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一切太平。


    吃過晚飯,並沒有下雨。


    且不過就是太陽剛下山,天還是很亮。


    隨行的大軍因為徒步的緣故,還在後麵沒有跟上。


    護駕的騎兵足有兩百人之多,鎮上的旅館根本就不夠住。且這樣“浩浩蕩蕩”的在鎮上停留,也過分引人注目。


    最終,冷衍決定帶著璞玉連夜趕路。


    隻將一部分人留在鎮上分散注意力。


    子媚根本不讚同他這樣的做法,但身份尷尬,她並沒有多嘴一句。


    “爺,咱們是不是這樣一直跑下去。明早天一亮就能到家了?”寧璞玉興奮的不行。


    “是啊。”冷衍心想,最好是這樣的。


    “太好了。竹節,我來追你。”她策馬飛馳,奔去了前頭的竹節身側。


    徐飛看著她這麽高興,不覺也跟著笑了出來。“璞玉,你的易容術練的怎麽樣了?”


    “拆了麵具我倒是很熟練,隻不過……”


    “隻不過你不敢剝皮對麽?要你從活著的人臉上,或者身上撕下那張皮來。簡直就是要你的命。”徐飛看著她,嘴角的弧度微微有些涼:“現在你知道,為什麽我不教你這種功夫了?”


    “這樣的功夫,不練也罷。”寧璞玉皺眉:“你的秘籍還在我身上,現在還給你。”


    “不,別!”徐飛連連搖頭:“你好歹也是我徒弟。我這一入皇城,生死未卜。即便你學不來這樣的功夫,也別叫這本書失傳啊。總有人能學會不是。”


    “可這樣的功夫,一輩一輩的傳下去。被剝皮的人,何其無辜。”


    “無辜的人多了,你能救多少?”徐飛問道。“真正的人治,是統領整個天下,當你的權勢能叫普天之下的黎民安居樂業,那麽你就真的做到了德政。也唯有這樣,才能幫更多的人。”


    “師傅你是糊塗了嗎?”寧璞玉眨巴眨巴眼睛,認真的說:“我不過是個小女子,德政、天下什麽的離我太遠了。我就希望盡我所能,幫助在病中受折磨的病患,這也總算不辜負你這麽多年的悉心栽培。學以致用就是最好的打算。”


    “嗬嗬。”徐飛笑了笑。“你聰明伶俐,卻永遠不是我想要的徒兒該有的樣子。”


    “那順義是麽?”寧璞玉問出了這句話,才覺得自己是忽略了什麽。“順義呢?糟了,順義怎麽不見了?”


    再度回到崖峰時,也沒聽見有人見過順義。


    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忽然不見了。


    “你殺了他?”


    “你糊塗了吧?”徐飛擰著眉頭:“他不是一直都在皇城裏。”


    “什麽?”寧璞玉有一瞬間的失神,以為自己真的是糊塗了。可一想,又覺得不對。“你不是說皇城的宅子不用看著麽?讓來來崖峰打點。他還帶了皇城的糕點給我吃……”


    徐飛愕然的看著她:“你說的都是真的?”


    “是啊。”寧璞玉狐疑的不行:“我最近的確是會經常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夢。可是我並沒有離魂症啊。怎麽會現實和夢裏的情景都分不清呢?”


    徐飛不再說話了,隻是勾唇而笑。


    魯營聽的煩不勝煩,皺眉道:“能不能讓人安靜一會兒,你們很吵。”


    “好了,不說了。”徐飛衝他微微一笑。“你再睡一會兒。”


    徐飛是正著騎馬,而魯營則是倒背著臉,與徐飛背對背。這個姿勢原本就讓他不舒服。加上那些軟骨散,散功藥的作用,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心裏很煩又使不出力氣。


    寧璞玉看著這兩個人,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但是仔細想了想,又覺得自己多疑。


    “娘娘,您沒事吧?”竹節側目看著她:“臉色不太好似的。”


    “沒什麽,我就是在想,如果我見到的那個人不是順義,又是誰呢?誰會無緣無故的給我送糕點來。那糕點味道很好,並沒有什麽不妥啊。”


    “可能是他真的來過,隻不過怕被那個古靈精怪又為老不尊的師傅責罰。這才沒有在他麵前出現吧?你也不要太擔心了。”


    “說的也是。”寧璞玉點了點頭。“哎呀,不想這些事情了,心好煩。我現在就想趕緊回家。”


