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沁人的馥鬱鑽入堇荼鼻中,她終於醒來。自從到了紫微垣,她就記不清發生什麽了,也不知睡了多久,仿佛經曆七世娑婆。


    她睜開眼睛,接收光線進入瞳孔,慢慢適化這種狀態,然後從“床”上爬起,伸了一個懶腰,哈出一口早氣,全身上下都處於極度的舒適之中,如同做了很專業的按壓,完全釋放出這段時間的疲憊勞心。甚至連視覺都清晰到產生幻覺了,她擦亮眼眸,驚奇地發現:自己睡在一片花海中,根本不是床!


    她連忙環視四周,腳下是漫漫花海,湊齊了赤橙黃綠青藍紫,妥妥的一片七色海。她就睡在一片璀璨的寒英菊花海中,背影都染成了金黃色。


    她摘下一朵,湊在鼻子下,輕輕嗅著撲鼻的淡淡清香。片刻後,她放走這朵寒英菊花,沿著花海中鋪著的一條隱秘青石小路,走去百米外的一方石崖,這是花海中的唯一建築了。


    石崖高七丈,玄色,極寬廣,一端延伸出了花海,容納下一座小宮殿。堇荼飛身登上去,便有七個女子從宮殿中走出,齊齊站在堇荼的麵前,興奮地喊道:“姑娘醒來了。”


    堇荼看著這穿著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衫衣的年輕女子,一陣訝然,心裏嘀咕不停:“這難道是七仙女?”她小心問道:“你們是?”


    一身紫衣的女子走出,她年紀稍稍大些,麵色沉穩端重,儼然是這七位女子中的大姐大。她欠身行禮,這才稟告道:“我們是花朝七仙,管理這流光花海,也是姑娘您的侍女。”


    堇荼一顫,“侍女?”這花朝七仙的實力均在天命八境以上,而她自己也才這個層次,收了這等侍女,就像任野突然當了她的仆人,她怎麽敢信!她現在腦子一片空白,忙問道:“那我是誰?——我說的身份。”


    紫衣女子也愣了愣,但心理素質極好,一想堇荼可能是不太記得發生什麽事了,聖帝走時也囑咐她們等堇荼醒來記得告知一些情況,於是說道:“姑娘現在是聖帝的四弟子,也是這寒英穀的主人。”


    堇荼又追問道:“我怎麽到這來的?”


    紫衣女子耐心地回答:“是聖帝送您過來的,據說您剛到紫微星不久就暈過去了,應該是不太適應這兒的重力磁場,畢竟各個位麵層次不同,重力磁場也是大有區別的。於是,聖帝就直接把您送到這寒英穀來,後來您倒在花海中睡著了,大概睡了三天。”


    堇荼雪凝的俏臉上溢出一點微醺的緋紅,這經過整得還挺尷尬的,幸好隻被這花朝七仙盡收眼底。


    堇荼轉移了話題,輕聲說道:“那就麻煩你帶我逛一逛這裏吧。”她作為初來乍到的主人,對即將成為自己道場的地方還是要熟識的。


    紫衣女子微微一笑,“是,姑娘。對了姑娘,您傳喚我們,以衣服顏色為名就好,我是紫衣,她們依次是藍衣,青衣......”


    堇荼點點頭,這幾個看著就古靈精怪的丫頭們,也都是二十來歲模樣,樣貌更是個個標致,她眼裏瞧著也是十分歡喜。


    紫衣領路,堇荼走到殿前駐了駐。宮殿雖然不是很大,但是以碧琉璃打造外殼,裏麵也精致灼目,處處透著高貴雍容之氣,想是極盡了天材地寶打造的,價值不菲。


    堇荼跨進去,一股玄妙的磁場將她包裹,連同真氣流動的速度都在漸漸加快,她不禁讚歎這等玄妙天工。


    紫衣穩步跟在身後,介紹道:“這是鞠衣庭,曾是主掌百卉群花生長的花神女夷(也喚作黃令徽)的寢殿,也就是我等花朝七仙的司部主人。花神隕落之後,鞠衣庭就被聖帝擱置了,直到姑娘來了,成了這兒的新主人。”


    堇荼輕點眉首,裏麵的裝飾以黃色為主,難怪取名鞠衣。內部房間不下十間,最大的主間就是堇荼的房間。其他布設也是十分講究,屏風綺窗上鏤刻的都是百花之圖。


    堇荼稍稍逛了逛,便出了鞠衣庭,走在石崖上。她突然問道:“這石崖可有名字?”


