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像炸開了鍋,居然有人敢頂撞金一山大師!山穀中的各國營員們驚呆了,有營員能聽懂些中文,竊竊私語傳給隊友,很快的,那短發少女說了些什麽,滿場都傳遍了!她居然敢打斷金一山大師的訓話,而且居然說金一山大師在傷害別人的聲譽!


    林鳳、梅玲、石綜、寇震也吃驚地看向百草。


    他們知道百草會很難以接受自己的師父被當眾這麽抨擊,可是他們沒想到,百草居然會敢反擊金一山大師!


    申波做記錄的筆頓住,他推推黑框眼鏡,看看那倔強地站得筆直的百草,又看看光雅,發現光雅的麵色也是同樣蒼白。


    聽完精通漢語的弟子民載的翻譯,金一山先是震驚,隨即勃然大怒!雙目瞪向那倔然而立的短發少女,他怒吼一聲,如滾滾巨雷:


    “你說什麽——!”


    那吼聲駭得台下的各國營員們頓時都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


    山穀內靜寂一片。


    “我說的是——”


    “您這樣當眾傷害別人的名譽,是一件非常不合適的事情。”清風吹過,身上那舊得發黃的道服隨風輕揚,百草背脊筆直,聲音清晰,“名譽,對於每個跆拳道選手,都是珍若性命的,是不可以被隨意踐踏和傷害的,請您在宣揚跆拳道的精神時,不要卻忘記了尊重別人這個最基本的原則!”


    “哈!哈!”


    金一山怒極反笑,像是見到了這世間最滑稽的事情,怒火使他臉孔瞬間漲大了很多,如同立時便要斬妖除魔的叱吒金剛。


    “你是什麽東西,敢這樣說話——!!曲向南,這種跆拳道界的敗類,根本沒有名譽可言!”


    “我是戚百草,”指骨握得發痛,百草用最平靜的聲音說,“我不是您口中的什麽東西,可是就算我今天才剛剛踏入跆拳道的大門,您的舉止有不對的地方,我依然有資格向您指出來!”


    她深呼吸了一下,繼續說:


    “還有,請您收回‘敗類’這兩個字,這種不負責任的字眼,不適合以您的身份說出來!”


    “戚百草!你膽敢、這樣、說話、對我的、父親!”


    昌海道館的隊伍裏,怒火萬丈的金敏珠終於忍不住跳出來,她兩眼圓睜,對著百草大吼!


    雖然被長輩訓斥過,也勉強答應了除非在優勝賽中與戚百草對陣,否則不得主動挑釁戚百草,但是眼看著這戚百草居然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在這樣的場合公開頂撞她的父親,而且還是為了那臭名昭著的跆拳道之恥曲向南,金敏珠真是恨不得撲過去將她咬成碎片!


    “曲向南、興奮劑、全天下都知道!曲向南、跆拳道、恥辱、全天下都知道!你、曲向南、弟子、同樣、恥辱、敗類!你敢頂撞、我父親、我要你、道歉!”


    怒吼著,金敏珠抬腳就要向戚百草衝過去,閩勝浩一把從身後鉗住她的肩膀,金敏珠憤怒地在他的手掌下拚命掙紮著亂踢亂喊:


    “放開我!她不道歉、我就、殺了她!”


    “哈!哈!”


    金一山又是一陣怒笑,厲聲對百草說:


    “原來你竟然是曲向南的弟子!那個無恥的敗類,居然還敢收弟子!居然還敢再說出‘名譽’這兩個字!果然無恥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是!我是曲向南的弟子!”


    胸口劇烈地起伏了一下,百草的眼底燃燒著將要燎原的火光,她聲音高越地說:


    “所以,我知道我的師父是一個怎樣的人!他是一個恪守跆拳道精神的人!他是一個品性高潔、正直善良的人!您不可以,也沒有資格,在這裏詆毀他的名譽!”


    “不可以?”


    聽完民載翻譯過來的話,金一山濃眉倒豎,他怒笑著緩緩站起,強壯的身體如同一座矮山。站在高高的台上,他睥睨著那個短發的女孩子,聲如怒雷:


    “好,有膽色!既然你是曲向南的徒弟,那麽就是說,在跆拳道協會已經剝奪了他授徒的資格之後,他竟然還在私自授徒!果然有膽色!”


