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一盞茶的時間,隻聽見歐陽闌夜低聲提醒了一句:“來了。”堇荼還來不及問上一句“什麽來了”,就看見幾道仙風道氣的長袍身影閃現在眾人麵前,定睛一看,原來是星馳院院長,星極宮副宮主以及靈淵宗宗主,皆是天命十一境的修為。


    三尊教主級別的人物站在一起,氣勢澎湃豪邁,一股無形的威壓席卷眾人,壓得諸神子弟都一陣心悸。堇荼自然也扛不住他們刻意釋放的氣場,但有歐陽闌夜這位半步天命十二境的大師兄在,她卻沒感受到一點壓迫感,全被歐陽闌夜給無形中化解了。


    他們稍稍商議之後,就要聯手再次打開他們布置的封印。突然,空間扭曲變形,不到片刻就猶如鏡麵般破碎不堪,裏麵傳出桀桀龍吟。


    三尊都微微皺眉,雖然早就預料到龍族會插手,但現在掐著這個點出現還是讓他們有點不爽。


    下一秒,數十條模樣各異的巨龍就從破碎的空間中探出龍首來,或有角,或無角。巨龍刺出了崢嶸龍爪,然後龍嘴大開,噴吐出熊熊龍焱,襲擊諸神。


    諸神猛地色變,不少人都臉色鐵青,沒想到龍族狂妄如斯!三尊見狀,寬袖握拳,使得手指關節發出骨感聲響,暗哼數聲,然後揮掌前推,以雷霆之速升起一個晶層防護罩,將龍焱盡數擋下。


    待龍焱消弭,諸神隻見龍族已經全部走出了空間,化作了人身淩空而立,看馬戲一般地望著眾人,眼神中滿是戲弄和嘲諷,微微的遮掩,又好像在說:“真不好意思,出來著急了些,龍焱沒有止住。”


    諸神看著一個個魁梧雄風的大漢模樣的龍族,敢怒不敢言,隻能窩在三尊之後,用惡狠狠的眼神回擊。


    龍眾中走出一位年紀稍大的龍人,扶須侃侃說道:“白榆星上古遺跡出世,我龍族也頗為感興趣,龍皇陛下吩咐老夫領十一位龍眾來摻和摻和,你們紫微垣不會有意見吧?”龍族之下有六部:應山部、虯山部、螭山部、蛟山部、晴山部、蜥山部,此行各出兩位,也就是十二位,由應山部老龍人領首,他也是應山部龍首眾。


    此話難聽無比,按理來說,白榆星雖然靠近龍族地盤,但終究還是在紫微垣星域之內,龍族貿然前來已經是不合規矩了,但現在他開口就抬出了龍皇陛下,實在讓三尊也不知怎麽該回懟了,但凡說個“不”字,都會冒犯到他們得罪不起的人物。


    於是,三尊也隻好咽下這口氣,最後星馳院的院長——一位白發盈顛的老者走出來打了圓場:“上古遺跡是上古諸神留下的瑰藏,龍族既然也感興趣,那便一起探尋,我紫微垣也不是慳吝之邦。”他話鋒陡轉,眼神中閃過淩厲,“但龍族若是對我紫微垣眾人暗藏不軌,老夫以及其他幾位都不會輕易放你們回瀛洲界域。來日自有聖帝親臨,好好結算。”


    此言一出,既沒有阻止龍族進入,給了龍皇顏麵,又敲打了這些人,總算是給紫微垣掙了一點硬氣的臉麵,沒有丟盡。


    那個老龍人臉皮抽搐了一下,但嘴角還是咧出了難看的笑容,“那是自然,都是為了其中的潛在機緣,必不會傷了和氣,請三位開封印入遺跡吧。”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聲聲鳳鳴,從低亢到高昂,清脆若昆山玉碎,低沉若江娥啼竹,其中還夾雜著溫熱的火焰味道,是真凰一族到了。


    諸神遙望,但見一團浴火紅光中飛散出幾道流光,翽翽其飛,以光速抵達了諸神麵前,正與龍族相對。共有七位,數量上少於龍族,但氣勢上勢均力敵,完全足夠於龍族分庭抗禮,頓時白榆星位麵外萌生出濃濃的硝煙味。


    龍族有兩大死敵,一是同為天龍八部而以龍人為食的迦樓羅族,二是共分瀛洲界域的真凰一族。上古時代,真犼與迦樓羅族開戰,導致兩個極度強悍而族人又極度稀少的種族基本銷聲匿跡。於是,就隻剩下真凰一族與龍族世代為敵,爭奪獸族霸主地位。


    這些事算是陳年爛事了,諸神都心知肚明,眼神中多了不少幸災樂禍,坐等好戲上演。


    龍眾見到真凰一族也插手進來,個個麵如苦瓜。老龍人迷離的老眼一掃七位真凰族人,最後目光鎖定在了站在中間的一位,笑嗬嗬地招呼道:“沒想到真凰一族的少族長親自來了,看來對這個遺跡十分重視啊。”