    紫衣回道:“有的,名為孤芳崖,花神命名的。姑娘若是不喜歡,可以換了。”


    堇荼低聲說道:“孤芳自賞啊,看來這位花神性格清高,冰霜孤傲,並不與世逐流。”孤芳是獨秀一時的香花。她覺得這名字倒也不落庸俗之境,加之她素來最惱取名之事,於是搖了搖頭,說道:“就這樣吧,不用換,挺好。”


    堇荼示意其餘六位仙子不必再跟著,同紫衣下了孤芳崖。她再度走進花海,鮮花在和煦微風中搖曳,夾雜著花香的微風吹拂堇荼的俏臉,她微微眯上了眼,不想辜負了這久違的愜意。她隨意問道:“你說,這花海叫流光海?”


    紫衣:“是。”


    堇荼自顧自地念叨:“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紫衣聽著,撲哧一笑,“當年花神也偏愛說這句。姑娘一來,連花都開得嬌豔了些,說不定前世真與花神有不淺的緣分呢。”她眼上功夫不淺,隻見一眼就知堇荼的根骨新,年紀也就在二十來歲,故而說出前世的話。


    堇荼捋了捋微風吹散的縷縷青絲,“緣分啊,這種東西誰能說得明白呢?——對了,紫微垣可有月老這種官職?”說到緣分,她馬上就想到了民間聲望極高的月老了。便是窩在深牆大院的聞人家,她也沒少聽父親念叨姐姐聞人枝“年紀不小,月老牽個線才好”的催詞。她浮想聯翩,馬上構建出了一個一手挽著紅線,一手攜杖懸姻緣簿的鶴發童顏的月老形象。


    紫衣笑得更厲害了,“有的,在凡間柴老頭的名聲比聖帝都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常住在太陰星清虛宮,有空的話姑娘可以去見見他。他雖然主掌姻緣,但其實隻是按照姻緣簿將命定的男女用紅線係足,他的主觀性不強的,幹預不了前世注定的今生緣,若是強行幹預,會折了他的修為,老頭沒那麽“深明大義”。自從一千多年前招了百來位月下童子,傳授他們牽線之術,他就開始閑下來了,整日裏在太陰星閑得發慌,不過老頭還挺有趣的。”紫衣對紫微垣諸神的了解遠在她之上。


    堇荼好奇地問道:“有沒有掙脫或者掙斷紅線的情況?”她不知怎的,想起了淩紫氛那個家夥。他會不會遇到自己不喜歡的姻緣,就揮劍斬斷啊?以他的性子,很有可能。


    紫衣微微沉思,然後否定了這種猜想:“很久以前或許有吧,但後來柴老頭改進了紅線的構造,取先天月桂樹的樹根研磨成粉,然後煮成漿,浸泡紅線,這樣一來,紅線就堅韌了很多,不易掙脫掙斷了。”先天月桂樹,太陰星之界靈,上古第十靈根,傳說中的吳剛伐掛就是砍的它。


    倏忽之間,堇荼反應過來,扯太遠了。她回到花海之中,問道:“花海多大啊,怎麽望不到邊界?”


    紫衣玄奧地說道:“花海隻在寒英穀內,這裏也算是一個獨立的小世界吧,也喚作花神界,大概是七級位麵。花海中多種一種顏色的花,位麵等次就提升一級,這才是這裏最神奇的地方。”(位麵劃分九級,1-3為初階,4-6為中階,7-9為高階,十級位麵就是亙古不滅大世界了)


    堇荼更是驚異,七級位麵!那她豈不是睡了三天就成為了這個小世界的主人?!聖帝大方。


    沒等堇荼好好地表達一番敬意,紫衣一拍腦袋,就送來了見麵的機會:“隻顧著帶姑娘逛,竟忘了聖帝交代的正事了。姑娘,聖帝臨走時囑咐,你醒來後就去紫微宮見他,順便見見同門的師兄師姐們。”


    堇荼應下,“怎麽出去?紫微宮又在哪裏?”她是初來乍到這高階位麵的純小白。


    紫衣說道:“姑娘是這方世界的主人,你覺得門在哪裏,那門就在哪裏。至於紫微宮方向,姑娘一出去就有獨角天馬接應,它會帶姑娘去的。去得一次,姑娘自然就熟路了。”


