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將那一盞被寄予了祝福的燈放進水裏。


    夜風吹皺了湖麵,將那盞小小的燈往湖的另一頭推送過去。


    一個浪打來,眼看著像是要傾覆了,終究還是穩住了,顫顫巍巍的順水漂。


    這情形,很像我在大江上如履薄冰的劃著那艘小船。


    背後響起了腳步聲,伴隨著推搡跟咒罵的紛爭,我被打斷了思緒,往來時路望了望。


    不想卷入事端,我退後幾步,在湖畔的一株楊柳樹下找了塊臨湖的大石頭躲藏。


    腳步聲由遠及近,是不久前搶了我錢的那個地頭蛇。”陸三,你今晚上收到的錢呢?“帶頭的是個穿著衙門衣服的人。”爺,都在這兒了。“一個多時辰前還神氣活現的讓人稱呼”三爺“的地頭蛇,此刻點頭哈腰半弓著身子如同一隻狗。”放屁。“帶頭的抬腳踹了過去,兩下就用刀挑開了他的上衣,露出腰間滿是贅肉的肥碩身軀。


    陸三在寒風中秫秫發抖,一雙眼乞憐的看著官差道:”都在這兒了。“”把鞋子脫下來。“


    陸三一愣,遲疑著拽住腳上鞋子動作緩慢的不肯脫。


    官差停頓了幾秒就失去了耐心,腳衝著他腰間再次踢了過去,陸三一個趔趄倒在了地上,四腳朝天如同王八。


    鞋子裏搜出了被藏匿起來的錢,官差一幫人說笑著離去。


    遠遠的,我能聽到他們討論的是鎮上妓,院新紅的頭牌。


    陸三見他們離得遠了,才從地上起來,對著官差的背影啐了一口,他裹緊身上被挑破的衣服,沿著原道返回去湖邊了。


    沒走出幾步路,他突然轉身,目光朝著楊柳樹下看來。見到躲在大石頭後的我露出的一跤衣衫,他眼神一動,快步朝我這邊跑來。


    不好!這一回要是被他發現,隻怕吃不了兜著走,剩下的四成錢被劫走不說,剛才在官差那裏受到的羞辱少不得要撒氣在我這個不相幹的人身上。


    我的精神高度緊張,回身望望黑黢黢的湖水,我還不確定我是不是能遊水,但是與其被他抓住,倒不如跳下去試一試。


    我起身。飛速的往湖畔的另一端跑了起來。好離人多的地方略微近些。


    眼看著身後的胡三罵罵咧咧的追過來。我再不猶豫,一個猛子紮到了湖裏。


    第一反應便是湖水真涼啊,還未入夏,又是夜深。感覺如同墜入了冰窖。


    我活動下手腳,灌了幾口水,身子開始慢慢的往下沉。


    這個時候我想到的居然是上一回被穆先生救起前,我大約也是這樣的情形吧!


    隻是這一回,沒有木頭給我抱了。


    感覺到鄰近的水麵震蕩了一下,濺起氣泡。


    很快,我的腰被一雙手托住了,他帶著我穩穩的向著另一個方向遊去。


    冒出水麵的一刹那,我大口大口的吸著空氣。


    那人渾身滴水的上了條船。接著將攀附在船弦邊的我拉了上去。”是你?“我抹去臉上的水,愣怔的看著他


    穿著足足比我的身體大出三分之一的寬袍子,我跟他坐在爐子的兩邊烤著火。


    爐火燒得暖融融的,耳邊聽到他的屬下不停在對他噓寒問暖,我的眼皮卻開始打架。險些要睡著了。”你也不問問我是誰。“對麵的男子讓底下人退出船艙,擦幹頭發上的水笑吟吟看著我道。


    我掃了他一眼,此刻散了發,便覺眼前人更是容顏惑人,一張臉在火光映照下宛若瑩玉,美不勝收。”大哥,我隻是落了水,這一回又沒有被石頭撞了腦袋,你前一晚還搶我的酒,今晚救了我,也算是扯平了。“


    他好笑的看著我道:”還有這種扯平的方式,一瓶酒跟一條命。“”怎麽沒有?”


    “酒是我心心念念想買的,可是你堂而皇之的搶了我。“”再說我落了水,是我自個兒跳的。“”我喊救命了麽?我要你救我了麽?“


    他無語的望著我道:”那你現在的意思是要我把你扔下去?“”唉,隨便啦,但是要現在扔,那你何必剛才救呢?“”你的人生就用來做這樣浪費時間的事情麽?“”你不想救,剛才就可以不下水的啊。“


