等等,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了,今晚就回去一趟吧。回到家裏,她吃了一驚,院子裏停著一輛嶄嶄新的木蘭摩托,家裏的黑白電視機換成了二十九英寸的大彩電,還外加了一台vcd影碟機和卡拉ok音響。


    “媽!這哪來的?”她問。


    張寡婦放了一部三級片《獼猴桃熟了》,那按鍵裝碟的熟練程度使她很吃驚。她想起那次和汪老虎在唐鎮長家裏,看見過鎮長放vcd時的動作比她差遠了。她立刻就猜出這是誰教媽的了,卻又故意問:“媽,買這麽多東西,哪來的錢?”


    “傻丫頭!”媽在她腦門上點了一指頭說,“媽給你找了一門親,這是人家送的彩禮。”


    “媽!”小翠臉色變白了,反抗道,“我不去。除了汪強,我寧可死,也不嫁!”


    小翠嗵嗵嗵向媽放了一陣機關槍,見媽還是悠然自得地抽煙,一句話也不說,就著急了:“媽!”她過去抱住媽的胳膊,“媽,我都二十四的人了,你就讓我做一回主吧!這些東西退給人家,我讓汪強給你買。”


    張寡婦還是一句話也不說,小翠就聲淚齊下向她求情。


    張寡婦裝出一副被女兒說動了心的樣子,拉起女兒的手說:“小翠呀,媽真是把你慣壞了,拿你一點辦法沒有。這件事明天再說,先去吃飯吧,媽把飯早已做好了。”


    “你不答應我就不吃飯!”


    “你這死丫頭,媽答應你還不行嗎。”


    她哄走了小翠,就偷偷地冷笑了一聲。她在早已準備好的一杯藥茶裏,放進了一塊冰糖,手拿一根筷子等著小翠吃完飯回來。小翠最愛喝糖茶了,她想小翠看到肯定會搶著喝的。


    果然,小翠收拾完廚房後高興地來了,她見媽正在用筷子攪著冰糖茶,就急火火地端起杯子,一邊說著“謝謝媽”,一邊咕咚咕咚把藥茶喝進了肚。


    張寡婦在屋外轉了一圈回來,見小翠已經昏迷過去了。


    張寡婦就大聲咳了幾聲。一直躲在隔壁房裏的李燒躡手躡腳進來了;“嶽母大人在上,請受小婿一拜!”說完就急不可耐地要抱小翠。


    “慢著!”張寡婦過來扯住了李燒的耳朵,“往後,可不許你有了年輕的就忘了老的,你要敢慢待老娘,小心你的耳朵根子!”


    李燒立刻緊緊抱住張寡婦用力親了幾口:“不敢!不敢!”一邊說著,一邊抱著小翠進了隔壁房間……


    小翠一覺醒來,見燈還亮著,又感到一隻大手在她的胸脯上亂抓著,不由吃了一驚。


    “啊!”她見李燒赤條條地躺在身邊,便一把推開他,“流氓!快滾!這是怎麽回事?”她大聲罵著李燒,抓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身體。


    李燒哈哈一笑:“要不是你媽生米煮熟飯的計策,你怎麽能嫁我呢?”


    “住口!”小翠氣得牙齒咬得咯咯響,“你這卑鄙無恥的小人!”這時候,她感到下身隱隱作疼,就什麽都明白了。她大叫著:“不!不!畜生!快滾出去!”


    小翠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的親娘竟會設計坑害自己的親女兒,她大放悲聲,淚水像小河湧出了眼眶。


    這一夜,李燒和張寡婦輪番做她的工作。她呆呆地聽著,腦子裏一片空白。


    張寡婦說:“李大德是我們汪莊的首富,大金大銀,名聲在外,他跺跺腳,汪莊村就倒、就塌,你嫁了他是你的福氣。你老娘我還沒有這個福氣呢。再說了他哪一點不好,長得比他汪家娃好,錢也比他多。這不,除了買來的東西,光錢就三萬塊呢!他汪家娃子有嗎?話又說回來了,做女人的嫁上誰也就那麽回事,你跟他覺也睡了,身也破了,就認命吧……”


    李燒也說:“翠翠,我姓李的別說在汪莊,就是在鎮上、縣上也算得上個人物。你嫁給我,吃不愁、穿不愁、花錢不愁、辦事不愁,我保證你順順心心、風風光光。給,這是十萬元的存折,從現在起就是你的,你愛咋花就咋花……”


