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鬆柏道館。


    慢慢將左腿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站起來,緩緩將力量放在右腿,百草在曉螢的攙扶下,在屋裏走了一步,再走一步。


    “沒關係,你放開我,我自己走走試試。”


    額頭沁出薄薄的汗水,百草吸一口氣,輕輕推開滿眼憂色的曉螢,很慢很慢地,獨自走了十米,走到房間那頭,又慢慢折回來。


    “你看,我可以走路了!”


    汗水沁濕後背,百草忍住膝蓋處傳來的陣陣疼痛,笑著對眼中充滿淚水的曉螢說。


    “哦,太好了。”


    激動地擦掉奪眶而出的眼淚,曉螢趕忙又扶住百草,說:“不過你還是一次別走這麽多,慢慢來,若白師兄說……”


    “你們在幹什麽?!”


    手中端著熬好的藥膏,若白站在門口麵有怒色地瞪著她們。


    “我、我……”


    曉螢嚇得手一哆嗦,趕緊扶百草到床邊坐下。若白師兄曾經鄭重叮囑過她,讓她全天候盯緊百草,不許百草用受傷的左腿下地走動。


    “……在床上待得太久了,”百草結結巴巴地解釋說,“腿都好像生鏽了,所以,我讓曉螢扶我……”


    “複健我會幫你做,要按照步驟來,不能急進。”沉著麵孔,若白將剛剛熬好的藥膏放在床邊的小桌上,坐在她的床畔,卷起她右腿的褲管。


    輕輕揭開她右腿膝蓋處的紗布。


    膝蓋依舊微微紅腫著。


    上麵留著微創手術後的疤痕。


    若白眉心皺起。


    用木板勺,把尚未完全放涼的藥膏,一點一點,仔細地塗抹在她的整個膝蓋上。


    看著百草受傷的右腿膝蓋,曉螢默默咬住嘴唇,眼淚吧嗒吧嗒地滴下來。即使已經過去一個月,她仍然忘不了那心驚膽戰的一幕,鐵棍重重打在百草的膝蓋上……


    她忘記了那時亦楓、初原和若白他們是怎麽趕到醫院的,隻記得那時候她在急救室裏崩潰地對著百草大哭,最後害得渾身受傷的百草還要分神來安慰她。


    為百草全身檢查後,醫生說,百草身上的傷基本都是皮外傷,過一段時間就可以恢複,隻是右腿膝蓋的十字韌帶損傷,需要至少三個月的時間進行治療和恢複。


    三個月……


    看著若白低頭認真地為百草上藥,看著百草被剛才走路時冷汗浸透的上衣後背,曉螢心裏難過極了,眼淚默默地淌著。三個月,要三個月的時間才有可能像正常人一樣走路,可是,全國錦標賽暨世錦賽選拔賽隻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


    “我出去走走!”


    心裏痛得再也無法看下去,曉螢擠出一個笑容,低著頭從屋裏跑出去了。


    百草擔心地望著曉螢的背影,自從她受傷以來,幾乎每晚都聽到曉螢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不要操之過急。”


    低著頭,若白將藥膏一層一層敷滿她的膝蓋。藥膏的藥方是他去各家著名中醫那裏問診,仔細研究過後,確認不會有副作用,才用在她的身上。


    “即使錯過這屆世錦賽,還會有兩年後的奧運會,”用紗布一層層將她的膝蓋包起來,若白淡淡地說,“有完好的身體,你的跆拳道之路才能走得更久。”


    “可是,我真的已經感覺好多了!”百草急切地說,“我的膝蓋已經完全不疼了。你的藥膏很管用,這些天我感覺膝蓋暖和和的,很舒服,剛才我走了走,也沒覺得……”


    看到若白沉肅的目光,百草噎了噎,啞聲說:


    “……也隻有一點點疼而已了。”


    “從現在開始,一個月內,你的複健隻能在醫院或者我的幫助下進行,”為她輕輕按摩著右腿的肌肉,若白沉聲說,“聽到了嗎?!”


