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個身著孟府婢女服飾的女子,走入了書房。    趙光義見了那人的容貌,臉色大變,連忙斥退左右,再仔細地察看了以後,方回過頭來,道:“花蕊,怎麽是你?”    花蕊渾身是雨水,臉色慘白,忽然間跪在趙光義的麵前,她的臉色慘白:“晉王——晉王救我!”    趙光義嚇了一跳,連忙將她半扶半抱著攙起來:“花蕊,怎麽了,出了什麽事了?”    花蕊的手冷如寒冰,她整個人抖得厲害,臉上的神情,簡直是處於崩潰的邊緣:“晉王,花蕊方寸已亂,我、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你——”    趙光義看著她弱不禁風的樣子,越發地楚楚可憐,心中抽痛,不禁將她緊緊地抱住:“花蕊,不要怕,有我呢!”    花蕊伏在他的肩頭,整個人顫抖不已。    趙光義輕輕撫著她的後背,溫柔地道:“花蕊,你放心,天大的事,一切有我呢!”    漸漸地她的神情安定了下來;整個人也從緊張漸漸變得鬆馳下來;她的手本來是潮濕冰冷的,也漸漸地變暖,臉上也漸漸有了血色    兩行清淚自花蕊的臉上緩緩流下:“主公,主公他去了,太夫人也……今日官家來,他說,他說憐惜我孤苦,讓我入宮陪伴太後——”    恍若一個晴天霹靂,趙光義頓時呆住了:“你,你說——不、不可能的,官家怎麽會有這樣的心思,他素來不好女色的,宮中這麽多的妃子他都……”    花蕊渾身顫抖:“我、我怕,主公好端端的,大明殿賜宴不過七日就……如今官家又說這話……晉王,你說——”    “花蕊——”趙光義用力捂住了她的嘴:“這話,你說不得,非但說不得,連想也不可以想!”    花蕊看著趙光義:“晉王,國破家亡,人到此境,還怕什麽?”    趙光義一陣激動:“不,花蕊,我不許你這麽說——”    相較於趙光義的激動,花蕊反正平靜了下來:“晉王,如今花蕊唯一可托可信的人隻有你,也隻有你能夠救花蕊。”    忽然一道閃電,直照得趙光義臉色煞白,緊接著霹靂之聲,震得人心膽俱裂,趙光義放開花蕊,退後一步,怔怔地道:“花蕊,你要我怎麽做?”    花蕊眼中柔情無限:“花蕊已經將自己的命運交與晉王。”    趙光義額角冷汗,潸然而下:“可是,可是他是我哥哥。”    花蕊上前一步:“可花蕊心中,隻有晉王。”    趙光義冷汗更多:“可是,他是皇帝!”    花蕊打了個寒戰:“他不會連你也——”    趙光義搖了搖頭:“不,他不會。”這個皇帝兄長,他知之甚深,從小對兄弟骨肉極是仁愛,朋友下屬無不顧全,因此上眾人歸心而得天下。    可是這個哥哥,也是心性極堅毅的人,他從小到大,要做的事,要得到的東西,哪怕艱難險阻再多,也從來不曾放棄過。    他若為了花蕊而向皇帝求情,皇帝不會殺他,可是在皇帝的心中,隻怕會對他這個“貪戀女色”的弟弟大為失望。他就會從一個權傾天下的晉王,國之棟梁,慢慢地投置閑散,成為一個閑人廢人,懷才不遇、默默無聞。    當年兄弟投身軍旅,半生刀槍箭林中闖得的一切,就此放棄嗎?    也許皇帝不會對他怎麽樣,也許他想得太多了。可是半生政治風波,他不能不往最壞的地方去想。    花蕊伸手,抱住了趙光義:“晉王,倘若官家怪罪,那就罪在花蕊吧,隻要晉王真心對我,哪怕隻有一日,我也死而無憾。”    趙光義心中巨震:“花蕊——”他心潮激動,用力抱住了花蕊:“今生得你如此待我,光義死而無憾。”    花蕊露出喜悅的笑容,她一句話也不說,隻將頭默默地埋入趙光義的懷中。    趙光義心中飄飄蕩蕩,如升九重雲霄。    忽然間又是一陣巨雷響起,驀然將他從幻夢中打醒。趙光義渾身一震,他看著懷中的花蕊,猶豫再三,終於狠了狠心,推開了她,道:“花蕊,對不起,我救不得你。”    花蕊臉上的血色驟然退去,顫聲道:“晉王,你說什麽?”    趙光義別轉頭去,道:“明日,明日你就入宮去吧!”    花蕊退後一步,不置信地指著他:“入宮,你要我入宮去,你真的要我入宮去?”    趙光義不敢回頭看她,隻是徑自說下去:“夫人,官家要你入宮侍奉太後,是你的福份。你、你去吧,隻當今生今世,從未認識過趙光義這個人。”    花蕊怔住了,她筆直地站著,像是化做了一具石像。    趙光義看得害怕起來,上來一步,欲去扶她:“花蕊——”    花蕊忽然厲聲道:“別碰我——”    趙光義嚇得退後一步:“你、你怎麽樣了?”            花蕊一字字道:“我很好,晉王,我沒事。官家要我侍奉,是我的福氣。原來我從來就沒真的認識過你呀,晉王。你既無心我便休,我何必要逼你。原來花蕊今日,來錯了地方,求錯了人。”    趙光義聽著她一番斬釘截鐵的話,每一字,都象是一把刀在割著他的心。花蕊眼中決絕的眼神,更是令他從心底裏感覺到的陣陣寒意。    