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十,數千有頭有臉的武林人士雲集東海之濱已有多日,大夥兒蹺首以待,這場百年不遇的正邪大決戰。眾人猜測,這一戰,將會比二十多年前顧先生與端木雄一戰更加精彩。


    數千人集坐在海灘上,吃著幹糧,喝著涼水。這些都是一方豪雄,出門乘轎騎馬,前呼後擁,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此時卻肯在這裏委屈自己,就是為了能夠目睹這一場驚天動地的決鬥。這些人還都是些排得上號的,稍差一點這兒連站的資格都沒有。


    大人物總是最後出場的。五月初十,當太陽從海上升起來之前,九大門派掌門到了。早就留好了位置給他們。正在此時,太陽升上來了,驅走了滿天黑暗。


    一輪巨大的火球躍出海麵,將金光輔滿大地,映紅了滿天豔麗的朝霞,每個人都沐上一層金光。那一刻,每個人都心淨如洗,毫無雜念,隻是靜心屏氣地看著大自然這一刻的美。每個人都在每天看見陽光,隻覺乎淡無奇。可是很少人真正看過海上日出。隻有在這一刻,才能領略天地之奇,造化之威力,而感覺自身之渺小。


    一片帆影隨著日輪出現在海麵,仿佛是從太陽中馳出來。從太陽中來的青帆船,也被陽光染成了金色,一片金光向眾中馳來。船上載著的人,也是一個從太陽中來的人,一個在傳說中被一再神化的聖人,一個給所有人帶來光明和希望的人。


    “顧先生,顧先生來了……”所有的人都站起來,亂哄哄地擠著攘著,搶著去目睹東海顧先生的風采。


    大船漸漸靠近,顧先生走上船頭,船落錨。這時,從遠至近,一聲聲傳來:“雲教主駕到,雲教主駕到……”一聲接一聲,連綿不斷。當無雙教主那金頂豪華大轎出現時,上千教眾大呼:“雲教主駕到。”聲音整齊嘹亮,竟一時間壓倒了群豪之聲。


    四個侍女打起簾子,雲無雙走下轎子,一身白衣勝雪,臉色也蒼白如雪,隻有眉發漆黑,手中的刀漆黑,她的身心如刀,孤冷,無情,專注,刀如人已合為一體,刀未出鞘,旁觀者就可以從她身上感覺到刀鋒的殺氣。


    雲無雙走出轎來,第一眼就看到了顧先生。同樣,顧先生走出船艙,第一眼就看到了雲無雙。隻這一眼,兩人都隻看見了對方,也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盡管相距數十丈,盡管相距數千人。但是,彼此都隻看著對方。


    雲無雙首先開口道:“顧先生。”


    顧先生開口道:“雲教主。”


    雲無雙對眾人看也不看一眼,道:“今日一戰,乃你我之事,隻在你我。高手決戰,豈是戲台表演,街頭賣藝,容這等亂紛紛的俗輩在此。勝敗在你我,決定天下命運在你我,其他人不配看,也不配問。”


    顧先生道:“雲教主之意?”


    雲無雙道:“容雲某讓人清理一下,所有的人逐出百裏之外。百裏之內,踏入者死。”


    顧先生道:“雲教主,好重的殺氣,當真是視天下人為無物啊!既然今日之比武,原是為了免一場殺戳,又何必又生外務,再起殺劫。”


    雲無雙冷冷地道:“這是雲某脾氣,容不得旁人評頭論足。”


    顧先生道:“既然如此,移人不如移已。在西北方向,百裏之外,有一處空穀,諒可作為比武之所,不知教主可否移駕一行。”


    雲無雙冷笑道:“果然是聖人風範,處處顯慈悲為懷。我怎不好成全了你,就依你所言,你我就同時起步,以誰先到達,就作為第一場的勝負。”


    顧先生點了點頭,眾人隻見一青一白兩股淡煙掠過,方未回過神來,兩人已經消失了。眾人辛苦這些天,卻都是白白辛苦了。


    百裏之遙,雲無雙行來,約一個多時辰就可以到了。雲無雙心性甚是高傲,也欲在輕功上一試顧先生。一路行去,有意時疾時徐,連變十餘種身法,顧先生卻隻是不急不緩,隻是與她相持一丈距離。


