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驟雨電閃雷鳴也根本無法掩蓋遠方高架路上傳來的炮火轟鳴,路明非張開雙翼衝天而起,天地為爐的領域隨著他以超音速掠過城市的上空,沿途的玻璃全部崩裂,玻璃中被淹沒在烈光裏的奧丁仍在奔騰。


    路明非默默計算著時間,距離他和媧主約定好的90分鍾還有接近一半沒有流逝,奧丁的本體沒有降臨這個死人國度就無人能夠威脅到他。


    “既然黑王的骨血其實是被放置在尼伯龍根裏楚天驕的住處,那為什麽我們還要來市裏?”路明非問。


    撲麵而來的狂風掀起夏彌的發梢,華裙的裙裾飄洋如掛在路明非肩上的風氅。“確認一些事情,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師兄。”夏彌拖著腮凝望遠方,城市的外麵是聯綿的群山,而那條飄帶般橫亙在空中的高架橋下麵是無邊的農田,燈火通明的cbd區與城外那個荒蕪的世界簡直像是處在兩個平行宇宙之中。


    “奇怪什麽?”


    “你難道沒有發現嗎,尼伯龍根中這座城市的範圍遠沒有現實世界那麽大,有些老城區也還沒有拆遷,而那些近兩年才新建起來的建築則還是一片低矮的老樓。”夏彌說,“這是一個仍舊停留在你少年時代的故鄉的修改版,奧丁在命運的縫隙中截取了那段時間的碎片,並把這裏變成了對人類來說難以理解的高維空間、自我重複的彭羅斯階梯和難以走出的迷宮。”


    “太複雜了,我以為這裏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事實上並非如此,尼伯龍根其實是現實世界的倒影,比如我的那個神國從構造上來說和蘋果園那下麵幾乎一模一樣,每一次尼伯龍根與現實世界產生聯係兩個空間的信息就會發生交互,這個時候尼伯龍根中的建築結構和布局就會趨近於現實世界。”夏彌說,“你看這座城市的布局還和五年前大致相似,這意味著自從楚天驕出事之後奧丁就再也沒有打開過這會死人國度的大門。”


    路明非猛地卷起一股向前的狂風,他鼓動雙翼使自己停留在高空,雷霆閃電狂風暴雨像是潑墨的畫卷,整個世界寂靜荒蕪,連隆隆的炮聲都消失了。


    可這真是奇怪,那條高架路也在城市的南邊,他們此刻正向著那個方向前進,按理來說如果在城市的中心都能聽到炮火轟鳴,那麽在這裏沒道理反而無法捕捉到戰場的動靜。


    莫非媧主和她的軍隊在短短幾分鍾的時間裏就全軍覆沒了?


    路明非見識過英靈們的戰力,他們的鱗片能夠抵抗小口徑的手槍甚至衝鋒槍正麵射擊,卻絕對無法撕開裝甲集群發射的鋼鐵彈幕。


    不過現在他沒有精力去思考這件事情。路明非緩緩回頭,從高空去俯瞰已經被甩在身後的連綿成河的光火,他悄無聲息地察覺到自己的心沉了下去。


    “這怎麽可能……”他輕聲說,“如果在2005年之後這個尼伯龍根就再也沒有被打開過,那麽在夔門、在芝加哥,甚至在東京,奧丁是通過什麽方式降臨的?我剛才在高架路上殺死的又到底是什麽東西?”


    佩戴奧丁麵具的帕西給路明非帶來的感覺確實是身受重創無法發揮出應有的全部力量,在將他殺死之後夏彌也已經確認那塊麵具的裏麵能感受到初代種的氣息和某種元素權柄的波動。


    “可是在進入這個空間的時候你身上屬於奧丁特有的尼伯龍根的標記並沒有出現波動。”夏彌輕聲說,她的瞳孔中金色如曼陀羅花那樣旋轉,“我們能進入這裏好像並非是因為那個標記,而是因為它在接納你……這個世界,在接納你。”


    路明非與夏彌交換目光,兩個人同時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絲震驚。


    無邊無際的渡鴉忽然從連綿的群山中騰空而起,滾落的雨水拍擊在它們漆黑的羽翼上濺成白色的水花,暗金色的鴉眼像是荒原中飄忽的鬼火。


    成千上萬的渡鴉在暴雨中默默的盤旋在路明非的身邊形成了黑色的漩渦,它們悄無聲息,可羽翼振動的時候像是鋼鐵的碎片在互相摩擦。


    “你終於上當了,嘎嘎,你終於上當了。”鴉群的中間孤零零的響起兩道嘶啞的聲音,路明非啐了一口,天地為爐的領域在他的身邊轟然崩碎,隨後另一個更加森寒也更加致命的領域海潮般向四周湧去。