    “……是。”


    傍晚,鬆柏道館被晚霞映成淡紅色。


    悶悶不樂地走著,曉螢低頭踢著路上的小石子。


    自從百草受傷,道館裏氣氛就變得異常壓抑,所有的弟子都垂頭喪氣。大家對百草寄予無限的希望,希望百草能夠在世錦賽拿到好的名次,可現在百草連走路都很吃力。


    馬上就是晚課的時間了。


    但她不想去。


    為了照顧百草,若白師兄把道館的日常訓練交給了亦楓。她不想去晚課,不想見到亦楓。


    “喂,發什麽呆呢?”


    踢出去的小石子又被滴溜溜地踢回來,聽到那懶散悠閑的聲音,曉螢的臉一皺,悶聲不吭地轉身就走。


    “你這個家夥!”


    仿佛早就料到了她會這樣,亦楓一把揪住她的肩膀,擰眉教訓她說:


    “見了師兄,連聲招呼都不打,還有沒有規矩!”


    晚霞中,曉螢愁眉苦臉地飛快看了亦楓一眼,他看起來還是懶洋洋的,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師兄好。”


    很規矩地行了個禮,她垂頭喪氣地轉身就走。


    “喂,範曉瑩,你究竟怎麽了?”一臉莫名其妙,亦楓又揪住她,“這麽長時間了,見了我就躲,好像我是瘟疫一樣。”


    垂著頭,曉螢一聲不吭。


    仿佛在默認他的話。


    望了她一陣子,亦楓歎口氣,說:


    “別怕,有什麽你都可以直接跟我說。你是不是正在跟其他男生交往,所以想離我遠一點?”


    “…………”


    曉螢吃驚地看向他。


    “始亂終棄的臭丫頭!”眼底有些無奈,亦楓惡狠狠地敲了她的腦門兒一下,“就算如此,我還是你的師兄,不許見了我就躲,沒大沒小的!”


    委屈地捂住額頭,曉螢眼淚汪汪地望著他說:


    “我沒有喜歡別的男生,我很喜歡你,事實上,你是我最喜歡最喜歡的一個男生!原本我還沒有那麽喜歡你,可是,後來,我就越來越喜歡你了……”


    亦楓一怔,看著她。


    “所以,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不要跟你說話,不要看見你!”眼淚吧嗒吧嗒的,曉螢的鼻涕也哭出來了,“我要懲罰我自己!在百草的腿傷養好之前,我不可以開心,不可以高興,不可以交男朋友,我一定要懲罰我自己!隻有這樣,我才會心裏好過一點!”


    “你這個家夥。”


    亦楓無語地望著她。他能看出她是認真的,是無比認真的。


    “隻是,”可憐巴巴地揪著他,曉螢哀求說,“分手之後你先不要跟其他女孩子在一起,好嗎?這樣,等百草拿到冠軍,我就能再把你追回來了。”


    “你這個笨蛋!”


    黑著臉,亦楓怒瞪著她,恨聲說:


    “你難道以為我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嗎?!說完,他咬牙切齒地大步離去,隻留下曉螢傻呆呆地站在原地,心碎成了一片片。


    夜晚。聽到一直在輾轉難眠的曉螢終於沉沉睡去,百草輕手輕腳地從床上爬出來。換上道服,她摸到放在床頭的拐杖,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一瘸一拐地走到外麵。


    夜空中有半輪彎月。


    關好房門。


    百草拄著拐杖,慢慢走在寂靜的鬆柏道館裏。路旁的樹葉沙沙作響,夜風中混著靜靜蟲鳴,穿過庭院,穿過小樹林,前麵是黑暗一片的練功廳。


    走上門廊的榻榻米。


    拉開紙門。


    熟悉的氣息迎麵撲來,拄著拐杖,百草怔怔地站了幾秒鍾,先是出國比賽,再是受傷,算起來竟有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沒有來過這裏了。


    打開燈,練功廳內明亮起來,把拐杖靠在牆邊,百草點著腳,慢慢走到墊子中央。


    深呼吸。


    將全身的重量緩緩地平均分配到兩條腿上,右腿膝蓋處頓時傳來一陣扭曲般的疼痛,她提一口氣,強忍著等那波疼痛緩解掉。然後,握拳,左腿支撐住,她緩緩抬起右腿——


    收攏。


    發力!