    他對他們的到來可實在說不上歡迎,上古遺跡雖說被紫微垣幾位給探查過了,但也不過是以神目掃描了一遍,挖走了一些明麵上的寶貝而已,真要有什麽潛藏著的稀世珍寶也不會顯露出來,需要細細挖掘,真凰一族的到來可不利於龍族奪食啊。


    他目光鎖定的那位,是位風度翩翩的公子,名為鳳長翮,乃是真凰族長之子,天命十二境的修為,真凰一族第一天才,三十來歲模樣,身著金凰羽衣,長發白藍雙色,披散如瀑,麵色凝白如女子,倒也俊俏,其中流溢出的高貴之感宛如端坐王座多年的皇者,大有君臨天下的風範。他作為真凰一族唯一的族長繼承人,這樣的儀態就見怪不怪了。


    他眼眸中藏著一絲紫色,輕瞥了老龍人一眼,淡淡說道:“上古遺跡人人覬覦,許你龍族來,自然也就許我真凰一族來,畢竟我族才是獸族第一種族。”


    老龍人突然吃了個癟,但又不敢這時得罪,畢竟他才天命十一境,而對方身份極高貴,又是上神級別的人物。所以,他也就哼哼兩聲,不糾纏了,轉向三尊,沉沉說道:“耽誤許久了,快些開遺跡吧。”


    三尊聞言,雖然聽著不舒服,但也沒有駁斥,而是分開站了三個方位,結出陣印,一個陣盤就出現在諸神麵前。隨著陣印變換,三尊大聲一喝:“開!”陣盤隨之解開,白榆星中泛出蓬勃的上古氣息,與如今的天地規則格格不入。在天地規則的束縛之下,這種上古氣息沒有逸遠,被限製在了位麵外百米範圍之內。


    堇荼盯著旋起的星雲狀的白榆星入口,心間蕩漾起波瀾,帶著幾分激動,她終於要見一見三百萬年前的天地景象了,雖然隻是冷然一角,但也足夠驚奇的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關注著遺跡時,諸神中混著的兩道遮掩了氣息的人影,投來兩道蘊藏著不同情緒的目光,也正望著她,複雜而想象萬千。


    眾人大多摩拳擦掌,躍躍欲進。而佇立在虛空之中的鳳長翮,丹鳳定睛,對這個遺跡懷揣著莫名的感覺。大爭之世到來,未來的一千年,由於空間規則和時間規則的異變,將會不斷有上古遺跡出世,所以率先出世的白榆星遺跡並算不得什麽很大不了的事,這也是作為遺跡官方的紫微垣並沒有派出上神級別強者參與的原因。


    而以他的修為,根本不會癡於這點微末的新鮮感。但是,他臨時接到了父親的指令,讓他親自參與進去,給出的理由是其中曾傳出了極其濃烈的火道氣息,極致熾盛。隻有幾息,但還是被虛空中冥思的他的父親察覺到,或許有大機緣存在。


    須知,真凰一族雖有冰凰分支,但絕大多數都是以火道著稱,所以極致的火對於追求極致力量的真凰一族來說,吸引力不可謂不大。於是,他被派出來調查火道氣息的源頭,希冀得到這份無上機緣。


    可是,他現在就站在入口,距離上古遺跡隻有一步之遙,但他感受到了一瞬間的莫名恐懼,不像附骨之蛆帶來的蝕骨之痛,而像是真凰一族五千年一次的浴火涅盤重生失敗,而被火焰生生吞噬成一堆灰燼的感覺。這個感覺,是他自從吞噬“都天神火”踏入天命十二境以來第一次遇到。


    他萌生了一點惴惴不安,但馬上又被壓製了下來。以他的傲氣,不會過分畏懼這些不確定的因素。


    他輕吐一口清氣,舒顏展衣,低聲自語:“庸人自擾了。”這是在自嘲,在穩固道心。而後他在遺跡開啟之後,第一時間領著真凰一族進入了白榆星。論速度,真凰一族達到了肉體身軀的絕對極致,這淩駕於龍族之上,毋庸置疑。當然,龍族的空間造詣和肉身力量遠超真凰一族。


    見真凰一族搶先進入,隨後龍族也不甘示弱,第二批進入了白榆星。


    紫微垣諸神子弟本也蠢蠢欲動了,但被三尊攔下,他們這些人不是龍族和真凰一族的對手,與其正麵相爭,不如隨後再入,避其鋒芒。最重要的是,他們是將這作為諸弟子的曆練之地,對其中的危險性有基本的評估,反而是瀛洲界域這群湊熱鬧的“不速之客”顯得更加危險。


    目送走了龍族和真凰一族,三尊這才看向諸神中的堇荼這四位聖帝特派的“欽差大臣”,嘴角笑意漣漣。稍稍拱手禮敬之後,星極宮副宮主是位中年男子,一擺星袍,與歐陽闌夜閑扯起來:“不知歐陽少主何時位列上神之階?星極宮早就備好了賀禮,隻等送出了。”


