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淡妝濃抹總相宜(3)


    拂過陽光濺落的塵埃,將思想作一次更加澄澈的沉澱。徽州的祠堂是宗族的聖殿,維係著徽州人難舍的鄉情與莊嚴的鄉規。那一座神聖的建築,封藏了徽州人的家族曆史,留存了先人的聖賢語錄。它也許已經蒼老無聲,可是過往每一個春祠秋嚐的片段都值得後人百世效仿。仰望祠堂峭拔堅挺的簷角,有一種直衝雲霄的高曠力量,用沉默的方式丈量著徽州宗族文化的悠久與厚重。踏過那高高的木門檻,與迎麵而來的威武門神碰撞,令人肅然起敬。那被年輪風蝕的門環,冥冥中仿佛扣住了誰的因果。立於靜穆的廳堂,看著今人與先人目光相視,聽著他們用心靈對話。那一刻,你會明白,古人與今人並沒有距離,無論時光走過多麽遠,都會留下印記,而徽州人就是循著這些印記保存著如今的民俗民風。他們用貼彩紙、紮燈具、疊羅漢、舞龍燈等樸實的方式來祭祀祖先,懷著一份對聖賢的尊崇,對家族的熱愛。就這樣送走了遠古的夕陽,迎來了今朝的月色。


    是這般老到讓人揪心的戲台,到底落滿了多少歲月的塵埃?也曾紅顏淡妝,略施粉黛,也曾天香國色,濃墨重彩。到如今,韶光不在,隻留存這樣滄桑入骨的姿態。究竟是相思成災,還是夢裏情懷,那麽多悄然轉身的離開,你為何還要如此執著地等待?曾經戲裏的主角早已退出曆史舞台,每一天都有過客的腳步在你樓下徘徊,每一個聲音都在問,是否有那麽一場戲叫《歸來》?


    《題圖·滄桑戲台》


    行走在狹窄的青石板路上,簷角流瀉下來的陽光,擦亮了朦朧的記憶。一座戲台擱歇在縹緲的青煙下,寂寞地向路人訴說著它曾經華麗的故事。這是徽州的戲台,生長在民間,流傳在民間,也璀璨在民間。


    徽州人的戲台是為了舉辦廟會時酬神、祭祀以及一些特殊的節日與風俗而設的。戲台的建築多半簡樸,木質的台樓,木質的台板,亦有一些簡單的彩繪,寄寓著徽州文化的素淡與從容。鑼鼓與二胡拉開了優雅傳情的序幕,台上輕歌曼舞,台下人海沸騰。那些藝人在出將入相的戲台上粉墨登場,演繹著別人的悲歡離合。而台下的看客凝神聚會,品嚐著別人的喜怒哀樂。誰也不是主角,隻是為了一場戲曲的陪襯,做著傷感與愉悅的抒懷。誰又都是主角,在人生繽紛的戲台上,舞出生活百味、冷暖世情。質樸而圓潤的徽劇帶著泥土與流水的芬芳,以它獨特的民間藝術與民俗風情,唱遍了江南的山水樓台,也唱遍了徽州的街閭巷陌。人生的許多過程,就是在一場戲中開始,又在另一場戲中落幕的。


    在悄然流逝的光陰裏,不知是誰打翻了硯台的古墨,潑染了整個徽州大地,令錦繡山河浸潤在潮濕的水墨中。沿著河流追溯古徽州蒼鬱的曆史以及那些鋪卷而來的徽州民風,在曠達的人生中獲得一種堅實與淡定的快樂。


    烏鎮年華


    仿佛有一段濕潤的青春,遺忘在江南的烏鎮。還有一些雲水過往,需要溫柔地想起。就這樣想起,想起在杏花煙雨的江南,想起在春風墨綠的水鄉。多年以前,有過一場悠緩的等待,多年以後,還在淡淡地追尋。隻是一個無意的轉身,那位撐著油紙傘結著丁香心事的姑娘,走在輕靈的小巷,走在多夢的橋頭,走進一段似水年華的故事裏,不知是否還能不能出來。


    乘一葉小舟順水流去,隻是悠緩地尋覓,便有了這樣明媚的交集。在薄霧彌漫的時光中等待一場杏花煙雨,還來不及裝進水鄉的夢裏,青春的故事就這樣無聲無息。這樣一次清澈別離,留下的是煙花的痕跡,帶走的是一生的記憶。


    《題圖·水鄉夢裏》


    烏鎮一天的生活是從吱吱呀呀的搖櫓聲中開始的,一根長長的竹篙撩撥著靜止的時光,清瑩的河水打濕了那些易感的情懷。還有泊在岸邊的船隻,默默地守護著小鎮裏一些沉睡未醒的夢。它們凝視著那些古老房簷的黑白倒影,品味著沉落在水中的千年滄桑。河水無語,它和烏鎮一起靜靜地送走春秋,又匆匆地迎來春夏,從花開到花落,從緣起到緣滅。許多年後,一切都如同從前,隻是所有流淌過的往事要注定成為回憶。那些被河水浸潤過的人生,帶著江南的娉婷,帶著水鄉的風韻,在迷離的歲月裏做一次千帆過盡的懷想。烏鎮依舊,小河依舊,待到春風入夢,明月入懷,誰還會在遠方彷徨?


