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街燈照在斑駁的牆壁上,影子在街角被拉長,巷口的少年裹緊了身上的外套,快步走進了陰暗的巷子。今天下課的時候被班長截住,勒令他必須參加這個周末的班級活動,因此耽誤了一些時間,等他離開學校時,天已經暗了下來。他在巷道裏穿行,抄著近路往雲樓趕,想要盡早回去。


    可這巷子還沒走到頭,就聽見粗重的呼吸,伴隨著吞咽口水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他知道自己大概又被不幹淨的東西纏上了。


    他沒有回頭看,心裏估算著現在所處的位置與雲樓的距離,一咬牙,衝著巷口一路狂奔。身後如影隨形的東西似乎被他嚇了一跳,稍稍頓了幾秒才朝他追了過去。


    但是這幾秒,已經足夠他甩開那東西了。他從小就容易招惹這些東西,被它們追了這十幾年,別的不說,這逃跑的本領可是實打實的。


    巷道與雲樓距離並不算遠,手腳纖長的少年不一會兒就衝進雲樓。後麵尾隨的東西大概不知道雲樓的厲害,又或者少年對他來說實在是頓難以割舍的美食,它並沒有放棄,而是緊跟著追了進去。


    在進入雲樓的那一瞬間,它被一隻纖細且近乎蒼白的手扼住頸部,另一隻手穿胸而過,自內部將它撕扯成了兩半,隨手扔在地上,很快,地上的殘軀便被幾個黑影分食幹淨……


    少年聽到動靜轉過身去時,隻看見女人黑色的裙擺搖曳而過,瞳孔中映出裙擺處大片的美人蕉綠色的殘像。他停下腳步大口喘氣,衝著女人遠去的背影說道:“抱歉。又給你添麻煩了,雲姨。”


    女人擺了擺她蒼白的手,又指了指雲樓。少年應了聲,抬步往雲樓裏走去。


    雲樓的第一層是個巨大的展廳,除了通向上層的樓道之外,就隻有無數的陳列櫃,雜亂地擺放在大廳裏,陳列櫃上安置著大大小小的玩偶,目光統一而又陰沉地盯著雲樓唯一的入口處。


    無論走了多少次,每當路過這裏,他還是會覺得心裏發怵。因為知道,隻要她們願意,那些盯著他安靜微笑的玩偶們隨時可以站起來,走到他麵前……


    樓梯口的紅木椅子上坐著一個穿著紅色洋裝的漂亮木偶,她移動她精致逼真的木質腦袋,對著少年的方向,張開了嘴:“小遲……餓,餓……”


    他沒搭理她,略過她徑直往樓上走。在雲樓住了那麽多年,他隻聽這木偶說過兩句話,一句是餓,另一句便是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他的名字。


    他叫林遲。


    最初是因為他母親十月懷胎,明明已經過了預產期好幾天,他卻仍然賴在母親的肚子裏不肯出來。所以父親便給他起了這個名,意為遲來的寶。


    後來卻大概真的恨不得他被淩遲了吧?有時他也會想,如果當初沒有被神誌不清的淮音撿回家,他會不會真的餓死街頭?


    回過神來時,他已經站在了家門口。


    他跟淮音的家。


    掏出鑰匙打開門,原本睡在沙發上的男人聽見動靜,揉著他那張妖豔的臉坐了起來,用剛睡醒的嘶啞嗓音衝他打招呼:“回來了啊,飯弄好了。快去吃。”


    林遲點點頭,去廚房盛了碗飯,捧著坐到了淮音身邊。男人揉了揉少年的頭,笑著問:“今天怎麽那麽粘我?”


    “六年了……”林遲吃飯的時候看著知音說。


    “哎?”


    “我是說,你撿到我,已經六年了。”


    “算起來,確實快到6年了。”男人笑彎了眉眼:“小遲需要過紀念日麽?”