    歐陽闌夜輕輕搖頭,“破入天命十二境哪有那麽容易,還請副宮主再代為保管一陣子,也怕福薄,三隻壞劫之前都消受不起。”


    副宮主哈哈一笑,“好,保管好說,本宮主答應了。作為回報,歐陽少主可得讓本宮主在大劫前喝上這杯喜酒。不是破境,就是與冷月大婚,哈哈哈。”冷月一聽,耳尖都掩上了緋紅,馬上蔓延到全部。


    副宮主稍稍打趣之後,轉而又和另外兩位對視一眼,齊齊地再次作揖,鄭重說道:“遺跡已經開啟,還請四位聖帝弟子盡量護住我紫微垣的諸神子弟,我三人感激不盡。”來這的,都是各處的精英子弟,天才苗子,損失任何一個都代價不小,而他們要守在外麵,避免遺跡外展和外人無序進入,裏麵發生任何的變故就隻能靠歐陽闌夜四位從中調和了。


    歐陽闌夜四人也是麵色一正,還禮說道:“義不容辭,聖帝也已吩咐,必不潦草含糊。”


    語畢,諸神子弟就隨同他四人進入了白榆星,往上古遺跡處尋去。


    穿越大氣層,落入了一片寬廣無垠的白榆樹林。白榆星是木礦星,以全部種植白榆樹得名。居民極少,位麵也隻是五階而已,平時都鮮有人造訪,防禦龍族的力量也沒有布設在這顆星球上,哪個方麵說地位都可以算是低微到可憐了。而今卻因為“大爭之世”意外在這裏撕開時間裂縫,引得上古遺跡出世,這才諸神齊聚,大有寒舍“蓬蓽生輝”的錯覺。


    堇荼等人在樹林中穿梭一會兒,就看見了遺跡的真正入口,就像憑空撕出來的一道瘡疤,又似一隻星空之眼,裏麵巫幻森森,外圍泛著十分濃鬱的上古氣息,隔絕了天地規則的束縛。


    龍族和真凰一族已經不見了,想必是已經進入了遺跡。堇荼等人也不再停留,準備進去。臨行前,歐陽闌夜掃視了身後的數百人,特地囑咐道:“靠緊一些,以免進入之後被時空傳送到遺跡各處,到時就比較麻煩了。”雖然依三尊的說辭,裏麵危險性不大,但龍族不可不防,畢竟龍族與紫微垣素來不對付。一旦離了群,被龍族抓到了落單的人,那後果也不堪設想。


    眾人點點頭,迫不及待地鑽入遺跡入口之中。歐陽闌夜四人也相繼進去。


    堇荼一眨眼,周圍瞬間鬥轉星移,發生著天翻地覆的變化。再一眨眼,她受到十倍重力場域的壓製,降落在了一片樹林中,她環視四周,歐陽闌夜和冷月都還在,但數百人的隊伍也縮小到百人之內,墨長風也不知所蹤,看來還是被分散了。


    歐陽闌夜麵露苦色,對堇荼說道:“唉,現在麻煩了,我們隻能慢慢移動,把他們給尋回來,希望墨長風和他們在一塊。”


    堇荼也是無奈點頭,而後就觀察起周圍的環境來:這是一片枍樹林,樹幹筆直,樹高百米以上,樹冠錯落,隻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外麵是灰蒙蒙的天色。地麵濕滑,苔蘚叢生,但沒有什麽稍高些的灌叢。這裏的天地規則與外界截然不同,重力是外麵的十倍,真氣的流動都在一定程度上被抑製了,而且真氣的吐納都十分不順暢,這就說明真氣神力的使用基本變成了一次性的了。


    堇荼伸出手,感受林間微風流轉,輕聲說道:“這就是三百萬年前的世界麽?”她模模糊糊感知到一種特殊的氣流流動,大概就是言臻說過的源氣,畢竟她也隻是初入天命九境,而這個境界是接觸源氣的最低門檻。反映在源氣上的差別就是,這裏的源氣要濃厚許多,而三垣宇宙則稀薄得多,絕大部分是被轉化過的某一道法的源流了,就像占據絕對優勢的劍道源流。


    對此,歐陽闌夜和冷月的感知則深得多。至於其他的子弟,他們雖然是三千大千世界遴選出來的精英弟子,但修為也不過天命六七境,根本無法清晰感知到某些變化,隻是瞪大了眼睛,在“苦苦”地承擔著十倍重力帶來的“非人”虐待。


    歐陽闌夜本打算展開自身的場域來減輕他們的負重,但被冷月給攔下來了,一則要節省力氣,二則這也是曆練的一部分。於是,歐陽闌夜接受了這種說法,馬上放棄了。


    他們在枍樹林中緩慢地移動著。不知走了多遠,地麵越發的濕滑起來,突然,身後傳來尖叫聲,一傳十,十傳百,跌宕林間,整個隊伍都瞬間緊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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