    小翠把李燒塞進手裏的存折看都不看一眼,她流著淚一言不發,三下五除二把存折撕成了碎片片。張寡婦見狀,悄悄在李燒耳邊低語:“你哄她吧,我走了。”


    她後悔的不得了,和汪強青梅竹馬,從小玩到大,他除了疼愛自己、保護自己外,親都沒有親過自己一次。參軍之前,她媽整天打扮得花裏胡哨勾引男人,責任田裏活一點也不幹,都是汪強哥幫她幹,除草,捋燕麥,撒化肥,澆水,犁地,凡是重點的活,都是靠他出大力流大汗不分早晚地下苦,而且幹得特別好。他參軍走時,還托好朋友在他走後替她幹重活。她更忘不了,在他走的頭天夜裏,在村口的楊樹下,她多麽希望他能抱著她親一口呀,可等了半個晚上,他除了說話還是說話,竟沒有主動和她親一下就帶著遺憾走了。複員回村後,她讓他承包果園,他二話不講就答應了。也就在那一天,他抱她了、親她了……早知今日,何不衝破習俗和他住在一起呢?然而,這一切都晚了。想起自己和他的海誓山盟,真是悔愧難當。現在,清白沒有了,貞操沒有了,還有啥臉麵去見她的心上人呢,還有啥臉麵活在這個世上。這時候,她想到了死。


    下定死的決心後,她起床了。她燒水把自己認認真真洗了個幹幹淨淨。李燒還以為她回心轉意了,就乘她倒水之際溜到了屋裏。小翠連啐帶罵把他趕出了屋子。她頂上門後就想怎麽去死。上吊?她想起故事裏上吊死的人都吊個大舌頭,怪嚇人的。


    那麽,還有啥死法呢?跳河,河裏沒有水。鑽火車,這倒確是個好死法,等火車開過來了。一個猛子鑽進火車輪下,閉著眼睛,就像小時候跳進河水洗澡一樣。眼一閉,牙一咬就鑽進去了,刹那間就血肉橫飛,啥也不知道了。可那樣連個全屍都落不下。


    她又想到了用刀剪之類的東西,忙找剪子、刀子,可一樣也未找到。她記起曾拿過汪老虎的一隻刮臉刀片,就放在針線盒裏。對,就用它割破手腕上的動脈血管。


    刀片很鋒利,不費力就割破了血管,血一個勁往外冒,不知道割對了沒有?管他哩,反正血流多了人就會死的。


    這一刻,她似乎沒有感覺到疼,但當想到她的心上人時,馬上疼起來了,而且疼痛難忍。就這樣死去嗎?自己還沒有享受過在心愛的人麵前真正做一回女人的幸福呢,怎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對,還有李燒這個老賊,我怎麽能放過他呢,應該讓他償還這筆血債才對……她不由自主地喊了起來:“汪強哥!快來救我!”


    李燒早就走了,張寡婦有點不放心就在門外偷聽。聽到女兒呼救她就使勁推門,可門推不開,她就到隔壁叫來了堂侄兒幫忙,把小翠送到了鎮醫院,大夫說,送的再遲一點,流血過多人就危險了。


    見小翠通過輸血、搶救脫離了危險,張寡婦才放心了。又考慮起如何讓小翠和李燒結婚的事情。她給侄兒幾張票子,囑咐他別說出去翠翠住院和自殺的事情,說出去不光彩,要丟人哩。侄兒連連說著“曉得”……


    擺平這一頭,張寡婦就急急忙忙去找李燒,她認為這是李燒向小翠獻殷勤的好機會。給她送飯、端尿罐,像電視上那樣天天送鮮花給她,天天守著她。她的心就是一塊石頭也會被暖熱的。


    小翠突然失蹤了五天,可急壞了汪老虎。聽張寡婦說,小翠跟上相好的跑了,他自然不會相信這些話。可是,小翠究竟上哪裏去了呢?越想知道她的下落,就越想見到她。他天天來張寡婦門前轉,向鄰居了解小翠的情況。小翠的鄰居餘五奶奶不忍心騙小夥子,就暗示他去鎮上醫院看看。他才知道小翠住醫院了。為了盡快見到她,他破例騎上阿鐵飛速趕到了鎮上醫院。