    “奴婢也是。”竹節也惦記芽枝。在一起的時候天天鬥嘴,這不在一起了,又總惦記她好不好。“府裏還是舒服得多。比咱們成日裏曬在太陽下。不知好多少。”


    兩人嗬嗬對笑,心領神會。


    子媚抬眼看了看天色,從自己的背囊裏摸出了一塊黑布。動作麻利的披在頭上,兩邊在脖子上一繞,係好。


    一整套動作剛結束,天際就是一道閃電劃過。


    緊跟著,轟隆隆的雷聲震的耳朵嗡嗡響,低沉的黑雲,一瞬間就遮住了月光。


    “糟了,真的要下雨了。”寧璞玉的心咕咚一聲。


    “這怎麽辦?”竹節有些不好的預感。而她這種預感,整整比子媚晚了幾個時辰。


    “先別說這麽多了,趕緊找個地方避雨。”寧璞玉回頭看著冷衍,問道:“爺,咱們是繼續前行。還是返回鎮上?”


    “返回鎮上不現實。”冷衍凝眸,道:“慢慢走著就是。雨若是大,下馬聚在一起避雨。千萬不可入密林。”


    這話不錯。月黑風高的夜晚,又狂風驟雨的,密林裏伸手不見五指最容易出事。


    寧璞玉點頭:“好。就這麽辦。”


    然而沒走兩步,雨就嘩啦啦的下開了。


    起先隻是豆大的雨點落在臉上,隨後脖子裏,肩上,都像是被小石子砸著。又疼又涼。


    “用油布遮雨。”子媚從行囊裏抽出一大塊油布。


    冷衍連忙召喚隨行的兵士撐開油布。


    這一塊布,並不算小,足有兩米見方。


    冷衍和寧璞玉都多了進來,竹節壓著徐飛和魯營也站在了布下麵。


    子媚則是一臉警惕的站在不遠處,將馬拴好。


    她頭上裹著的正是油布頭巾。倒是不怕下雨。隻不過,她現在也鬧不清自己該幫誰。


    是看著徐飛被救走無動於衷,還是幫著他逃離此處。


    又或者,該現在提著刀走過去,親自了斷了徐飛向二殿下投誠?


    那一步都是錯的。


    她笑了,站在這樣的暴雨之中,猙獰的笑起來。


    為什麽自己就這麽把自己逼上了絕路?


    閃電的強光,忽然耀亮了整個天際。


    一柄柄銀光閃閃的長劍,在這樣的光照之下,再也不可能隱藏的住。


    “有埋伏!”竹節警惕的握住兵器。凝眉道:“爺,保護娘娘。奴婢前去應戰。”


    同行的騎兵除了舉著油布的幾人,也都從不同的方向迎上去。


    頓時劈裏啪啦的雨聲,就遮不住兵器互擊的金屬聲。


    聽起來,頭皮都是麻的。


    “冷衍。命要緊還是功勞要緊?”徐飛的聲音不算大,但是油布下麵的人都聽的很清楚。


    “你說呢。”冷衍將寧璞玉擋在了身後:“你若執意要逃,那我隻能給你個了斷。”


    “隨便你,反正我在或不在,生或者死。根本就沒有多大的差別。倒是你……你現在在這裏,和你在皇城,卻是天壤之別。”


    這一仗,似乎十分驚險。


    來的人手起刀落,很利落的解決了護駕的騎兵。


    閃電的強光照耀著寧璞玉看著腳下的土壤,一片血紅。


    竹節奮力抵抗,卻有些寡不敵眾。


    幸虧新月宮的人來的及時,倒也不至於就這麽送命。


    然而讓誰都意想不到的是馮铖就在這個時候返回來了。他一麵抵擋不斷湧上來的敵人,一麵想方設法的向那一塊被圍在中間的油布靠近。


    “璞玉,幫我一個忙。”徐飛卻在這個時候開口。


    “什麽?”寧璞玉不解的看著她。


    “摘下我腰間的玉佩,那個送給你作紀念。”徐飛笑得很是奇怪。


    “作紀念?”寧璞玉詫異的看著他:“做什麽紀念?你就那麽有把握你能逃得掉?”


    “並沒有。”徐飛皺眉:“不管是生是死,總歸能給你留個念想。”


    冷衍正在和衝進來的人交手,僅僅是一眼沒看見璞玉。


    結果璞玉就在這時候去碰了一下徐飛的玉佩。一瞬間,她隻覺得手指一痛,整個人栽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都住手吧!”徐飛揚聲:“冷衍,你要她的命還是要我的命?”