    聞言,堇荼就要美滋滋地嚐試一下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超然之感,她輕輕抬手,心念想著開門,空間果然微微震動,撕開了一道空間之門,隻是沒有聖帝抵達寰宇大陸時開辟出的那道天門宏偉大氣。


    堇荼走進了空間之門,下一腳就出現在了一座懸空石台上,腳下是鐫刻銘文的空間法陣,身後是千絲萬縷構結出的一張空間法陣網,連接著各大位麵世界,而眼前則是一條石路。


    她步過石路,想尋一頭獨角天馬領路。遠處一排排馬廄中,一處角落裏的一頭老邁的獨角天馬停止了咀嚼,望了她一眼,眼睛裏冒著星星,興衝衝地掙開了束縛它的韁繩,踢開馬廄的門,全然不顧身後養馬小官“弼馬溫”傳來的三分詫異,七分暴躁又無奈的呼喝聲。那頭獨角天馬直朝堇荼奔來,仿佛見到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般。天有不測風雲,怎料腳下踩到了一塊濕滑的苔蘚,馬蹄一滑,摔了一個底朝天。


    它扭身爬起,抖去身體沾上的泥濘,一並抖擻了精神,站在堇荼麵前,主動跪下了前足,發出蕭蕭馬鳴,主動邀請堇荼上馬。


    堇荼差點被這一幕驚嚇到,沒有立即上馬,而是看見了它剛才不小心摔出的一團青,心生憐憫,於是主動施展精神力治愈之術為它療愈了青淤。


    獨角天馬叫得更歡。這時,身後走來了看管馬廄的弼馬溫,是位斷臂的刀疤臉老者,他問道:“您是花神界的新主人?”他常年擔任這個閑散職,騎馬的不多見,但時時有諸神借道這空間法陣,因此他見了不知多少人,唯獨這位眼生,大概就是傳聞聖帝前幾日送到花神界的那位了。


    堇荼“嗯”了一聲。弼馬溫若有所思地望了望天馬,又望了望她,不住感慨說道:“這老馬是當年花神專門的座駕,陪花神周遊諸天數千年,花神甚是憐愛。但自花神隕落之後,它就不再讓任何人坐了,我恐它撅蹄惹惱了某位,便不派它搭載客人前去目的地,沒想到您居然讓它顯出如此神態。”


    堇荼眼眸中閃過驚異之色,這馬居然靈性到這個地步,倒是罕見。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馬會將她和花神同等看待,也許是因為都是花神界的主人吧,亦或者,它老眼昏花,辨識力已經遠不在狀態了。


    弼馬溫提議道:“您不如換一匹天馬吧,這馬太老了,跑不快了已經。”


    老馬回頭瞪了弼馬溫一眼,又可憐巴巴地望著堇荼。堇荼看著它眼裏多出的一點點婆娑淚,摩挲著它的皮毛,對弼馬溫說道:“不必了,就它吧,說不定老當益壯呢。”她問老馬,“認得紫微宮的路吧?”


    老馬猛猛點頭。


    弼馬溫沒有再言,隻是旁觀著堇荼登上老馬,然後目送她和老馬搖搖晃晃地上路。


    在弼馬溫看不見的視野,老馬抖擻掉所有老邁之氣和垂垂暮態,一雙流光之翼展出,帶著堇荼流星般穿梭在星空之中。堇荼輕拍了它一下,莞爾一笑:“你可以的哈哈哈。”


    三五分鍾後,老馬穿入一團紫色雲霧,就漸漸減速,前麵殿宇華貴,就是紫微宮了。


    最終,老馬停在了宮門前。堇荼一躍下馬,“辛苦你了,先回去吧。”老馬留戀了一眼,轉身就原路返回了。


    堇荼站在宮門口,靜靜觀望了裏麵片刻,而後邁步進去。門口身著甲胄的天兵橫出長戟,擋在她麵前,“來者何人?”


    堇荼一摸,身上也沒有什麽證明身份的東西,隻能表明身份再說:“我是紫微聖帝的弟子聞人堇荼,依命前來拜殿。”


    若是尋常人表明不了身份,他們有權直接趕走,可涉及到紫微聖帝,他們也不敢當機立斷,立即傳了飛符前去紫微宮內,片刻收到了披紅回複,這才恭敬地撤了長戟,放堇荼進去。


    裏麵殿宇林立,最大的一座就是紫微宮。她緩緩步上,走進大殿。殿內燈燭輝煌,更有冰鑒折射光線,聖槐序正坐在帝座之上,下麵站著他的三位弟子,兩男一女。


    聖槐序微微一笑:“你來了。”


    堇荼躬身行禮:“見過聖帝。”


    聖槐序問道:“賜你的花神界可還滿意?”