    他怕嚇著人,把阿鐵領到醫院後院的樹林裏,在僻靜無人的地方畫了個圈,命令阿鐵:“進去,不準出來!”阿鐵馴順地朝他點點頭,就臥進圈裏去了。


    住院部是個小二樓,在小翠的病房外,他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見的鏡頭:小翠正斜躺在李燒的臂彎裏,讓他喂著飯。張寡婦怕讓小翠看見汪老虎,就急忙迎了出來,把他拉到了一邊。


    “汪經理,你就別來找她了。”她說。


    “為什麽?”汪老虎憤憤然。


    “你看看這個就明白了。”她遞給他一個紅本本,“他們的結婚證。”


    “誰的結婚證?”汪老虎翻開一看,傻眼了,上麵貼著小翠和李燒的彩色照片。


    “小翠真要和李燒結婚?”他既氣憤又驚訝,“這不可能吧?”


    “怎麽不可能?李大德的老婆死了,這你知道吧。他才四十三歲,比翠翠大十幾歲,這一點也不稀罕!”


    “是她自願的?”


    “是自願的,他們已經在一塊睡過了。”


    “什麽?”猶如晴天霹靂,汪強驚呆了……


    六


    鎮公安分局陳副局長等人的調查結束了。陳副局長還告訴我,根據各方調查的情況看,小翠告李燒強奸罪成立。但也有難辦的一麵,我們打算給鎮上領導匯報之後再做出最後決定。另外,李燒現已主動向鎮法庭撤訴,並答應和餘翠翠解除婚約,這也能證明李燒在結婚證上肯定做過手腳。可是,鎮上結婚登記冊上有餘翠翠蓋的指印,這就讓人難以解釋了。雖然餘翠翠一口咬定那是她住院昏迷時被人偷蓋的,因她醒過來後發現指頭上有紅印泥。可一直守在她身旁的張寡婦卻矢口否認這一點。同時鎮民政幹事的話和李燒是一致的:結婚證是她住院前兩天和李燒雙雙去辦理的。時間吻合。如果在結婚登記這件事上不能突破的話,強奸罪暫時就不能成立。


    案子的確有點複雜,這當中,李燒、張寡婦、鎮民政幹事在領發“結婚證”的過程中很可能做了什麽不可告人的交易。


    送走陳副局長一行後,汪老虎和我一塊勘察果品加工車間的地址,也順便轉轉他的果園。


    我們一邊商量著修建廠房的事情,一邊穿過果林朝北麵走去。靠山坡的地方,幾十個男女青年正在緊張地平整土地,揮銑裝土的,推著架子車來來往往的,一派緊張忙碌、熱火朝天的景象。


    汪老虎說,人們開的這塊地是公司規劃中的新產品試驗林,用的人都是本村的年輕人。他們無償來幫助平地,條件是要在加工廠開工時進廠當工人。


    我們正說著,小翠挑著剛出籠的饅頭、茶水來了。小夥子們、姑娘們放下各自的活,圍住了小翠,說說笑笑,連吃帶喝,熱鬧極了。


    我們繼續往果林深處走去,轉了大約有一個多小時了,才轉到園子門麵牆的東頭。我看到大約有五十多米的園子牆是剛砌起來的樣子,就問汪老虎是怎麽回事。他說是那天李燒領著村民來拆的。


    李燒怎麽也沒有想到,一個毫無希望的果園在汪老虎的手上變成了搖錢樹,去年就神奇得像變魔術一樣,全都掛了果。使汪老虎發了一筆財。今年又長勢這麽好,產量比去年怕要翻一番的。李燒早就垂涎三尺,可又礙於汪老虎和村上簽訂了二十年的合同,實在奈何不了他。


    李燒萌發了收編汪老虎的念頭。


    這天晚上,李燒來找汪老虎,談聯合經營的打算,說他已跟鎮、縣領導匯報並被批準了。還答應讓汪老虎擔任村農工商公司的副總經理兼果品公司的經理。


    汪老虎一聽,深感突然,當時沒吭聲,心裏卻不由地佩服起小翠來了,她早就提醒過他,李燒見果園成功了,很可能要搶奪勝利果實,你要保持冷靜的頭腦,決不能讓李燒的三言兩語蒙住你的眼睛。這不,李燒果然找上門來了。他是深知李燒的為人的,是說啥也不能同意讓李燒收編自己的。


    “謝謝李總經理的好意。”他盯著李燒一字一頓的問,“我想知道你提拔我還有什麽條件?”


