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骨裏的笑聲在燕燕走後,忽然變得扭曲而怪異起來,瑰引匆匆進來,看到烏骨裏笑得臉都扭曲了,不由膽寒起來,站在一邊不敢說話。


    烏骨裏收了笑容,恨恨地道:“一道所謂的追封旨意,一張沒用的廢紙,就能換我丈夫和兒子的命嗎?做夢!”她越說越恨:“你們自己嫁不得如意郎君,做了寡『婦』是巴不得的事。可我憑什麽要當寡『婦』,憑什麽?我讓你們重拾舊歡,我看你們……”她沒有說出口,然而她在心底惡狠狠地想著——我看你們怎麽死。


    她剛才在作戲,而燕燕也在作戲。


    燕燕在作戲,是想以同為寡『婦』的身份勾起她的同情,想以姐妹情,以父母感受和親情來化解她的怨恨。她希望當一切都沒發生過,就像她的丈夫和兒子屍骨堆成的仇恨不存在一樣。


    烏骨裏明明白白地看出來了,因為她也是在作戲,她的世界已經毀滅,憑什麽罪魁禍首可以踩著她親人的屍骨成就至尊權力。如果說過去她的內心隻有怨恨,見人就毫無掩飾地表現出對燕燕的恨意,行動是毫無章法的搗『亂』的話,那麽自從她與冀王妃伊勒蘭交好,她就在對方的誘導下,開始隱藏起恨意,醞釀起計劃,甚至學會了有針對『性』的作戲。


    烏骨裏並不算是聰明有手段的人,更不擅長作戲,然而她卻是對付燕燕最有辦法的人。


    作為相差僅兩歲的姐妹,會是最好的朋友,也會是最大的敵人。從小姐妹倆好得蜜裏調油,一起淘氣一起惹事一起被教訓;但同時也因為一起長大,會因為看中同一件東西而爭搶。哪怕還在幼童時代也會無師自通、無意識地開啟心機和手段。從開始比著誰號哭聲音最大到誰更會賣乖,惹了禍的時候互相推對方去墊背,到騙對方去幹自己不喜歡幹的事情,甚至互相打架……


    無分階級,無分善惡,甚至無分古往今來,這種行為都會在這世間大多數歲數相差不多的兄弟姐妹中發生。這是從資源匱乏的原始時代帶過來的為生存而爭搶的天『性』;同時,又有著在艱難生存環境下由血緣而生出的互幫互助的親密關係。


    她們會上一刻打得不可開交,下一刻聯手對付父親和姐姐以及『乳』母。姐妹之間相處的時候,燕燕會仗著自己最小全家都得讓著她的特『性』而撒嬌耍賴,而烏骨裏亦會利用這一點,利誘和拐騙燕燕替自己出頭或背黑鍋。


    如今的燕燕已經成為萬萬人之上的皇太後,甚至許多老『奸』巨猾的朝臣們在她麵前都會被她一眼識破,然而她在和從小一起長大的二姐烏骨裏麵前,卻有一種盲區。一種盲目相信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對方的人,但卻沒有意識到,對方也是這個世界上對她最有辦法的人。


    從她兩歲,她剛出生開始。


    當燕燕還本能地照著從前的慣『性』在烏骨裏麵前撒嬌博愛憐時,即使在某一刻有些偽裝,也是出於對喜隱的極度厭惡,她的目的依舊是天真而善意的。


    然而烏骨裏卻早就不是她想象中可以倚著撒嬌博回情意的二姐了,在她抱著留禮壽的屍體,目睹喜隱死去的那一刻,燕燕的姐姐烏骨裏就已經死了,活著的,是想把所有人拖下去陪她一起痛苦的妻子和母親。


    隻要她想,她就能夠完美地表演出燕燕心中的那個二姐,別扭嘴硬,但還是顧念著親情,她甚至連喜隱留下的遺言都可以利用。


    她演得可真好啊。而果然,燕燕還是和以前一樣好騙啊。就像她以前,騙燕燕幫她出府與喜隱相見一樣,隻要她想,她就能夠把她這個妹妹抓得牢牢的。


    烏骨裏走進自己的臥室,掀開簾子,簾後是喜隱、留禮壽兩人的畫像。自他們死後,她每天隻有對著畫像說話的時候,才不會覺得時刻如烈火焚身。


    烏骨裏坐下來,輕撫著畫像,喃喃地說:“喜隱,你父親被追封為皇帝了,你高不高興?我知道你一直為你父親抱屈,認為他被奪了皇位,如今這皇位回到他的頭上了,這說明,皇位就應該是你們的……”她的神情變得猙獰:“既然如此,她憑什麽判你們謀逆,憑什麽讓你們枉死?”


    嘶吼怒罵了好一會兒,烏骨裏撫著兒子的小像,聲音轉柔:“留禮壽,我的小留禮壽,你在地下冷不冷,是不是怪娘親沒來陪你們。你們放心,等我把仇人都送上路,就會來陪你們了。”


    說著,她笑了,笑得令站在一邊的瑰引,隻覺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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