    他好奇的看著我,半晌他慢慢起身走過來,身上還裹著塊毯子,他蹲下,伸手敲了敲我的腦門道:”你這腦袋瓜子都在想些什麽,怎麽都跟別人不一樣。“”給點正常的反應好不好啊?“”廢話,被撞壞過的腦袋能跟別人一樣麽?“我搖頭道,”我現在很累也很困,湖水太冷,我這身體基本就是廢柴,受不得凍的,大約半夜就會發燒了。“”你現在想好,若是要扔,就盡快。“”若是不的話,我想睡一下,有什麽事等我醒了再說吧。“


    我對著他揮揮手,順著船艙的一側挪了挪身子,一頭倒下來,閉上了眼睛


    若是靜下心來聽,可以聽見船艙中輕微的呼息聲,那是受涼之後鼻子堵住了,用嘴吸氣的緣故。


    “公子,”早就按耐不住的守候在艙門外的隨從叩了叩門走進來道,“這個丫頭太不知好歹了,枉費您救她。”


    男子垂下頭專注的看著睡著的女孩,默然半天才自言自語道:“居然真的睡著了。”


    他站起身,對著隨從道:“你出去,不要打攪。”


    隨從滿臉憤憤的瞥了一眼地上睡著的那個身影,很是不甘的退了出去。


    男子再一次靠近女孩蹲下來,伸出手指撫了撫她的額頭,果然,溫度高的不正常。


    回想她剛才說的那句話:“我這個身體基本就是廢柴,受不得凍的”


    他眼神困惑的看著她的臉


    夢裏又覺頭疼的快要裂開了,這世上我形單影隻,唯獨生病的症狀倒是熟悉且親切的,身體總是恰如其分的反應出來。


    也算是唯一跟我熟悉的東西了。


    隻是這般難受,又一次覺得快要熬不下去了。把自己生生的逼到了絕境沒有退路,也不得救贖。


    額頭傳來的清涼舒緩了這陣難捱的疼痛,我下意識的伸出手握住了那塊給我帶來涼意的物體,好像,是塊浸濕了的帕子。


    我費力的睜開眼睛,見到那張美如畫中人的臉就在眼前。


    掙紮著坐起了身子,我轉頭看了眼船艙的窗外,湖麵上漸漸有些亮了。


    這麽說,他守了我****,我開口。嗓音低啞的道:“謝謝。”


    他的目光落在我臉上。帶著些驚異。轉而似笑非笑的道:“這句謝來得有點遲。”


    “現在能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了麽?”


    我話到嘴邊,遲疑了下,想到剛才放燈的那一幕。決定不再占用別人的名字,我想了想道:“你救了我,不如給我取個名字吧,算是我感激你的。”


    他挑眉笑道:“我替你取名字,還是你感激我的表示,你”


    他打住話不說,自言自語勾起了嘴角道:“我險些忘記了,你的邏輯總是和人不同的。”


    “我還沒有替人取過名字呢,”他站起身。在船艙中來回走了幾步,笑道:“一時間我倒也想不出來。”


    我歎了口氣道:“那就叫小菱兒吧,給了你機會的,可惜你腦袋也不見得比我好多少。”


    他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微妙的情緒,那麽快。還是被我察覺到了。


    “有什麽不妥麽?”我低聲道,“難道你母親也叫這個名字?”


    隔了幾秒鍾,他笑了起來,先是肩膀動了動,接著便笑得抑製不住,笑完了他才認真的道:“我發現我得適應一下你的說話方式。””你不用適應,我待會兒就想走了。“我取下一直蓋在我腦門上的帕子,發覺上頭的繡花很是漂亮,拿在手中反複看了看。”你半夜裏發燒了,剛剛退下去,現在走,不打緊麽?“


    他仔細的看了我一眼,目光順著船艙半開的窗落在了逐漸亮起來的湖麵上,少頃,他低聲道:“你有地方去麽?”


    我開口正要編造個理由,卻聽他下一句話道:“我跟了你一晚上,見到你去投宿客棧。”


    “你果然是個無聊的人啊。”我吃驚的看著他道,“我跟你非親非故的,你跟著我幹什麽?“”好奇。“


    我吐槽他道:“不要有那麽大的好奇心,再說了我這個人乏善可陳,因為我自個兒都不知道自個兒到底是誰,從哪裏來。”


    “我這樣的人,連過去都是一片空白,你的好奇心用錯了地方。”


    “那你打算下一步去哪裏?我看你不像是要在小鎮停留很久的樣子。”


    “誰說的,我找到掙錢的門路,昨晚還做燈賣了不少錢。”


    他搖頭道:“賣燈的錢不是還留不住麽?再說觀瀾的放燈節一年隻一回,你剩餘的這點錢,能支撐你生活到明年?””你預備絕食還是流落街頭?“


    我涼涼的打量他一眼道:”幾時來了個替我著想的人,要不是前一天把我酒都搶了,把人家小姑娘都趕走了,我還真會以為你是個好人的。“”我看著不像是好人麽?“”不太像。“”那就認識一下,我叫蕭楚。“”你說什麽?“我突然間變了臉色一把拉住了他道,”你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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