    “條件嗎,隻有一個,那就是你要終止和村裏的合同,再和農工商公司簽訂合同,利潤可以……”


    “不可能!”還沒有等李燒說完,他就打斷他,“李總,我不想當你那個副總經理,我隻想把果品公司辦成一個地地道道的沒有婆婆的有限責任公司。我絕不想跟別人搞聯合經營。”


    “你先別拒絕,這是上級決定了的。老實告訴你,你同意也得這麽辦,不同意也得這麽辦。至於條件,可以商量。你要是執意不肯的話,群眾可以根據上級的決定,強行中止合同,收回果園,到那時,別說副總,你連啥都撈不到了。何去何從,你自己選擇!”


    “李總,你要強行收走果園,我就去告你!”


    “你敢?我會讓群眾來跟你算賬的!”李燒氣衝衝走了,又扔下一句:“你等著瞧!”


    “我奉陪到底!”汪老虎也不示弱。


    第二天,李燒便鼓動一些不懂法律、不明真相的群眾來砍果樹、拆園牆。等汪老虎從鎮上趕回來時,園牆已被拆了五十多米。果樹則因有阿鐵保護,一棵也沒有被砍掉。


    “鄉親們!”汪老虎大聲說,“父老鄉親們,你們這是違法行為呀,聽我一句吧,我們可是訂了承包合同書的!”


    “合同書?哼!”李燒說,“大家別聽他的,有上級給咱們撐腰,大夥不讓他承包,他就承包不成。大家快拆呀!”


    “鄉親們,不要上他的當。我剛從鎮上回來,鎮長說,上級並沒作出什麽聯合經營的決定。這是他李大德假傳聖旨……”汪老虎一改往日低聲說話的習慣,高聲喊著。阿鐵也大吼了一聲,山搖地動。村民們一聽,誰也不動手了。李燒揮著手剛要說話,阿鐵朝他邁兩步,一齜牙,一挺腰,他早就領教過阿鐵的厲害,嚇得一句話也未敢再說。


    這時候,小翠已經從鎮上把公安分局、司法所的同誌請來了。公安分局小李讓汪老虎喝住了阿鐵,嚴肅地對李燒和村民們說:“你們的行為已經構成了犯罪,再要繼續搞破壞的話,我要把帶頭者抓走。汪強同誌和大家簽訂的合同,期限二十年,是受法律保護的!”


    村民們這才三三兩兩離開,李燒也羞愧得掩麵而去。這場風波就這樣平息了,可給汪強造成的兩千多元損失卻沒見下文。


    這天晚上臨睡前,我問汪老虎:“小翠出院以後,她沒有找你說說原因?”


    “她來過,”他從被窩裏伸出雙胳膊支到枕頭上對我說,“她一出院就來找我。”


    那天晚上。他煩得睡不著覺,就去挖地,累得汗流浹背,頭一甩,汗珠就刷地射出老遠,流到眼睛裏,刺得眼生疼,流到嘴裏,鹹鹹的。他怎麽也想不通,小翠會躺在李燒的懷裏,還和他領了結婚證?張寡婦講她和李燒已睡過覺了,對這一切,他一直持懷疑態度。他深深記得,那些天,小翠領著姐妹們在園子裏幹得多起勁呀,整天樂哈哈的,走到哪裏,就把笑聲帶到哪裏。他一聽到她的聲音。渾身就充滿了使不完的勁,就高興得了不得……


    他細細回憶那天的每一個細節,小翠被張寡婦叫走的第二天就失蹤了,她為啥要自殺?她……這一係列的問題攪得他頭疼,這究竟是為了什麽?李燒在搗鬼這一點他早就想到了,可鎮上的民政幹事指著結婚登記本說:“這是她親手按的指頭印。”她居然和那個老淫棍雙雙去鎮政府登記結了婚……


    “當當!當當!”鍾響了,這是小翠來找他的暗號。他扔下鐵鍁,三步並作兩步跑來開了園子門,果然是小翠。她用黃圍巾把頭包得嚴嚴實實。要是以往,她進門後頭一個動作便是吊上他的脖子親他,然後拉著他的手進屋,阿鐵也過來蹭她,表示歡迎。可今天,她和他就像隔了一道牆似的,誰也不講話。進了屋開了燈,還是默默的麵對麵坐著。


    “小翠,”他首先打破了沉默,“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汪強哥,”小翠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奪眶而出,“我對不住你,請你忘了我吧,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為什麽?”他雙手扶住她的肩頭,輕輕地搖著,看著她哭紅了的雙眼和蒼白的臉,又問:“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汪強哥,這都是命呀,李燒這個老賊,是他害了我!”小翠掙開他的雙手站了起來,“汪強哥,請一定原諒我,也請你永遠忘掉我吧!”