花蕊轉過身去,拾起落在地上的鬥蓬,緩緩地披上,一步步向外走去。    趙光義心潮澎湃,失聲叫道:“花蕊——”    花蕊已經走到門邊,忽然站住了,若非趙光義心情激動,應該可以看到她的背影,在微微顫動:“晉王還有什麽事嗎?”    趙光義看著她的背影,千言萬語,到喉邊卻又哽咽:“你、保重……”    花蕊深吸一口氣,冷冷地道:“你放心,我自然會保重的。這個世上,我若不愛自己,還能愛誰?我若不為自己,誰會為我?”一卷鬥蓬,頭也不回地去了。    趙光義看著她的背影遠去,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這一夜,風雷交加,無休無止,為什麽老天爺竟不肯饒人片刻的安寧?    次日,一頂鳳翬,接了花蕊夫人入宮。    趙匡胤自得了花蕊為妃後,忽然覺得眼前出現了一個新的天地。    他曾經娶過兩任妻子,原配賀氏,繼配王氏,都是賢妻良母,與他相敬如賓,隻可惜俱已經早亡。宮中妃嬪縱有千嬌百媚,千依百順的,在他眼中,不是無知便是妖媚。他以為女人都是這個樣子的,直至花蕊入宮,他才發覺,原來他根本不知道女人。    令他真正動心的,不僅僅是花蕊的美貌,更是花蕊的才慧。    趙光義每次進宮,都能夠聽到皇帝說起花蕊來。    皇帝喜歡下了朝,到花蕊宮中,點一爐香,與她談天說地,聽她妙語如珠,說著前蜀往事,閑來下棋解悶,花蕊棋力極好,每每殺得他滿頭大汗才險勝幾局;有時候,則什麽也不說,他靜靜地躺在那兒聽她彈琴,在她優雅的琴聲中,朝政的煩惱,天下的紛亂,便慢慢退去,一時間心靜如水,次日上朝,難題便迎刃而決。    花蕊的宮中,既不似前皇後的簡樸,又沒有那些妃子的熱鬧俗氣,花蕊的房中永遠有著花香,雅致得叫人感覺不到其中用的心思。然而皇帝一日不到此宮,便會覺得心煩意亂,片刻難安。不過兩個月,宮中的妃嬪宮娥們,便梳著花蕊式的發式,穿著她最喜歡穿的衣服樣式,以求能取悅皇帝。    花蕊、花蕊、花蕊——    不到兩個月,花蕊似乎收伏了所有人的心了。    趙光義不明白,為什麽每一個人都要在他的麵前提到花蕊,皇帝提到花蕊,那是他心愛的女人,太後提到花蕊,那是因為花蕊格外的討她歡心,大臣們提到花蕊,是為一個亡國之妃得到君王的寵愛而憂心重重。    可是就連走到街上,也要聽到蜀錦比其他的錦鍛要貴上一倍,隻因為——那是花蕊夫人喜歡的樣式,就連蜀中風味的菜式,也忽然風行京城。他是開封府尹,這些事,自然要擾到他的耳邊的。    這日回到家中,見有新鮮的菜式,不過誇獎兩口,他的妃子李氏便喜滋滋地告訴她,這是宮中所賜的禦食,叫做“緋羊首”,說了一大堆的做法,最後才道:“這是花蕊夫人想出來的新鮮花樣,為著官家重視兄弟,所以各王府都賜了一道。”    李妃正誇說著入宮見花蕊夫人的情形,卻沒瞧見晉王趙光義的臉色已經變成鐵青,忽然間不知道說錯了什麽,趙光義忽地站起來,一腳踢翻了桌子,衝了出去。    趙光義放馬疾馳,他也不知道能奔向何處,隻是心頭劇痛,這無名之痛,從何而來,何時才休?花蕊,花蕊,你真的這麽快就把過去拋開,就能把皇妃的角色演得這麽投入,這麽成功嗎?    他伏在馬上,那馬無人鞭打,慢慢地走著,慢慢地走著,也不知走了多久,馬,停了下來。趙光義抬起頭來,驚得差點跌下馬去,眼前,竟然是昔日的楚王孟昶府。原來老馬識途,竟將他又帶回那往日舊遊之地。    隻是這宅子如今已經是空無一人,門前冷落,那“楚王府”的匾額已經有一半落在地上。趙光義推開門走了進去,隻見雕梁畫棟,依然如故,卻已經是布滿塵灰。後園的桃樹,已經是花落子滿蔭,想昔日桃花樹下,兩人共談薜濤箋,笑看著花瓣片片飛旋而落,而如今,如今人麵何去,她已經在另一人的懷抱中。這個人,是他的親哥哥,是他一手把她推向他哥哥懷抱的。    她跟他,也看花嗎、也賞月嗎、也談詩嗎、也填詞嗎?她快樂嗎、她傷心嗎、她想著的是他,還是自己?每一個念頭,都象一隻鐵錘在敲打著他的頭,就象是一萬根針在紮他的心,他想得都快發狂了。    他多麽想遠遠地逃開,逃到一個看不見她,聽不到有關她的任何事的地方去,可是他逃不了,他不能逃,哪怕隻有片刻,他也逃不到。    竟然會有人,找他找到這兒來呀!    “晉王殿下——”他深吸了一口氣,確定已經撫平自己臉上的痛楚,才緩緩地轉過身去。    是宰相趙普,他焦急地跑來。是什麽令這個精於謀算的老政客驚慌如此?    “晉王殿下,出了大事了。我聽到大內傳出來的消息,官家要立花蕊夫人為皇後!”    晴天一聲巨雷響過,花蕊,她要作皇後了?    ----------    百戰b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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