    堇荼回道:“弟子十分滿意,多謝聖帝。”


    聖槐序緩緩起身,擺了擺長袍,一眨眼就出現在堇荼身前,取出一塊黃色的龍形玉玦,說道:“領了玉玦,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四弟子了。”這玉玦便是身份的象征。


    堇荼雙手接過,再度行禮,然後係在了腰間綬帶上。


    聖槐序轉身回了帝座,“一旁就是你的師兄師姐們,你們也熟悉熟悉吧。”


    話音剛落,三人就迫不及待地將堇荼團團圍住,如同在打量什麽奇珍異寶,他們對堇荼頗為感興趣,一來是聖帝極少收納弟子,這麽多年也就他們三位而已;二來聽說堇荼隻有天命八境,想見識一下天賦究竟如何妖孽。


    一位沉穩的血氣男子首先說道:“我是歐陽闌夜,聖帝大弟子,歡迎師妹。”


    另一位男子稍矮一分,就顯得自然熟了,“大師兄就是這樣,不苟言笑的,這已經算是他比較長的自我介紹了。他可是歐陽家的少家主,師妹要是缺什麽兵器,隻管跟他說。”


    那位高挑女子旋即踢了他屁股一腳,沒瞧他齜牙咧嘴的模樣,對堇荼落落大方地說道:“我是冷月,聖帝二弟子,你的師姐,日後一起修煉的機會很多,師妹有什麽不懂的地方盡管招呼一聲。”


    堇荼覺得這位冷月師姐颯爽的氣質和南宮問之挺像的,模樣也楚楚可愛,心中好感頓增,於是乖巧地回道:“那就先謝過師姐了。”


    那位猴急男子見狀,不顧剛被踹的屁股了,湊上來嬉皮笑臉地說道:“終於到我了,我是墨長風,聖帝三弟子,劍修,天命十境。師妹來了這裏,就當到家一樣,千萬別客氣,我就住在風瀾界,和花神界不遠,師妹要是有事都可以去找我,沒事也可以去哈。”


    堇荼禮貌使然,單純地應下。心裏則是訝然於三弟子的修為都達到了天命十境,那自己的天命八境確實很不夠看了。


    而他們三人則看出堇荼確實隻有二十來歲,這麽小的年紀,卻已經是天命八境,現在稍落後一些,未來的成就一定不可估量。於是,也都暗暗認可了堇荼的四弟子身份。


    四人就這樣簡單認識一番後,三位師兄姐便受聖帝之令,帶著堇荼前去周遊紫微垣諸天,一則讓堇荼熟悉環境,二則對外宣示聖帝收下了第四弟子。


    周遊諸天當然不能坐等次低了些的獨角天馬了,四人都破格坐上了兩架聖帝專用的黃金車輦,堇荼與冷月一架,歐陽闌夜與墨長風一架。


    兩架黃金車輦從紫微宮駛出,在星空中劃過,留下了銀芒燦燦的車軌。


    冷月一邊駕車,一邊在一旁為堇荼講述一些紫微垣的基本信息:“紫微垣原本有163顆主星,小星無數。紫微玄帝敗亡後,主星被天市垣和太微垣趁機奪去了不少,現在還有97顆。雖然數量大大減少,但麵積依舊是三垣最大的,諸神也是最多的。”


    七階以上的位麵才會衍生界靈,出現主神,稱為主星,花神界的界靈就是花朝七仙,主神就是堇荼。主神的冠冕並非必須為神級強者,隻要是這方位麵的主人就可以。


    說不到幾句,已經出了紫微星。冷月又指了指圍繞著紫微星周期旋轉的四顆超級星球說道:“包括紫微星這尊亙古不滅大世界在內,九階以上的位麵也不到十顆,其中有歐陽世家的純鈞神星,望舒上神的太陰星,我來自的勾陳星等等。這裏有四顆,分別由東星極宮,西星馳院,南靈淵宗,北陣滅周天宮主掌,皆由諸神統轄,部下多位神級強者,歸屬於紫微星統理。”


    堇荼望著四顆神星,問道:“所以師姐,諸神和神級強者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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