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隻是個小地方,可有陽澄湖的一隅,近些年又在大力發展金融與工業,所以雖然不過是縣級市,可宜居程度卻在聯合國被評定為和新加坡一個等級。


    沿著繞城高速進市區裏的時候蘇曉檣咂咂嘴巴說也就這樣嘛看上去還不如合肥。


    這女孩現在真是竭盡全力斬斷了自己的所有後路鐵了心要和路明非在一起,前麵是深淵她就跳進深淵,前麵是大河她就跳進大河。


    路明非心中卻有些忐忑,他實在有些不知道怎麽和繪梨衣、零解釋現在的情況。


    或許是越發熾熱的龍族血統在作祟,路明非總覺得自己似乎心很大,像是誰都裝得下,又像是總在跳動著貪婪的火焰、蠱惑他跌落某個尚未可知的深淵。


    但他仍會覺得愧疚。


    繪梨衣在源氏重工這座巨大的籠子裏等了他那麽多年、皇女殿下則從不在乎他是衰仔還是今天的屠龍英雄,好像和他站在一起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還有諾諾和夏彌。


    其實站在他身邊的人已經很多了,他應該已經滿足了,可這操蛋的世界就像是幫著皇帝陛下選妃的太監,總能把他無法拒絕的人送到身邊。


    “昆山距離襄陽城更近,那裏是周家的大本營,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敢在這個地方對你們動手。”副駕駛座的媧主說,她透過後視鏡去看蘇曉檣的眼睛,“你雖然繼承了諾頓遺留下來的一部分力量,可是那股力量還是太弱小了,失去了元素的權柄之後就算仍舊掌握著煉金術的奧義,君王的官位也岌岌可危。在你壓製昆古尼爾的時候這些秘密就已經完全暴露了,藏在黑暗中的豺狼們正在磨牙吮血。”


    蘇曉檣托著腮鳳眼顧盼,目光在媧主和路明非身上走了個來回。


    “你會陪我們去北邊麽?”她問。


    媧主搖搖頭:“我沒辦法離開中國,正統這個組織看上去強大而團結,可實際上遠比密黨更加脆弱,那些將自己的野心壓製了上千年的古老家族隻是在等待一個機會……我離開的話很快就會被驅逐出權力的核心,就算再用血腥的手段奪回這些權力也需要漫長的歲月。”


    不難想象在封建社會結束之前,這個國家的混血種世界實際上應該是群雄並起諸侯爭霸,他們之所以如今看似被擰作了一股繩,實際上是屈伏於媧主強大的力量。


    就算那些得到了韋德佛爾尼爾龍骨十字碎片的家族也無法與媧主抗衡。


    蘇曉檣哦了一聲不說話了。


    黑色的寶馬轎車載著他們穿過整個市區向陽澄湖那一隅過去,被風從合肥的方向吹來的雨雲下,高牆深巷,鐵皮路燈下散發著幽幽的光。


    他們離開合肥的時候是晚上、抵達昆山的時候也不過淩晨,漫長的冬季陰霾中,路上碾碎幹枯落葉前行的隻有他們這一輛車,空氣裏都像是彌漫著雪的味道。


    “上杉家主和羅曼諾夫的皇女現在暫時安頓在薑家的宅子裏,有薑菀之和白商陸在也算有個照應。”媧主看向路明非,“今天夜裏我先帶你們去湖邊的私宅裏落腳,先休息一下,最多三兩天就能和夏洛特.卡塞爾接頭了。”


    路明非一直以為薑菀之和白商陸這兩個人的名氣隻是在正統的內部傳播,可前段時間和趙孟華聊起他在昆山的際遇,居然連那小子也聽說過這對夫妻的名頭。


    如今昆山陽澄湖一帶已經少有十年前那種專做大閘蟹生意的蟹子了,據說白商陸入贅到薑家之後薑老爺子把他們家的產業都交給了這個贅婿來打理,全昆山大大小小的老板都等著看薑家姑爺的笑話,可沒想到白商陸居然很有本事,接手薑菀之的產業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蟹莊的經營模式進行擴寬。


    當年全國各地的食客不遠千裏來陽澄湖吃蟹圖的是個新鮮,可如今冷鏈運輸越來越方便,坐在家裏等大閘蟹上門顯然更加靠譜,再加上蟹莊生意沒什麽門檻,前幾年昆山遍地開蟹莊,大家惡性競爭結果都到了倒閉的邊緣。