    “……”


    百草麵容煞白。


    “曲向南,被查出服用興奮劑,是當年世錦賽記錄在案的事實,我說的哪裏有錯?!曲向南,被世界跆拳道協會剝奪選手資格,終生禁賽,終生不得授徒,我說的哪裏有錯?!曲向南,用卑劣的手段,去騙取不應屬於他的榮譽,是在踐踏跆拳道的精神,是跆拳道界的恥辱,我說得哪裏有錯?!”


    金一山的怒聲在山穀中轟轟回蕩。


    “縱使有千萬人在此,我金一山,也可以坦蕩地再說無數次!曲向南,是跆拳道界的敗類!他做的事情,是可恥的事情!”


    “你——!”


    握緊雙拳,心內轟地一聲,一片片白光炸開,仿佛有惡龍咆哮著在體內翻滾,百草徹底失去了控製!她的視線已經模糊,眼前隻有師父那花白的頭發、削瘦的身體和那過早衰老的麵容。


    她的師父她知道,她的師父不是那樣的人!


    …………


    ……


    “那是一個好人呐。”


    小時候,每當曲師父削瘦的身影離開藥鋪之後,父親總是會感慨地說。小小的她不明白,父親就會一邊將細細地藥材碾成粉末,一邊跟她講,當年曲師父是全勝道館跆拳道功夫最好的人,幾乎全城所有的孩子們都想跟他學,曲師父從來不像別人那樣,收孩子們很高的學費,常常都是免費教孩子們。


    “剛才那包藥,就是曲師父為他以前的一個徒弟買的。”


    父親說,當年,曲師父常常收到家裏窮的孩子,他會資助那些孩子,讓孩子們在道館裏吃飯,生病了幫孩子們買藥。雖然現在那些孩子們不懂事,會辱罵曲師父,但是每當他們生病買不起藥,曲師父還是會買了藥放到孩子們的房間。


    “曲師父家很有錢嗎?”


    小小的她幫著父親用藥杵搗藥,她記得故事書裏講,大善人都是很有錢的人。


    “沒有,曲師父自己也很窮。唉,當年曲師父名聲大的時候,很多道館想挖他過去撐門麵,給他很高的價錢,他都沒有去。那時候他的師兄們,時常幫外地的道館打點黑拳,賺點外快,喊他去,他也從來不去。”把碾好的藥材放進藥櫃的小抽屜裏,父親歎息地說,“曲師父是個耿直的人呐,怎麽可能會出那樣的事情。”


    小小的她仰著頭,聽得半懂不懂。


    “小草啊,外人說曲師父的那些閑言閑語,你都不要信,”一屜屜整理著藥材,父親站在梯子上念念叨叨地說,“指責曲師父的那些人全都忘記了,當年裁判已經判曲師父得分了,是曲師父告訴裁判,他那一腳並沒有踢中對手。就差這一分,曲師父失去了參加那屆世錦賽的資格。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小草,看人要看心,不要隻靠眼睛或者耳朵,明白嗎?”


    ……


    那年的秋天,父母遇到車禍,雙雙過世了。


    “吃吧。”


    將一隻熱騰騰的包子塞到小小的她手中,曲師父蹲下身子。小藥鋪裏所有的東西都被那些不認識的人搬空了,她已經餓了好幾天,狼吞虎咽地吃完那隻包子,看著麵前這張過早蒼老兩鬢斑白的麵容,她低下頭,沒有去接他遞來的第二隻包子。


    “明天,他們要送我去孤兒院……”


    死死地盯著自己的腳尖,小小的她心中充滿恐懼,卻忍住眼淚不敢哭。


    “……我……我不想去……”


    ……


    小小的她,能聽懂從屋內傳來的鄭淵海師父的恥笑聲,從罵她是個窮光蛋,身上一分錢都沒有,罵曲師父既然已經聲譽掃地了,居然還不肯索性到黑市比賽去賺些錢,再一直罵到曲師父食古不化,一生迂腐,當年風光的時候沒有趁機幫全勝道館賺大錢,現在出了事,卻害得全勝道館再也無法翻身……


