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野聽從了晏平的話,目光從梅燦身上移開,看向血池其他地方,聲音有些遲疑。


    “前輩,梅燦他…她是女子?”


    聞野說這話時,十分不確定。


    隻憑白天的印象來看,這是一個性情有些叛逆的小孩,完全看不出一點女子的模樣。


    晏平涼涼出聲,“你沒發現他舅舅就不愛讓她出門嗎?”


    聞野回想起白天一群小孩排著隊聽梅燦話的模樣,其中不乏有個高,明顯有了些男子特征的人。


    聞野:“……”


    他從小在靖川府那邊長大,那邊對女子的拘束很大,所以他還真沒見過像梅燦這樣的女孩子。


    聞野忽然問道,“前輩你一直看著她,是為什麽?”


    晏平靠在椅子上,哼笑一聲,“你看到那血池,會想到什麽?”


    聞野敏銳的感覺到,晏平可能是在和他提到以往的事,呼吸不由得放輕。


    “我會想到前輩。”


    晏平歪頭看向那血池裏的梅燦,又看向剛被他扔到桌子上的盒子,“我九年前運氣不太好,經曆了類似的事,那老東西知道這件事,刺激我呢。”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人。嘖,就是梅燦水平差了點,不過小遠城能出一個天生劍骨,算他們運氣好。”


    聞野心頭微滯,這是刻意安排來刺激晏平的?


    難怪晏平今天會隱隱有些失控。


    他忽然一愣,“梅燦是天生劍骨?”


    晏平從盒子裏,摸出一顆玉種,放在手心細細端倪。


    “是啊,天生劍骨,外加那麽叛逆的性格,跟我以前有幾分相像。”


    晏平說到這,拋起手裏的玉種,嘴角微勾,“該不會他們刻意培養的吧。”


    聞野思考片刻後,搖了搖頭。


    “應該不是。”


    至少一年前沒人知道晏平會來這裏,那時候梅燦性格已經成型了。


    晏平許久沒有再開口。


    聞野將目光落到血池裏沉浮的梅燦身上,又移開。


    不知道的時候尚且坦然,這時候知道了,即使有晏平的華光籠罩著,他也不好再直視。


    隻能閉目繼續給梅燦誦念心法。


    隨著時間流逝,晏平惡念平複下去許多,與之相反的,是越發旺盛的殺意。


    晏平偷偷瞥了一眼聞野,沉吟片刻後,身影刹那間消失到不見蹤影。


    約莫十餘息的時間,他的身影才再度出現。


    他舔了舔嘴唇,蒼白的麵容帶上了一點饜足的味道,他感受著溶於身體裏的靈力。


    偶有所覺的聞野回頭,正好看到這一幕,動作一頓。


    晏平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的對他微微一笑。


    聞野:“……”


    沒察覺到惡意,但總感覺有問題。


    後麵每隔一會兒,他總會抬頭不著痕跡的看向晏平。


    不過晏平每次都在對他笑。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原本不知道被做了什麽手腳,昏迷不醒的修士,都逐漸清醒。


    成年人比那群被嚇破膽的小孩還難處理。


    比如現在,聞野還在誦念心法,被一個實丹境的修士打斷。


    “小子,這是哪?快放我們出去!”


    實丹境修士一巴掌就想拍在聞野肩膀上,卻被聞野閃身避開,聞野停下誦念的心法,看著他以及他身後不安的人,略微思考後,選擇出言安撫,拖延時間。


    “把你們綁過來的人已經被殺了,你們暫時性命無虞。”


    “隻是離開還需要一點時間,出口還沒打通。”


    有些人鬆了口氣,有些人神情卻越發激烈,麵目猙獰到可怕,肆意宣泄著自己的懼意和怒意。


    “你說還需要一點時間就要?”


    “一個虛丹境小子哪來的那麽狂的底氣?”


    “說不定他就跟那些人是一夥的。”


    有著這些人宣揚,原本被安撫下來的人都又開始焦灼起來。


    聞野垂眼看著他們,若有所思時,抬頭看向巨石,空無一人。


    聞野:“……”


    看來剛才真不是他錯覺,笑的那麽標準果然是在作妖。


    “殺了他,他跟背後那些人肯定是一夥的!”


