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荼尚且沒有反應過來,但禮貌使然,盈盈一握:“你好,我是紫微垣聞人堇荼。”隨之即離。


    而身邊的墨長風從名字中聽出端倪,想起些什麽,眼中多了錯愕,徐徐問道:“聽說十六仙閣這些年出了一位妖孽級天才,年未百歲就已修至天命十一境,而精神力造詣更是恐怖,尤其精於奇門遁甲之類陣法,被大宗師清平樂破格收為關門弟子,這位天才正名為周生,應該就是姑娘你吧?”


    周生一聽,笑得更加嫣然,“如果十六仙閣中隻有一位周生的話。”


    堇荼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心中無由生起了幾分忌憚,以她的感知力一眼可知對方並非劍修,於是問道:“周姑娘是精神力神師,況且並非劍修,怎會想著來蒼梧劍闕呢?”畢竟蠻荒大澤危機重重,作為試煉之地危險係數是明顯偏高了的。


    周生淡然說道:“我老師說,劍祖不僅是武道不可攀越的高峰,精神力亦是千古罕見的。蒼梧劍闕必然承載了他的精神智慧,我作為晚生,來觀摩一番同樣意義不小。”


    堇荼認可,又問:“姑娘一個人?”


    周生答:“嗯。探訪神跡不是大軍開拔,一般隻會派出一兩個,來多了目標太大,陪同的部下純粹炮灰而已。我來時碰到了天市垣的納蘭執柔,聖光一族的林宸,他們也是單獨進入蠻荒大澤。”


    堇荼提議道:“緣起血河之畔,周姑娘不如與我們同行?”


    周生抿嘴,露著清純笑意,“正有這想法,我見聞人姑娘也是緣分脈脈,能夠同行著實幸甚。”


    於是,三人同行去往了蒼梧劍闕。


    不知過了多久,三人終於抵達了血河和屍河的交界處。屍河,一條屍臭彌漫的灰色河流,仿佛裏麵葬送了多少生靈肮髒的靈魂。還未靠近,刺鼻的氣味衝上來,三人都不由地皺上了眉頭。


    一邊是紅色,一邊是灰色,兩種顏色交界處的混合色是莫名的,難以言狀的。身處這樣的環境,連一酹江月、橫槊賦詩都抬不起興致,時間一長很容易將人帶入窘境,渲染成精神上的侏儒,植物也不例外。


    但令堇荼沒有想到的是,河邊的花草卻生得半人高,該嬌豔的嬌豔,該優雅的優雅,與三垣宇宙別無二致,可見蠻荒大澤沒有成為隔離出畸形品種的天塹壕溝。但毫無疑問,與生長在三垣宇宙肥沃土壤中的植物一較,雖然長勢近同,但汲取的營養有等次,身處的環境有高低,積成的性格便有參差。


    從某方麵來說,它們環境更加刻苦,性格更加耐磨,心理落差更大,連嬌豔、優雅得顯得刻意了些,矯揉造作了些。堇荼順其自然地進行了對比:花草形體強大,性格有扭曲傾向,同樣地,蠻荒大澤中的人世代生存,形體強大,但受環境影響,性格也更加激進,這樣的激進反複膨脹,就積成了他們對三垣宇宙的向往和鬥爭意識。


    在並無實際過錯的人眼裏,先天就拉開的差距,未出生前就釀成的遺禍,這已經夠讓人瘋狂,而毗鄰的肥沃土地上,作為原居民的種族並不比他們強大多少,因此通過戰爭洗刷恥辱,通過血淚反證罪惡便是行之有效的辦法。


    以佛家的觀念來講,緣起性空,因緣而生,因緣而滅。世間都是因果環環相扣的,因為他們的先祖犯下了罪惡被流放至蠻荒大澤,所以他們的後代承受著惡劣的環境,外人鄙視的目光。又因為這,所以他們屢次發動戰爭,以期掙紮出這方天地囚牢。最後塗炭生靈,兩邊都沒錯,兩邊都沒討好,而血流成血河,屍體積成屍河。


    堇荼麵對著血河和屍河,心情複雜如許,終於將所有雜亂思緒拋諸腦後,對著河邊花草得出了最後一個結論:“我想,你們不會感謝苦難。”


    氣味太衝,唯一緩解的辦法就是關注點的轉移,而整個蠻荒大澤最大的關注點就在河上方:那裏佇立著一座光華流溢繽紛的崇樓華堂,時間長河沒有衝刷去門壁的朱紅,閣宇的莊嚴,有凜然劍意穿越時空,給時人以心靈撞擊,這就是蒼梧劍闕。外觀雖然並不是很大,但內空間卻是相當浩大的。


    蒼梧劍闕由第一紀元降入這個時代,被極不穩定的時空秩序裹卷,又有劍祖的封印保護,所以並非時刻開放,大概十五天月圓之日封印會暫時解除,內外可以人員往來,而下一個月圓之日就在明日,所以這一批進入的強者都在趕來的路上。


    雖然蒼梧劍闕暫時無法進入,但眼前可是有一場大戲正開帷幕:龍鳳神戰!適才他們各自抽動了血河與屍河,鬥爭一番後鬥入異空間,眾人還沒有發覺,隻覺得血河屍河異常,潮起澎湃。


    一陣激烈碰撞後,神光碎裂空間。三道身影拉開距離,一方是以火照之路撕裂骨介林的鳳長翮,一方是虯山部龍首眾龍迢嶢和另一位龍族男子組合的龍族派係。


    那位龍族男子地位儼然比一部首眾更高,連龍迢嶢都稍落一步。


    墨長風認出了他,眸中多了些許訝然,與堇荼介紹道:“這位是龍皇之子,龍馭肇,封號天晟王!”