    “啊……“


    就在微微發力的那一刻,撕裂般的疼痛使得全身冷汗迸出,百草痛得眼前一昏,整個人軟倒在墊子上!足足喘了很久,才將這波疼痛忍過去,她勉強支撐著站起來,不敢再踢右腿,緩緩地將右腿換成支撐腿,踢出左腳。


    呼。


    雖然右腿還是一陣悶痛,但是比起剛才那可怕的撕裂感,已經好多了,百草鬆了口氣。


    距離全國錦標賽暨世錦賽選拔賽隻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候,這條受傷的右腿連走路都還會疼,到底比賽該怎樣去打,她心裏也很著急。隻是,這種著急她在所有人的麵前都不敢表露。


    曉螢已經歉疚極了。若白師兄自己的病情還沒有痊愈,就日夜費心在她的傷勢上,好幾次,她都能看出他熬夜研究藥方麵熬得眼圈發青。初原師兄前陣子因為她的傷請了假,整天陪在醫院裏守著她接受治療和幫她複健。


    師父和光雅也來看過她好幾回,帶來各種營養品給她。甚至連常勝道館的鄭師伯都來看望過她。鬆柏道館裏無論是大弟子們還是小弟子們都在著急地到處搜集各種秘方和偏方,希望她的腿能快快好起來。


    她很是感激。


    她不知道該怎樣去表達她的感謝。


    所以,她更加不安。


    她想要盡快地恢複,一定要在全國錦標賽之前恢複起來,打好比賽,拿到冠軍。一定要拿到冠軍,隻要這樣,才有資格參加世界跆拳道錦標賽,才能讓關心她的人們放心!


    按捺住心裏的焦急,吃力地站在墊子上,百草努力思考解決方案。目前看來,右腿隻能勉強作為支撐腿來使用,想要發力進攻的希望很渺茫。那麽,雙飛三連踢的戰術就將很難發揮出來。


    必須加強左腿的進攻。


    “喝——”


    將力量加大些,左腿踢出一個直踢!被牽拽著,扭曲般的疼痛瞬時從右腿膝部燃燒而起,她眼前一黑,冷汗涔涔地坐倒在墊子上,但是還好,這種程度的疼痛是可以忍受的。


    強攻的打法會受到限製。


    或許不得不調整為防守反擊的打法。但這樣一來,步伐就必須更加靈活。咬著牙站起來,百草開始嚐試步伐的快速挪動。


    “噝——”


    每一次挪動,哪怕幅度再小,右腿的膝蓋處都仿佛是有千萬隻螞蟻在撕咬。但是還好,這疼痛也是可以忍受的,百草冷汗涔涔地咬緊嘴唇,隻要習慣了就好,等到習慣了,就不會再感到痛!


    一分鍾。


    再一分鍾。


    牆壁上的時鍾走得異常緩慢。


    吃力地挪動著步伐,百草抬頭看向那仿佛壞掉的時鍾,疼痛的冷汗讓她整個人如同沁在冰水裏,至少要能夠站足全場三局的九分鍾才行。


    練功廳的紙門“刷”地被打開。


    “你怎麽在這裏!”


    當若白沉怒的聲音響起,百草嚇得全身一抖,還來不及回頭去看,就整個人摔倒在墊子上!


    “我、我……”


    慌亂得不知道該怎樣才好,她坐起來,顧不得痛得抽搐的右腿,抓住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借口,結結巴巴地說:


    “……我睡不著,所以出來散散步。我、我沒有練功,我隻是站了站……”


    “現在,你連撒謊都學會了嗎?”


