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早上,和煦的陽光照出一大片影子,屋子的陰影,樹木的陰影,微風拂過,輕輕搖晃著的枝葉,那是村子外的古樹,粗厚樹幹上吐露出新芽的枝條漸漸被翠綠所渲染,隻消過多幾許時日,或許便會長出一片綠蔭。


    沈逸沐浴在陽光下,拿出紙和筆偶爾寫寫畫畫,腦海中考慮著村子裏的事情,種下的種子,發出的嫩芽,還要考慮肥料的問題,化肥是不可能了,村子外應該還要預留出一塊畜牧的土地,至於畜養什麽呢,上一次看到的豬豚或許是不錯的選擇,至於其他的,要問過尼奧爾老爺子之後才能決定。


    他想著,筆尖遂發出沙沙聲響,想到的東西便記錄了下來,一條條的構思,可行的,不可行的,都在腦中過了一遍,畢竟這是之前沒有接觸過,而且也從來都沒有想過會有用上的一天,然而……以前的自己到底滿心在想什麽呢?


    思緒及至,他驀地停下了手中的筆,搖晃著的筆蓋沉吟許久,卻是想不到答案。


    然而這樣的迷茫也僅僅是停留了一瞬,他很快便回憶起來,抬起頭,注視著眼前刺眼的光線,其實……應該是什麽也沒有在想吧。


    輕輕呼出了一口氣,隨後塵封的記憶稍稍露出了一角,各式各樣的畫麵如同泛黃的照片在頭腦中閃過。


    老人死後,他就一個人為了活著而活著,行屍走肉般滿是血色的生活,直至在槍林彈雨中遇上破軍和七殺,那是有些放縱的自我了,靠著自身的武力,也靠著老人教給自己身手,殺過人,做過後悔的事,一雙雙的眼睛,各色怨恨,哀求,恐懼的眼神都一一在他心裏留下了痕跡,但終究也隻是這樣。


    沒有什麽想要的,也沒有什麽不想要的,心靈自由得如同蒼白的宣紙,他想著,如果繼續以那樣的方式生活下去的話,等待他的結局大概便也是被染黑了吧。


    “嗯~要怎麽辦呢?”


    心中的感慨旋即被疑惑的自問自答所打斷,薇薇安拿著幾根拾來的樹枝愁眉苦臉,隨後另外一邊,伊莎貝拉費力拖著一整桶濕漉漉的衣服,一點一點朝著他所在方向挪了過來,然後兩人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麽,夾雜著其中不明所以的比劃。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半個月以來,出乎他的意料,伊莎貝拉已經掌握最為基礎的獸人用語,當她開口嚐試著與薇薇安交談時,他一度感到驚訝,至於其中,是獸人的語言過於簡單易懂,還是看似弱不禁風的伊莎貝拉其實有著超乎常人的語言天賦,便不得而知。


    看著她們在一旁搗鼓,按捺不住好奇的沈逸問道:“你們在幹嗎?”


    “這邊陽光很好呀,我們想把衣服拿到這裏曬一曬……”伊莎貝拉頭也不抬地說著,卷起衣袖,路出白皙的肌膚,隨後又開始自言自語,抿著嘴角的認真模樣倒像是正在進行某種研究:“……不過要怎麽把衣架搭起來呢?”


    “要不這樣試試?”薇薇安旋即興奮地將拾來的樹枝架了起來,與伊莎貝拉認真的模樣相比,薇薇安更像是樂在其中,她其實隻是覺得好玩吧,他暗暗地想著,忍不住按了按額頭,你們到底要有多不諳世事,連晾衣服的事情也要考慮這麽久。


    商量完之後,兩人手忙腳亂的用樹枝搭起簡易的衣架,看著顫顫巍巍的樹枝被捆在一起,沈逸相信一陣風便能把它吹倒,待到伊莎貝拉將幾乎濕透的衣服晾上去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你確定衣服擰幹了?”


    “當然啦……”伊莎貝拉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我可是擰到手都痛了哦!”聽罷,沈逸目光落在不斷滴水的衣服上,你這是要有多弱不禁風,伊莎貝拉大小姐?


    當她們將第一件衣服掛上去的時候,不堪重負的薇薇安牌衣架發出“哢——”的一聲,徹底壞掉了,兩人同時瞪圓了眼睛。


    “嗚嗚,塌掉了。”這是薇薇安的反應。


    “嗚嗚,衣服弄髒,又得重新洗了。”這是伊莎貝拉的反應。


    ……然後那一天,沈逸痛苦的發現他沒有衣服可以換了,因為被隨意丟在樹上的衣服還沒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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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特拉斯——


    褐色的地毯上並沒有見到任何灰塵,旁邊是巨大的書櫃,一排排的書籍陳列其上,厚重的色彩感讓人忍不住產生也許書上所記載便是帝國不為人知的黑曆史一般的錯覺,而事實上書櫃上羅列的書籍也確實有很大一部分抨擊著帝國的現狀了。


    四周的牆壁掛著書畫,巨大的落地窗前是一張辦公桌,此外便沒有其他多餘的東西,這是一間布置得一絲不苟的書房,除了桌前的那一張椅子外,沒有其他家具,顯然主人並不願意讓任何人在此間打擾。


    倫納德坐在桌前,嚴肅不帶任何表情地閱覽著手中的報告,在那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記載著托莉雅目前的行蹤,隨後他拉開報告中所提及的地圖,以艾特拉斯為中心,四周滿是被打上紅叉的圖標。


