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門大型傳送陣隻能在緊急情況下才能使用,返程時候,眾人也是通過傳送回去。


    弟子們除了破腕放血外,沒有其他的傷,對於修士來說,腕傷並不致命,吃顆回血丹,止住血,過兩天就好了。


    滄瑩自己身上也有傷,柳希桐下手很重,雖然靠著治療丹藥恢複了許多,卻還是需要後期的認真調理。


    畢竟丹醫的身體不比劍修,他們更多時間花在煉丹製藥上,自我修複能力較差。


    “滄師姐,您也去休息吧,時清師姐交給我們。”


    回到宗門的第一晚,滄瑩還守在時清床邊,師弟師妹們有些擔心她,開口勸道:“是啊,你的身體也還沒好呢。”


    滄瑩搖頭,“不行,師父把我指給時清,我是她的專屬醫師,她的身體我最熟悉,我不能離開。”


    “可是——”弟子們微微蹙眉,還想再說些什麽。


    滄瑩已然擺手,讓他們先回去,“不用擔心,我沒大礙,時清救我救得及時,還喂了丹藥,反倒是你們許師兄,他才需要休息。”


    許弟子蒼白的臉恢複了一些血色。


    他被釘在石壁上流了太多血,傷勢比滄瑩還重。


    回血丹止了血,又幫他補了生氣,不過還不夠。


    因而弟子們看向許弟子,道:“師兄……你看師姐都這麽說了。”


    “就是,休息吧。”


    許弟子看著床上時清,那張清秀端莊的臉上帶著些許酸澀,即便他很想留下來,滄瑩師姐也不會允許。


    “時清師姐……她還好嗎?”青年輕聲問。


    滄瑩說:“放心好了,有我在呢。”


    她拍拍青年的肩,柔聲勸道:“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


    “……是。”許弟子點頭,最終還是離開房間。


    出門之後,他在門口碰見了鍾離錦。


    少年剛泡完藥浴,換了衣物,洗淨臉,已經看不出此前七竅流血的慘樣。


    “鍾離師弟身體如何了?”許弟子關切問。


    鍾離錦朝青年行了一禮,“已經沒事了。”


    服用過丹藥,又以藥浴療養身軀,現在身體恢複的還不錯,能夠下地走,也能調動靈力以調息。


    少年聲音沉穩柔和,與此前帶著幾分稚氣的樣子截然不同。


    許弟子愣了愣——“你這是……”


    鍾離錦輕聲回應:“嗯,已經想起來了。”


    在禿石嶺,見時清割腕放血,以身軀阻擋魔狼時,他的記憶就恢複了。


    興許是腦子裏那團淤血被赤血封禁陣連帶著一起吸走了吧。


    所以知曉虛念訣是何物,也才會那般生氣心痛地質問。


    “許師兄身體需要靜養,師弟已無礙,若是不放心滄師姐一人值守,便讓師弟留下來幫忙吧。”鍾離錦說。


    許弟子苦笑道:“你得先去問問滄師姐,時清師姐由她負責,能否幫忙,要看滄師姐的意思。”


    “好。”少年與許弟子擦肩而過,正準備推開門,耳邊忽然又聽那青年道:“鍾離師弟。”


    “師兄何事?”鍾離錦側麵看向許弟子。


    青年唇角的弧度有些苦澀和虛弱,他注視少年,不知到底是在看鍾離錦,還是在看他自己。


    聲音微啞,輕聲勸道:“時清師姐她……此生都不會有,如你我一般的心思。”


    “別陷太深,這是我唯一能勸你的。”


    許弟子說完,轉身慢慢離開。


    鍾離錦的雙手還搭在門板上,那青年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少年指尖微顫。


    很輕話語,卻字字沉重。


    他麵上淡淡的微笑隨著青年的言語而逐漸消失。


    “……”


    許師兄說得對。


    但也不對。


    少年黑瞳間漠然一片。


    雙目微垂,平靜盯著下方門檻,眸光晦暗。


    背對光源,使其那張白皙的臉在這夜空下也多了些幽色。


    時清不會有那心思,或許隻是因為——這個人還不夠強。


    若重登自己巔峰時刻,一劍震顫九霄,氣吞山河,時清……還會如此嗎?


