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正在臨行的時候,燕燕忽然接了密報,說是宋主又有北伐之意,頻頻招曹彬、潘美等大將入宮商議,她恐上次的事又再來,所以決定坐鎮上京,也好居中調配,於是就與耶律賢商議,這次的春捺缽,就由他帶著兩個年紀較大的皇子去,而留下三位公主與小皇子在上京。


    耶律賢便率大軍,一路直往混同江,這次既然南朝有異動,索『性』就讓諸屬國皆來朝見。


    大草原上,搭著連綿不絕的帳篷。諸屬國國王相繼來行宮朝拜,呈上貢品,名馬貂皮、東珠獵鷹、山珍海味,一應皆有。


    接下來日子,皇帝就進入與各屬國國王遊獵行宴的日程,春捺缽無非是放鷹捕鵝﹑騎馬行獵、鑿冰鉤魚等,皇帝身體不好,隻坐於高處,看著諸武士與他們行獵,便喝酒也大多隻是喝一兩杯馬『奶』酒,稍烈一點的都不敢喝,大魚大肉好不好多吃,歌舞賞久也也腦仁疼。


    如此過了十幾日,耶律賢早煩了,索『性』叫了幾個親王代勞,自己休息了兩日,便在行宮中慢慢的散步休閑。


    此處雖是行宮,但卻占地極廣,並非全是宮室,更多的是山林,偶有幾處建築供人歇腳。


    耶律賢一身便服,也就帶了十幾個從人,慢慢走著。不覺走到一處小山丘,就聽得遠處傳來一陣悠揚的樂曲之聲。


    耶律賢『露』出驚訝之『色』,他閉上眼睛聽了一會兒曲子,微微一笑:“是渤海杴琴,在彈《漢宮秋月》,曲中有悲愁寂寥之情。”他轉頭問:“婆兒,朕來登山的時候,你沒告訴過別人吧?”


    婆兒忙道:“當然沒有。主上也是晨起臨時吩咐的,奴才自己都沒料到。要不然,叫那彈琴之人,下來拜見主上?”此處是行宮,不會有不相幹的人進來,想來不是行宮的樂師,就是哪裏的宮人,不過是避人處偷偷自己彈琴解悶罷了。


    耶律賢亦是想到此節,忙擺手道:“人家好好地彈琴,何必壞人家雅興,朕又不欠這一個頭來磕。”說著就要離開,走了幾步,忽然又生了好奇之心,對婆兒道:“要不然,我們上去看看。”


    婆兒見他近日來心情消沉,難得有此雅興,豈有不應之理,忙道:“就主上與奴才兩人?”


    耶律賢笑道:“就你我兩個。”指指跟在身後的侍從:“你們都留下來。”


    婆兒想這行宮禁衛森嚴,當不會有危險分子混入,且這小山丘並不高,若有什麽事,自己一聲口哨,這些侍衛也能立時趕到,當下隻得應了,陪著耶律賢上山。


    兩人走了一小段路,不一會兒便看到山腰一座亭子裏,有一白衣女子手持杴琴正在演奏。


    但見女子姿容清秀,雖不美豔,卻有一種溫婉如水的感覺。那女子似全身心沉浸在琴聲中,並不曾發現耶律賢兩人上來。


    耶律賢便靜靜站在一邊聽著,見她又換了一支曲子,似是當地的山水之音,不由閉上眼睛,也似聽到林中風聲鳥聲,與天地相融。


    這首曲子彈得比方才那首古曲更好,耶律賢不由讚道:“好,甚好。”


    那女子正要收拾起琴來離去,忽然聽得人聲,轉頭見兩個男子不遠不遠地站在,不由地嚇了一跳,手中下意識地抱緊了琴,警惕地問倆人:“你、你們是誰?怎麽會在這裏?”


    耶律賢著女子這般如臨大敵的樣子,不由好笑起來,便慢慢走近,笑道:“姑娘勿怕,此處行宮,不會有有壞人進來的。”


    卻見那女子一臉“你就是壞人”的樣子,問他:“那你又是如何進來的?”


    耶律賢順手編了個身份,笑道:“我是隨主上來遊獵的宗室,橫帳房明扆,別怕,我不會傷害你。姑娘怎麽稱呼?為何在此彈琴?”


    那女子緊緊抱著琴,退後兩步,險些就要踩空掉出亭子來了,堪堪站住,雖不如方才這般警惕,卻也依舊有些畏縮,聽了耶律賢的問題,居然回答說:“我不告訴你。”


    耶律賢聽了這有趣的回答,不由笑出聲來:“你便不說,我難道就看不出來嗎?”


    那女子不響,那雙警惕的眼睛,便如他養小鹿一般,隻讓人覺得既想逗逗她,又怕嚇著她。


    耶律賢便坐在她方才彈琴的石凳上,笑道:“你彈的是渤海杴琴,彈的《漢宮秋月》有悲泣之聲,說明你正為遠離家鄉而傷心。今年春捺缽渤海國獻了美女三十六人給大遼天子。你就是那三十六美女之一,對吧?”


    那女子見他猜中,瞠目結舌地看著他,悻悻地道:“就、就算你猜對了,我也不告訴你我的名字。”


    耶律賢哈哈一笑:“好吧,不說就不說,再接著彈琴吧?再彈首《高山流水》如何?”


    那女子抵觸地看著耶律賢,一聲不吭。


    耶律賢就與她打商量地道:“要麽把琴給我,我彈給你聽?”


    那女子將自己的杴琴抱得更緊了一些。


    耶律賢道:“真不給我?那算了,我們聊聊?你每天都來這裏彈琴嗎?”


    那女子抱起琴就要走:“我明天不來了。”


    耶律賢站起來想要阻攔:“等等。”


    耶律賢才站起來,忽然『露』出痛苦神『色』,以手撫額身子一歪,忙扶住柱子才避免倒下。


    那女子見狀,嚇了一跳,本能地放下杴琴,扶起耶律賢,緊張地道:“你、你怎麽樣?”


    耶律賢額上冒汗,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道:“無事,隻是忽然有些頭疼胸悶。”


    那女子見左右無人,愁道:“你身子不好,怎麽讓你一個人出來,也沒個人跟著。”


    卻原來婆兒本跟著耶律賢,見亭中隻有那女子一人,便有些放心,見耶律賢上前搭訕,他似乎好久沒有這種對一件事感興趣的時候了,於是心中一動,故意不走出來,竟悄悄地落在後麵,卻不現身。


    那女子看來甚是羞怯,見了個陌生男人到來,本擬逃開,誰知見對方忽然病發,抱著琴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觀察了一下,見對方不似作偽,終於鼓起勇氣,上前扶著耶律賢坐下。


    耶律賢閉目半晌,眉眼才漸漸有舒展開來,就感覺身後有人扶著自己,觸及處軟玉溫香,竟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柔軟溫馨之感。他轉頭看去,就見那女子羞怯的側臉,竟有些恍惚起來,眼前的女子,竟讓他恍惚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卻又想不起來了。


    好一會兒,他才想起來,這女子的神韻,竟有三分似他年幼時見到的甄氏,回過神來,細看之下,卻又是半點也不像了。


    輕風吹來,春寒猶自料峭,那女子感覺微涼,有心想離開,卻又不敢把耶律賢一人扔下,怕他身體不好,無人照顧豈不出事。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道:“你還走得動嗎?我扶你下山去吧。”見耶律賢點了點頭,扶著耶律賢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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