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著已散了香氣的如意糕,步履維艱地穿過最後一條巷子,終於看到了杏春樓後門。抬眼看天色,馬上就要到未時。


    這一路回來,已經花光了我所有的力氣,薄陽當空,明明門就在眼前,我卻開始頭暈目眩。


    “砰!”


    我終於還是不堪重負地倒下了,幹澀的黃泥吸到鼻腔裏,嗆得我渾身抽疼。


    就在我抬起血肉模糊的眼睛看向後門的時候,突然看到開了一條縫,驚喜地想要馬上爬過去,卻在用力的一瞬間,撒了氣。


    開門的人,正是守後門的小丁。


    然後我就沒有了意識,等我醒過來的時候,隻覺得身子壓在柴堆上,咯得直肉疼。


    這熟悉的感覺,讓我心安。


    睜眼看周遭,屋外的燈籠閃著光透進來,紅紅黃黃地照在紮好捆的柴上,斑駁得有點兒美。


    確認了這是我住的柴房,我才終於安心地鬆了一口氣。


    “咕咕……咕……”


    肚子一叫,我驚魂未定的心情也瞬間煙消雲散。


    本來以為一動就會渾身酸疼,坐起來我卻發現,身體好像沒那麽糟糕,揪著胳膊腿兒看,青青紫紫的倒還在,戳上去也還有點兒疼,但是沒到不能動的地步。


    傷口上粘粘的,好像還抹過藥膏。


    籲……


    我挑眉掃眼昏暗的柴房,目光落在那張斑駁老舊的木桌上,一瘸一拐地走了過去。


    桌上擺著兩個饅頭一碗湯,冒著絲絲的熱氣,好像剛出鍋。


    我猛地咽了咽唾液,立馬坐下,抓起饅頭就狼吞虎咽,不一晌兒,連熱乎乎的湯也喝得幹幹淨淨,連渣都不剩。


    坐在吱呀作響的長木凳上,感受著腹部傳來的滿足感,我真的懂了,能吃飽真的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有沒有肉都不重要……


    歇了一晌兒,我才注意到,木桌邊兒上還擱著一套布質糙糙的淺色衣裙。


    衣裙?


    腦子一閃,我猛地想起來一件事。往臉上一摸,咯手的傷疤還有些痛楚,但是很明顯,麵具沒了。


    急急往懷裏一掏,空空如也。


    腦子裏突然閃過救命恩人彎腰的一幕,我騰地起身,猛地就撞上木桌一角。


    原來他手裏的是麵具,怪不得我看著有點兒眼熟。那時候他往巷子裏看,是想還給我的吧?結果我太害怕,躲了起來,生生錯過了。


    回想那位記不得臉相的恩人,我隻記得他被叫做“驚雷”,還有個主人。


    我垂頭坐下,眼神胡亂一掃,突然注意到桌角的一包黃包紙,下麵還壓著什麽東西。


    我皺了皺眉,挪開黃包紙,下頭壓著的半截兒軟皮麵具。拿起來一看,和我丟的那張豬皮製的軟皮麵具一模一樣。再拿起黃包紙一聞,裏頭的香氣,滿滿的都是糕點味兒。


    花叔!


    一時間,我簡直要感動哭了!


    到這裏我最慶幸的事,就是遇到花叔和小丁。如果沒有他們倆暗地裏幫襯,我真的不知道死了幾百回了。


    我抽噎一會兒,盯著桌上的東西,又琢磨了起來。


    如意糕放著,麵具備著,還有一套丫鬟的衣裳,花叔這是讓我換身衣裳,把如意糕送出去?


    可是現在天已經黑了。天一黑,按理我是不能出去的。


    可是,花叔卻給我準備了衣裳,為什麽?難道是讓我趁著人多,渾水摸魚?


    細細一想,也是,現在是樓裏最熱鬧,人最多,也最忙的時候,我踩這個空出去,估計也沒人會注意到我。


    沒人注意到,自然也就不能抓住我跑去跟花媽媽告狀啦。


    可是,如果現在送出去,以舒姬的性子,看到我難道還會放過我?


    今兒晨早的教訓,我可還記得清清楚楚呢!


    要不……還是讓小丁找人送去?


    小丁在樓裏的人緣頂頂好,隻要他找丫鬟送去,那舒姬肯定找不著我的茬兒!


    機智!


