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係帶是什麽時候鬆開的,隻看到褲子孤零零地掛在舞台邊。


    這套舞衣本來就很暴露,穿不了內衣,我隻能真空上陣。因為擔心褲子掉下來,我一直小心翼翼地跳舞,做的都是一些小幅度的動作,根本不敢張腿。我自認為已經很謹慎,沒想到一直想要避免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更糟糕的是我不知道褲子在什麽時候掉落,也不知道這些男人看了我多久。


    當時的我雖然穿著衣服但是和沒穿衣服一樣,上半身隻有兩塊貝殼形狀的海綿,下半身幾近赤裸,每一寸肌膚每一根毛發都暴露在客人眼中。他們絲毫不加掩飾地瞪圓眼睛望著我,眼神裏的渴望就像是海嘯,向我呼嘯而來。


    我受不了這種赤裸的目光,抬手想要捂住臉,可是想起下半身已經走光連忙伸手遮住。我坐立不安地左右徘徊,想要躲開他們的注視,然而舞台原本就高出地麵很長一段,而且除了一根矗立的鋼管什麽都沒有,我找不到任何能遮擋的東西。


    舞台周圍都是人,我的身體被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窺探,我沒有地方躲,哭著祈求他們不要看,求他們尊重我。可是我的哭泣和呼喊換來的並不是憐憫,而是一陣高過一陣的尖叫聲和口哨聲。


    有的人讓我把上衣脫了繼續跳,也有人往我的大腿扔一疊又一疊的百元鈔票。


    我活了十八年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場麵,嚇得全身發抖,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舞台上。一看我坐下,那些男人就像發了瘋一般,伸出手就要抓我的腳,想把我從舞台上拖下去。


    我嚇得尖叫連連,一直呼喊著不要碰我,不要靠近我,費盡全身力氣將那些肮髒的手全部踢出去,可是他們有那麽多手,我踢開一隻還有第二隻,根本鬥不過這些男人。觀眾越來越多,漸漸地其他舞台周圍的人都跑到了我這邊。


    我嚇得蹲在地上,雙手緊緊抱住自己的膝蓋,用上半身遮住我的下半身,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拿到我的褲子!低下頭連忙在手臂上蹭掉淚水,我便迅速抬起頭掃視了一圈尋找我的褲子,還好,它沒有掉下去。我的心裏燃起了一絲希望,努力伸長了手臂想要把褲子拿過來,隻要穿上褲子,這些男人就不會圍著我看了。


    一點一點地靠近,我繃緊了後背,眼看就要勾到帶子卻被一個男人拿了起來!


    我愣了愣,錯愕地抬起頭望著他,剛想請求他把褲子還給我,沒想到他先開了口,“想要嗎?想要就把衣服脫了繼續跳啊。看到這些錢沒有,你跳得好我不僅把褲子還給你,這些錢也全部是你的。”


    他的嘴角帶著一抹譏諷的笑容,得意地舉起我的褲子在空中甩了甩,瞥了我一眼又回過頭去和同伴說了幾句話,而後爆發出一連串笑聲。


    他們的笑聲就像是一根根針,從我的毛孔滲透而入紮進血肉裏,痛得我僵硬在原地,整個心一直往下墜落,就像是沉入海底一般,連吸一口氣都覺得艱難無比。


    “跳不跳啊?不想要你的褲子了嗎?”他看我很久沒有說話,壞笑了一聲,再次揚起褲子,“不要我就丟了。”


    我正要開口說話,他就把褲子往後一扔,騷動的人群裏傳出一陣唏噓聲,無數的男人跳起來去搶。


    我看著飛出去的褲子,整個心徹底絕望。那一刻,我以為我已經死了,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還有更艱難的事情在等著我。


    舞廳的起哄聲一浪高過一浪,我越來越慌,擔心這些瘋狂的男人會爬上台子把我扯下去大卸八塊,我躲在中間不敢動彈,抬起頭去看其他舞台的女郎,想讓她們幫忙,卻發現她們已經停下了舞步,幸災樂禍地看著我。


