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湣宮內,香煙繚繞,昭敏跪坐在耶律賢身前講經,隻沒坐在一邊,亦是一臉虔誠傾聽著。


    昭敏念完一段經,道:“十善業道,謂能永離殺生、偷盜、邪行、妄語、兩舌、惡口、綺語、貪欲、瞋恚、邪見。”


    耶律賢微笑請教:“若達成了禪師所言十善業,佛法會有何回報?”


    昭敏道:“若能修此十善業道,即得成就十離惱法,一於諸眾生普施無畏;二、常於眾生起大慈心;三、永斷一切瞋恚習氣;四、身常無病;五、壽命長遠;六、恒為非人之所守護;七、常無惡夢,寢覺快樂;八、滅除怨結,眾怨自解;九、無惡道怖;十、命終生天;是為十。若能回向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後成佛時,得佛隨心自在壽命。”


    耶律賢點頭讚許:“說得簡單明白,易知易行,若世人皆能以此法立身待人,則當世間大道通暢,人心喜樂。”


    昭敏眼睛一亮,看向耶律賢:“主上,若能夠恩澤世人,當是極大的功德。十善業乃至能令十力、無畏、十八不共、一切佛法、皆得圓滿。修十善道,則一切人、天依之而立,一切聲聞、獨覺菩提,諸菩薩行,一切佛法,鹹共依此十善大地而得成就。”


    耶律賢點頭道:“禪師博學廣識,朕受益匪淺,隻沒你有心了。”


    隻沒忙道:“昭敏禪師是佛門高僧,本不願涉足紅塵事,臣弟與他相得,才求得他入宮講佛。隻盼能對皇兄有所益助。”


    耶律賢道:“是嗎?這麽說有勞禪師了。”


    昭敏道:“無處青山不道場,貧僧眼中宮中與深山並無差別。貧僧出山入世,見的都是紅塵『迷』途之人。隻是,許多人不識本心,學法無益。”


    耶律賢微微一笑:“禪師話中有話。”


    昭敏道:“方外之人,不敢妄言。佛法亦有緣法,主上是有大緣法之人,隻是時辰未到,不能了悟本心。”


    耶律賢嗬嗬一笑:“昭敏禪師這麽說,朕倒真的要讓隻沒請你常來宮中了。朕相信朕與佛家是有緣的,但願朕能夠助力佛法,成就大功德。”


    昭敏眼睛一亮,恭敬合什:“如此,主上功德無量,昭敏有幸、佛法有幸,得遇明主。”


    耶律賢與昭敏四目相交,彼此理解對方的意思,會意一笑。


    而昨日朝堂這一鬧,高勳見喜隱居然直指他是殺死蕭思溫的真凶,心中暗驚,頓時就定下一計來。


    過了數日,喜隱府的管家撒懶照例去素日常去的一間尋春小巷中,方推門進來,就見著一個人上前行了一禮,道:“撒懶大人可來了。”


    撒懶卻不識得此人,詫異道:“你是何人?”


    那人冷笑:“大人竟忘記昨天有人帶信給您了?”


    撒懶一怔,頓時想起昨日收到的信來,臉『色』一變:“原來是你?”


    那人點了點頭,但見這人衣衫雖落拓,質地卻還不錯,顯是個原來家道甚好,如今破落了的契丹人,但見此人臉上帶著三分悍氣,七分無賴,一看就是極為難纏的。


    撒懶臉『色』頓時變了:“我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


    那人頓時叫了起來:“你若是不知道,我就到衙門裏去……唔,唔……”


    撒懶見那人胡說,緊張地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忙掩了他的口拖到角落裏,壓低了聲音喝道:“你讓人捎信說,你哥哥死在『射』鬼箭台下,想要我給你錢……你到底是什麽人,敢敲詐我趙王府的人?我告訴你,根本沒有這樣的事。”


    那人掙紮著拉開撒懶的手,苦著臉道:“撒懶大人,我爹媽都要餓死了,我也是沒辦法,才來找您給口飯吃的。我那哥哥在『射』鬼箭前天同我交代,他是奉了您的命令去的,要是他回不來,那就是為趙王效死了……”


    撒懶一甩手,喝道:“放屁,你敢來哄我,那日我派的都是帳下死士,哪來的哥哥弟弟爹媽牽扯!”


    他話音剛落,就聽得那人忽然一陣大笑:“你果然是派了死士!”