    氣得麵容肅冷,若白走到她的麵前。沒有伸手去扶她,他隻是冷冷地看著她,仿佛對她已經失望極了。


    “…………”


    百草羞愧地低下頭。


    窗外一輪彎月。


    秋天的夜晚,蟲鳴遠遠地傳來。


    “你……怎麽還沒睡呢?”


    怯怯地望著若白的腳尖,百草忍不住問。現在已經將近夜裏十二點,按照醫生的囑咐,若白的身體必須保證每天至少十二小時的靜養,為什麽此刻他還會出現在這裏?


    “…………”


    若白冷冷地望著她。


    從他的宿舍,遠遠地看到練功廳。當練功廳的燈光突然亮起來,他就猜到可能是誰,沒想到,居然真的是她。


    “……我這就走,你也早點回去吧。”吃力地從墊子上站起來,百草不安地看向他,猶豫了一下,局促地說,“……你的藥,都有按時吃嗎?為什麽我覺得,你最近好像又瘦了呢?明天我去醫院複診的時候,也、也陪你去檢查一下你的身體,好嗎?”


    最近若白瘦得令她心驚膽戰。


    她不止一次想陪他醫院做個檢查,但他每次都冷著臉拒絕,而腿部受傷的她也失去了硬將他拉去的力量。


    “等我走了,你就再回來嗎?”聲音淡漠,若白仿佛根本沒聽到她說的另一件事情。


    “不會的!”


    百草慌亂地搖頭。


    “那麽明天呢?後天呢?”若白審視著她,“是否隻要沒人看見,你就會偷偷開始恢複訓練?”


    “…………”


    百草呆住。


    “回答我!”若白厲聲說,“如果你敢再對我撒謊……”


    “我的腿真的已經不疼了!”不敢聽他說完,百草急切地說,“我剛才試了試,右腿雖然暫時還不能發力,但是作為支撐腿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所以我想,隻要多練習左腿的腿法,讓左腿承擔主要的進攻,再加快移動的步伐,從全麵進攻轉為防守反擊,應該也是可以參加比賽的!”


    “醫生說過,三個月內不能劇烈活動,”若白冰凝著麵孔,“否則如果你的右腿再度受傷,就可能再也無法完全恢複!”


    “醫生的話難道就是完全正確的嗎?就像……就像有的人已經被醫生宣布終身植物人,再也不會醒來,可是照樣醒來了,活得好好的。有的人被宣布得了絕症,馬上就要離開人世,可是照樣活了很久很久。”


    百草慌亂地爭辯說:


    “同樣的受傷,每個人的恢複情況都是不同的啊。有的人可能是必須需要三個月,但是我的身體一向都很好,我隻要兩個月,不,隻要一個月,我就可以完全恢複了!”


    “不信你看!”


    勉強地走出兩步,百草咬緊牙關,左腿用力,縱身提氣,騰身旋轉而起!


    “喝——”


    她高喝著踢出右腿!


    “砰——”


    撕裂般的疼痛使空中的身體微微抽搐起來,她眼前發黑,死死咬緊牙關,靠身體的直覺——


    “砰——”


    踢出第二腳!


    疼痛攫緊她的全身,整個人痛得仿佛從冰水被撈出來的一般,她掙紮著想要用右腿再踢出第三腳,然而右腿竟已痛得麻木,完全不聽她的使喚——


    “撲通!”


    從僵滯的半空,痛得流汗的身體重重地跌了下來!眼前痛得陣陣發黑,冷汗一層層地迸出,她掙紮著立刻坐起來,死命咬緊嘴唇,不讓自己痛暈過去。在痛到模糊的視線中尋找到若白的身影,她拚命露出一個高興地笑容,說:


    “你、你看……就連旋風三連踢也基本可以……”話未說完,她的身體騰地被人抱起!


