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鍾離錦打算自己扛,時清便重新纏繞回他的手腕上。


    金光罩外,穆念熙的臉色低沉無比,五官略微扭曲,殷紅色的唇瓣勾勒出冰冷的弧度,雙目猙獰,一副瘋子般癲狂的模樣。


    用黃符弄出的金光罩能夠擋住她一段時間,可這段時間能否助鍾離錦成功挺過蠱毒就不得而知了。


    筆墨紙硯散亂在一旁,穆念熙站在外麵,微微仰頭,居高臨下看著痛苦倒在地上的少年,冷笑一聲道:“你不與我交歡,便會日夜受這蠱毒折磨,這東西遲早有一天會徹底摧毀你的神智,錦兒,我真不想看見你那般模樣,何不現在放我進來,讓我助你?”


    穆念熙的聲音似鬼魅般傳遞進來,金光罩將其音量減弱,可對方似乎動用了靈力,被時清聽得一清二楚。


    今晚鍾離錦忍耐不下去,看似是打算撕破臉皮。


    不過仔細想想,卻又發現似乎是穆念熙操之過急。


    熟悉歡情蠱毒,又想得到鍾離錦,更好的方法是待蠱毒發作到中間的時候,少年徹底沒有了反抗的能力與神智再過來,屆時,鍾離錦隻會任她為所欲為。


    況且,這金光罩子雖然能夠擋住她,但憑借穆念熙現在的修為能力,想要直接將其破開並不是什麽難事。


    她卻站在那光罩外沒有進一步動作。


    若真想趁鍾離錦蠱毒發作來占有他,這女人不會是這般淡然的模樣,隻站在光罩外放狠話。


    *


    鍾離錦說自己扛,似乎真的強咬著下唇忍耐。


    甚至將那下唇咬著鮮血直流,就連時清也嗅到了些許血腥味。


    雪白的繃帶條離開手腕,纏繞上他的脖頸。


    少年的溫度已經燙到嚇人。


    感受到頸部的清涼,鍾離錦似乎恢複了一點兒神智,怔了怔,而後顫抖著手將它又撥開:“不必如此……”


    時清有些奇怪,昨天晚上,這少年還求著她幫忙。


    繃帶頭歪了歪,雖有疑惑,卻沒問他。


    時清向來不是什麽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格,她總會以為旁人的決定,自有他自己的論斷,即便詢問緣由也改變不了對方的選擇,所以尊重就好。


    繃帶條將那散落的筆墨紙硯卷過來,纏繞上筆杆,蘸取墨汁緩緩寫了五個字——“破壁,迷幻陣。”


    破壁。


    指的就是那幾棟高樓之後的迷霧竹林。


    迷幻陣,是說少年現在身處的地方。


    “……”


    鍾離錦恢複些許清明,被壓製的記憶盡數放出!


    一旦身處迷幻陣的人意識到自己的在陣中,就能夠徹底清醒過來!


    時清的淡淡藥香,居然還有些提神醒腦的作用。


    下腹火辣辣的,體內似有熱氣蒸騰,然而被蠱毒的折磨到最後,身體竟然仿佛麻木了起來。


    或者說——少年的對疼痛和欲火折磨的忍耐力又提高了許多。


    他看那五個字,指尖靈力匯聚,直接將宣紙碾碎成末。


    背對著穆念熙,那女人看不見最裏麵發生的事情。


    鍾離錦拇指擦拭掉下唇的血液,紅唇因著血液的塗抹而紅豔幾分,被咬出傷口傳來陣陣疼痛,可少年卻仿佛感覺不到,眸光暗沉,眉間朱砂越發妖冶。


    它現在的顏色更鮮豔了。


    在少年白皙的肌膚上,醒目無比。


    雪山昏迷前的那一刻,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後腦勺傳來了一陣刺痛,隨後意識全無。


    可穆念熙一隻手死死拽著他的手腕,另一隻手撚訣禦劍,根本無暇從後麵再偷襲自己。


    那攻擊在場無人察覺。


    既然不像是穆念熙,那就說明她還有同夥。


    少年在昨夜歡情蠱發作的時候,就已經確定這個穆念熙並非他真正的師姐!


    他母親去的早,沒能挺過雷劫,此後留他父親與他在世上。


    穆念熙是師姐,對他像親弟弟一樣疼愛,鍾離錦將她視作長姐和母親,平日裏除了父親會教導他修煉之外,就是穆念熙在照顧他的衣食起居,像真正的母親那般。


    所以這個穆念熙絕對不是師姐,她是那日在禿石嶺與紂吾一夥的柳希桐!