    “死去吧……”男人的低吟在空中匯成短短兩個字,冗長的言靈在路明非的口中隻需要不到一秒鍾就能被念誦出來。


    君焰在楚子航口中隻是短短的一個“破”字,而審判在路明非口中則僅僅隻是輕飄飄的“死去”。


    血腥氣無聲無息的吹過高空,可這個領域如此強大,甚至連天空中如山般巍峨的雲層也被消融出巨大的空洞。這股氣息掀起隻在領域中蔓延的猛烈罡風,像是無數台功率驚人的切割機那樣碾壓過盤旋的渡鴉。


    這些畜牲確實是某種骨骼堅硬甚至羽毛堪比鋼鐵的煉金生物或者龍類亞種,可審判的領域隻是展開就吹散了它們附著在古銅色骨骼上的血肉,猩紅色的風向四麵八方吹過,風裏裹著風鈴般碰撞發出微響的黑色羽毛。


    審判的領域在路明非的命令下一瞬降臨又一瞬消逝,在這個領域中死神都要順他的心意,於是那成千上萬黑色的渡鴉就全部被剝奪了生命,零散的骨骸像是一場暴雨那樣向著地麵墜落。


    渡鴉是奧丁的使者,它們出現的地方死神如影隨形。


    路明非意識到自己或許確實忽略了什麽東西,那東西極其重要,可能會逆轉此時的戰局。


    他再次鼓動雙翼,天地間便回響著鬼嘯般的風聲。


    “那師妹你現在確認什麽了嗎?”路明非忽然問。


    “嗯。”夏彌點點頭,表情嚴肅,“你身上的印記並非這個尼伯龍根,而是來自另一個,這些年奧丁並未使用這個直屬於他的神國進行過任何形式的活動。”


    “有什麽意義?”


    “這個世界的時間停留在2005年台風蒲公英降臨合肥的那一天。同一天和我媽相關的事情隻有一件,那就是楚天驕和楚子航在高架路上遭遇奧丁的襲擊。”夏彌輕聲說,“也就是說,襲擊楚天驕之後有某個東西一直在阻止奧丁進入他自己的神國。”


    ——聽楚子航說楚天驕初來這座城市的時候無依無靠,沒有什麽本事也沒有什麽文憑,就靠著一手出神入化的車技和千杯不倒的酒量在稅務局混了個給領導開車的職務。


    以這樣低微的收入是沒有辦法在合肥這種大城市的城中心買到一套還算入得了眼的商品房的,所以在經曆了可能五年也可能七年四處漂泊的租房生涯之後,那個男人最終還是選擇在城南的城郊落了根。


    就是眼前的這個小區。


    小區的外麵拉著鐵絲網,鐵絲網的上麵掛著禁止入內的指示牌。這東西和周圍的建築以及建築布局都完全不同,倒像是有什麽人就那麽縫縫補補從建材市場撿了些垃圾圍在外麵似的。


    周圍的一切既陳舊又嶄新,那些低矮的樓房和鑄鐵的路燈都還保持著上個世紀末的建築風格,可不管是路燈的台麵還是樓房的外立麵都嶄新得能夠印出人影。那一道曲曲折折將小區門口徹底堵上的鐵絲網則鏽跡斑斑,鐵絲與鐵絲銜接的地方還明顯可見老虎鉗擰過的痕跡。


    “師兄你想到了什麽?”夏彌從路明非肩膀上跳下來,她將手背在身後揚著臉蹦蹦跳跳,身上的華裙燃燒起來,淡金色的火焰如跳動的霧包裹女孩的身體,火焰散去之後出現在路明非麵前的又是穿著水波紋白色短襪和波西米亞風長裙的鄰家女孩了。


    這姑娘在鐵絲網的前麵蹲下來,仔仔細細地端詳、打量,還伸手去戳了戳。


    “一個非常簡陋的煉金矩陣,用尼伯龍根中死去的金屬堆砌而成,能夠簡單隱蔽活人的氣息。”夏彌點點頭,眉頭微蹙,“在我們那個時代混血種中的盜竊者用這種矩陣的簡易版本潛入尼伯龍根去盜取龍族的財寶。”