    我的心瞬間就涼了,我以為同是舞女她們會幫助我,沒想到身處底層的人更會踩低捧高,她們斜著眼勾著唇,看我出盡洋相,恨不得場麵更加失控。那一刻的我除了痛哭流涕,什麽都沒想,也不知道怎麽樣才能救自己,隻能待在原地等待幫助。


    男人們好像是覺得我不跳是因為錢太少一般,不停向我扔錢,百元大鈔一張張飛上來,鋪滿了整個舞台。我緊緊靠著鋼管蜷縮成一團兒,心髒像是被一隻手緊緊捏住,連跳動都變得很艱難。


    我想到了死去的爸爸,想到了住在廉價旅館裏的媽媽,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他們摸不到我,他們不敢對我做什麽,這些錢是我辛辛苦苦拿羞恥心換來的,是我勞動的收獲,是正當收益,我必須拿回我該得的報酬,然後帶媽媽去看病。


    雖然心裏清楚這些錢對我而言有多麽重要,但是當我鼓足勇氣伸出手的時候,還是止不住地顫抖。


    我看著抖動的手,心裏一酸,大顆大顆的淚水滴落在鈔票上,又連忙撿起來緊緊捏在手裏。嶄新的百元大鈔被我揉成了一團,我看著紙幣上被揉皺了的偉人頭像,心髒狠狠一痛,仿佛被針紮破一般滴著血。


    這些偉人給了我一個如此肮髒又沒有人情的社會,我厭惡至極卻還是無法放棄地上的錢,我需要這些錢,這是我唯一能擁有的安全感。


    台下的客人看到我開始撿錢,吵鬧的聲音更大,嚷嚷著自己花了冤枉錢,罵我拿錢不做事兒甚至有人伸手拉我,想把我從舞台上拽下去。當時的我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氣,緊緊抓著鋼管,沒讓自己移動一分一毫。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客人們鬧得太厲害,羅經理出現了。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又揚起一張笑臉給客人們賠了不是,結果客人還是不高興。我能看出來他已經很不耐煩了,但是又不想把事情鬧大,於是讓露西和另外一個女人在我的舞台上跳三首歌,這才安撫了舞廳裏的幾十個觀眾,然後帶著我往衣帽間走。


    “穿好衣服來辦公室找我。”他站在衣帽間門口,並沒有進去,撂下一句話便氣衝衝地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看著他挺得筆直的後背和迅速的步伐,知道自己這次闖的禍不小,第一天上班就引起騷動,恐怕在鳳凰台是待不下去了。


    想到了最壞的結果,我反倒是淡定了很多,換了衣服卸了妝之後便去辦公室找羅經理。


    他原本站著抽煙,看到我進去之後就掐掉了煙蒂,示意我坐在沙發上,問我今天撿了多少錢。


    那個撿字讓我麵紅耳赤,同時又很憤怒。那些錢都是我辛苦賺來的,憑什麽用撿這個字?然而我不敢和他理論,隻能如實地說出了賺的錢,六千八百塊。


    羅經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你看看,不過露個點,這是多少錢?沒人摸得到你,最多也隻是看一看,出了事還有我來給你收拾。別看我們這裏是夜場,但是安全問題絕對有保障。鳳凰台是什麽地方,你現在進了鳳凰台就是鳳凰台的人,我會保證你的安全,今兒要不是天哥在,也不會有這麽多鬧騰的人,本來就是個意外。你現在去四樓666號房間給天哥道個歉,今天這事兒就算解決了。”


    我有些弄不清楚羅經理是什麽意思,明明應該懲罰我或者開除我,為什麽會讓我拿走全部的錢?當時的我身心俱疲沒有多想,道了謝之後就離開了辦公室匆忙去四樓見羅經理口中的天哥。後來我總會想起這一天,如果我拿著錢就走,不去見天哥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後麵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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