    “不,不用。”


    “說起來,撿你回來那麽多年,都沒聽你叫過一聲爸爸。真遺憾呐。”男人埋怨著,起身進了房間。他本是厲鬼,即使被雲樓的陰氣滋養著,得以白天現身。但是活動的黃金時期,還是在夜晚。


    所以一般他會在睡前給林遲做好早餐,起床的時候給林遲準備晚飯。而中午,就任憑這便宜兒子在學校裏打發。能跟林遲相處的,就隻有他下午放學回家到睡覺前的這段時間。但今天他得出門去給雲靜弄些小鬼回來,當作雲樓的房租。


    淮音準備出門時,林遲有些緊張。淮音每一年總有那麽一個月的時間,會處於神誌不清的狀態。他會用厚厚的妝蓋住他那張妖豔的臉,穿著紅色的長裙,徘徊在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撿回些莫名其妙的生物。比如上個月剛剛死去的那隻黑貓去年死掉的那隻黃狗,又或者,林遲。


    雲樓的陰氣太重,其實並不適合普通的生物生存。所以淮音撿回來的任何生物,都會很快死去。而林遲作為唯一的特例,得到了他“父親”十足的關愛。


    直到跟淮音相處了三年以後,林遲才慢慢發現淮音失常的時間,幾乎都穩定在每年的十月份。也就是當初,淮音撿他回家的那段時間。最初他並不明白這個規律到底是為什麽,直到有一次雲姨說漏了嘴,他才知道那是淮音的死亡日期。


    其實每年的那段時間,林遲都記得非常清楚,甚至現在都還能清晰地回憶起,六年前的那個晚上,淮音把他撿回家時的情景----。


    秋末的晚上帶著瑟瑟寒意,那是他被趕出家門的第六天,饑寒交迫,還被一隻出車禍死亡小鬼一路堵截,堵在了胡同的最深處。


    那一刻,他是不甘的,卻也想過放棄。


    被鬼吃掉也無所謂吧?總好過現在這樣無家可歸。


    他閉上眼睛,卻沒有迎來預想中的疼痛。驚訝了幾秒後,他猛地張開眼,之前獰笑的小鬼如破布娃娃一樣被扔在不遠的地方。麵前的人穿了一襲紅色長裙,裹住曼妙的身姿,輪廓優美的臉龐畫著濃重的喪妝,正麵無表情地望著他。


    林遲突然撲過去,拽住了那人紅色的袖口。那一刻,他拒絕去思考眼前的人究竟是人是鬼。他隻知道“她”救了他,沒有傷害他。


    後來,淮音一手拎著林遲,另一隻手拖著不知死活的小鬼,就那麽回到了當時的居所。很久之後林遲曾經自我檢討過,覺得淮音順手撿東西這習慣,大抵是從他開始的。


    那時神誌不清的淮音並沒有傷害林遲,隻是將他帶回了破房子裏一丟,就繼續他的無意識晃蕩之旅了。不過好在將林遲撿回去時,距離他自己清醒已經沒幾天了。所以清醒之後的他才能及時救回了被丟在破房子裏又餓又冷高燒得差點死去的林遲。


    再後來,清醒後的厲鬼也曾使盡渾身解數想要趕走那個孩子,可不知是因為那個孩子看著的眼神太過執著,還是因為作為一個“鬼”孤單了太久,那個孩子終歸是被留了下來。他甚至為了養育那個孩子而搬進了雲樓。每月給雲樓的主人雲靜,狩獵幾隻小鬼,當作租用住所的租金。


    這一租,便是6年。當年剛上初中的小孩如今已經踏入了大學的校門。不習慣離開淮音的林遲選擇了距離雲樓最近的大學,三站路,抄小路穿過兩條街,便能從雲樓到達學校。


    如今又是一年的10月,林遲同往常一樣緊張他“父親”會不會在這個已經不知道晃蕩了多少年的城市出現危險,遇見個腦子裏裝了漿糊隻曉得捉鬼的道士和尚,讓淮音吃了虧。


    知曉他想法的男人,揉了揉他的頭發,露出了安撫的笑容。在他神誌清醒的時候,林遲一般是不會擔心他的,淮音偶爾也會離開雲樓去趟富人家裏,吃掉家中作祟的厲鬼,順便賺取大筆傭金來供林遲從小到大學費以及生活的開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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