    白商陸以前是開診所的,雖然沒讀過什麽書,可居然頗有商業頭腦,想到破局的關鍵就得搞差異化競爭。前些年從薑菀之手裏拿到了蟹莊的經營權後買了幾艘畫舫改造成移動餐廳,帶著客人去湖麵上現撈現吃。


    畫舫生意居然做得很好,很快就翻了本。


    後來他們又做電商行業,還搞晶圓廠投資,賺了很多錢,如今短短幾年已經是是在昆山有名的資本大拿了。


    而在混血種的世界中他們的名頭還要更響一些,據說當時身為普通人的白商陸在麵對所羅門聖殿會的滲透和入侵時展現出了驚人的毅力,甚至在那個叫趙旭禎的家夥召喚出一條真正的純血龍類後還拔出了斷龍台,無意中念誦了言靈.九嬰把那條龍宰了。


    “白家的人也在路上了,你們要去西伯利亞的話和他們打好關係沒有壞處。”媧主像是個將要送別晚輩的長者,閉著眼一邊假寐一邊說,“莫斯科有個叫布寧的軍火販子,掌握著西伯利亞三分之一蘇聯遺產,但他隻靠自己沒有辦法開發,所以和白家多有往來……布林的女兒叫克裏斯廷娜.卡巴耶娃,現在是加圖索家族那個紈絝少爺的未婚妻,我對俄羅斯那邊的情報不太了解,不過想來他女兒都是混血種的話那他本人應該也混跡於暗麵社會。”


    路明非記得克裏斯廷娜說起過她那個養父布寧,以前為政府做過一段時間的事,後來自己去做生意,挺有錢的,也算是莫斯科的豪門。


    “我聽上杉家主和羅曼諾娃小姐說你去西伯利亞大概是想找到某些事情的真相,最終的目的地可能是某個已經被廢棄了許久的港口。這種地方聽起來就很像是蘇聯解體之前那些狂想家般的政治委員會用來做秘密實驗或者研發武器的基地中心,1991年之後類似的地方絕大多數都被封閉了,甚至連坐標都從資料庫中被抹除,以免檔案泄露被那個國家的敵人得到……畢竟西伯利亞太廣袤了,而以俄羅斯現有的人口總量來說根本沒辦法管控這樣寬闊的土地,他們根本沒辦法對蘇聯的遺產進行監管,既然這樣還不如讓它們徹底塵封在曆史的塵埃中。”媧主輕聲說,


    “但是布寧在莫斯科是能量很大的軍火販子,他有時候對那些正在交戰中的小國雙方販賣俄羅斯的製式裝備,但更多時候他其實更接近一個盜墓者。他一直在挖蘇聯的墳,從西伯利亞找到那些被封閉的城市或者基地將其中隱藏的技術、軍事裝備的半成品售賣給其他國家。有些時候俄羅斯國防部會用現役戰術導彈對那些廢棄城市進行轟炸,在轟炸之前都會將坐標給到布寧,再由他對這座城市中剩餘的軍事產權進行估值,徹底發掘並將價值提現之後炸彈就落在城市的廢墟裏……你可以通過白家搭上布寧這條線,有他的幫助找到那個無名港口可能會簡單許多。”


    路明非透過後視鏡去看坐在副駕駛上媧主那張小小的、帶著點蒼白的臉,“謝謝。”他說。


    媧主愣了一下,擺擺手:“說這些,你不是叫我姐嗎,既然你是我老弟,那我當然得照顧你咯。”


    “其實我還是對你的真實身份感到好奇,可既然你不想說,那我也不問。”路明非笑笑,“總有一天我會知道的對不對?”


    這一次輪到媧主沉默了。


    “差不多吧。”她說,“希望那一天你還認得我。”


    。


    。


    。


    夜深人靜,等司機把路明非和蘇曉檣送到他們今天落腳的地方,周圍已經萬籟俱寂了。


    所謂的私宅居然是一間裝潢頗有些大氣的青磚宅院,推門進去就是花園,花圃裏移植了即便是冬天也會盛放的臘梅,梅花的香味沁在苦寒的空氣裏,連著肺裏都是通透的幽冷。


    走過了花圃就是古色古香的天井小樓,南方人自建屋舍的時候鍾愛天井,講究四水歸堂,在堪輿學裏是聚財的意思,煉金領域裏也有類似的東西,不過並非聚水而是聚元,也就是把活性的元素聚集起來而把惰性的元素驅趕出去,在這樣的建築中使用言靈會有和戒律領域裏相反的效果。