    在他走神期間,場麵越發難看,不少人憤然看著他。


    聞野收回目光,看向他們。


    他的目光如同刀片,從眼前這些人身上一一掃過,判斷這實力。


    絕大多數是虛丹境,少部分實丹境,需要用上一點滯空的陣法,還要注意不能殺到人。


    聞野的目光過於鋒利,掃過之處,無一不安靜下來,隨後又是猛烈的反彈,山洞裏的氣氛瞬間嘈雜起來。


    聞野再瞥了一眼巨石,很好,人還沒回來。


    他眉梢輕揚,眉眼間出現一股讓人不能直視的銳意。


    一連丟出十幾個陣盤,瞬間在空中形成大陣,中間偶有連接不上的,臨時被聞野修了陣紋。


    等晏平再次心滿意足回到巨石上時。


    他便看到聞野無事發生一般繼續誦念心法,而周圍是被困在陣法裏呼爹喊娘的修士。


    一些沒被裹挾進去的修士,紛紛以一種微妙的目光注視著聞野。


    晏平:“……”


    有點奇怪,不確定,再看看。


    他剛才隻是出去了一小會兒的時間吧。


    他盯著聞野,聞野若有所感的回頭。


    就看到重新出現在巨石上的晏平給他露出了一個極為敷衍的笑。


    聞野:“……”


    他細細看了晏平一遍,確定沒之前那種惡意了,便將目光收回,這次許久沒有回頭。


    晏平敲著手指,本想觀望一下下麵怎麽回事,結果下麵什麽動靜都沒有。


    待了一會兒他有些待不住了。


    神識擴散開,尋到幾個魔修,就閃身離去,把人吃的連皮帶骨隻剩一撮灰,他才回來。


    結果這一回,下麵的場景又有了變化。


    原本被落在陣法裏的人,這會兒都老老實實縮在一個角落裏,看向聞野的眼神滿是恐懼。


    偏偏聞野看上去還沒有任何變化,一門心思給梅燦誦念心法。


    晏平:“……”


    所以聞野是知道他偷跑了吧,每次趁他不在就搞事,搞的神神秘秘的。


    他瞥了一眼那些現在跟鵪鶉一樣聽話的修士,放下心來。


    一挑幾十都行,那他就沒必要摻和太多。


    而且聞野既然都發現了,晏平這次幹脆跑的十分光明正大,還給聞野留了個信。


    “我去外麵拔拔草。”


    聞野:“……”


    ……


    一直沉浮在血池裏的梅燦,不知道時間具體過去多久。


    意識朦朧時,她總能聽到耳旁有一道清冷的聲音一直在誦念心法,聲音不疾不徐,十分冷靜。


    讓她飽受折磨的精神隨之冷靜下來,本能的跟著心法運轉。


    偶爾某個清醒瞬間,她就看到了站在血池邊上閉著眼睛的聞野。


    眉眼雖冷淡,卻依舊讓人有種安心感。


    梅燦不記得他是誰,但記住了那種感覺,來自身體溶解的痛楚,每每在她即將習慣的時候,再度加重,就像是無邊地獄,沒有盡頭。


    於是每次清醒時,梅燦都會看他一眼,次數不多,誰都沒有察覺。


    ……


    而關水城這一夜,過的格外靜謐。


    一個接一個的魔修被晏平精準找出,有時候連個聲響都沒有發出就化為一堆灰。


    剩下的魔修在發出消息後得不到回饋,就意識到關水城內出了問題。


    明明生活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卻像是身處黑暗叢林,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的消失。


    消失許久的恐懼重新掌控了那些魔修的大腦,讓他們本能的開始四處逃竄。


    這一晚,晏平開心極了。


    天色未曦時。


    他淩空站在水麵上,抓著一個魔修,歎息道。


    “最後一個。”


    快樂要沒了。


    說話間,手上的魔修瞬間變成一堆白灰,撒入水澤裏,失去支撐的衣服也隨之飄落在水麵,激起一圈漣漪。


    晏平拍了拍手,看向四周,關水城的魔修已經讓他殺完,眼裏的殺意褪去,回歸平時的漆黑。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這一晚上吸收的神識有點多,感覺有點漲,思緒也有點迷蒙,不過不影響他思考。


    晏平還有心思想著繼續找樂子。


    不過看了看水裏的倒影,他思考一會兒後,還是選擇放棄。


    “回去歇會兒吧。”


    ……


    聞野這很安靜。


    物理意義上的安靜。


    無論大人小孩,都被他關到一個陣法裏,隔絕聲音,他則是繼續給梅燦誦念心法。


    晏平忽然出現在他旁邊時,就很明顯。


    聞野停下,扭頭看向他,“前輩拔草拔完了?”