    “鄭師父無法收你為徒,”從屋裏出來,曲師父清矍削瘦的身影站在她的前麵,“……如果你跟著我,會吃很多苦。”


    “師父。”


    小小的她跪在曲師父的麵前。


    ……


    …………


    “是你親眼看到我的師父服用了興奮劑嗎?!難道不可能是組委會的檢驗出了問題嗎?!退一萬步說,就算是我的師父真的服用了興奮劑,難道不可能是他被人陷害的嗎?!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樣,是您隻看了一個檢驗結果就可以輕易下結論,是就可以輕易來侮辱別人的名譽嗎?”


    百草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她體內每根骨骼都在咯咯作響,怒龍在血液中翻騰咆哮。是的,她知道當年世錦賽組委會宣布師父服用了興奮劑,她知道師父被跆拳道協會除了名,金一山說的那些,她全都知道,可是——


    她跟師父生活在一起,師父是怎樣的人,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一萬倍!她絕不相信,師父會是金一山口中那樣的人!她也絕不允許,師父被人用如此不堪的言辭去侮辱和傷害!


    “事實俱在眼前,還要胡攪蠻纏,口出妄言!而且目無尊長,毫無禮數!你那個‘曲向南師父’,就是這麽教你的?!”


    金一山怒叱道:


    “果然有其師必有其徒!師父不知禮義廉恥,徒弟也就不知禮義廉恥!”


    “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吧。”


    台下,曉螢笑嘻嘻地站起身,站在百草身邊。


    天知道,她害怕得要死,兩條腿都在偷偷打顫。金一山是大師級的人物哎,現在又是在昌海道館的地盤上,若白師兄的臉色也鐵青得很不好看。可是,百草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怎麽可以眼睜睜看著百草徹底落於下風!而且,曲向南在百草心裏有怎樣的重量,她一清二楚。


    百草這呆子。


    隻憑一腔怒血,怎麽可能爭得過金一山呢?但是就算是爭不過,百草也不會退讓的,她太明白百草的一根筋了。


    “大師,金敏珠是您的女兒吧,她可是非常地知禮義呢!”


    曉螢鄙視地掃了眼仍舊被閩勝浩緊緊控製住的金敏珠。


    “因為三年前敗給了百草,她就一直耿耿於懷,一心想著複仇。前天我們剛到昌海道館,還沒來得及放下行李,您的女兒金敏珠,就攔住我們的去路,說要挑戰百草。”


    哼了一聲,曉螢繼續說:


    “哪裏是挑戰,她分明就是擺出一副想打架的模樣!不知道的人,會以為金敏珠學習跆拳道,就是為了打架呢!金敏珠心胸狹隘,因私挑戰,被她的師兄押過來道歉的時候,嘴裏還不依不饒地喊著報仇什麽的,哎,這可是很多人都看到的啊!”


    “你!閉嘴——!”


    在閩勝浩掌中用力掙紮著,金敏珠急得大喝。周圍其他隊的營員們交頭接耳,都想起了那天的事情。


    金一山臉色大變,他怒瞪向金敏珠,沉步走下台子,走到金敏珠麵前,吼道:


    “她說的是不是事實?”


    “我……我……”用韓語結巴了兩聲,不敢對視父親的怒目,金敏珠扭頭,把怒火全都發泄到得意洋洋的曉螢身上,換成中文喊,“你!胡言八道!我、沒輸、戚百草!當年、戚百草、用了、詭計——!”她才不要讓世人知道,她居然曾經被曲向南的弟子踢飛過!


    詭計?


    台下又是一陣嘩然。果然曲向南的弟子,比賽時也隻是會用詭計取勝嗎?


    百草身體一凜。


    她看向金敏珠,眼底有沉沉的怒色,“你敢再說一遍,我是用——詭計?”


    “沒!沒錯!是、詭計!”


    聲音略微顫了一下之後,金敏珠挺起胸膛,氣勢洶洶地吼回去!


    是詭計,一點沒錯!