    少年眼前仿佛再度浮現出時清依偎在劉睦州懷裏時的模樣。


    ——那個男人很強。


    魁梧粗壯,金丹後期巔峰大圓滿修為,再過不久,就能突破成元嬰。


    小師姐有句話倒是說的不錯。


    時清真的很喜歡強者。


    甚至連她自己,為了變強,都不惜向死入道,修煉虛念訣。


    這種功法,沒有刻意引導,一般而言不會為人所知。


    所以……


    少年手掌成拳,死死捏緊。


    他抿著唇,皺緊眉頭。


    掌門時越。


    ——如此這般,您又是何意圖呢?


    *


    沉湘手裏攥著那些信紙,回到三清山以後,時清被帶去百草閣,她本想跟著去看看,卻被滄瑩攔了下來,讓她也回去歇著。


    無奈之下,沉湘隻得先回三清福地。


    掌門呆地閉關中,因而偌大的福地,現在隻有她一個人。


    推開自己的房間門後,她沒有回床上休息,而是在房間裏翻箱倒櫃地找東西。


    終於,在其中一個角落裏,她看見一個黑袋子。


    黑色袋子像是被人隨手一扔,小小一個,已經堆了些灰。


    那是沉湘前幾個月剛從山下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一直隨身攜帶的袋子。


    隻是失憶狀態下,她以為那沒什麽用,就扔在了角落。


    現在才知道,那便是袖裏乾坤袋,放進袖子裏,黑色布袋自動囊括整雙寬袖,任何物件都能夠被放進去。


    沉湘麵上沒什麽表情,慢慢打開袋子。


    小小的黑袋裏麵似有無窮無盡的空間,她看見了琳琅滿目的物件,全部都是人間城鎮裏的一些小玩意兒,還有一把佩劍,和一堆信紙。


    她呼吸加重,心跳加快,將那堆信紙取了出來。


    “……”


    當然,這些字比她的狗爬字體還要醜。


    是一封封來自時清的回信。


    沉湘不擅長毛筆字,但至少寫得出來,慢慢也能用慣毛筆。


    時清卻常年練劍,鮮少碰書筆,自然寫的更難看。


    她一封封看過去。


    開頭無非都是師妹親啟。


    腦子裏最後的拚圖被這些東西拚起。


    她靠著牆壁,看著距離現在最近的一封信。


    信中聊了聊三清山最近的情況,又提到掌門師尊,一切安好。


    最後,時清問,那兩句詩是何意?


    “……”


    可惜沒能等到自己再回信,就被係統給弄失憶了。


    沉湘穿越來這個世界的時間,實際上很早。


    在原主阿湘四歲的時候就穿越了過來。


    她被掌門時越帶回山門,成了所有人的小師妹。


    剛來這裏,她性格傲慢,瞧不起這幫古代人,整天作天作地,為著掌門呆地總是偏心時清而生氣。


    因為那時候她將自己現實世界的daddy代入到了時越身上,所以無法忍受daddy眼裏還有別人,把屬於她的偏愛分給了時清。


    她也討厭時清,係統說,時清是惡毒女配,未來會在男主被廢之後與他退婚。


    綜合所有因素,她厭惡時清,總是想方設法地給她搗亂,出了岔子,就把鍋也推給時清。


    可惜掌門呆地是個明事理的,總能夠看穿她那些綠茶心機的小把戲,然後被批評一頓,關小黑屋。


    晚上一個人又冷又餓,還沒辟穀,三清福地也隻有她、時清,掌門呆地三個人。


    其實跟時清道個歉,掌門呆地就會心軟放她回房間睡覺,還能吃上熱騰騰的飯菜。


    不過沉湘剛出來,也倔強,畢竟千嬌萬寵長大的姑娘,怎麽可能會低頭?


    所以她寧餓也不道歉。


    然而四歲的身軀扛不住饑寒交迫,她在小黑屋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她發現在床上。


    沉湘眼中得意,她知道掌門呆地一定還是心軟了。


    結果出門之時,男人卻一臉震驚地問:“你怎麽出來的?!”