    晏平懶洋洋的應了一聲,“那是當然,一些雜草,玩著玩著就沒了。”


    晏平說到這,瞄了一眼那些待在陣盤裏的人。


    那些人顯然是看見了他的忽然出現,有些激動,嘴巴張合不停。


    聞野可能聽不到,但他聽的挺明顯的。


    “他長的好好看,是不是傳說中的洛神。”


    “想什麽,這世上沒有神,隻有修士,我看著更像是水妖。”


    “我看著比往年潮月節的洛神還要好看。”


    晏平哼笑一聲,他現在心情還算不錯,這些人雖然誇的一般,也足以讓他一樂了。


    聞野聽著他的笑聲,回想起晏平之前偷跑的動作,不由得嘴角微微彎起。


    躺在血池裏的梅燦,突兀的睜開了眼,看向了聞野。


    看清楚聞野嘴角的笑意,她愣了一下,這人原來是會笑的啊。


    晏平察覺到她的動靜,似笑非笑的將視線移了過去。


    “清醒了啊。”


    梅燦眼珠子轉動了一下,移到晏平臉上,這聲音也很熟悉,不過她不記得這人是誰了。


    聞野聽到他們的動靜,跟著偏頭看來,目光禮貌的隻看著梅燦的眼睛。


    “你現在感覺如何?”


    梅燦沒出聲,隻是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們。


    晏平多看了兩眼,摸了摸下巴,“應該沒徹底清醒,明顯還懵著呢。”


    “不過既然醒了,那就說明可以再加點劑量了。”


    晏平說著,幹脆削了旁邊那個沒死透的魔修一隻手,笑眯眯的扔進去。


    這可是他專門留給梅燦的。


    手臂掉進血池的瞬間,原本已經逐漸平緩的血池再次開始翻湧冒泡。


    身體驟然劇痛,梅燦瞳孔一縮,最後一眼就是晏平惡劣的笑容。


    隨後就沉到血池底下,冒出一連串小氣泡。


    聞野愣了一下,看著那翻騰起的血泡,遲疑道。


    “這丟進去她會更疼的吧。”


    晏平並不在意。


    “會啊,不過疼了對她更好。”


    不然就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一灘血水吧。


    晏平想到這,琢磨了一會兒,拿了一顆玉種來,碾成粉末,直接丟進血池裏。


    “這樣就更好了。”


    陣法裏的修士聽不到外麵的話,但能看到晏平說話間就削了那個魔修的一隻手臂。


    原本的讚歎在此時化成了驚懼。


    晏平覺得有點吵了,他瞥了他們一眼,又看了看這個空洞,“你準備一下,我把他們送出去,你看看能不能在這裏感受到地脈節點的氣息。”


    晏平動作利索,說完話的瞬間,山洞裏那些人全部憑空出現在關水城城外的水澤裏。


    猝不及防之下有人嗆了水,但更多的人,都是欣喜若狂,然後在下一瞬,變成一絲恐懼。


    他們看著淩空站在水麵上的晏平,紛紛噤聲。


    晏平沒在意他們,“進關水城以後,去關水城駐地,把你們這幾天的遭遇說清楚。”


    晏平本來不太想搭理他們,讓他們自生自滅得了,但想想現在他還掛靠在天陽宗呢,安排一下這些人,免得在關水城引起亂子。


    所以他撂下那麽一句話,就又回到了山洞裏。


    聞野看著那忽然一空的陣法發呆,他的陣法對晏平一點作用都沒有?


    晏平就那麽毫無阻礙,一息的時間就把人全帶走了?


    而也就是下一瞬,晏平重新出現在他麵前。


    “搞定了,現在沒有多餘的人,你可以開始了。”


    聞野緩了緩神,看了一眼梅燦,“那她怎麽辦?”


    晏平動作頓了頓,他抬手揉著眉心,一邊揉,一邊看向聞野,眼神上下打量,夾雜著一點狐疑。


    聞野在這誦念一晚上心法,現在還關心起梅燦來了?


    什麽情況?晏平感覺思緒有點混亂。


    “你管她那麽多做什麽?”


    聞野:“……”


    主要是想想晏平以前也遇到過這樣的事,還沒人幫,他就覺得有些心悶,所以下意識想讓梅燦舒服點。


    但這話的順序太奇怪了,因為晏平疼過,所以不想讓梅燦疼是什麽道理。


    聞野幹脆轉移話題,“我試試這裏的地脈氣息。”


    這個理由一搬出來,晏平就沒有繼續追問了,看著聞野閉眼嚐試,他雙手抱臂,目光在聞野和梅燦身上轉圈。


    晏平雙眼一眯,猶如迷霧的思緒裏跳出一個可能。


    聞野對梅燦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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