    將痛得滿身冷汗的百草橫抱在懷中,若白又拿起她靠在牆邊的拐杖,緊繃著麵孔關上燈,抱著她走出來。


    夜風吹來。


    彎月依舊靜靜地掛在天空。


    “……放下我,我太沉,”掛念著若白的身體,百草顧不得自己依舊劇烈抽痛的右腿,在他懷裏仰起頭,焦急地說,“我可以自己走,我……”


    “閉嘴!”


    冷硬地打斷她,若白將她抱得更緊些。樹影在夜風中婆娑,蟲鳴時隱時現,走在夜晚寂靜的小樹林中,良久,他冰冷地說:


    “忘了跆拳道吧。”


    “什麽?”她一驚。


    “在你的腿傷痊愈之前,忘記跆拳道,忘記比賽。”樹影在兩人的頭頂沙沙地響,他麵無表情地說,“即使錯過這屆世錦賽,還會有下一屆世錦賽。哪怕從此遠離跆拳道,至少你還有健康的腿。大學畢業之後,無論你將是學者、翻譯、記者或者辦公室文員,至少你的腿可以正常行走跑跳。


    睫毛低垂,他淡淡地說:


    “這——比什麽都重要。”


    怔怔地望著他,百草的心中被某種酸澀的情緒湧滿,嘴唇顫了顫,她掙紮著說:


    “可是,可是我很想參加……”


    打斷她,若白冷冷地說:


    “如果你再私自練功,就離開鬆柏道館吧。”


    在他的懷中,她的身體霍然僵硬起來,麵容嚇得雪白雪白,她驚慌失神地望著他:


    “師兄……”


    “你可以試試,看我是否當真。”月光的樹影中,若白淡漠地說。


    呆呆地被他橫抱在懷中,百草可以看到他緊繃的下頜,可以感受到他胸腔內沉怒的呼吸。她的心漸漸沉下去,越來越涼。淚水默默從她的眼角滑落,閉上眼睛,她將腦袋窩在他的胸口,無聲地哭著。


    胸前透來淚濕的溫熱。


    若白沉默著低頭,隻能看到她黑發的頭頂和哭得微微抽搐的後背,將她抱得更緊些,他繼續沉默地走在夜晚樹立的小路上。


    同樣的夜晚。


    夜空中同一輪彎月。


    “呀——”


    跆拳道國家隊的訓練大廳,燈火通明,婷宜奮聲高喝,身體旋轉著騰空而起,接連提出三腳——


    “啪!”


    “啪!”


    “啪!”


    輕盈地落地,婷宜的臉上已經滿是晶瑩的汗水,她高興地朝坐在旁邊的外公跑過去,喊著說:


    “外公,我練會了!戚百草的旋風三連踢雖然看起來驚人,但是真正練起來並不難,您看,我才練了不到半個月,就已經比她更精確和省力!”


    “小婷,外公早就說過,你是最有悟性的孩子。”萬老館主撫須而笑,“在跆拳道的天分上,也隻有李恩秀那孩子能跟你一比。”


    “外公,您就愛哄我!”


    開心地笑著,婷宜撒嬌地在外公肩上蹭了蹭,才擰開一瓶水,小口的喝著。


    “哈哈,不是外公自誇,就算是李恩秀,她在比賽時的優雅也是完全不及你。”萬老館主笑嗬嗬地說,“當年你的母親也是如此,她的跆拳道腿法被稱為可以媲美藝術表演。”


    婷宜出神了一會兒。


    她還記得,那時候她還小,但是母親打比賽的時候會經常帶她在身邊。母親那優雅美麗的身姿總是成為全場矚目的焦點,讓海內外無數的跆拳道愛好者為之傾倒。知道母親去世多年後的現在,每年的幾日依舊會有很多當年的崇拜者到墓前獻花。


    “那為什麽,”懊惱地皺皺眉,婷宜問,“上次的隊內賽我會敗給戚百草,而且戚百草現在儼然一副所向披靡的王者之勢呢?”戚百草的打法明明那麽粗苯。


    “那是因為她的力量。”緩緩撫著胡須,萬老館主沉吟著說,“最近幾次她在國外比賽的錄像,你看過了嗎?”