    朦朧的天光讓路明非的影子從鐵絲網的外麵一直延伸到小區的大門裏麵。


    卡塞爾學院雖然設置過煉金學科,可真正能夠洞悉煉金術真諦的人都在弗拉梅爾導師的那個小鍾樓裏開小灶。路明非確實算得上是天才級別的選手,可顯然天才也有自己的短板,他在煉金術上的造詣大概等同某個此時已經混去加拿大水碩的李凱同學。有人不知道李凱是誰,那是路社長在仕蘭中學念書時的一任同桌,曾經在高中地理試卷就如何緩解老齡化這一問上寫出了出口老人並得到了地理老師的家訪關懷。


    “你的意思是這個尼伯龍根裏麵曾經有活人居住過。”路明非沒有辦法在作出太多的表情,因為此刻她的臉頰上正覆蓋著一層堅硬的骨骼,“能看出它存在了多長時間嗎?”


    “不能,尼伯龍根中的時間是死去的,無法推測它存在的痕跡。”夏彌說,“但既然這裏是現實世界中楚天驕居住過的地方,那個在這個尼伯龍根中隱藏自己的人會不會就是他?”


    這個男人太過神秘,路明非無法反駁夏彌提出的這個推論。


    他伸手攬住夏彌纖細的腰肢把這個虛幻如泡影的女孩放在自己肩膀上,暴雨落在他的身體上立刻就被鱗片上的高溫蒸發成白色的蒸汽,蒸汽籠罩著他們,像是霧中山林裏的巨熊和巨熊肩膀上扛著的精靈。


    隨後路明非踏過幾乎沒過自己小腿肚的積水,踩扁了鐵絲網,走進那個老舊的小區。


    路明非對這裏還算熟悉,楚天驕和蘇小妍離婚之後兩個人都去了市中心發展,可這處房產也並沒有被轉手賣給其他人。楚子航那時候剛拿了駕照,會開一輛從外麵租來的三菱汽車,載著路明非和蘇曉檣,帶著城裏買的罐裝汽水、薯片,有時候還會有打包好的麻辣小海鮮,在公路上邊開邊聊,從市中心一直開車到這裏。


    有一次路明非跟蘇曉檣在中午吃過飯之後懶洋洋地用玻璃杯喝冰鎮過的可樂,楚子航就在一樓陽台的外麵、那個總會長滿蘆葦的池子邊練刀。


    那時候蘇曉檣喜歡穿吊帶的長裙,午後的陽光照在她圓潤細膩的肩膀上,女孩的肌膚像是閃爍著珍珠般的熒光。陽光透過百葉窗,在陽台邊蠟質植物葉片上投下漂亮的光影,路明非癱在屋子裏的躺椅上打盹兒,眯著眼看嗡嗡響著的電風扇把熱風吹在身上。楚子航看路明非滿頭大汗,就從外麵帶進來冰鎮過的檸檬水,三個人用吸管和冰檸檬水又從這裏開車回市區。


    “如果黑王的骨血並沒有被奧丁使用,它被楚天驕放在這裏,那是不是意味著在在那戴上副麵具之後楚叔叔也曾短暫擺脫奧丁的控製,從那種類似催眠的狀態中蘇醒。”路明非的聲音沉雄,他每走過一步,腳下都升起騰騰的白霧,碎石拚成的小路邊是鐵皮搭成用來放置自行車和摩托車的棚子,沉重的雨點打在鐵皮的棚子頂上劈啪作響。


    “如果和05年之後奧丁就再也沒有進入過這個尼伯龍根這個猜測互相印證的話,那就意味著05年之後阿斯加德就對真正的奧丁徹底封閉了,隻有楚天驕能夠進入這裏。”夏彌說,“他通過某種未知的手段從奧丁的手中得到了這個死人國度的控製權。”


    單元門鎖著。


    路明非輕輕一推,鎖舌就應聲而裂,那扇鏽跡斑斑的大門轟然打開。


    他帶著夏彌踏入陰暗潮濕的走廊,此刻天上雷電轟然炸開,紫白色的光照亮四周的牆壁。


    “這一切都還隻是推測。”路明非說,以他如今的體型走在這樣狹窄的走廊中,不得不彎下腰以免撞了頭。


    “我們到了,楚子航最開始的家。”他說,在一扇生鐵鑄造的防盜門前麵站住。


    夏彌深吸口氣。


    “我能感覺到,父親的血肉就在這裏麵。”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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