    他青年模樣,一身烏金黑甲,身形挺拔,龍角崢嶸,神色凝肅,沉沉說道:“鳳長翮,你藉助熯天熾地中獲得的紅蓮業火,確實強了很多,但真要到生死情節,本王可不懼你。”


    鳳長翮撥弄指尖的一小撮都天神火,斜視著他,眼中滿是譏笑嘲弄之意,“龍馭肇,你們聯手都不是本座一合之敵,今日潰敗,便注定你永落本座身後。”


    一位是鳳皇之子,一位是龍皇之子,他們天生就水火相爭,爭鬥不下萬年。


    名叫龍馭肇的青年男子一聽,神色難看,“你!既如此,那就再戰!”說完,他立時調動全身龍氣,拍出一道暗金真龍爪,身後的龍迢嶢則將全副神力注入,龍爪遮天蔽日,直直刺向了鳳長翮。


    鳳長翮指尖的紫色都天神火激動跳躍,然後忽閃之間變換成緋紅的紅蓮業火,凝於掌心。隨著他一掌飄然轟出,紅蓮業火帶著燃盡罪惡業障的偉力凝成一張羅網,裹住暗金真龍爪,一時間展開了神力上的較勁。


    羅網不斷被撐大,最後爆炸開來。神力如脫韁野馬四處奔騰,砸入血河和屍河,濺起了一丈高瀾;砸入地麵,掀起了數米灰土;砸向山嶽建築,頓時被削掉大半。


    眾人都在以神力結界阻擋衝擊。這時,一道神音悠蕩天地之間:“你們若要打,便去異空間,在這做甚?牽連無辜。”這道神音力道十足,撼人心魄,除了鳳長翮與龍馭肇,其餘人都靈魂一顫。


    鳳長翮和龍馭肇暫時休戰,眾人抬首望去,隻見一道銀芒劃破天空,攜帶超然劍意,撕開了空間裂縫,降落在蒼梧劍闕一處鬥拱屋簷之上,出現在眾人麵前。


    堇荼看著這人,一襲黑衣劍袍,手背著一柄寒光長劍,眉目清臒神炯。她身體顫抖一瞬,瞳孔放大,說不出話來。


    這人,正是自羽山而來的淩紫氛,她心心念念許久的人!多年前在天璿一族紫氛閣的經曆仍曆曆在目,後來相遇白榆星上古遺跡,但沒等她醒來又是分別,一別多年。今日重逢,情景都大大出乎彼此意料吧?


    堇荼暗道:“能夠震住鳳長翮與至少上神級別的龍馭肇,你起碼也是上神了吧?”他們之間距離還是這麽遙遠。


    淩紫氛的出現,原本也不至於改變龍鳳之爭的局麵,加之下麵匯聚的強者越來越多,而血潮越發高漲,血女元嬰有再聚跡象,所以鳳長翮和龍馭肇這邊還是選擇了休戰,他們各自分開擇山頭,等待蒼梧劍闕重啟。


    解決了這件事,淩紫氛放鬆下來,望向堇荼方向,飛身落下,目光中隻有這個日夜思慕的女孩。他不著痕跡地籲一口氣,然後快步上前,以極為蘊藉又坦白的語氣說道:“好久不見,想你了。”


    堇荼耳尖飛上一抹緋紅,又有雲霞落下,點在臉頰上。


    一邊是傅粉何郎,一邊是嬌顏碩人。他們時隔多年,再次相遇於蠻荒大澤這遼闊大地,相見於血河和屍河這滾滾洪流旁,注目於諸天強者前,見證於劍祖所遺瑰藏——蒼梧劍闕下。


    堇荼沒有小女人的矯情,也不會摳詞摳字,勉強平複下心情,輕聲說道:“好久不見。”但在這句有點油、有點過於直接的“想你了”之後回複的卻不是其他,她已經在悄然接受。


    起了點微風,吹散了她的幾縷秀發。她捋了捋,又說道:“白榆星一別,還沒有機會感謝一下你。沒想到,我們會重逢這裏。你老師呢?你不在他身邊?”


    淩紫氛不想隱瞞,但又不能讓堇荼知曉太多,以免帶來意外之禍。於是,他隻能含糊回道:“老師他找老朋友敘舊去了,放我出來尋些劍祖造化。”太皞神祖算是楚離辭的老朋友了。


    他轉向和堇荼一起的墨長風,微微點頭示意。他在白榆星時也和墨長風有一麵之緣。然後看向了周生,一眼看出了她的不凡,但卻沒有多言,而是跟堇荼說道:“進入蒼梧劍闕後機關陣法重重,想要尋到劍祖遺下的造化並不容易,不如我們一起?”


    堇荼點點頭,“好。”


    他們四人就近選擇了一處小丘打坐冥想,等待蒼梧劍闕開啟。短短幾個時辰內,就到了不少強者:天市垣的納蘭執柔,聖光一族的林宸,契藍影妖族的芷浠、稚心雙姐妹,巨鐮風妖族的風猷,不死嶺的一位麵具黑衣人。修為達到天命十一境的,則有相隔血河同行一路的邽山石族石擎,身高超過十米如泰坦神的北山巨人族北山棄。


    正當眾人暗自計量,隱隱對峙時,在堇荼四人的小丘後麵,響起一道清靈悅耳的嗓音,使人如入仙鄉:“紫氛哥哥,你怎麽在這?”


    四人微驚,紛紛投眼望向身後,想看是何許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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