    “你為什麽不說出來?你肯定有冤屈,你應該說出來!”他也流開了淚,抓住她的雙手搖著,又把她攬進懷裏,用左手捧住了她的臉,“小翠,你就告訴我吧,我會理解你的!”


    “不!”她掙開了他,“已經晚了!”她大喊著衝了出去。


    他愣了一下,也緊跟著追出了門外的小路口:“小翠:你站住!”


    李燒堵住了他的去路,賴兮兮地笑著說:“小夥子,她可是我的老婆了,你要幹什麽?”


    汪老虎拳頭握得嘎嘎響,阿鐵也焦急地等待著衝鋒的命令。他真想狠狠揍李燒一頓,可是……淚水從這個鐵漢子的眼裏流出來了,阿鐵見主人揮了一下拳頭,以為是向它發布命令,就呼地追過去要撲李燒。他想起李燒曾告他養虎傷人的事,雖說沒有什麽事實,可公安局的同誌讓他好好看管,再不能出現嚇著人的事。於是,他大喊一聲:“阿鐵!”阿鐵就乖乖地回來了。


    七


    我下汪莊的第四天,鎮法庭的小米、小賀來汪莊調查“老虎搶親”事件。我和他們交談時,我的心情是沉重的,也許“老虎搶親”的故事是激動人心的,可我竟然絲毫沒有一點剛下來的那種急於想了解事實真相的心情。


    見到李燒和談到他時,我就憤憤然。他心胸狹窄,小肚雞腸,對果品公司的成功和發展十分嫉妒和恐慌,生怕汪老虎的事業會超過他。還使出這麽卑鄙無恥的手段來傷害一個比他小近二十歲的姑娘……


    對於汪老虎和小翠,我確實感到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對他們的遭遇我除了同情外,再就是希望他們度過事業、愛情兩道難關。


    法官小米和小賀已進入了“老虎搶親”事件的調查取證階段。我自然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不論從哪個角度來講,我也一定要這樣做。


    李燒和餘翠翠的結婚日期選擇在農曆九月初八,新曆十月九號。這天的汪莊村熱鬧極了,汪莊酒家門口披紅掛彩的小汽車就停了十幾輛,前來參加喜宴的賓客達數百人。李燒炫耀地說:“我一輩子結了兩次婚,第一次結婚時因為窮,連一桌像樣的飯菜也請不起。第二次結婚就不同了,我發起來了,我們村也發起來了。再說,人家餘翠翠是個比我小十九歲的黃花閨女,我總得為她想想吧。”言下之意這樣大操大辦才對得起餘翠翠,才能顯出他李大德在汪莊村的位置。得意忘形的心境溢於言表。


    上午十時許,迎親的車隊按當地習俗從村的東頭,沿著一路垂柳、白楊的村道朝南,而後往西向汪莊村委會所在地、汪莊酒家進發。


    汪老虎和他的阿鐵站在夫妻山臨村的山坡上看著大道上徐徐行駛的車隊,聽著震耳欲聾的鞭炮聲,痛苦地抓頭發、轉磨磨。


    阿鐵似乎比主人還要著急,它時而圍著主人轉圈子,過一陣又做出朝山下猛撲的樣子,前爪下抓開了一個一個的土坑。見主人沒有讓它下去的意思,隻好作罷。長長的尾巴弄得山坡塵土飛揚。


    下午三點多,筵席進行完畢。迎親車隊按習俗由西朝北轉一圈再進李燒的家,轉的越遠,路越長,對新人婚後的生活就越好。當車隊揚起塵土行進到離夫妻山最近的地方時,也就是汪老虎痛苦地栽倒在山坡上昏迷過去的時候:這也難怪,他已經兩天水米未進了,再加上這熱烈場麵的刺激,就昏倒了。