    至穀口,雲無雙停住,回頭一望,顧先生已在她身旁了,兩人卻是同時到達。雲無雙心中一凜,這一趟,隻怕是沒試出對方的底細,反叫對方試出了自己的底。


    雖是春季,穀內卻是一片荒涼,枯木亂石,平地飛砂,果然是決鬥的好地方。空曠清冷,連天色都轉為灰白。


    雲無雙舉起刀,神色莊重,專注,問道:“你的劍呢?”顧先生輕輕拈來一段枯枝,道:“我的劍已在。”他的神色,也同樣莊重,專注。


    這並不是對雲無雙的輕視,在真正高手的手中:“飛葉摘花,皆可傷人。”“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這雖是道家之言,用在武學上,道理卻是一致的。武學的最高境界,劍無劍形,招無常式,無所不在,隨心所欲。


    雲無雙雙目逼出一股殺氣,她以為這種境界在武學是隻能是理論的推斷而已,想不到,顧先生真的能到了這一步。


    雲無雙的殺氣在膨脹,她所站立之處,地下的砂石已經受不住她的內力,輕輕移動飛卷。這兒的砂石移動,又影響到其他砂石的變化,這股氣流越來越大,整個山穀象起了一股無名的風暴,漸漸地飛砂走石,呼嘯不已。飛砂走石,形成一個旋渦,旋渦的中心,正是顧先生。


    那一刹那間,雲無雙的氣勢充盈整個山穀。那是一種殺氣,一種霸氣,氣勢所至,可以遇山山開,遇水水斷。


    雲無雙在氣勢最盛,直逼天地那一刻,出刀。無雙刀出鞘,挾著怨魂地獄氣息,攝人而噬,不見血不歸。


    無雙刀出,直取顧先生。顧先生枯枝一迎,平平指出,枯枝旁叉,卻是每一點,都指向雲無雙,製住了無雙刀所有的變化。


    雲無雙刀勢回轉,反自下向上劃去。這一招“地獄無門”從常人最難以料到的足下攻上,足下本是武功防守的死角,任憑是武功再好的人,也防守不到足下去。


    顧先生枯枝一動,罩向雲無雙頭部十處**,枯枝移動,毫無聲息,漫天的飛砂走石卻對他毫無影響,枯枝一動,猶比刀無雙更快了一分。


    雲無雙變招,再出刀。如此數十招,兩人兵器均未曾相交,卻是仍未有勝負之分。雲無雙氣勢淩厲,整個山穀都飛砂走石,宛若大海中滔天惡浪,顧先生手持枯枝,不著聲息,卻似一葉小舟,風浪雖大,他卻是一舵在握,鎮定如山。雲無雙氣勢雖強,卻是不能讓他移動分毫。


    兩人一動一靜,雖是現在尚未見高下,但時間一長,則動不如靜了。雲無雙深知此理,她不再等下去了。雲無雙收刀,再出,這一刀“天絕地滅”,是必殺之刀,也是最後一招了。


    這一刀出,與方才的招式又有些不同,如果說剛才那幾招是雷霆,那麽這一招就是閃電。雷霆雖厲,閃電卻更讓人無可招架。


    刀劈下、枯枝寸斷。顧先生敗了嗎?可是無雙刀的殺氣卻已不見了,穀內飛砂走石已經停了下來,穀內又恢複了平靜。


    雲無雙以千鈞力道擊出,卻隻是擊在那一段枯枝之上,枯枝寸斷,千鈞力道無處承受,反湧回去,反擊自身。雲無雙如中重錘,氣血翻湧,張口噴出,鮮血噴在無雙刀上。無雙刀,果然是不見血不歸。


    雲無雙麵如死灰,慘笑道:“好,你贏了。你將這把刀拿去,讓本教之人,再入酆都吧!我既已敗,夫複何言。”掉轉刀身,直向自己的胸口直插下去。


    刀尖已逼近心口,雲無雙的手卻被緊緊握住。雲無雙此刻功力渙散,竟無力掙脫。顧先生雙目炯炯,直視雲無雙,道:“我們曾經相約,敗者由對方處置,你不可以死!”