    蘇曉檣還有點沒從剛才經曆的事情中緩過神來,路明非在她屋裏陪著坐了會兒,等到這姑娘睡著了才回了自己房間。


    就著外麵在湖麵上來回呼嘯的風聲,路明非在窗前的桌邊坐下,從牆角的冰櫃裏找出來一瓶太雕酒,加了話梅在裏麵之後一邊啜飲冰酒一邊看一張一直在背包裏放著的大幅地圖。


    西伯利亞無論如何他都是要去的,赫爾佐格、邦達列夫、黑天鵝港,還有那些曾一度出現在腦中的幻覺和幻覺中他被人稱作零號時的某種熟悉感,太多的曆史存在那片被冰封的土地上上演,太多的真相被埋葬在寒風裹挾中千年的寒冰之下。


    好像包括聖宮醫學會、奧丁和赫爾佐格,所有的野心家都是自西伯利亞騰飛的,甚至連一手造成夏之哀悼的李霧月最終也死在西伯利亞,龍王的權柄被剝奪、失去冠位的胚胎在極淵下埋藏了數十年,直到不久前才終於被路明非用不要死的言靈喚醒。


    要想找到真相隻有踏足那片土地。


    隻是當下更緊要的事情是是否能夠通過夏洛特.卡塞爾得到黑王的骨血以複活夏彌。


    路明非的視線在中國北部與俄羅斯的交界處徘徊,猶豫片刻後又轉向外蒙。


    直接走邊境進入西伯利亞不太現實,不管中國還是俄羅斯都是信息大國,路明非隻要走出口岸立刻就會被諾瑪的天眼捕捉,不用懷疑,接下來他的每一步動作都會被地球同步軌道上的間諜衛星全程監視,甚至一旦他出現在西伯利亞那些真正荒無人煙的荒野中,龐貝可能會毫不猶豫的釋放原本用來對付龍王的武器天譴之劍。


    附帶萊茵效果的天譴之劍以路明非如今的手段,很難有抵抗的餘地。


    但是如果通過蒙古方向進入西伯利亞又會大有不同,韃靼人原本就幾乎被隔離在密黨的信息圈之外,外蒙古本身的信息網絡也並不發達,諾瑪的天眼很難做到像是在俄羅斯或者中國境內那樣幾乎時刻監視到路明非的身影。


    又想了一會兒他覺得實在想不出什麽結果,就起身去浴室把自己泡在浴缸裏。


    水汽升騰著氤氳了整個密閉的空間,毛玻璃上很快懸掛上密密麻麻的液滴。


    路明非把一條過了冷水的白毛巾搭在自己的額頭上,又喝了口太雕酒。


    他在心裏呼喚“師妹師妹你醒了沒?”睡眼惺忪小臉蒼白的女孩就揉著眼睛出現在他身邊,她穿著蕾絲袖邊的絲綢睡衣,長發的發梢微微卷曲,唇色是很淡的微紅。


    看到夏彌終於能夠顯現出這種幽靈般的狀態,路明非鬆了口氣。


    “我的消耗太嚴重了,到現在也沒有完全恢複。”夏彌托著下巴打哈欠。


    不隻是她沒有恢複,路明非懷疑那個疑似白王寄生在自己或者繪梨衣身上的精神體也受到了重創。


    路明非組織了一下語言,把最近發生的事情全都說了一遍,夏彌聽到他差點被昆古尼爾刺穿心髒,嚇得眼睛都睜大了。


    可聽聞塞爾家族手中可能還有黑王骨血遺留,又覺得頗有些不太信任。


    說了沒兩句話師妹就實在困得不行了,往路明非身上一撲就重新陷入了休眠,路明非歎了口氣,將自己全身擦拭幹淨裹著浴巾回了房間。


    供暖係統的嗡嗡聲回響在房間的角落,暖氣湧上來,即便是路明非也不由感到有一絲疲倦。


    他坐在床邊,想了片刻後鑽進被子,可一鑽進去全身的肌肉就都緊繃了。


    並非是聽見了什麽動靜。


    而是被子裏居然早有人等著了。


    路明非一鑽進去立刻就有個膚若凝脂的女孩從身後緊緊環住他的腰肢,如蘭的吐息像是火一樣落在他的後頸。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龍族:沉吟至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苦與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苦與難並收藏龍族:沉吟至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