    “看過了。”


    “她的腿法,你可以做到嗎?”


    “可以!”


    “那為什麽,她可以將對手ko,而你隻是能夠得分呢?”萬老館主問她說。


    “……”


    “你的腿法優雅、輕盈、精準,可以不費力氣的踢中對方的得分部位。而戚百草的腿部具有瞬間爆發的巨大力量。被你踢中的對手,可以站起來繼續比賽,而被她擊中的對手,會無法再繼續比賽。”萬老館主緩緩說。


    “所以她能成為‘ko王’?”婷宜心情複雜。


    “對。”


    “……那怎麽辦?”


    “在你原本的優勢上,再加上她的力量,就沒有人可以是你的對手。”萬老館主打開地上放著的一個包,“從現在開始,每天訓練的時候在腳上綁著他們。”


    那是一對沉甸甸的沙袋。


    婷宜彎腰拿起他們,每一隻都足足有將近二十斤。將沙袋分別綁在左右腳踝上,她試了試,簡直連走路都變得困難了。


    “外公,我想再練一個小時,”皺眉一笑,婷宜說,“您先回去休息吧,別一直陪著我了。”


    走到練功大廳的門口。


    走到練功大廳的門口。


    萬老館主回首,望著已經綁上沙袋,在墊子上一遍又一遍練著腿法的外孫女。


    婷宜的靈性和天賦並不比她的母親低,隻是,因為幼時喪母,女婿太過寵溺她,將她養得有些任性和嬌氣。而幾次在比賽中敗給李恩秀,又使得婷宜自信心低落,轉而把心思放在了接拍廣告這類娛樂圈行為上。


    戚百草那小姑娘的出現,對婷宜未必是壞事。受到刺激之後的婷宜,開始空前勤奮地每天訓練。


    雖然他並不讚同婷宜一怒之下跟多年培養她的沈檸鬧翻,改投到國家隊。但是,有了堅決想要拿到的目標,總是一件好的事情。


    屋漏偏逢連夜雨。


    曉螢現在深刻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了,就在百草的腿傷還未痊愈,連恢複性訓練都無法開始,而全國錦標賽又迫在眉睫的時候——


    若白師兄竟然生病入院了!


    前天深夜,當急救車呼嘯著開進鬆柏道館,百草一下子就從床上彈坐了起來,連拐杖都顧不上拿就往外衝。當時她還覺得百草大驚小怪,結果沒想到,出事的竟然是若白師兄!


    救護車是亦楓喊來的。


    當昏迷中的若白師兄被救護車送到醫院,經過急救脫離危險之後,病房裏亦楓說,這段時間若白每晚都低燒不斷,他勸過好多次讓若白去醫院看一看,甚至請了假想要陪若白一起去,若白都固執地拒絕。


    守在若白的病床前。


    見百草呆呆地守著若白,整個人都有寫恍恍惚惚的,曉螢一步也不敢離開她,生怕她會一不小心摔倒或者有什麽意外。後來,醫生喚初原和亦楓到值班室談話,百草拄著拐杖立刻跟過去,亦楓黑著臉攔住百草,說若白以前嚴肅地叮囑過他,不許讓百草參與病情的討論。


    “你放心啦,不會有事的。”


    看到醫生值班室的門在百草前麵關上,曉螢隻得故作輕鬆地安慰她,“剛才醫生不是也說了嗎?若白師兄已經沒有危險了,再過幾個小時就會睡醒了。嗬嗬,若白師兄身體那麽好,是咱們的大師兄哎,絕對不會有事的!”


    百草麵容雪白。


    她木然地望著那扇門,從裏麵沒有傳出來一絲的聲音,良久,她轉過頭,眼瞳空洞地說:


    “曉螢,幫幫我……”


    “你說!”


