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還沒有亮。冷衍還在榻上沒有起來,榮華苑的門就忽然被打開了。


    緊跟著,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聽起來不像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這麽大的陣仗,會是誰?


    冷衍莫名其妙的坐起來,披上了袍子,隻等著那些人出聲。


    二殿下,您醒了嗎?首領太監小聲的問。


    讓開。一個急促而又威嚴的聲音喝住了他。緊跟著廂房的門被嘭的一聲踹開了。


    是誰?冷衍沉靜的看著擋在門前的屏風,映上的人影。


    關上門。皇帝獨自一個人走了進來,且吩咐了這麽一句。


    父皇?冷衍連忙從**上走下來,恭敬的行禮,看著皇帝繞過屏風走到她麵前。怎麽這麽早就過來,有什麽事情,大可以請奴才知會兒臣一聲。


    皇帝的呼吸還有些急促,回首看了一眼門外。都給朕滾遠些,誰也不許留下來叨擾朕說話。


    遵旨。首領太監連忙領著戍衛退了下去。


    人這一走,廂房外麵便又是一片漆黑。


    冷衍不解的看著皇帝,皺眉問道:何事令得父皇這樣煩惱?


    你到底想幹什麽?皇帝氣勢洶洶的看著他:這些年,朕栽培你,器重你,你與那龍裔,不過也就是一步之遙。何以還偏要不知足。你當朕不知道你那些心思嗎?


    父皇這麽說,叫兒臣如何應答。冷衍歎了口氣:身在此位,如兒臣這般。誰不是抬頭挺胸的盯著那個位置。遙想當年,父皇還是皇子的時候,不也與兒臣如今一般嗎?自古以來,皇家千百年的傳承,不都是這個樣子?


    皇帝默不作聲,沉眉看著他。有些到了嘴邊的話,想問又不知當如何問。


    可若是不問,生生憋在自己心裏,實在難受得緊。


    那你告訴朕。蕭肅到底身在何處?


    可以。冷衍點頭:不過父皇也要先告訴兒臣一件事。到底這個蕭肅是什麽來頭,竟然要勞動父皇天沒亮就來榮華苑興師問罪!


    好大的膽子,朕的事情幾時輪到你來過問。皇帝已經是勃然大怒。


    父皇何必動氣呢。兒臣不過是關心之言罷了。您不想說也無可厚非,湊巧兒臣而已不是很想說。冷衍深吸了一口氣:瀅妃入宮確實與兒臣有關,父皇的到的名冊,也的確是兒臣所為。雖然名冊未曾落實她們真是的身份,朝廷也不可能將這些人逐一帶回來審問,但兒臣承認這件事情的確與我有關。父皇還有什麽疑問,盡可以問兒臣。不過沒有做過的事情,兒臣無可奉告,也不會承擔責任。


    冷衍雲淡風輕的說完這番話,表情平靜的看著皇帝。


    也是這個時候,他才從皇帝的眼中讀到了一些很奇妙的東西。不是憤怒,不是威嚴,不是怨恨,也不是殺意,而是恐懼。一股從心底升起的恐懼,盡管被小心的掩飾著,卻還是從深邃的瞳仁裏流露出來。可能連皇帝自己都沒有察覺吧。


    可是他在恐懼什麽?冷衍有些糊塗了。


    是怕自己叫人直接了斷了蕭肅?


    還是怕蕭肅被挾持在這個時候,隻怕難以安然脫身?


    皇帝表現的於是緊張。冷衍心裏就越好奇。父子兩人這麽多年,卻也是真的不曾這樣親近的說話。哪裏還顧忌彼此的身份,不過是想要達到自己的目的。


    趁著朕還沒有改變主意,你最好識相一些。皇帝這句話充滿了威脅的意味。否則別怪朕不講情麵。


    父皇多慮了。冷衍知道他會使什麽手段。其實是不是二殿下都不打緊,兒臣是您的兒子,血濃於水。


    好。皇帝沉穩的目光,最終定格在冷衍桀驁不馴的臉上。朕便下旨削位削權,將你貶為庶人,看看你的人還怎麽聽候你的差遣。朕還要用事實來告訴你,不光是這皇宮裏,朕說了算。皇城內外,普天之下,就沒有朕說了不算的地方。你以為你真的有這樣的本事嗎?


    父皇。冷衍隻是覺得這樣的說辭真的很可笑。您是天子,一國之君。自然是天下間最有本事的人。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即便您手握天下大權,也不可能將每件事情都捏在掌控之中,兒臣就跟你打賭,這一盤,未必是兒臣輸。


    皇帝看著他得意的神情,不知道為何覺得很像自己年輕的時候。


    好。但願你之後還能如此得意。


    還未曾走出門,皇帝便喚了首領太監一聲:去傳旨,即日起,這宮裏就再也沒有二殿下了。


    遵旨……首領太監為難的應聲,連忙快步走了出去。


    監牢的門被敞開,寧璞玉從鬆軟的草席上爬起來:呃?天亮了嗎?