    雲無雙看著他那逼近的臉,竟覺得不能自製。她咬牙道:“不錯,你要將我如何處置。是當眾殺了我,還是要將我交給九大門派處置?”


    顧先生握著她的手道:“都不是。”他用力握緊:“我知道你輸得不服,你還可以再有一個機會。我帶你走,你可以跟在我的身邊,學習我的武功,直到有一天,你能擊敗我時。那麽,你就可以破今日之約,重回中原。”他雙目直逼雲無雙:“你同意嗎?”


    雲無雙為他神采所懾,竟不由自主地道:“我同意。”顧先生鬆開她的手,她驀然隻覺得一陣無力。定了定神,她又恢複了冷靜,冷靜地回思了對方的話,才道:“好,顧先生既然劃下道來,雲某自當依約。”


    又冷笑道:“隻是,你可要小心了,你身邊會有一個人,日日夜夜要尋隙殺你,你為什麽要放一隻老虎在自己身邊。難道,你當真自命為神,不會死亡?”停了停,雲無雙諷剌道:“又或者,你是活得太久了,厭倦了?”


    顧先生隻是微微一笑,並不作答,隻是道:“走吧!”長嘯一聲,聲及高遠。過了一會兒,一騎快馬馳來,騎到眼前,一個大漢滾鞍下馬,恭敬地道:“先生。”他沒有行任何禮,因為顧先生是不喜歡別人對他屈膝的人。但他臉上充滿了崇敬和能為對方效勞所產生的快樂,卻比世上任何禮節都更真摯。


    雲無雙所到之處,她的手下視她為神,她的敵人視她為魔。即使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丁芷君,對她也是畏多於敬。但見顧先生所到之處,人人對他都是充滿敬愛,但卻無一人畏懼於他。多半見到他的人,都是欣喜,榮幸和因對他的敬意而產生的自我反省。


    顧先生將刀遞給雲無雙,無聲地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雲無雙收鞘,將刀遞給那大漢道:“傳令,莫易為代教主,丁芷君為總監,全教立刻退回酆都城中,不得滯留中原。”


    那大漢雙手接過刀,上馬,疾馳東海之濱,轉宣雲無雙之令。大船起錨,馳向另一港灣,載著顧先生和雲無雙,離開中原,馳入大海。


    海上日月,單純平靜。雲無雙身受內傷,這幾日,顧先生就一直在為雲無雙運功療傷,兩人卻並未交談一言片語。每日,雲無雙坐在船頭,看日出、日落,潮漲、潮消;聽海風吹,海浪湧,船工的號子聲。


    海上每天都是單調的,幾乎可以說是全無變化,有變化的隻是自然界的東西,星星、月亮、太陽、潮水、風暴等。近乎單純的日子,簡單的這幾個人,使得時時生活在危機壓力下的雲無雙,在最初的日子裏,真是非常不適應的。


    每天,除了去船頭回來,她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房中。半夜,總是習慣性地時時醒來,豎耳一聽,隻見海水靜靜拍浪之聲。這麽多年來,她時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刻刻籌前謀後,費盡心機;總是在策劃著別人的時候也在同時防範著別人的算計。而在這兒,一切都沒有必要了。她要防誰,對付誰呢?幾個普通的水手?簡直是笑話。顧先生?顧先生武功在她之上,自不必更不會對她用手段。她若是要對付顧先生,也隻會用武功,決不屑用什麽手段。


    雲無雙走下船頭,看見顧先生又在艙內獨自擺弄棋子,這一次,不知怎地,她停了一下。顧先生抬頭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近來可好些了?”


    雲無雙隻道了一個“好”字,再無話了。


    顧先生舉手道:“可有興趣手談一局?”雲無雙點了點頭,坐了下來。


    雲無雙執白子先行,她棋風淩利,一條大龍貫穿一氣,橫衝直撞,顧先生執黑子,靜靜地東落一著,西落一著,卻是防守慎密,無懈可擊。雲無雙下至中盤,棋勢漸滯,到後來,隔提好久,才下得一子。繼續著下去,顧先生忽然停手道:“今日就下到這兒為止如何,時間長了,太過勞神,你也該休息一下了。”


    雲無雙拈著棋子道:“為什麽?”


