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雲峰頂,滿山紅楓。


    一座華麗庭院,便是點綴在了這漫山紅楓之間,春分過後,庭院當中粉桃綻放,偶有微風拂麵,吹散院中落花,肆意飛揚。


    庭院中萬朵桃花壓枝低,一派初春之景。庭院雖不比青玉峰的飛瓦流丹,但也擔得上精美二字,院中有著華美的屋舍坐落,十步一短亭,百步一長廊,頗具幾分江都風格。


    偌大的庭院裏,寂寥無人,隻聽得琴聲漸起,回蕩院中。


    彈琴者身著一襲素淨青衣,坐於院裏一處短亭中,盤膝而坐,雙膝上則是置放著一盞碧綠古琴,琴聲起時,優美動聽,但彈至一半卻顯得有些倉促,琴聲中也不由出現了幾絲雜聲,若是此等音律落到了琴藝大家耳中,則就有些不堪入耳。


    蘇傾兒玉手撥動著琴弦,眼簾低垂,看著膝上的古琴,她抬頭時,可見蘇傾兒眼眸裏的神色有些空洞,好似是看著滿庭飄落的粉桃,怔怔出神。


    琴聲漸停,蘇傾兒玉手按住琴弦,微風拂麵,鬢角發絲輕靈飄動,一襲青衣的蘇傾兒平視而去,滿庭桃花在微風中飄落紛飛。


    從蘇傾兒五年前拜入蜀雲秦月初門下時,這番風景年年初春時皆可一見,但今年看著庭中粉桃落地時,蘇傾兒心中卻泛起了一股難以言述的滋味。


    好似自從那次狩靈大會死裏逃生之後,蘇傾兒感覺胸口像是被壓了一塊沉重的石塊,壓得她胸悶地喘不過氣來,也不知為何,自從蜀雲大會之後,她總會想起那個身著白衣,樣貌看起來比正人君子還要冠冕堂皇的家夥。


    想到那人的麵孔,蘇傾兒臉頰當即染上羞紅之色,伸手捂了捂臉頰,咬著銀牙暗罵一聲,“無賴。”


    隻是蘇傾兒不想也罷,如此想來,神情便不禁有些落寞,抿了抿嘴,最後瞥過頭去看了一眼庭院以外幾片紅楓正隨著自山崗上吹來的春分,在空中散亂飄蕩。


    蘇傾兒幽幽地歎了口氣,隻覺得此時隻要一想起那個市井無賴,便會心亂如麻,隻得重重搖了搖腦袋,用那雙沁涼的小手,捂在了雙頰之上,這才讓她清醒了稍許。


    蘇傾兒深深地吸了口氣,便打算沉下心來繼續彈奏琴曲。而庭院之外,一襲白衣則是悄然而至,穿過了長亭短廊,走至了彈琴者的身後。


    遙隔數十丈,一道爽朗的笑聲便是在庭院中響起。


    “傾兒師妹彈的琴曲雖妙,隻是這琴聲裏多了幾分傷愁,卻讓此曲失了幾分雅意,嘿嘿,倒不知傾兒師妹是在為誰黯然神傷?”


    “當然是為了……”


    蘇傾兒撥弦之手未停,隻是下意識地回答出聲,但此話說道一般,蘇傾兒卻不由一驚,琴聲驟然停止。


    蘇傾驀然回首,望著那襲白衣依靠著廊亭雕欄,當即便愣了神,露出一臉難掩的驚異之色,她那小巧的檀口微微開合,過了片刻,才不由玉手掩嘴,驚呼出聲,“楚天卿!”


    誰道那白衣來客聞言,卻是得意一笑:“傾兒師妹如此惦念著我,我可有些擔待不起呐。”


    蘇傾兒當即躍起了身,也不顧膝上那盞古琴掉落於地,朝著楚天卿眨巴著眼睛,瞪大了那雙水靈的漂亮眸子。


    “你、你你、你不是……”


    蘇傾兒俏臉上表情變幻飛快,有些著急地伸出纖纖剝蔥指,指著楚天卿,一時結舌難語。


    楚天卿撲哧一笑,走到蘇傾兒麵前,伸手捏了捏蘇傾兒柔軟的臉蛋,笑道:“我是不是該死了?”


