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太後五更就起身了,由宮女服侍著梳洗完畢,正打算用膳後便傳令升帳,集合眾將下令對遂城作最後的攻擊, 卻聽到帳外有壓抑不住的竊竊私語之聲。


    蕭太後眉頭一皺,她素來治下甚嚴,臣屬輕易不敢越軌,這番竊竊私語,必有原因。她喚了一聲:“賢釋!”


    宮女賢釋忙自帳外掀簾進來,見蕭太後臉色不悅,嚇得跪倒在地。蕭太後的臉仍對著梳妝台,道:“外頭發生什麽事了?”


    賢釋忙奏道:“稟太後,探子來報,不知何故遂城一夜之間大變樣子,一眼看上去滿目寒光閃閃,叫人睜不開眼去。此時軍中上下,都在為此事議論紛紛!”


    蕭太後一驚:“哦!來人,取朕盔甲,待朕親自去看!”


    蕭太後帶領侍衛,親自登上哨樓,向遂城方向看去。隻見一夜之間,遂城仿似披了一層寒光鐵甲,此時正旭日初升,陽光直將遂城照得一片金光閃閃,這種金光刹那間刺痛了蕭太後的眼睛!


    蕭太後一個失神,不禁退後一步,哨樓窄小,立時整個人撞在哨樓的柵欄上,她畢竟已是近六十歲的老人,這一撞之下險些摔倒,眾侍衛齊聲驚呼忙搶上去,早有貼身侍女已經將她扶住。


    耳中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哨樓危險,太後不應該鳳駕親自上去,有何事情為何不吩咐為臣?”


    蕭太後轉頭一看,見元帥耶律斜軫早已經聞訊趕了過來,正站在哨樓的木梯上,向太後躬身行禮請罪,幾句話剛剛說完,便咳嗽了幾聲。


    蕭太後擺了擺手:“罷了,朕沙場百戰,這點小事算得了什麽。倒是你自己身子要小心,此次南征還得要你。”她卻不理會耶律斜軫滿眼不讚同的目光,伸手遮住陽光,微眯起眼睛繼續察看遂城。


    但見一夜時光,整個遂城外一層厚厚地堅冰,將整個遂城保護得如銅牆鐵壁一般,蕭太後一動不動地站著,看了很久。


    清晨的冷風徹骨,滴水成冰,眾將士侍立在哨樓邊隻一會兒,便已經覺得遍身生寒。過了良久,隻聽得蕭太後的聲音在風中傳下來,似比寒冰更冷:“這遂城的守將是誰?”


    蕭太後兵臨遂城時,自然就有人回報過,遂城的守將叫什麽名字。但是耶律斜軫卻知道,此時蕭太後再次發問,要的自然不僅僅隻是一個名字而已。


    耶律斜軫走上一步台階:“臣稟太後,遂城守將是保州緣邊都巡檢使楊延朗,也就是當年陳家穀一戰,被我軍所俘的楊業之子。”


    蕭太後失聲道:“原來是楊無敵之子,不愧是將門虎子!”她回過頭來,鳳眼掃過耶律斜軫:“朕記得,楊業就是敗在了你的手中吧!”


    耶律斜軫自然知道此話的含義,卻並不表態,隻是微微一笑道:“是!”


    蕭太後轉過身來,耶律斜軫退下台階,蕭太後推開侍女的攙扶,自己挺直走下哨樓,向營帳走去,走過耶律斜軫的身邊,才道了一句:“有把握嗎?”


    耶律斜軫躬身行禮道:“臣先派人試試。”


    傍晚,結果已經傳到,遂城城牆結冰之後,光滑難登,雲梯架上去又滑下來,連著攻擊數次都未能爬上城樓。拋石機拋出的石頭,火炮打出來的鐵彈,前幾日打在土牆上,尚能打塌一些牆麵,動搖一些牆石,打在冰麵上,卻是隻打掉一點冰渣,城頭一盆水澆下,立時恢複原樣了。


    軍營中燈火初上,但聽得營帳中耶律斜軫聲聲的咳嗽聲,咳得令人心悸起來。待得咳嗽聲停了下來,才聽得耶律斜軫的聲音道:“太後,如果我們真的一定要拿下遂城,自然是拿得下的,隻是曠日持久,而且代價太大。從軍事上來說,遂城的重要性還不到這個地步,沒必要付出這樣的代價。”


    蕭太後臉色陰沉,良久才道:“攻打了這些日子,難道就這樣放棄?”


    耶律斜軫也是臉色沉重,道:“以十虎博一牛,不值得。讓楊延朗利用了這場大雪,是天時之過,非戰之罪。以臣之見,咱們南下不僅僅隻為一遂城,此時攻下遂城要付出的代價,足以攻克幾個大州了。遂城任何時候都可攻破,不必計較於一時一刻,不如先行轉攻其他城池,待回頭再拿下遂城,那便是易如反掌了。”


    蕭太後久久不語,擺了擺手,令耶律斜軫退下。耶律斜軫退出禦帳之時,但見蕭太後頭上絲絲銀發在燈光下格外醒目,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


    這一夜,蕭太後帳中,燈光徹夜未息。


    次日淩晨,軍中傳令——大軍撤離遂城,轉攻瀛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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