    戚百草明明是鬆柏道館主將,卻騙她什麽,是掃地的,是排名倒數第四的!如果她不是大意了,戚百草根本連她的一根腳趾頭都不如!


    “看吧,金大師,這就是您的女兒,”曉螢輕蔑地用眼角瞟了一眼金敏珠,“毫無禮義廉恥,輸了就汙蔑別人,還說別人用了詭計,不知道的人會以為,有其父必有其女呢!”


    “啪——!”


    一道凶狠的腿風向曉螢的臉猛踢過來,腿風如刀!曉螢驚駭,腦中一片空白,眼看已躲閃不及,百草亦是大驚,身比腦快,衝過去將曉螢護在身後,右臂一擋,硬生生將那條腿格住!


    “砰——!”


    一聲巨響,那條腿灌注了千鈞之力,重重劈在百草的胳膊上!


    滿場驚呆。


    金一山的臉色也變了變。


    岸陽的隊員們再也坐不住了,他們一個個氣得臉色發青,圍過來齊刷刷站在百草和曉螢身邊!


    雖然百草很衝動,曉螢嘴很貧,但是那金敏珠竟然一言不合,便掙脫閩勝浩,使出這般狠辣的偷襲招數,如果不是百草擋住,隻怕曉螢受這一腳,牙齒也要像阮秀梅一樣掉幾顆!


    “這算什麽!”


    “欺負我們人少嗎?”


    “哈哈,原來這就是昌海道館宣揚的跆拳道精神。”


    “……”


    梅玲、寇震他們憤怒地說,亦楓譏諷著,林鳳素來沉著,先去看了百草的手臂。若白的視線跟過去,見百草的手臂上已青紫了一大片,他眼神肅冷,麵若冰霜,跟身旁的初原交換了一下目光。


    “我是岸陽隊的隊長,”凝視著金一山,若白肅聲說,“對於金敏珠適才偷襲範曉螢的行為,我要求昌海道館……”


    “不許、侮辱、我的、父親!”


    怒吼聲打斷了若白的聲音,死死地在閩勝浩的掌中掙紮著,金敏珠雙眼暴睜,瞪著躲在百草身後,臉色依舊蒼白的曉螢。


    “任何人都不可以被侮辱,不僅僅是你的父親!”


    手臂火辣辣地劇痛,百草麵色凜冷地說。


    “哼,金敏珠,我知道你為什麽這麽生氣!”


    雖然驚魂未定,但是有百草擋在前麵,還有了那麽多隊友站在身邊,曉螢的膽子更壯了。她從百草身後探出腦袋,嘿嘿地嘲笑說:


    “因為剛才我說有其父必有其女,戳到你的痛腳了對不對?你恨百草,是因為她在三年前曾經打敗過你,而你的父親,金一山大師,總是攻擊百草的師父曲向南,是因為——”


    ……


    “金敏珠的父親,金一山宗師,十七年前曾經參加過那年的世界跆拳道錦標賽……”


    車內,曉螢豎著耳朵聽到了從百草手機中傳出的聲音。


    “……你的師父曲向南,也參加了那屆的世錦賽,並且就是在那一屆……”


    ……


    “十七年前的那屆世錦賽,金一山大師,在第一輪,就輸給了百草的師父,曲向南!”


    使足力氣,曉螢將聲音提到最高,讓山穀的清風將她說的每句話都清晰地傳到了在場所有營員的耳中。她隻恨自己外語不好,否則英語、法語、日本語、伊朗語全都說一遍。


    “當年金大師自負自己跆拳道天下第一,以為冠軍非自己莫屬,結果第一輪就輸了,顏麵掃地,所以恨上了百草的師父曲向南,一直恨到現在,每逢有機會便要攻擊曲師父。我說得對不對?”


    完全不理會金敏珠狂怒的吼聲,和金一山怒目圓睜的臉龐,曉螢笑嘻嘻地接著說:


    “百草恪守跆拳道精神,克已、忍耐,明知道金大師念念不忘曲向南師父的原因,也沒有說破。我可沒那麽好的涵養,到底事實的真相是怎樣,大家現在全都明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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