    ——隻是,真正的師姐又被弄到哪裏去了?


    少年心裏沒有底,呼吸淩亂些許。


    她是否……還活著?


    *


    鍾離錦懷疑紂吾在附近。


    借著“穆念熙”之手以及雪崩,將他與時清等人帶離封禁凶獸的地方,不讓他們阻止。


    但要破開赤血封禁陣,最後必須要至少金丹期的修士去將陣盤破壞。


    雪崩將陣盤埋入雪地之下,難以尋覓,紂吾又如何解開?


    莫非……他想故技重施?


    回憶起禿石嶺那次,借由幻象逼時清出手,以打破封禁法陣。


    那麽這回,便也很有可能借自己之手,去打破紫竹林的透明壁壘。


    可這樣就又會有一個疑點——自己的修為,還遠達不到金丹期,就算是想利用他,那力量也無法破開赤血封禁陣。


    換作時清倒還有些可能。


    無論如何,還是提醒一下最好。


    “法陣,凶獸。”鍾離錦低聲說道:“紂吾。”


    六個字,卻足夠時清理解。


    *


    睜開眼,時清看了眼旁邊常竹。


    男人相貌平平,蹲在一旁抓頭撓腮的。


    她又看向身旁小師妹,沉湘閉著眼睛,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在思考什麽。


    法陣凶獸,以及紂吾。


    這是鍾離錦傳達的信息,或許紂吾與係統,還想像上次那般騙他們破開封印。


    隻是係統確實是穆念熙,那麽紂吾,又是否真的是常竹?


    那少年確實會偽裝,可他的性格,更喜歡扮演弱小可憐惹人疼愛的小孩,而不是這種諂媚沒什麽能力又愛吹噓自己的臭男人。


    常竹幫著穆念熙說過兩次話,還對那女人臉紅,儼然一副無能公子哥模樣,無論如何也無法將紂吾與他結合起來。


    覺察到時清在看他,常竹麵色一紅,輕咳一聲,趕緊整理了一下衣衫,故作英俊姿態道:“時清道友這般深情的看我做什麽?莫、莫非是有點兒……看上我了?”


    時清:“……多慮。”


    她收回目光。


    ——傻逼。


    不過。


    心眼。


    還是要留的。


    *


    金光罩的光芒弱了下去。


    鍾離錦最後深呼吸一口氣,目光清醒無比。


    他真的扛了過去,沒有用手,或是借由時清的幫助。


    少年明顯感覺到那蟲子在體內的生命力在慢慢流逝,或許這就是他能夠扛過去的根本原因。


    蠱蟲非魚水之歡不解,可蟲子畢竟是蟲子。


    再頑強——也總會有壽數耗盡的一日。


    它發作時的力量比起昨夜,少了一些。


    “錦兒。”此刻,金光罩外的穆念熙再度開口,故作關切道:“你還好嗎?”


    鍾離錦慢慢站起身,青絲散落而下,衣衫不算亂,隨意整理兩下就好了。


    他回頭看向那個頂著師姐麵容的女人,也不再虛與委蛇,直言道:“你將我困於此處,究竟是想做什麽?”


    女人滿眼愛慕道:“我能做什麽?錦兒,當然是因為愛你啊。”


    “愛?”鍾離錦覺得好笑,“你所謂的愛,就是禁錮,逼迫,強占嗎?”


    那與少年所理解的並不一樣。


    穆念熙笑了笑:“我此前確實希望得到你的真心,可後來我發現,錦兒的真心太難得了,所以,既然無法得到你的心,那也要擁有你的人。”


    “我愛你已經很久了。”她目光似懷念:“可你不知道。”


    “從你誕生開始,我就在方世界一直注意著你,明明我們這類東西,不該有感情,偏偏一顆心,在你溫柔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那一刻,便也交給你了。”


    *


    沉湘托腮坐在時清身旁,閉著眼睛。


    看上去像是在小憩。


    常竹想要叫醒她,卻被旁邊時清攔下——“勿擾。”


    常竹傻眼:“不、不是!都這種情況了,鍾離道友在裏麵生死未卜,她還有心思睡覺?!”