    阿鐵圍著主人轉了幾圈後,終於下定了搶餘翠翠上山的決心,隻有餘翠翠才能救自己的主人。它朝山下一看,趾高氣揚飛駛而來的車隊,不由得怒火萬丈,丟下主人箭一般射下山坡,大吼一聲擋住了車隊。恰在此刻,小翠打開了車門,阿鐵從容地叼起昏倒在車邊的小翠,連拖帶拽,雄赳赳氣昂昂地回到山坡,把她送到了汪老虎的床上。然後又叼起昏睡的汪老虎,把他送到了她的身邊。


    李燒帶著人追到果園門口時,阿鐵正在那裏履行自己的職責:腰弓得像園牆一樣高,兩隻前爪抓起的土在它身後飛揚。大尾巴刷一下蹭下了路邊一棵大白楊樹的皮,那樹皮像刀箭嚓嚓嚓嚓飛到了李燒的腳邊。見這些人還不退去。它又前進了幾步,大吼一聲,震得楊樹葉刷刷跌落,也震得李燒後退了十幾步。李燒已有過兩次被阿鐵教訓的經曆,再看眼下它發威的樣子,自然不敢造次。老虎屬於國家重點保護動物,打又打不得,罵也聽不懂,它隻懂小翠應該是主人的人決不能讓李燒帶走。


    李燒沒招了,隻好求助於鎮公安分局。陳副局長早就知道汪老虎和小翠的愛情故事,也聽說過一些李燒在汪莊的為人。他見事已鬧到了這個地步,就有意推托說:“老虎又沒有傷著人,再說你聚眾毀園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呢,另外今天就我一個值班,你就去法庭告吧。”李燒本來想讓公安分局派人去抓汪老虎,再奪回餘翠翠,現在公安分局這個態度,就隻好以汪強縱虎搶親、霸占良家婦女為由,起訴到了法庭。


    小翠醒過來的時候,見汪強也睡在身邊,一動也不動。隻見他渾身是土,臉色蒼白,知道也是阿鐵從外麵拖來的,就連喊帶搖:“汪強哥!你醒醒!”


    她給他灌下一杯糖水,他才醒過來了:“你,你怎麽在這裏?”


    “是阿鐵把我搶來的。”她給他擦著臉上的土說,“汪強哥,今生今世我再也不離開你了。”


    她撲在他身上哭了起來,他也又驚又喜,緊緊地摟住了她,兩個人的淚水流在了一起。……


    她出院後那幾天,知道自己已經是不清不白的人了,就下定決心和汪強斷絕關係。


    這一切都是李燒這個老賊幹的,她要報複他。就答應和他舉行婚禮,但房子要裝修得跟城裏人一樣,家具擺設要超過城裏人,婚禮要大操大辦,娶親的小車不得少於十輛。李燒全都答應了,就想得寸進尺要早日結婚。她厲聲警告他說:“要是逼急我了,我殺了你!”李燒沒有辦法,隻好耐著性子不敢再吭聲,反正她答應和自己成親,早一天遲一天也沒有關係,就千方百計讓小翠高興,好順順當當跟著自己。


    臨到結婚的那幾天,小翠後悔了,她怎麽可以失去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呢?她怎麽可以失去和汪強哥一塊兒創業的機會呢?他不是說,不管自己做下啥事情他都會原諒自己嗎?可是……


    她越是自責就越是想他,想跑也跑不了,老賊怕她跑就派人看著她,使她脫身不得。直到她坐進新車的一刹那,她後悔極了,為什麽要答應那個老混蛋呢?他有的是錢,就是蓋個金樓銀屋也難不住他呀。可受熬煎的卻是她和她的汪強哥,今天走出這一步,相思之苦會伴她一生。想到這裏,她心裏就萌發了要逃跑的念頭。她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逃出去,她要今生今世永遠守著汪強哥。


    當娶親車行至果園附近時,她隔老遠看到汪強哥猛然倒在山坡上時,那顆本來就破碎的心又似被戳了一刀,她簡直要發瘋了,她要去看汪強哥,去救汪強哥。於是,她推開車門,衝出車外。她被摔昏了,癱倒在了正從山坡上衝下來的阿鐵的爪下。


    現在又和心上人在一起了,她心情無比的激動和興奮,她要和心上人成親,阿鐵就是他們的見證人。


    她擦去了他的淚水。扶他坐了起來:“汪強哥,你要是不嫌棄我的話,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妻子了,我會好好伺候你的。汪強哥,你說話呀!”


