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堂邊的林子裏,站在樹影中,少年說完之後便看著錢大夫。


    果不其然,錢大夫聞言點了點頭,對著他語調平靜地道:”三少爺,我知道的。“”前一日,她在北琅山那邊出了事故。“


    少年眸光動了動,低頭沉聲道:”馬車翻在山上了,因此腿上受了些傷。“


    他略略停頓了一下後接續道:”我原本在北琅山一帶狩獵,找到她的時候給她用了宇文家的傷藥。“


    少年眼光朝玉蘭堂的方向掃了一眼,收回視線對上錢大夫語氣淡淡的道:”暫時看上去應該沒有大礙。“


    他直言不諱地道:”錢大夫,需得勞煩您一趟,看過傷勢後確認一遍。“


    少年說的這番話都在預料中,錢大夫聽聞後立刻頷首。


    隻是回過神來仔細一想,少年短短幾句話中透露的信息量略大。


    首先,不是他們同去北琅山受的傷,倒像是他去狩獵,另一個追著去的。


    其次,他也不清楚對方的動向,是後來才得知的消息,因此他才會用上”找到她“這樣的詞。


    錢大夫聽得很清楚,心中忽然間一跳,但是他知道這些都是大宅院內的彎彎繞繞。


    宇文家宅院內的是非與他是沒有任何幹係的,聽過也就當是聽過罷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少年略略轉過身語氣重了幾分道,“等您替她診治完畢。請來我書房一趟。“”有些要緊的事要跟您商討!勞煩錢大夫了。”


    錢大夫聞言挑眉望向了少年,眼中劃過一抹驚異的神色,若有所思的望著他。


    對方視線亦是停在他的臉上。一瞬不瞬的,似乎在等著他的回答。


    那一瞬間,錢大夫猶豫地看著他,心緒有些亂。


    他還沒想好該怎麽回答,然而站在他麵前的這位宇文家三少爺,他的脾氣宅院內外凡是打過交道的人都已經都清楚了!


    三少爺能放下架子說出勞煩,說出請字。本身就是先禮後兵的意思。


    何況,錢大夫知道眼下自己已經進了宇文家的宅院。


    他此行回來,回到肅州城甚至沒進過自己的家門就到了這裏。若是


    心中有計較,錢大夫斟酌一番後點了點頭,他沒有直接開口答應,是勉為其難同意了。


    他暫時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事發突然。至少現在他還想不出用來應對的合適的話。


    少年說的商談議事——到底是指什麽,錢大夫雖然沒有十成把握,大體也是知道對方在說什麽的。


    難就難在到底該怎麽回答!


    幸好還有點時間給他想一想,至少先去玉蘭堂看過診再說,有個緩衝的餘地。


    錢大夫在心裏歎了口氣,看著少年轉身離去,自個兒跟著那位帶路的小廝一路走進了玉蘭堂的牆內


    玉蘭堂內,錢大夫仔細替花家小姐診治了腿傷。


    來的時候三少爺跟他知會過。說是在北琅山就用過宇文家特製的傷藥了。


    這藥,錢大夫幾年前曾經見過。當時讚歎不已,宇文家特製的秘方,仿製不來。


    因此聽到他說用了這個藥的時候,錢大夫心中就對花家小姐的傷勢有了幾分篤定。


    再進到玉蘭堂瞧見她的狀況,錢大夫卻是有點詫異的。


    跟以前給他的印象不同,這一次花家小姐未免太配合了。


    沒想到她瞬間變成了大夫眼中討喜的病人,不過她的神色一直都恍恍惚惚的。


    隻有聽到他進門的那一刻,視線曾經朝他的方向看過來。


    錢大夫看得很清楚,她瞧向他身後,接著便是失望的表情。


    接下來,花家小姐不再看他,整個人坐在榻上,秀麗的臉上表情木然。


    她的視線始終對著窗外,甚至連大夫跟底下幾個丫鬟的對話,還是關於她傷情的對話,都提不起多大的興致來!


    仿佛事不關己,神遊天外。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以至於她是這樣的反應!