    蘇傾兒依舊一臉驚駭,隻是一時懵了神,不知如何言語,被楚天卿一語道破,便下意識地螓首重重一點,隨即又覺得有些不對,便又使勁搖了搖腦袋。


    蘇傾兒這一番舉措很是滑稽,楚天卿強忍住笑意,故作鎮靜地輕咳了聲,一臉正色道:“你這妮子可當真寡情,方才還惦念著楚某人,如今就這般巴不得我墜崖身亡了?”


    蘇傾兒被楚天卿言語戲弄一番,俏臉通紅,就似個熟透了的蘋果,讓人有種忍不住想咬一口的衝動。片刻後蘇傾兒才回過神來,聽懂了楚天卿話中幾分意味,當即便是羞惱地打開那雙輕掐著她臉蛋的大手,咬唇輕哼一聲無賴。


    過了好半會兒,蘇傾兒才算平靜了下來,俏麗的臉蛋上卻浮現出一抹疑色,柳眉微蹙地道:“可是師尊明明說你已經……”


    “已經墜崖身亡了?”楚天卿不由莞爾,聳了聳肩道:“若是我說墜崖時碰巧掛在了一顆歪脖子樹上,還恰巧遇上了位老前輩出手相助,你信嗎?”


    蘇傾兒努了努嘴,似是思酌片刻,深信不疑地重重點頭。


    楚天卿不由咧嘴幹笑了聲,此時此刻,可就輪到他不知該如何作答了。


    沉默良久,楚天卿便與她並肩站立,一起觀望著滿庭紅粉隨風紛飛,也不再拌嘴,以往哪次鬥嘴,不是她兵敗如山倒?


    可楚天卿又是一副腹中藏不住話的臭性子,歪了歪腦袋,便不合時宜地打趣了一句:“方才我來時,傾兒師妹那副模樣,幽怨得緊,可像極了死了丈夫的小寡婦呢。”


    “你這木頭!市井無賴!”


    蘇傾兒被楚天卿這話氣得嬌軀一顫,縱是說話不合時宜,但哪有像楚天卿這樣,煞了眼下風景,還冷不丁地道了這麽句爛話?


    換做是誰,誰能不氣!


    蘇傾兒氣急敗壞,看著那近在咫尺的登徒子,一不做二不休,竄入楚天卿懷裏,張開小嘴便是在他胸口狠狠咬上了一記。


    楚天卿吃痛,卻也不做避閃,反倒是歎了口氣道:“你這妮子倒也是下得去口……枉我在狩靈大會上還拚死救你一命,當真是好心沒好報!”


    幸虧楚天卿有著先天修為,否則就憑這妮子這一口,換作常人就算不掉塊肉,也得脫下層皮來。


    蘇傾兒抬頭凝視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龐,大抵是在猶豫該不該賞這道貌岸然的登徒子一記耳光,神情複雜。


    楚天卿與蘇傾兒對視,目光也不避閃,四目相對,她本想惡言相向,聊以搏擊,隻是不知為何,如今再見到這身白衣時,覺得十分陌生,與那雙深邃的丹鳳眸子相視之時,蘇傾兒隻感受到一種難以言述之感。


    仿佛隻要這白衣男子在身側,便有了一種令人心安的感覺。


    凝實片刻,蘇傾兒也便收回心神,她消了氣,輕哼了聲,也便不動聲色地退了幾步,反問道:“既然沒死,你來彤雲峰做什麽?”


    “登百尺彤雲,看楓色滿庭,望美人彈琴。”楚天卿想也不想,直截了當地道。


    蘇傾兒賞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頗是沒好氣地道:“你還是墜崖死了算了。”


    對於蘇傾兒的挖苦,楚天卿不置可否,淡笑著說道:“我倒有一件東西要送你。”


    說罷,隻見他手掌一番,一枚拇指大小白玉丹丸,便是出現在了他的掌間。丹丸通體清澈,質地如羊脂凝玉般細膩,赫然便是楚天卿先前得到的那枚內丹。


    蘇傾兒見狀,檀口微微一張,麵露驚訝之色,不由問道:“這是什麽?”