    時清淡淡說:“自有,理由,別管。”


    小師妹這樣自有她的理由,別管那麽多。


    常竹:“……”


    事實證明,時清果真了解沉湘。


    係統離開腦子之後,沉湘也不是幹坐著。


    她花了一天時間將綁定係統時簽下的契約合同又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那契約條款又臭又長,簽訂的時候她一心想完成任務回家手撕賤人們,所以看都沒看。


    這次一一看過去,她倒是了解了許多東西。


    其中有一條——若係統沒有認真履行輔助義務,擅離係統空間,宿主又需要商城道具,可直接以宿主權限強行開啟。


    沉湘此前看過這點,隻是她當時並不知道如何啟動商城。


    但昨日差點兒死在雪山的時候,因著強烈的存活欲望,她竟然意外地打開了商城。


    隻不過穆念熙最後出現了,她便沒有使用積分購買道具。


    從那女人出現的第一刻起,沉湘就知道這家夥是係統。


    ——畢竟這世界上,最不敢讓自己死去的東西,就是係統。


    打開商城的那瞬間,沉湘感覺到了腦子裏有某種超出這個世界的力量。


    那力量可以直接聯通係統空間。


    沉湘不知道那是什麽,於是姑且稱之為精神力,因為是從腦子裏發出來的。


    精神體進入係統空間,她看見了一段段密密麻麻的文字浮現在係統操控台的大屏幕上。


    這或許就是這本逆襲流龍傲天修仙文的原著。


    原著的走向和文章內容,之前都是到一個劇情點,係統發布一個。


    宿主本人沒法直接看完全部的劇情。


    但現在係統不在,沉湘以精神體進入係統空間,總算是可以看見全文。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大熒屏上所呈現出的文字劇情,卻被中間一條線硬生生分成了兩種。


    同樣是宗門弟子大比的劇情。


    左邊的文字,雖然目前劇情走向基本一致,可卻完全沒有“時湘”二字出現。


    右邊的文字,正如她此前所感知到的那樣,被十分突兀地,像是為了滿足某人的意淫和幻想,刻意加入了一個名叫“時湘”的角色,作為鍾離錦的女主,與他共患難,相慕相愛。


    而右邊這本近似夢女同人文的作者署名——就叫希桐。


    沉湘:“……”


    有些可笑。


    原來——竟然是這麽回事。


    原文裏,時清才是女主,也根本沒有時湘這個角色。


    係統為了滿足它自己對鍾離錦的愛,對原著各種修改,並加入了時湘作為女主角,將時清塑造成一個惡毒女配。


    難怪……難怪它如此嫉妒時清!合著全是私人情感,公報私仇!


    那麽……原文的結局呢?


    時清最後怎麽樣了?真的跟鍾離錦在一起了嗎?!


    沉湘心中不甘,酸澀無比,想要往後翻,卻發現係統空間內呈現的文字,隻能在經曆目前的劇情時才會對應浮現——她依舊無法窺探到最終的結局。


    少女微微咬牙,有些委屈和著急。


    ——煩死了!!


    她隻得仔細看看宗門弟子大比的劇情。


    時清如真正的原著裏那樣,在途中救幫了一個了月穀的弟子,又救下常竹。


    可由於原文裏,沒有時湘的存在,所以時清去雪山的理由就成了一早從時越那裏知曉凶獸的封印鬆動,從而與劉睦州、沈雲英二人一同去加固封印。


    鍾離錦被蒼月山弟子找茬兒,以同複陣解決了他們,又在途中碰上了禦劍去雪山的時清,便印刻法陣助她前往。


    雪山凶獸引發雪崩,鍾離錦被時清救下,誰料後麵,連帶著常竹,三人都被困在了迷幻陣中。


    找不到陣心便隻能破壁而出。


    沉湘麵色沉沉,這是她目前可以看見的劇情部分,不管是空間裏的劇情點,還是外麵現實發生的事情——似乎都在指引,唯有破壁,才能有接下來的劇情走向。


    隻是少女總覺得真打破那紫竹林的牆壁——不像是會有好事發生。


    *


    鍾離錦要逃出迷幻陣。


    陣盤在這間屋子不能使用,他便一個轉身從窗戶翻了出去。


    穆念熙看見他逃走,不緊不慢地動了動手指。


    隨後周圍那些目光呆滯的弟子頓時仿佛找到了目標,全部朝少年追趕過去。


    “鍾離師弟!你去哪裏?!”


    “回來鍾離師弟!你是走火入魔了嗎?!”


    弟子們追逐著少年,禦劍騰空。


    白衣少年在前麵奔逃,身後拖著禦劍的,徒步追趕的一眾弟子。


    離開房間之後,鍾離錦從袖中取出一塊法陣,注入靈力。


    這一刻——法陣終於啟動!


    他眸光微閃,丟下陣盤,轉身繼續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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