    顧先生道:“下棋本是閑情逸事,你太執著了,為此動了真氣,內傷就更難逾了。”


    雲無雙揚眉道:“可是,我已經入棋局,如何能半途而廢!”


    顧先生笑道:“今日暫罷,尚有明日,何必急於一時?”


    雲無雙拂袖而起道:“你可以不爭朝夕,我卻隻有這一時,過了這一時,就未必有我這個人來下棋了。”


    回到房中,猶在苦苦思索方才的棋局。夜晚合上眼睛,那棋盤上的白子黑子猶如活了起來,在她麵前飛舞。雲無雙驟然坐了起來,失聲道:“我明白了!”那白子看似席卷全局,但卻始終無法突破黑子的防守。棋勢恰似那一日的比武之勢,棋子之滯便如那刀勢之滯。若非白天顧先生及時停手,否則,這棋局之結果便會如那日比武之結果,雲無雙此時真氣不穩,便要大傷一場了。


    次日,雲無雙未上船頭,先到船艙中,仔細看著昨日的棋局。顧先生走過來道:“你可看出什麽來了?”


    雲無雙道:“不必再下了,這局我輸了。這局棋其實就是那天比武再現。”


    顧先生點頭道:“你已經看出來了,棋風恰似武風。當日你殺氣極重,我看得出來,你的殺氣猶重過你的求勝之心。不著意於勝負,置生死於度外,你應該是已得武功三昧。奈何你殺氣過重,已淩駕於你的功力之上,你不能役它,反為它所製,一旦不能傷人,必反傷你自己。功力越深,戾氣越重,對你自身的傷害也就越大。”


    雲無雙卻隻覺得這話極不入耳,臉色一沉,冷冷地道:“先生可是在指責我殺氣太重嗎?”


    顧先生淡然道:“我隻是就武事而論,無意影射什麽。你若不愛聽,就繼續下棋吧!”


    雲無雙冷笑道:“你以為你能什麽都贏嗎?”


    今日下棋,雲無雙抑住心情不再以勝負為念,守住邊角,步步為營。一局下來,竟是雲無雙贏了。顧先生笑道:“雲姑娘,這局是你贏了。”


    雲無雙卻站起來,怒道:“你這是什麽意思,一局下來,該吃的子不吃,不該輸的地方你卻輸了。你故意讓我是不是?你在耍弄我?”一抬手,將棋盤掀翻在地,看顧先生仍是神閑氣定的樣子,更是著惱,怒氣不息,又隨手將手邊所有的東西盡行打碎。她拿起一件東西便擲一件,隻一會兒船艙中便狼籍一片。她順手接過一件又一件的東西盡情發泄。又接過一件玉器,正欲擲下,忽然發覺,忙停住手。卻是顧先生,見她擲一件便遞給她一件,雲無雙隻是站在原地,卻將差不多一整個房間的東西都打碎了。而顧先生簡直就是在幫著她一起在破壞這個房間。


    雲無雙大笑起來,諷刺道:“向我這樣一個喜怒無常的女魔頭,是不是讓人覺得很討厭?”


    顧先生卻點頭道:“很好,你終於發脾氣了,你素來善於壓抑,能夠發作一次,於你的傷勢也有好處。”


    雲無雙怔了怔道:“這麽說,你是故意誘我發脾氣了?”


    顧先生道:“那倒也不全是。昨日之局,是你自己的殺氣太重而致敗。今日之局卻是你抑住殺氣,步步求勝,有求勝心,便有勝局。我不吃子,是因為我今日無求勝之念。弈棋亦如練武,無勝敗心,無生死心,便可近道了。無相真經,本以無相為念,你卻是偏執一念,故那日比武,不是我打敗了你,而是你自己打敗了你自己。


    雲無雙喃喃道:“無相真經,本以無相為念……是我自己打敗了我自己……”一念之間,不覺豁然開朗,真經上的字一句句在心中流過:“人法地,地法天,天法自然,萬相歸一,至無極……布形候氣,與神俱住,杳之若日,偏如騰兔。追形逐影,光若仿佛。呼吸往來,不及法禁,縱橫逆順,直複不聞……”心想:“果真如此,那我的刀法,則不必借鬼魂之戾氣,而與自然神形合之,則與顧先生,尚可一戰了。”想到日日所觀察之日月升降,潮汐變化,亦可入我刀中了。


    想到這裏,不禁疑惑問道:“天下人都罵我。你卻要將武學之秘教於我,難道不怕養虎為患嗎?”