    楚天卿笑道:“算是福禍相依,墜崖後巧得的一件寶貝。”


    這枚內丹價值連城,對於體質陰柔的修士而言,又有著極大的裨益,那楚天卿自然也不打算將其拍賣出售,以免暴殄天物。既然對於自己無用,那麽贈與蘇傾兒這小妮子倒也無妨。


    楚天卿自懷中取出那枚儲物錦囊,旋即伸手一招,一縷金絲便是自錦囊中竄了出來,金絲的出處算不得簡單,乃是東州以西的金蠶絲所致,這西域金蠶算是稀罕之物,吐絲又是極少,故而就算對於修士來說,也是不易求取。


    這捆金蠶絲,倒還是那次趕赴錦州參加九州大會時,碰巧得到了,以往一直沒用得著金蠶絲的地方,如今倒是用得到了。


    隨著楚天卿心念一動,一縷靈氣便是靈巧地自楚天卿指尖竄入金蠶絲當中,被抽絲剝繭的金蠶絲灌注進靈氣後,便好似針芒般銳利,隨著楚天卿屈指一彈,幾縷金蠶絲便是在白玉丹丸中穿破出一個小口子。


    而後楚天卿將那幾縷金蠶絲擰做一股,這枚白玉丹丸,也就成了一件掛墜飾品,這件飾品雖談不上精美,可卻不似凡俗世間那些花架子飾品那般無用,畢竟一枚能價值三萬枚上品靈石的陰柔內丹,就算放眼九州,也是有價無市之物。


    楚天卿手拿被金蠶絲串成飾品的白玉丹丸,走至蘇傾兒身側,淡然道:“這枚玉丹可算是件不可多得之物,可令女子駐容養顏,對於體質屬陰柔的修士而言,更有著不可言喻的功效,對於修行大有裨益。”


    說著,楚天卿也便貼著蘇傾兒嬌柔的身軀,將這枚白玉丹丸戴在了她白皙如雪的脖頸上,說道:“若非是你這妮子還有些良心,知曉我墜崖後還能惦念一二,否則將這枚稀罕寶貝贈與你,我可還真得有些心痛。”


    女子本就麵薄,蘇傾兒見他緊貼著自己,將那枚白玉丹丸給自己佩戴上,小臉唰地泛起一抹紅暈,對於楚天卿所說的話,置若罔聞,隻覺得雙頰微微發燙,胸口小鹿亂撞,怦怦直跳。


    楚天卿見狀,則是一笑,將玉丹佩戴完後,並未後退,反倒是湊到蘇傾兒耳畔旁,如同情人耳鬢廝磨,調笑道:“傾兒妹妹這番舉動,著實有了幾分膩軟意味,也幸虧是我,若是換做別人,隻怕傾兒妹妹是要被殃及池魚嘍!”


    楚天卿故意將‘師妹’二字稍作改動,這話裏的味道,也就變了大半,倒是耐人尋味了些許。


    蘇傾兒哪裏禁得起這市井無賴這般戲弄,滿臉漲紅地將楚天卿退開,深吸了幾口氣,這才強壓住胸口裏那隻怦怦直跳的小鹿。


    她輕哼了聲,碎念念道了句流氓,小嘴一撅,俏皮得教人心醉。


    楚天卿一笑置之,不以為然,話歸正題,問道:“既然我墜崖之事已被門中仙師知曉,那柳莫峰,當以如何處置?”


    蘇傾兒聞言,皺了皺眉頭:“你墜崖後便死無對證,以我一麵之詞,難以定下柳莫峰的罪,諸位閣主也難以拿捏,明日午時,將在靈武台上做出定奪。”


    楚天卿默不作聲,望向山外。


    良久,楚天卿抿唇一笑,笑意頗是有些陰森森,滿是玩味地道:“那明日午時,我便送他柳莫峰一份意想不到的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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