    而後她才知道,是時清大半夜偷偷把她從小黑屋裏抱出來,送回房間的。


    沉湘心裏有點兒小複雜,但不會因此就對時清改觀。


    她開始更作,因為她想撕破那女孩平靜淡漠的外表,看她像此前自己遇見的所有女人那樣歇斯底裏。


    她不相信有人會不被自己的光環影響。


    可是,後來幾年,不論她怎麽作,怎麽欺負時清,對方也都神情淡淡,沒有任何報複回來的意思。


    一心練劍打坐,不是閉關,就是調息。


    連半點兒女人間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都沒有。


    沉湘意識到——時清與係統說的不一樣。


    她想看時清生氣,太過分的時候,女孩真的不理她了。


    那一刻沉湘隻覺得心裏像是失去了一塊重要的東西,慌亂的整個人都魂不守舍。


    終於,她受不了這種感覺,跑去求和,發現時清沒有在意後,這才鬆了口氣,同時也越發不甘心——憑什麽自己被她弄得心神慌亂,而她卻如此淡然??


    於是又開始作。


    一直到十歲那年,她偷偷溜進雙劍峰的曆練隊伍,去了一座黑山。


    沉湘一直想見識見識這幫劍修是如何與魔物對決的,誰料即便躲在暗處,她也被某隻魔鷹發現叼走了!


    時清發現了她,追著魔鷹到一處山洞,魔物之間會互相吞噬,魔鷹的蛋被一隻魔狼吃掉了,強大的魔狼甚至吞了那隻鷹,最後,還想吃掉她。


    好在時清及時趕到。


    可是這種級別的魔狼,時清根本不是對手。


    她被魔狼的利爪抓破了後背,鮮血直流,衣物破敗,用劍支撐著身體,跪坐於地。


    沉湘被時清死死護在懷裏。


    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以前究竟有多麽愚蠢。


    為什麽總是要相信那些刻板尖酸的標簽?為什麽如此深信係統的言論?而不肯相信自己親眼所見,親身所感?


    為什麽六年了,要到這種時候,她才明白這個道理?


    沉湘崩潰地哭了。


    她曾經總要時越在她與時清之間作出取舍,總要時清在她麵前露出像其他女人那樣的惡意才覺得自己獲勝。


    她知道她的心很扭曲,很變態,她知道自己所作所為很過分,很壞。


    可她控製不住,缺失的安全感,總要他人的一再包容才能有片刻的安慰。


    她錯的離譜,她真的知錯了。


    “逃。小師妹。”


    時清慢慢放開了她,強撐著身體,任由身上那一層層繃帶掉落,露出下麵圖案猙獰至極的咒文。


    ——“逃。”


    沉湘不知道是何時逃離洞穴的,也不知道時清後來怎麽樣了。


    回過神來時,時越已經站在她麵前,滿眼失望地看著她。


    隨後,伸出手——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那是daddy第一次打她。


    打的她頭偏向一邊,連血也順著唇角滑落下來。


    可沉湘並未怨恨男人,她甚至覺得時越打的對。


    如果打死她,能換回時清好好的。


    她甘願受著。


    *


    起初知道自己跟鍾離錦有婚約,沉湘心裏很高興,偷偷跑去看過男主幾次。


    沒想到任務會這麽輕鬆,跟係統說的不一樣啊,結親的根本不是時清,而是自己!


    她隻需要在男主被廢後送上關懷,堅定自己不會退婚的決心,跟鍾離錦結成道侶一起飛升就能夠完成任務。


    可十歲這場事故後,一切都變了。


    她不喜歡鍾離錦。


    她不想完成任務,不想走命定的女主路線。


    她想留在三清山,留在這個世界,留在……時清身邊。


    所以——退婚吧。


    請求時清去退。


    也存了她小小卑劣的心思。


    這樣一來——鍾離錦,就肯定不會喜歡時清。


    她能少一個勁敵。


    兩年時間,度日如年,即便到處走,到處看,心中思念的火還是越燒越旺。


    她的性格平和了很多,當然,這是明麵上。


    隻有沉湘自己知道。


    她病的更嚴重了。


    終於,還有一個月就能回三清山,就能看見師姐。


    誰知道兩年都沒什麽動靜的係統,會在回去的最後一個月內,給她重重一擊。


    好在,不管是失憶前還是失憶後的自己——本質上都是一個人。


    所以失憶前,她會喜歡上時清。


    失憶後,同樣也會。


    這是係統未能料到的。


    *


    沉湘縮在角落,將自己與時清兩年間來往的書信一一整理好。


    如同寶貝一樣存放起來。


    時清在信裏問——“若向紅樓覓佳偶,薛君才合配湘妃”是什麽意思。


    沉湘沒來及回信。


    所以她現在隻能對著時清的信,幽幽說:“師姐。”


    “蘅蕪君配瀟湘妃子,才是一對好姻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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