    冷衍轉過臉來,驚恐的看著璞玉。“你把她怎麽樣了?”


    “沒事,不過是被毒物蟄了一下。我這裏有解藥。”徐飛抿了抿唇:“隻是我沒有把握,你是救她,還是不救?”


    “廢話。”冷衍毫不猶豫的說:“她到底是你的徒弟。你人心看著她去死?”


    “你說的對,我不忍心。這毒蟲很厲害的,一個時辰沒有解藥,神仙都救不了。”


    冷衍沒有猶豫,解開了徐飛手上的繩子。“拿來。”


    “解藥就埋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麵。”徐飛揚眉道:“你現在策馬奔馳。或許一個時辰還能找到。那棵樹……哎呀,天太黑了,不記得是哪一棵樹了。隻是記得在十裏坡。你看看那棵樹下有被挖過的新痕跡,就大概沒錯了。”


    “還下著雨呢,哪裏會有什麽痕跡。”竹節氣得不行。


    子媚這時候輕盈的走過來,道:“我去找。”


    徐飛皺了皺眉:“你不準備給我走?”


    她搖了搖頭:“對您來說,我已經是一顆棄子了。我得活著。”


    說完,她快馬加鞭的衝了出去。


    可冷衍根本不信徐飛會那麽好心,將解藥預先就放在樹下。“你說吧,你到底要怎麽樣?”


    “我想怎麽樣都行。你的致命弱點就是璞玉。而璞玉的致命弱點就是心軟。“徐飛皺了皺眉:“哪怕是現在,她都從來沒有真正的與我為敵。雖然算不得合格的徒弟,但到底也顧念了這一場師徒情分。所以你放心,她不會死的。我賭子媚能找到解藥。隻不過,要怎麽哄她給你,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卑鄙。”竹節氣不過,一揚馬鞭跟了上去。“爺,您放心,奴婢一定奪回解藥救側妃。”


    “你是給我走,還是跟他回去?”徐飛看了一眼昏沉沉的魯營。


    “回去。”魯營精神不濟。總是萎靡的厲害。不知道為什麽冷衍的藥,對他用的那麽重。


    “好,那就告辭了。”徐飛把自己手上的戒麵推開,吃了一顆很小的丹藥。隨即,他的人就衝進了油布,扶著他匆匆消失在夜色之中。


    “爺,我這就去追。”馮铖急的眼睛都紅了。


    “別追了!”冷衍歎氣:“他的人敢這樣明目張膽的來截人,四周一定還有埋伏。安全起見,趕緊帶著璞玉繼續趕路。”


    這一段,冷衍根本就不熟悉。雖然也是返回皇城的路。可這裏山高林密,利於隱藏也利於別人埋伏。


    他抱起了璞玉,仔細檢查了她的手指。的確是有個很不起眼的傷口,稍微一擠,會冒出略黑的血水。“快去找解藥。”


    “爺,不是奴才多嘴,您怎麽斷定那徐飛真的會留下解藥?”


    “他不想這一局成為死局,他還想繼續玩下去。”冷衍認識徐飛很多年。他確信這點了解還是有的。“快去找。”


    馮铖愣在原地沒有動。


    “你怎麽了?”冷衍看得出他臉色不大好。“到底出什麽事情了?”


    “咱們的信路完全被切斷了。這幾個月以來,送出去的所有信箋都留在了前麵的驛站。驛站離皇城不過幾十裏路,卻從來沒有人拿走那些信。”馮铖揪心的不行。“看來,城裏真的出事了。爺,奴才是擔心府中也不得安寧。”


    冷衍凜眉:“事已至此……還是趕緊回府要緊。”


    “是。”馮铖拱手:“奴才先行一步,一路上繼續查探。有什麽消息,便著人送來。”


    “當心些。”冷衍少不得叮囑一句。


    馮铖前腳才走,子媚就騎馬而來。“給。”


    一個玉瓶扔了過來,冷衍接住了。


    “爺,別聽她的,她拿一瓶一定不是。肯定是我手裏這一瓶。”竹節根本不放心這個子媚。


    子媚反而坦然得多:“若不信也無妨,反正不是我中毒。吃不吃隨意。”


    說完,她調轉馬頭,繼續前行,利落而從容。


    冷衍毫不猶豫的扭開了瓶子,將解藥盡數喂了下去。


    “爺您……”竹節氣得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她的話怎麽能相信呢?她巴不得寧側妃有事,好取而代之,您怎麽能這樣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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