    顧先生嚴肅地說:“別人對你的風評,並不代表你真正的為人。不錯,你固然有行為邪惡之處,你曾率無雙教眾,殺過許多武林同道。但你也有善的一麵。你何以自甘惡名,而不願揚善棄惡?”


    雲無雙失聲笑道:“原來我還有善的一麵,連我自己都未曾知道呢,你倒知道了。”


    顧先生緩緩道:“七年之前,有一位姑娘,冒生死之險,偷得雲仲武的解藥,救活九大門派武林人士近百人。”


    雲無雙臉陡然沉了下去,冷笑道:“從來所有的故事傳說中,這一類的故事,都必然有個好結果。隻不過故事畢竟是編出來的。誰要真的傻到去做出來,那個人不是瘋子便是呆子。你說的故事,開頭的確象個故事,結果卻變成一場笑話了。”說到後來,雲無雙語調變得尖銳而刺耳了。


    顧先生輕歎了口氣,繼續道:“有一個老乞丐,又老又病,路人見了他,隻會無視地走過。隻有一位姑娘,卻真心同情他,還將自己身邊所有的錢都送給他。甚至還逃避對雲的謝意。”


    雲無雙的麵容已經變得扭曲,冷冷地道:“那個人走出十餘裏後,便後悔了,她立刻就派人去殺了那老丐。”


    顧先生凝神望著她道:“世人凡有錯處,必為自己開脫,便行善處,便百般宣揚。何以你卻竭力宣染自己惡名。一動善念善行,反認為恥,魔教當真會將人的善惡觀念顛倒了嗎?”


    雲無雙冷冷地道:“不錯,絕情絕性,威淩天下。”


    顧先生輕歎道:“絕情絕性之人,卻又為誰風雨中庭,癡立一夜呢?”


    雲無雙的臉色驟變,嘶聲道:“你,你說什麽……”


    顧先生望著她道:“那一夜,在武當山,我看著你站了一夜。”


    雲無雙怒吼一聲:“我要殺了你!”十指箕張,惡狠狠地撲殺過去。當一個人心中最後的隱密也被揭露時,她實在惱羞成怒,難以抑止了。


    忽然一聲巨雷,大船猛地掀了起來,把兩人都拋了出去,撞在板壁上。緊接著隻聽風雨聲,雷電聲。大船巨烈地顛晃起來。天地陷入一片昏暗中,隻有大海在肆意興風作浪。


    雲無雙驚問道:“怎麽回事?”


    顧先生臉上竟也有驚容,道:“是海嘯,暴風雨來了。”方才兩人全神貫注地說話,竟未曾發覺何時風起浪湧了。


    海風怒吼,海濤咆哮,整條大船象翻了過去。聽得一聲巨響,外麵水手驚叫道:“船底進水了。”


    顧先生大聲道:“船尾有小艇,船快沉了,你們都坐上小艇離開。”果然大船漸漸在下沉。顧先生立在船頭指揮水手們乘小艇離開,返身又衝入艙內,叫道:“雲姑娘,雲姑娘,你同他們一起走。”


    雲無雙掙紮著站起來道:“我不要你管——”話語未了,兩人又雙雙被掀翻在地。


    顧先生拉起雲無雙向外奔去,剛衝到船頭,忽聽得眾人驚呼之聲,回頭一看,隻見巨大的桅杆倒了下來,正朝著雲無雙頭上砸落。眼見已是躲避不及,顧先生將雲無雙用力一推,巨桅重重地將顧先生擊倒。


    雲無雙正欲站起,猛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大船失去平衡,翻轉過去,迅速沉沒。海水一下子就將所有的一切都吞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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