    撒懶大驚,方要掩那人的口,忽然一陣哈哈大笑,撒懶轉頭看去,卻見一人,正笑『吟』『吟』地站在他的身後,他頓時臉『色』慘白。


    燕燕第二天,就收到了高勳送來的人犯和供詞。


    撒懶雖然忠心耿耿,熬了一夜的刑也沒有招供,但他身邊的從人卻招供了。撒懶曾按喜隱吩咐,在『射』鬼箭之台暗伏死士,設下陷阱,暗算皇後與未出世的小皇子。


    燕燕看著供詞,一言不發,心中疑團卻是越來越大。如果說前日喜隱指責高勳是殺害蕭思溫的凶手,可以說是情急『亂』咬人,但是高勳如此急促地就要幹掉喜隱,則不能不叫她更加疑心。


    那日『射』鬼箭時,高台陷阱,殺手暗伏,雖然殺手們全部死去,看上去線索全斷,然而仔細一想,這高台從頭到尾交與趙王妃布置,千鈞一發的時候,趙王妃護住皇後,這種種疑點,有心人聯係起來,頭一個疑心的就是趙王喜隱。


    然而這畢竟是橫帳房的家務事,縱有忠心的臣子,可以暗中提醒皇帝皇後當對趙王多作提防。但此事以後,帝後不作追責,其餘人自然也懶得多管閑事。橫帳三房皇位輪換,當今皇帝身體又多病,誰知道哪天換到喜隱繼位呢,誰沒『毛』病非要針對著喜隱不放。


    所以高勳忽然出手,自然是又快又狠又準把事情做成鐵證交上來了,又道:“皇後,臣早就說過喜隱狼子野心,他誣陷臣等,就是為了架空皇後,到時候就謀朝篡位。”


    今日政事堂議事,連女裏也一齊來了,更道:“是啊,當日高台之上若有任何意外,小皇子不保了。三支皇位為爭皇位,這些年來你殺我砍,血流成河。皇後,主上體弱,皇子還小,要防患於未然,把所有心懷不軌的人統統給鎮壓下去。”他說著,亮了亮拳頭。


    若換了平日,燕燕早就翻臉了,但她終究還是曆練過幾番事情,知道此事不宜與高勳等人翻仰止,當下強抑心頭怒火,閉了閉眼,隻做出一臉不忍,道:“喜隱雖然心懷不軌,但當時畢竟是趙王妃出手救了我一命……”說著,她緩緩看向下麵群臣的臉『色』,忽然轉問罨撒葛:“皇太叔怎麽看?”


    若是除去喜隱,高勳隻能說是狗急跳牆,但對罨撒葛來說,卻是莫大好處。所以以罨撒葛的老謀深算,此時反而站在一邊默不作聲。冷不防見燕燕把問題拋給他,倒怔了一下,先看了看高勳,忽然笑了起來,道:“看在趙王妃有功的份上,倒是可以免了她和趙王府其他人的罪,但趙王喜隱畢竟證據確鑿,以我之見,最好還是把他關押起來,免生事端。”


    北府宰相室昉亦道:“臣讚同皇太叔的意見,人證物證俱全,若不懲戒,則法令不行,與國有害。”


    燕燕又看向罨撒葛:“既然如此,那,喜隱關在何處為好?”


    罨撒葛看著燕燕,忽然笑了。今日是高勳針對喜隱之局,但是燕燕卻一直不看高勳,而是每問都指向他。她是懷疑了什麽?還是因為喜隱不保,高勳坐大,威脅到她的製衡之力,所以把他拉出來,借力打力,以對付高勳。


    真有意思,這至尊之位,的確是很能夠改變一個人啊。原來那個讓胡輦護在身下,天天惹禍的小丫頭,如今也能夠對他出招了。高勳如今已經囂張到站在皇後麵前指手劃腳了,而燕燕把這件事交給他,不管他如何處置,都會讓高勳掃了麵子。而他身為皇太叔,也勢必不可能再轉頭說聽高勳作主。


    而對於喜隱的處置,太重則會讓宗室們想起穆宗時代陰影;但是太輕,對於喜隱來說,根本毫發無傷。當下他微一沉『吟』,道:“軟禁於趙王府,跟不關有什麽區別?人人都知道謀害皇後與小皇子的結果是毫發無傷,那皇後和小皇子以後的安全,誰敢保證?”


    燕燕一驚,看向罨撒葛,兩人目光對視片刻,燕燕忽然笑了:“那就依皇太叔之議,當關於何處?”


    罨撒葛道:“將趙王關到祖州去,讓他為祖宗守靈吧。”祖州是太祖阿保機與述律後的陵墓所在,李胡也葬於此處,讓喜隱過去,也讓述律後和李胡看看他的失敗吧。


    燕燕點頭:“皇太叔判得不錯,喜隱犯了錯,就讓他在祖宗麵前請求原諒吧。”


    高勳雖然心有不甘,但喜隱關押祖州,驅離上京,也算得讓他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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