    肯定是在北琅山遇上了什麽,錢大夫不動聲色地想了想。


    丫鬟指引他到了桌子旁,早就磨好墨等著他開方子了。


    宇文家的城東宅院內雖然沒有配備大夫,卻有存放常用藥的地方。


    錢大夫曾經去看過,大概知道這裏存放的藥的品種。


    很巧,還真是以外用的藥居多。


    因為城東宅院裏向來都沒什麽女眷來,底下小廝還有那些護衛,出門辦事,摔摔打打,需要診治的時候以外傷居多。


    看完花家小姐的腿傷,丫鬟恭送他出了玉蘭堂的大門。


    臨走的時候,丫鬟狀似無意的問了他一句可曾在宅院內遇見三少爺,錢大夫後知後覺想到進玉蘭堂時候花家小姐的表情。


    大約她是在等著那個人的。


    錢大夫慎重的道:”隻在路上碰見了一下,沒說幾句話,他叮囑我要替你們家小姐好好診治。“


    從玉蘭堂的院子裏走出來,帶路的小廝留在院牆外,錢大夫知道後麵等著他的才是重頭戲,腳步頓時又開始沉重起來。


    該如何是好?如何麵對呢?


    他腳步往前,心中卻忐忑。


    帶路的小廝並不知情,一路上走得挺快,時不時還得停一下等著這位大夫。


    小廝心中也嘀咕上了,錢大夫瞧著年紀還不算大,怎麽腿腳就這麽不好使呢?


    話說他自個兒還是當大夫的人啊。


    兩個人一前一後到了宇文家三少爺的書房外。


    小廝完成任務,先一步離開。將錢大夫留在了書房正門口的台階邊


    書房外,錢大夫看著那名帶路的小廝離開,隔了好一會兒。他才走上台階敲開了書房的門。


    推門進去,一眼瞧見書桌旁坐定的少年,目光對著門口的方向。


    桌上的茶水蘊散開香氣,彌漫室內,聞得出是宇文家上好的高山茶。


    香味寧靜悠遠,錢大夫有幸也曾喝到過。


    少年手中還握著茶盞,眸子盯著門邊進來的人好一會兒。靜靜地看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片刻後,他見局促不安的錢大夫主動轉身將門關上了。他的眉尖動了動,沉聲道:“我找您來是為了想問問,您昨日出門的事情。”


    錢大夫抿了抿唇望向他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三少爺一定是為了這件事,但是您既然已經打聽到一點消息了。也該知道我去的地方不比平常。”


    “三少爺。不是我有心要隱瞞,而是您也知道的原因,因此我沒法跟您細說詳情。”


    少年眼神深邃,眸光定定望著他,隨之緩緩點了點頭道:”錢大夫,我最想知道的不是您出診的事,而是”


    元寶走上前來,靠近我道:“公子。隔著半條街就是南門了,您到底想看什麽?”


    “阿來。在橋上停一下,看看後頭的尾巴還在不在?”我對著前麵帶路那位小聲地道。


    於是,我們仨停留在了橋頭。


    元寶說的沒錯,前麵相隔不過半條街就能看到肅州南城門進出的人群,車馬。


    護衛阿來站在我左側,視線望我們身後的方向掃了掃,隨後道:“公子,似乎那幾個跟蹤的人這會兒都離開了。”


    “啊,”我還沒回答,聽到消息的元寶有點高興地道,“這麽說可能是誤會!“”難道對方不是來跟蹤咱們的?太好了!“


    元寶高興得就差沒拍手了!”你別開心的那麽早,“我瞥了元寶一眼道,”我傾向於他們還是在跟蹤咱們的,不過暫時隱匿了行蹤。“


    “跟蹤的事說不好,但是你們看前頭那麽擁擠,怕是要生變。”


    接著,護衛就給潑了盆涼水,元寶頓時鬱悶了。


    循著護衛的聲音看過去,果然瞧見南門那邊異常擁擠熱鬧。


    這份熱鬧我們已經領教過了,但是隨著時間推移,人群還是聚攏來。


    我猛然間想到,若是真有變故,似乎站在橋上不是個好位置。


    最好換個地方。


    護衛視線在周邊逡巡了一圈,看中不遠處街口的一家茶樓。


    他眼神一動,當機立斷對著我淡定地道:“公子,咱們去茶樓上看著。”


    護衛做出這個決定不過短短幾秒間,但很巧的是,此時我的視線也正好停留在那一處。


    我跟他想到一塊兒去了!