    “幫我打聽,若白師兄的病情……”百草冰涼的手指緊緊緊抓住她。


    蘇醒過來後的若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打算整晚陪床的百草趕回了鬆柏道館,也不許她再來醫院。在道館裏,百草每天魂不守舍。為了百草,曉螢打點出全身的本事,終於在這兩天查清了若白師兄的病情。


    可是……


    曉螢愁眉苦臉地呆坐在小樹林的路旁,她真的要將若白師兄的病情如實地告訴百草嗎?


    “不要告訴她。”


    病房裏,輸液的液體一點一點淌進靜脈,若白蒼白著麵孔,靜靜地對站在床前的初原說。


    “她遲早會知道的。”初原皺眉。


    “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虛弱地咳嗽了一陣,若白又說,“初原,拜托你,如果她去問你,你就說,我隻要靜養一段時間,就可以痊愈。”


    “這次,必須做手術了。”初原沒有回答他。


    若白沉默半響,說:


    “好,我同意手術。隻有一個要求,不能把我的病情告訴她。”


    病房裏寂靜無聲。


    終於,初原搖頭說;


    “手術具有一定的危險性,我認為,應該讓她知道。若白,你很清楚你在她心中的地位,這麽重要的事情如果瞞著她……”


    “我隻是她的師兄。”若白淡淡地說,“道館裏那麽多弟子,少她一個人知道,沒有關係。”


    “若白!”


    看著若白淡然疏離的神情,初原怔了片刻,然後,唇角漸漸染上一抹苦澀,低聲說:


    “也許,她是喜歡你的。”


    若白身體一僵。


    他緊盯著初原,像是完全聽不懂初原說的是什麽。


    “雖然這些話不該由我來說,”心底的苦澀讓他幾乎無法再說下去,初原笑了笑,“百草一直都是個傻丫頭,因為最初的時候我照顧過她,她就把對我的感激,錯以為是特別的感情。若白,我能看出來,在她的心裏,你是非常重要的人。”


    “你誤會了。”若白啞聲說,“那次熱湯灑下來的時候她護住我,是因為她認為我是病人,沒有自保的能力。”


    “那是她下意識地行為。當發生危險的那一刻,人們會下意識地去保護對自己而言最寶貴的東西。”初原搖頭淡笑,“你放心,我並沒有指責的意思在裏麵。


    “事實上,是我做錯了。明知道她還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感情是什麽,就將我的心意告訴她,請她接受。”初原靜靜地說,“明知道,她是個一根筋的傻丫頭,我逼她接受了我,即使再喜歡哪個男孩子,她也不會再給自己機會,可我還是那樣做了。”


    苦笑著,初原說:


    “你看,我是多麽自私。”


    “初原,”閉上眼睛,若白說,“你確實誤會了,她並沒有喜歡我。她對我隻是師兄的感情。或許是因為訓練的關係,我和她在一起的時間長。但那種感情,隻是師兄妹之間的感情。”


    “你喜歡她,不是嗎?”初原凝視著他。


    “我是否喜歡她,並不重要。”低聲咳嗽著,若白唇色蒼白地說,“我性格刻板,對她又凶。而你溫柔細致,能夠更好地照顧她,讓她每天開心快樂。”


    “若白……”


    “初原,我想請求你一件事。”打斷他,若白正色說。


    “什麽事?”


    “如果,”眉心微皺,若白啞聲說,“如果我在手術中發生什麽意外……請你看住她,在腿傷痊愈之前,不要讓她參加任何比賽。”


    初原默然聽著。“而假如,她的右腿恢複得很好,她自己又很想繼續比賽,可以請你做她的教練或是陪練嗎?”凝望著初原,若白的語速緩慢,像是要確保每一個字都被初原聽到,“她是最出色的跆拳道選手,她可以到達最輝煌的頂峰。拜托你,初原,如果我不在了,請你幫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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