    那意味著徘徊在艾特拉斯附近的盜匪正在被一一掃蕩,而蕩平這些據點的人自然不可能有其他人。


    這是在伊莎貝拉失蹤的幾個月後艾特拉斯的現狀,在這段時間裏,他們不止一次地派出人手去搜尋著她的下落,除了留下必要的衛兵,幾乎每一個在艾特拉斯任職的公職人員都被派了出去,隨後傳回來的消息便也是如同沉入大海的石子。


    隨著這般興師動眾的搜索,民間便有人開始擅自猜測,各種陰謀論喧囂其上,然而這是在一開始他便預見到的,隻是托莉雅卻不停任何勸告一意孤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倒是與那名失蹤的公主一個模樣,任性的女人,他冷冷地在心中評價著。


    旋即他以艾特拉斯的治安為由,強行終止搜索,兩人為此吵了一架,而他也總算是見識到四將軍的氣場,便是在這間書房中,穿著武鬥服的托莉雅冷冷地質問著他,那一張與帝國歌姬相比也毫不遜色的麵容掛著寒霜,陡然壓在雙肩的氣勢,空氣仿佛變得粘稠,而他毫不示弱回瞪了過去。


    “或多或少應該接受現實吧,伊莎貝拉要麽已經死了,要麽……不可能活著的。”他麵無表情地說道,仿佛隻是陳述著事實,然後便看到那張冰冷的臉上閃過慍怒之色。


    “倫納德,你最好記住,艾特拉斯目前的領主不是其他人,而是我托莉雅!”


    壓抑下心中的憤怒,冷冷地留下這句話後,托莉雅旋即轉身離開,他注視著托莉雅的背影,眼睛慢慢眯起,搖了搖頭,終究隻是一個女人而已。


    爾後,仿佛為了發泄心中的怒火,她開始掃蕩徘徊在艾特拉斯附近的盜匪,有時候則是凶殘的魔獸,為此他派了一隻中隊跟在她後麵,不過也猜得到,怕是根本沒有中隊插手的時間,一路推平開去,畢竟是帝國四將軍之一的女人。


    然而……縱使做得在多,也隻是愚行而已,如此想罷,他放下手中的報告。


    嘟嘟——敲打窗戶的細響隨即傳入他的耳中,他轉而對著窗戶,一隻藍色的鸞鳥正懸停在窗外,腳下係著小小的信封,等到他將鸞鳥放了進來,解下它腳下的信封時,鸞鳥倏地變成一團火焰消失無蹤。


    將手中的信件看了一遍,隨後他閉上眼睛,臉上表情倏地變得肅穆,靜靜地沉吟許久,旋即他走出了書房,對著一旁的衛兵吩咐道:“傳我的命令,召集一個中隊……不,兩個中隊的士兵,在城外集結,隨時準備出發。”


    “另外派人去通知托莉雅將軍和莉莉絲副官……”旋即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就告訴她們,已經找到伊莎貝拉公主的下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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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獸人的村子——


    夜晚暖黃色的燈光照亮整個屋子,忙碌一天的沈逸伸了伸懶腰,然後側過臉,可以看到拿著小本子的伊莎貝拉和薇薇安又聚在了一起。


    “薇薇安,把手給我!”伊莎貝拉看著小本子,念著有些別扭的發音,手中的小本子是她自己記錄下來的,因為嫌麻煩,沈逸沒有太過認真地教過伊莎貝拉的發音,往往是他在一旁說著話,然後再用人類的語言複述一遍,跟在他身邊的少女便記在手上的小本子,為此,她還埋怨過從來見過像他這麽不負責任的老師。


    看著一臉不明所以的薇薇安,伊莎貝拉苦惱地咬了咬筆蓋:“是不是發音又錯了呢……”隨後在本子上寫寫畫畫,看著自己名義上的學生這麽認真,應該感到高興了,他不負責任地在心中想著,渾然不知道伊莎貝拉之所以這麽認真全是因為他這個當老師太過敷衍了事的緣故。


    “耳朵?”


    “嗯,耳朵!”隨後薇薇安肯定地點了點頭,伊莎貝拉便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耳朵,那是軟軟的觸感,薇薇安的耳朵遂輕輕擺動。


    “嗯,這次沒有說錯了,然後接下來是尾巴。”


    “不行,伊伊,尾巴不可以。”


    薇薇安卻猛地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滿臉緊張地抱緊尾巴,然後轉身跑開,不明所以的伊莎貝拉滿臉疑惑,然後也跟在她的身後跑起來:“咦?怎麽回事,難道我又說錯了什麽嗎?別跑啊,薇薇安。”


    “不行,不行。”


    兩人旋即在屋子鬧騰起來,沈逸忍不住打了一個嗬欠,淚眼朦朧,薇薇安的身影卻倏地朝著他方向跑了過來,然後……“咚——”的一聲,滿腦子的星星亂舞,惺忪的睡意跟著不翼而飛,隻剩下一陣疼痛,他捂著鼻子,尚未回過神來,跟在薇薇安身後的伊莎貝拉也被絆倒,臉上露出慌張的神色,向著他倒了下來,“咚——”比之更加清脆的聲音,這次是後腦著地。


    “哇……痛!痛!”他忍不住抱頭在地上**著,隨後紅著眼注視近在咫尺的兩名始作俑者吼道:“你們夠了!!”


    “啊咧咧,阿逸,生氣了?”


    “……對不起了……”


    略微歡鬧的晚上,時光如同漸漸燃盡的燭淚般悄然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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