    茶樓雖然在街口,後頭就是一條巷子通往另一條大街,不是像那一日去的老字號食肆那樣位置是在死巷子中。


    因為占據了地形的便利,要是南門一帶有變化,我們大可以從茶樓的偏門出去,直接往小巷子內離開,相對來說比較安全。


    是個好去處!


    我眼神專注觀察了之後思索幾秒即點了點頭道:“阿來,我也想說去那裏呢,事不宜遲,趕緊過去。”


    護衛跟我的看法相同,還等什麽呢!


    一行三人穿過擁擠的人群,很快到了巷子口的茶樓邊。


    進到茶樓內,外頭的喧鬧暫時隔開。


    我鬆了口氣,直接對著前來招呼的茶樓夥計說了二樓雅間的位置。


    我們仨被小夥計帶上樓,挑中的還是能清楚看到南門口的雅間座位。


    點了茶水跟簡單的食物,我坐到臨窗的位置。


    我將窗戶開著,好方便護衛跟我一起查看外頭情形


    短暫的停頓過後,少年終於說出了找他來的目的。


    錢大夫神色微微一愣,看著少年不置可否,眼中浮現出幾分警惕。


    少年幽深的雙眸落在他的臉上,目光裏帶著些審視的味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被他這麽看著,委實覺得壓力山大!


    錢大夫擦了擦額頭的汗,竭力緩和自己緊繃的心弦,臉上卻有些挫敗的表情。


    他歎了口氣醞釀了一下說辭。


    接著,他抬起頭對著少年道:“沒能聽到什麽要緊的消息,出來的時候的確聽到了幾句閑話。”


    少年嘴角輕輕扯了扯,等的就是那幾句“閑話”。


    他語氣淡定直截了當的問:”王師的動向?“


    錢大夫的表情顯得很不自在,聞言頓了頓,思量了一會才道:”肅州城北駐紮。“


    錢大夫定了定神,輕聲繼續補充道:“肅州城他們沒打算進來,選的駐紮地,三少爺您肯定知道了,就在北麵的山中。”


    “王師下一步好像是要去肅州東北方向的小鎮,計劃在那裏停留兩日。”


    錢大夫說出這幾句話的時候,幾乎汗濕後背。


    大冬天的,他的緊張程度可見一斑。


    他說完之後,眼睛盯著書房的地麵,好長一會兒都沒有做聲。


    哪怕這幾句話,是王師高層已經下達的命令,但透露出來,還是對肅州這裏的人透露,總歸心上有負擔。


    若不是少年的威勢擺在眼前,宇文家不好得罪,錢大夫根本不想這麽做。


    已經卷進來了,沒得選!


    少年站起身,從容不迫的看著他,滿意的開口道:“多謝告知。”


    “不用,”錢大夫同樣站起身麵對著少年。


    跟少年的目光對上,他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的情緒湧上來,隨即低下頭道,“我跟家人都住在城東多年,不過是求個太平。“”您坦誠相告,宇文家自然知道,”少年放緩了語氣道,“隻要咱們在肅州一日,您跟您的家人一定會平安的。“


    給一顆定心丸,是對他據實以告的回報,也算是一個承諾。


    錢大夫站在少年的麵前,點了點頭。


    在他離開前,少年斟酌後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請你診治的那位大致情況如何?“


    話已至此,錢大夫自覺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再說,此趟出城的確跟他預想中的不同。


    他對著少年道:”那位貴人我沒能見到。”


    “因為請我過去不是他本人的意思,是底下人奉了旨意經辦的。“


    錢大夫表情有些尷尬地道:”結果被他拒絕了!“


    他思考後繼續道:”好像王師那邊的人頗費了些時間勸說那位貴人我一直在等。“


    少年追問:”結果呢?“”還是被拒絕了!!“


    書房內坐著的少年站了起來,他的表情刹那間有些莫測。


    少頃,他做了個手勢,錢大夫如釋重負退出了書房。(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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