    寧婢子,趕緊著吧,太後還在壽凰宮等你呢。


    寧婢子?寧璞玉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牢頭陰冷的笑了一聲:你還不知道呢吧。早起天都還沒有亮,皇上就已經下旨,將二殿下便為庶人。既然二殿下都是草民賤民了。你這個皇子妃也自然就當不上了。


    寧璞玉早就有心理準備,於是聽到這樣的話時,她並不驚訝。


    如果冷衍真的抓住了皇上的把柄,也就隻有這種辦法,看似最為合理。也能叫皇上控製住局麵。


    我說你們也太心急了。寧璞玉摘幹淨了身上的草,凝眸道:二殿下被貶為庶民,不代表我就一定會被發配為婢吧。可別忘了,我現在還去明皇宮伺候太後的鳳體。說不定能在太後身邊當個什麽女醫之類。再說,銀子可也不曾短缺你的。用不著翻臉比翻書還快吧?


    說完這番話。寧璞玉身子一擰,錯開了牢頭的肩:我這就去壽凰宮,求太後開恩。


    唉我說你……牢頭被她這趾高氣昂的樣子慪的不行。好好好,隻要你有銀子,我也豁出去把你當大爺了。


    出了監牢。寧璞玉一路壽凰宮去。


    坐在顛簸的驢車上,心裏很不是滋味。這時候,不知道冷衍在想什麽。


    總歸他的日子一定不好過。


    不過皇上總算沒把事情做絕,隻要還讓她和冷衍留在宮裏,那麽相對來說處境就會安全一些。要是這時候被仍出宮去。隻怕前腳才走出宮門,後腳就要遇刺了。


    四小姐,救命啊……


    寧璞玉想事情想得入神,沒注意看周圍的情況。


    忽然一隻帶血的巴掌朝她抓過來,狠狠的攥住了她的手腕子。


    黏糊糊的沾在手上的感覺。當真是不好。寧璞玉嚇了一跳,這才看清楚麵前這個披頭散發的女人竟然是妙音。


    你怎麽會在宮裏,不是被拘押在宮外了?


    救命,救救我,我不想死……妙音死死的拽著她的手,跟著驢車一麵跑一麵哀求。


    四小姐,我知道我做錯了,我不應該聽他們的話。現在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他們要殺我滅口。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橙兒……橙兒為了救我已經死了。四小姐,我知道隻有你能幫我,我求求你救救我。


    妙音的話剛說完,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


    幸虧寧璞玉躲避及時,這才幸免被噴一臉。可是身上的衣服,濺滿了密密麻麻的血點子。


    你先上車,去壽凰宮再說。


    寧璞玉用力的將她拽了上來。這時候的妙音已經氣息奄奄了。


    到底是誰逼著你必須入宮指控我?


    對不起四小姐,我的兒子在他們手上。妙音紅著眼眶:我本來是想從二皇子府拿一個名分,能抬起頭活下去的名分,這樣我找到了兒子,也不至於讓跟著我遭殃。可是……可是我根本就做不到,你知道我那個時候有多恨你嗎?你連我的兒子也找不到……


    那你又是憑什麽相信,他們找到了你的孩子?寧璞玉真的徹查過瀠繞身邊的人,根本就沒有人知道那個孩子的下落。時隔一年,孩子的容貌早就不同了,又沒有什麽胎記能幫著辨認,根本就是大海撈針。


    他們給我看了那塊玉。你可還記得嗎?我剛入府伺候你的時候,因為想念爹娘而哭泣,你送給我的那塊玉。妙音好不容易,才從腰間摸出那月牙形狀的玉。我給我的孩子戴在身上。他們找到了他,就是這一塊。


    寧璞玉握著那塊玉,問:他們要你入宮來揭發這件事,而你就真的對他們的身份一無所知?


    我真的不知道。妙音後悔極了:我是恨過你,可是四小姐,終究我這一輩子,也就隻有你曾經當我是親姐妹了……求求你。找到我的兒子,替我好好照顧他……


    寧璞玉看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受傷的地方血流的很快。你的兒子,還是你自己去照顧比較妥當。她摸出了銀針,想先替她止血。


    沒有用了……妙音強撐著這口氣,哽咽的說:我對不起,對不起我兒子,臨死前,我隻想把他托付給你。四小姐,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求您,救救他好嗎?無論如何,別讓他……知道,有我這麽個不光彩……的娘。


    巨大的悲傷,讓寧璞玉難過的說不出話來。


    在金殿上對峙的時候。她真的怨自己太過善良,縱容了身邊這樣陰狠的女子。


    可看著她命在旦夕,過往的情分又湧上了心間:我……答應你了。


    謝謝你四小姐。妙音笑看著她:來事就算當年作馬,我也會報答你這份恩情的。隻是,今生不能了……四小姐。你猜的沒錯,我服毒……是茵茹……當心提防她……


    妙音就這麽咽氣了。


    寧璞玉坐在顛簸的驢車上忽然就落淚了。


    還記得她和妙音怕上府後的櫻桃樹上摘果子,還記得她背不會兵法,那個躲在窗外舉著冊子提醒的妙音……


    早知如此,為什麽要走錯這一步?寧璞玉雖然見慣了生離死別。可卻永遠習慣不了這種傷痛。


    皇子妃,這……趕車的內侍監一臉的惶恐:怕是不能送到壽凰宮去,若是驚擾了太後,奴才擔待不起。


    我自己走去壽凰宮,你送她去宮門,想來知道她逃竄入宮的侍衛應該還在宮門外候著。寧璞玉下了驢車,一步一步往壽凰宮去。


    滿身的血跡讓她覺得,她每走一步,都是踏著別人的枯骨。


    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讓人想要咆哮,卻隻能無可奈何的接受。


    越來越近了,真相越來越近了,我偏不信你們能做的這樣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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