    穿行在素淡又含蓄的風景裏,在詩意中感受時間的恍惚,而溫暖的陽光印證了生命的真實。逢源雙橋在現實與夢境中無言地停留,帶著現代的氣息,又含有傳統的韻致,使烏鎮處繁華卻不輕浮,落紅塵而不世故。古橋是有記憶的,它記得曾經有著怎樣清澈的相逢,又有著怎樣美麗的錯過。它收存了許多年輕的惆悵,也珍藏過許多青春的夢想。它靜靜地擱置在流水之上,等待著有緣人乘風而來,再抖落一地的故事。這裏留下了文和英的腳印,留下了千萬個路人的腳印,他們手牽著手站在橋頭,憑欄靜賞小鎮之景,隻覺過往的年華虛度,停留隻是一瞬,回首卻是一生。


    這是一個被歲月風蝕的老人,平和地看著每一個來過與離去的過客。他們折幾束陽光裝進人生的行囊,裁幾縷煙雨寫入往事的詩箋,他們平靜地來過,又平靜地走了,記住了這個叫烏鎮的江南巷陌,記住這兒曾經有過一段似水年華。


    《題圖·烏鎮巷陌》


    有古舊的氣息從枯朽的門板上、從斑駁的牆粉中、從青石的縫隙裏透出來,牽引著無數路人純粹的向往。仿佛隻要一不小心,就會跌進某段熟悉的情景裏,又讓你久久不能出來。帶著閑散的心情走來,無關曆史厚重,不問滄桑墨跡,隻是追憶一種難以言說的情懷。無論是蒼老的酒坊還是明亮的染坊,都可以激發你無限地想象。在薄薄的陽光下,溫一壺杏花酒,享受一段詩酒年華的閑逸。看那些晾曬在高高竹竿上的藍印花布在風中輕舞飛揚,雋永的春天在時光中彌漫,而青春仿佛從來不曾離開。沉陷在這些陳年的古物與懷舊的情感中,再也沒有什麽世俗的力量可以將你侵擾,因為烏鎮趁你迷蒙的時候,已悄然潛入你的心底,從此情思深種,刻骨銘心。


    悠長的小巷在煙霧中如泣如訴,那身著藍印花布的女孩可是茅盾筆下的林家女兒,她從潮濕的書扉中款款走來,從老舊的林家鋪子走來,走進茅盾故居,走進深深庭院。廳堂裏茅盾先生握筆沉思,那凝視遠方的目光,有一種吐納河山的清醒與曠達。他在文字中生動,在烏鎮裏停留,在風起雲湧的年代裏栽種進步的思想,燃燒精神的火焰。恍然間有梅花的幽香自庭院飄來,迷離中往事依稀重現,今天宛若昨天。許多的現實比夢想更為遙遠,就像許多的喧囂比寧靜更為孤獨。站在光陰底下,看梅花開在寂寞的枝頭,那冰潔的芳瓣,卻比任何一種花朵更高曠出世,更冷傲清絕。


    午後的陽光有一種慵懶困意的美麗,惺忪著夢囈的雙眼,就這樣醺然在古舊的茶館。煮一壺杭白菊,將心事熬成經久淡雅的芬芳。倚著窗台,聽那繁弦幽管,叮叮咚咚撥響了江南靈動的曲調。江南的評彈在烏鎮這個有著深厚文化底蘊的水鄉璀璨登場,吳儂軟語,妙趣橫生,那些熟知的故事在藝人委婉的傳唱聲中更加耐人尋味。絲竹之聲激越時如萬馬奔騰,坦蕩時若明月清風;飄逸時如玉泉流瀉,沉靜時若秋水長天。此刻,就在這古樸的烏鎮,在這懷舊的茶館,品一壺清茶,聽一曲評彈,將流光拋散,做一個晏然自處的閑人。都說人淡如菊,而世事也淡如菊嗎?當這些生動的記憶在彈指的人生中消散時,誰還會記得過往裏的一小段溫潤時光呢?


    如果是一出戲的開幕,那麽等待也會成為優雅的美麗;如果是一出戲的散場,那麽離別也會成為經久的回憶。隻是一段人生的萍聚,不需要刻骨去珍惜。來的時候,你還是你,當所有的路人都轉身離去,那走進戲中的你,不知道還能不能走出自己編織的夢?


    《題圖·一出戲》


    煙霧中長長的小巷,被懷舊的時光浸染;木門裏寂寂的故事,被泛黃的歲月塵封。許多的人從身邊擦肩而過,彼此間,今生今世也不會記得有過這樣美麗的相逢。曾經相逢在江南的古鎮,曾經有過腳印的疊合,甚至有過目光的交集。待到年華老去,回憶從前輕描淡寫的過往,誰也不曾知道誰,因為彼此都是過客,是江南的過客,是烏鎮的過客。這樣的相遇就像是一場皮影戲,在華麗與虛幻中開始與結束。坐在寂寞的廊道裏,等待著一場皮影戲開幕,又在柔和的燈光下,看一段皮影戲裏絕美的故事。


    女子:野花迎風飄擺,好像是在傾訴衷腸。綠草輕輕抖動,無盡的纏綿依戀。初綠的柳枝,墜入悠悠碧水,攪亂了芳心柔情蕩漾。為什麽春天每年都如期而至,而我遠行的丈夫,卻年年不見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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