    麻利換了衣裳,戴上麵具,把頭發打理幹淨,挽成雙丫髻。


    確定沒有遺漏,我才拎了如意糕,溜出柴房。


    然而剛走過後院和前廳的回廊時,大廳過門突然跑出來一個人,和我撞了個正著。


    兩人相撞,明明是我踉蹌險些摔倒,那人卻先聲奪人:“哎喲,誰啊!走路也不看著點兒!”


    我穩住身子一看清那人,登時大驚,忙不迭轉過身去。


    和我相撞的人,叫青禾,是舒姬的丫鬟。


    要是被她看到我跑出來,和被舒姬看到不是一回事嘛!


    “你是哪位姑娘房裏的?在後院兒鬼鬼祟祟,做什麽?”


    背後傳來這陰惻惻的聲音,我當即繃緊了身子,眼珠子轉來轉去正想對策的時候,肩頭就搭上了一隻手。


    接著,我就被強行掰了個轉兒。


    誰曾想,青禾一看到我,臉色登時煞白。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竟然哇哇騰起一陣水汽。


    “啞……啞奴!”


    一確定我的身份,青禾搭在我肩頭的手也像是觸電一般猛地縮回去,一臉撞鬼似的跑了。


    我原本還心虛得不行,結果見她這樣兒,兩隻眼眯了起來。


    這個青禾,在杏春樓裏出了名的膽兒大不怕事兒,舒姬每次整我,她十有八九都在場!


    以她的性子,剛才抓住我,不是應該大呼小叫讓全樓的人都知道麽?怎麽反倒露出一臉的驚恐?


    而且以她逃跑的速度和反應判斷,明顯是被嚇跑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咬牙,我也不去找小丁了,拎著如意糕,躡手躡腳走到前廳一個比較暗的角落。探頭順著青禾逃跑的方向看去,舒姬屋外守著三個男人,正站在憑欄處,目不轉睛地著一樓台上那個個豐盈綽約的姑娘……


    而此時一樓大廳中,舞女已經下台,正開始進行杏春樓重頭戲:“拋花點玉”。


    台上的,左右兩排肌膚如玉,麵戴麵具的姑娘,身姿婀娜地環繞著中央最耀眼的那一位。


    台下的,是層層疊坐,垂涎欲滴的恩客。


    負責主持的小廝將恩客把帶來的銀票或者銀子,疊成花狀,再在花裏藏下恩客的名字,俗稱“定情花”。統一拋花之時,隻要有姑娘接了花,那小廝就會當中宣布,那姑娘的一夜就歸了花主。


    是名拋花點玉。


    在這樣的風月場裏,千金買一夜,再正常不過。而要打動中央那位重頭的金花兒,那自然需要最大最重的定情花。


    尤其是當台上的金花是鳳姬時,參與其中的人,不論是姑娘,小廝還是恩客,都對最後金花歸誰,興致滿滿。


    而今晚,恰巧就是杏春樓頭牌之一的鳳姬坐鎮。


    鳳姬是出了名的冷美人。


    曾經有個主,為了博她一笑,直接把家裏的銀子一箱箱搬來,現場擺成一朵齊大無比的金銀牡丹花。然而鳳姬卻是一眼都沒看,直接回了屋子。


    傳說在杏春樓三年,隻有一個男人見過她的真容。事後欲仙欲死,第二次想見,那是傾家蕩產就差提頭來了。


    結果沒見成,回家自刎了。


    這事兒一出,鳳姬的名聲就一傳十,十傳百,成了衛城方圓幾百裏最有名的姬女。


    不少人為了她,不惜千裏迢迢趕來。


    眼下眾人的目光都在台上,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時機。


    心裏一計較,我從角落拿了一隻盛有酒和酒杯的托盤,低著頭混在端酒送茶的小廝和丫鬟堆裏,一高一低地避開眾人的視線,繞道後廂樓梯而上。


    此時,青禾已經進了舒姬的房間。


    一尺半寬的樓道裏,除了我,就隻有舒姬屋外的三個男人。


    剛開始我還隻是覺得他們眼熟,現在,卻分明想起來,這仨就是今兒在街上打得我快見閻王的人,周霸王的跟班。


    還真是冤家路窄!


    不過,舒姬討厭周霸王的事兒,眾所周知。


    這三個人怎麽會守在舒姬屋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攝政皇叔:愛妃今日不見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魚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魚栗並收藏攝政皇叔:愛妃今日不見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