    “小翠。”他抱著她說:“這下就好了,你知道我這些天是怎麽過來的嗎……先不說這些,我們快弄點吃的,我已經兩天沒吃飯了。”


    她親了他一口:“強哥,我去做飯。”


    小翠做起飯來很利索,一會兒工夫,兩葷兩素四個菜和兩大碗拉條子就擺到了小圓桌上。


    “我吃不了這麽多。”她說著把拉條子給他撥了二分之一,又取來一個小盆子,“給,用這個吃,能拌開。”


    他順從地把小盆端過來,倒上麵,拌上菜,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汪強哥,慢點吃。”


    “嗯。”他是真餓壞了。


    吃完飯,她把他打發出去:“哥,你出去一會兒,我要洗澡。”他出去後,她把早已燒好的水倒進大膠木盆裏洗了起來。


    他走出了果園大門。外麵冷冷清清的沒有一絲兒動靜,村口小路上傳來了手扶拖拉機的“嗵嗵”聲,遠處也接著傳來了一兩聲狗叫。村民點上,萬家燈火猶如繁星點點,村委會方向還隱隱約約傳過來歌舞廳的音樂聲。


    阿鐵還在堅守著崗位,靜靜地臥在離園門口不遠的地方,認真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他很感激阿鐵,要不是它,他就有可能失去她了。他想,今晚怎麽忘了給它吃飯呢?


    噢,他明白了,它怕李燒來幹擾主人,就在吃飯時守在門口沒到夥房去。


    他三步並做兩步到夥房給它取飯菜、生肉,今天要讓它吃個夠。


    他推開夥房門時,驚呆了:她害羞地用雙手護著前胸蹲在膠木盆裏,頭微低著含情脈脈地望著他,那玉石一樣的兩個小肩頭可真是太美了,白嫩細膩。還冒著絲絲熱氣。


    “小翠,你真美。”他恨不得一下子撲過去,抱起她來親個夠。可他忍住了。他快步到碗櫃裏端上剩菜、生肉走出了門。


    他看著阿鐵吃東西,心想著剛才小翠的樣子。


    她洗完澡出來了。用雙手從他後腰緊緊地抱住了他,臉緊緊地貼在他的背上。他用手輕輕地摩挲著她的手臂。倆人都沉浸在無限的幸福之中。


    “強哥,我們去睡覺吧。”她情意綿綿地說。


    他回過身來,抱住她響亮地親了幾口:“我們進去吧。讓阿鐵也進來,咱們鎖好園子門。”回到屋裏,他不急著睡覺,小翠也就不好意思地坐在椅子上。她期待著他抱她上炕。


    “小翠,你睡小屋,我睡外邊。”


    “為啥?”小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不能就這麽得到你,我要體體麵麵地娶你進門。”


    “哥,我不在乎這,我……”


    “不!”他大喊了一聲:“我在乎!”


    小翠含著淚,低頭默默地走了出去。


    八


    我返回鎮上後,幾位主要領導傳閱了我寫的報告,又通知我去鎮政府向他們作口頭匯報。


    接到通知後,我很高興,這就說明我的報告已引起了鎮領導的重視。汪老虎和小翠的問題有希望解決了。


    領導認為,汪老虎有遠見卓識,能吃苦耐勞,具有開拓精神,敢想敢幹,應該大力扶持。可對於李大德也應該保護。他畢竟是我們鎮上有成績的企業家。至於案子,已經很清楚了,既然李大德已主動撤訴,不再控告汪強,並提出解除和餘翠翠的婚約,那麽餘翠翠就寬宏大量吧,放李大德一馬,好好和汪強成親,兩人一起創業、持家、過日子。


    我根據鎮領導的意見,二下汪莊做汪老虎和餘翠翠的工作。汪老虎異乎尋常的痛快:“行,隻要李燒能和翠翠解除婚約。”


    “不行!不能饒了這個老賊!”餘翠翠氣憤地說。


    “小翠,得饒人處且饒人。”汪老虎也幫我做她的工作。“那件事我不會計較的,再說,你媽對這件事情也是有責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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